【潇湘溪苑】【原创定稿】年代

【九】< 自由之重。> 4  作者:欢

成天执着于自由的人,可有自由?
我愉快地想,王宗桓是个有趣的人。

对这个问题我有了三种以上的解释:
一,难道无所执着,反有自由?
二,太想要自由的人,花太多时间在顽强抵抗现实
三,主观自由存活于驾驭了客观之后。
也许是第四个,或许是第五个,最有可能的是他根本什么也没想,只是乱说一通的,宗桓本来就不是走哲学路线。

记得初来此地时,我受不了他的冷淡。
后来这个人竟把他的思虑毫不保留地开放给我,且从未强迫过我该怎么做。

我想,人生是这么回事。

你会在转角处遇见那么一两个人,他的存在本身,把你推到另一个高度去。即使他的说法你不以为然,即使他的人生你半点不打算复制,即使你并未从他身上学习到任何实在有形的什么,
可是他的存在他曾说过的话做过的事,
却实实在在地,已经把你推往另一个你想不到的地方去了,令你发生一种改变,一种涉及生存方式的改变。

宗桓之于我是这么一个人。

也许,长大后我见过那么多出色的人,却从没有见过一个人,愿意坦荡地告诉你“我是来真的”。每个人,都不知不觉地追逐起那所谓平衡,圆融安全,攻不破的态度见解,说些安全,别人无从反驳的话,做些成熟的事,活像一本一本的心灵书籍,教战守则,
我见识到王宗桓强悍的意志,反感于他可以对待半大不小的,还在长大中的孩子这么残忍,然而从理念到手段,清清楚楚,
我们之间,他的思想与我的,对立而和谐。

三五年后,当我到了王宗桓这个年纪,别说作法,即使只是心中的想法,可还能保有他十分之一的蛮横与坚持?

宗桓说,“我是在做教育,不是开天堂游戏。我不能只是说说笑,随意鼓励两句,有也好,无也罢,碰碰机率,看看这一大批孩子,哪一两个聪明幸运自己找到出路了,哪几个又软弱茫然,一生找不着头绪,出了校门没人愿意告诉他,一生活该被踩在脚底下。
我得给每个孩子一个机会,给他起码的选择实力。
从我这里出去的,每一个都要勇敢,把握自己,靠自己,没有废品。
我自然是知道,有的孩子,没有太多刻意栽培,还是好好长大,选择了自己想做的事,想过的生活,突然之间知道该从哪里开始积极了,比如你,比如我。可是并非每个孩子都像你我这么幸运,有这样的资质,这样的家庭,这样一路长大的机遇,我爱这些孩子,要陪他们好好用心的走一段,最好能磨练出一些信心,要他们一个一个都深刻记得除了他自己之外,最初还有一个人始终同样在乎关心他未来过的好不好,始终相信他只要努力都能做的不错。”

那么我呢。
孩子的将来到底在哪里?
如何让他们保有自在地去找?
我希望他们至少懂得善待这个世界。
可是我足够开放吗?如果每个人都想做自己,都想拥有自己自成一格的世界观,划地为王,我足够开放能接纳吗?
有如起初的我无法接受宗桓的作法,同时间我定然也是无法真正接纳孩子太过不同于我的人生观,甚至他们对待朋友或家人的方式,毕竟人不是独自活着。无法真正接纳,就无法真正理解,也就只能敷衍带过,无从引导,甚至没有勇气去影响。和谐是和谐,带着孩子成长那又是另一回事,另一种你认真去想会几乎快要承受不起的压力。
记起宗桓的“买账论”,教育不是儿戏,对方买不买账,影响着他的一生…..
言犹在耳,想来多么沉重,
教育不比交朋友,所有在孩子身上落下的痕迹,要求也好,快乐也罢,什么样的东西给出去,都是我一生一定要承担的过错。
宗桓敢,我敢不敢?

只是有人站对边刚好在主流观念上,有人站错边了,只是这样而已。有时你站的那边很平和,没人能说你错,你很安全,很幸运。这个世界有时必须倒过来看,如果我是宗桓,能不能像他今天对待我这样呢?再倒回来看,我能够向宗桓对待我的思想状态那样去对待他吗?


楼主 阿欢少年  发布于 2009-11-07 23:28:00 +0800 CST  
我能够这样去对待我的孩子吗?宗桓如何对待他的孩子?也总像对待我一样那么对待他们吗?
过程,过程。认真的陪你走一段。
庆幸关于这点,我似乎有些想明白了。
拥有开放的心,实属不易,
那与态度表现的和蔼与否,确实无关。

圣人说的“因材施教”,成了带班导师最大的挑战。
表面上当每个孩子都想各行其是时,
总造成一种行为彼此干扰以及处理没有公平性可言的窘境,
所以有了班级常规的要求与罚则,事小。
实质上,当顾及每个孩子内在需求都不同时,甚至偏离正常值太多,过于脱轨,应对起来更深觉绑手绑脚,拿不定主意。

一封窸窸窣窣地跟死党说些什么,我走过,他也没停,说着住外面什么的,
晚上下课后,他在位子上磨蹭着没走,待剩下我跟他,教室灯都已暗了一半,一封低头,收拾他那堆东西,方才的得意神情随着同班同学的离去早已缓缓收敛起来,回复成我常常从讲台往下看见的,那双灰槁绝望的眼睛。
从我初回来班里那天,便留意他手臂上绷带拆了,刀伤留下的痕迹非常难看,如果我是他,也许会想遮掩一下。
一封哑哑地说,“老师,我想搬出去住。”

“为什么?”

“想远行 ————。”

远行?现学现卖,也来这套,
“你父母亲同意吗?”话一出口才觉怎么我马上往现实面想,

“老师,如果我需要取得那么多同意,何时启程?”
“所以,你现在也不是来取得我同意的吧?”
“包括您在内。”一封顿了顿又道:“…其实我已经搬出来了”
“为什么要离开家里?”
一封看着我,欲语还休,终究是摇头,又摇头,再摇头。

“想清楚了?”我问道。
一封警觉地反问:“老师觉得不好吗?”
老实说,我佩服他的胆识,
是否他需要一份祝福,一次不问理由的理解,关于远行。

“如果你肯定,那就没什么好不好了”
“我肯定”一封说是这么说,脸上却完全找不到些微类似叫做喜悦的东西,牵动起我也曾有把自己从这台人生机械上拆卸下来的强烈欲望,情愿游魂一样。 
“你要注意安全,有什么事,一定记得找人帮忙”
我还没唠叨完,一封已经若无其事背起东西,径自就要走了,
“喂,还来上课吧你?”
“来!”一封摆摆手,望着这孩子的背影,还是个孩子。

单张纸片放在桌上没带走,翻过来一看上面留了住址,我将纸卡放进上衣口袋,

转到护理中心附近,
见王宗桓也在里面,忙着做些很奇怪的事,
把原本不高的门坎处用15度斜板前后垫掉高低差,再铺上一张踏垫,护理中心原本高低不一的艺术摆设都从地面上清空,学生们平时过来随意闲坐的凌乱椅子一张一张拣到桌边靠了,又把边边角角的东西都往墙一侧推,原本非常富有创造力的护理中心,这么一弄,动线变得简洁许多,此刻他正半跪在地上检视地板有没有不平的地方,听说几年前草创时期,晤谈室的木质地板还是宗桓亲自一块一块敲上去的。

梅青倚在椅子上,望着宗桓出神,甚至连我来了都没发现。
还是宗桓一声“家玮”,才把她弄回神,
“听说你班上那位男孩要搬出家里了?”梅青勉强笑着,我就是看出她的勉强。
又见宗桓担忧地看着梅青,接话道:“一封要搬出去,你的意思怎么样?”
我答道:“他说自己搬出去了,不想管别人同不同意,我想可以,如果他觉得必要,但是又担心他状况不够稳定”
跟宗桓提起这件事格外有种别样的尴尬,
不知道我这么放手是不是赌一把,我们是不是已经赌得够多把了?
宗桓不置可否,倒是要听听我怎么想,
我又道:“我想他心里有些事,不知道是不是非得这样出走?”
“时常解开关键,后面的问题都能迎刃而解,他有留住址给你吗?”
“有”
“你大概得拨空过去看看”
那会儿谈自由总是潇洒的,作决定却是难以潇洒起来,思及不可预知的后果,许多担心和质疑,不断不断涌上我心头。
我忡忡道:
“一个17岁孩子只身在外,多危险,我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有什么办法…”

梅青突然不耐道:“得了吧,你想等到一个最好的方法,就像想等到一个最好的人一样,不可能!”

一反往日的善解,
也不知在生谁的气,

宗桓拆掉工作手套,
两个大男人竟是都被她这般态度堵得一时无语。

楼主 阿欢少年  发布于 2009-11-07 23:28:00 +0800 CST  
【九】< 自由之重。> 5  作者:欢

找到江南十街那个门牌号码,
一位少年倚坐在院里门边抽烟,
目测有14、5岁,
长的,恩,跟宗桓不像。

气质,也不像。
虽然标签很不应该,但这孩子身上颇为愤世嫉俗的表情和举止,看起来真是活脱脱一个辍学生。

院子旁边堆放着横七竖八钉到一半的木头桌椅,
洗好的衣服晾了一排,
还有一对年纪更小,似乎也该是学龄中的男孩,躺在院里龙眼树下睡觉。
梅青让我到这来找宗桓,该不是我抄错住址了?
可别告诉我王宗桓有这么多不务正业的弟弟。

少年并没打算招呼我,还是待我都自己走进到院里了,主动询问:“请问,王老师住在这吗?”
他才疑惑道:“王老师?”
“恩。”果然是找错地方了?
少年往地上扔了烟,“我不知道,你问里面那个人。”

这地方,简直也太没防备了,里外都不锁门的,
我半信半疑走进去,单层木造房子,采光良好,
里头陈设相当简朴,
宗桓的收入不算太低,怎么会住的这么简单?
有三个房间内各有两张床,两张书桌,动漫明星海报贴的整墙,想是外面那几个少年的房间,
最里面的小房间,紧邻后院,毫无布置,落地窗旁一张单人床,被子叠的行军般整齐,挨着木桌,
桌上仅放有钢笔,账本,还有,一张梅青的照片。
房间的另一对角,放的梳妆台和全身穿衣镜,上边唇膏,蜜粉,彩妆盒,眉笔,和一堆我认不出来的化妆品,瓶瓶罐罐,一应俱全。
我好奇拉开梳妆台旁一边衣柜门,里头却只有两三件女人的衣服。

喔,看来这就是宗桓房间,
我绕出来,正问少年:“里面没有人在。”
从背后又走出一个大约有我班上孩子那么大的男孩,
从地上把少年随手丢下的烟捡了起来,怪道“你不是这么讲不听吧?”
少年无所谓回道:“喂,这人说他找王老师”
男孩看了看我:“您找宗桓哥?”
我点头。
男孩打量着我,问道:“请问您是?”
“同事。”
男孩“喔”一声,三步并两步地跑进宗桓房间,
我也跟上,见他拉开桌子抽屉,从里面取出一本破旧簿子,
翻到八月六日,指着上面的住址:
“您去这里找看看~”

唉。
还没等到主动去一封住所拜访,今早先接到学校班导师电话,说一封没到校上课,连家人也不知道他人到底在哪里,我问班导师怎么有我的电话?导师说是班上同学说也许找我能行。
不至于又出什么事了吧?可能只是睡过头,因为路不熟本想找宗桓同行,宗桓到班时间通常都在傍晚时分,我倒从没问过他白天在哪里做什么,遂打电话问梅青,她给了我宗桓家里住址。谁知王宗桓比一封更加难找,又不带手机,我像侦探一样按着线索问路找了又找,终于找到一处建地,工地外立有营造厂告示牌,我看老半天也没看出什么名堂来。

宗桓会在这里?

有工人三三两两把建材,钢架搬进搬出,见我徘徊不去,大概以为我是什么建设公司的人或官员,把我糊里胡涂带往货柜屋里,又把工地主任叫了出来。

“找谁?”他是个粗汉。
“呃,您好,请问,我找一位王宗桓先生。”
我的礼貌在这里显的不合时宜了。
“宗桓阿?”他叼着烟往后面走过一工人粗声大喊:“喂你,去叫宗桓!!”
又对我道:“在这等一下,喝个茶。”说罢便忙自己的去了。

环顾货柜四周,在机械和木材堆中摆放的沙发破破旧旧,像从资源回收场捡来的,报纸四散,桌上满布烟灰,凌乱不堪,他毫不在乎的将那杯茶搁在上面,我实在没办法说服自己同样毫不在乎的把它喝下去,货柜一角放了两整箱满满都是空酒瓶,阿,这到底是什么地方阿。

见到宗桓时,我比他惊讶。
宗桓一身汗水淋漓,穿着破旧的工作长裤,球鞋,裤子上沾满水泥沙土,腰间还扣着工程卷尺,太阳晒的他肩头有些发红,脸上还带着未抹去的尘土,
放下书本脱下衬衫,戴上工地手套的宗桓,举止竟多了几分自然豪爽,跟晚上的宗桓简直判若两人。

见我来找,他意外:“发生什么事了?”

按址找到一封住所,敲门不应,里头拆房子搞破坏般大声,
一封狂乱翻箱倒柜找着什么,眼神凶得吓人,
另两个没见过的年轻男人瘫倒在地毯上,似是睡着又不像,
我拉住一封,被他大力摔开了,
宗桓环顾四周,抢先在墙角桌底下一水杯旁找到一封要找的东西,一小包粉状物品,
一封随后找到那水杯,里头立着针筒外,便空空如也,一封拿起矿泉水往杯里倒了,却找不着他要找的东西,宗桓趁这个时候,从裤子后袋抽出烟盒,很快拉出一根香烟里半数烟草,将白粉往里倒匀,一封见状要抢,被宗桓反手压住,宗桓一边打火点了烟,让一封抽了那么几口,

“四号?你胆子够大。”在宗桓怀里,一封缓缓安静下来,眼神空洞宁静,那既不是睡着,也不像醒着,好似到了另一个世界,那里没有痛苦和思想,没有感官也没有时间,宗桓紧紧抱着他虚弱的身体,表情都有些迷茫了。

我想起宗桓说过,他最怕孩子折翼,所以总想一点一点的磨练,一点一点的放…

楼主 阿欢少年  发布于 2009-11-07 23:29:00 +0800 CST  
【特别编】< 自由之重。>      作者:欢

一、

“你这几个月,忍耐一下,不要再穿有跟的鞋子了”

宗桓叨念着,左膝跪在地上,脱了我美丽的高跟鞋,换上平底鞋,鞋柜里起码有二十双鞋子。
他难掩激动喜悦,左手搂住我的腰,贴着肚子听,还掐着我的小腿 ,

“…才一个多月,哪里听的出来,起来起来~注意一下班导形象,”

“早下课了…从早到晚做一整天我快累死,老师也要吃饭生孩子!”
宗桓赖在我身上笑,看见他侧脸,这个偏执的男孩,

我不知道我怎么忍心再去为难他,
他非常爱我,非常专情,可是,我要的更多。
宗桓,我不是别人,是要为你脱下跟鞋,走进一个家的女人,我有资格要的更多不是吗?

你曾经问我,这个世界是不是这样,一定有些人得在这个位置守候,有些人在那个位置游走,像卫星守着恒星?

宗桓,谁都可以出走。
我的心事你全明白,你是个坦荡的人,从不会刻意忽视任何事,除了这件。

“宗桓。”不确定该怎么说,但是,
“恩?”宗桓抬起头,我决定狠下心为难他一次。

“结婚后,你搬出来住吧,我都看好地方了”

“那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此一时,彼一时。”我尽量冷静道。

宗桓站起身,表情转瞬严肃起来,“我搬出去住,家里孩子怎么办?你让他们去哪?你总不是要我把他们赶走吧?你不是天真到以为他们可以自力更生吧??”

明明早知宗桓反应会那么大,我却还是无法停止动怒:
“王宗桓,你打算让我嫁给你搬去那种鬼地方住?你打算让我的孩子跟那群成天混日子的东西一起长大?”

宗桓不高兴了,气道:“你这是甚么话?!你又不是没照顾过他们,他们不是那么坏的孩子!”

“哼,你还知道我也花了多少时间照顾那些人,我讲的是难听话,是实话!我了解他们,但他们毕竟不是我的孩子,就算不是那么坏也绝对不是那么好,成天大错小过不断,交的朋友乱七八糟,现在我们有了自己的孩子要养要教育,有另一份责任,终是不能两全。”

宗桓固执道:“我不会放弃他们,我希望他们至少都有家可以回。”

我冷道:“那很好阿。”

张家玮真会挑时间,远远走过来我们都见到了,宗桓不再回嘴,绕进去找了木板把门坎垫平了,也没问我意见径自默默整理空间,

他怕我之后撞到什么东西,
可是王宗桓,我倒想问问你,这样的孩子能生吗?

什么一封搬不搬出去住,不要再讲这些跟你没关的事了!
你到底要不要搬出来??
你连自己的事都摆不平,为何总去管那么多别人的事?

家玮离开,
见我脸色难看,宗桓搂着我低声下气道:“梅青,这几个月也不要再搬重的东西了,我派两个学生在我走不开身时过来帮你。”

我挣脱开:“王宗桓,你把我当什么了?我不是你哄的过的女人!作决定!你要去养那票人,你就去!不给我答复,我会作我自己的决定!”

二、

“宗桓怎么说?”我急切想知道,是不是换个人,宗桓就会愿意让步了?
即使知道宗桓的个性和执着,我还是抱着一线希望,谁愿意帮我去劝宗桓,我就当救命稻草紧抓不放。

可是从符征的表情,我已经知道答复。

我失望道:“他还是坚持?”

“也许有别条路走?你们该再想想。也许你跟宗桓可以住在隔壁,这样宗桓两边都顾的到。”

“哪来的钱?而且我不想模糊问题的严重性,我们根本上认知就有差异。这样下去,只会有越来越多的摩擦。不只是空间,宗桓从时间,金钱,到心力,都没有留下余裕,您看他日夜兼差,我不要他这样消耗自己…”

符征不语。我仍想听听宗桓到底怎么说。
“宗桓是怎么对您说的?”

“…他说,不是孩子不好,而是这个社会欠他们一个公道…当初每个人都有理由在人生半途放弃那些孩子,他不想因为任何理由放弃,就算这个理由再好再不得已…”


楼主 阿欢少年  发布于 2009-11-07 23:30:00 +0800 CST  

我听了忍不住哭道:“那谁来还我一个公道?谁还我一个公道??他是我的男人,不是这个社会的!要为了这些人搭上他的人生,我的人生,我的孩子!”

符征无奈:“你也知道宗桓就是这样的人…”

“我要宗桓在我身边,专心的对待我的孩子,这很难吗?这难道不是一个男人所应该负起的最起码的责任吗?我的要求很过分吗?他为什么不能好好听懂我说话,好好为我想一想?”

“梅青,人生没有全拿的。”

我没有办法制止自己的眼泪,“这句话,请您对宗桓去讲!”

三、

请了一天假。上午去医院,下午就来到宗桓家。

躺在宗桓床上,想日日看他看的月色,很想很想,
从夕阳等到弦月高挂,等着他下班回来。

从告诉宗桓那天开始,他就吩咐孩子,任何家事绝对不可以再让我动手,能做的应该自己做,能买的自己去跑,不能做的都放着等他回来处理,所有事情都落到他头上,

宗桓不像别人那么多抱怨好说,所以没有人知道他也会累会着急,心里多的是担心害怕,

现在连我都来逼他,
我怎么会不知道,这一个月来他被我闹得工作情绪全无?

昨夜同样的这个时候,宗桓还感性的求我给他机会,他会自己把事情都处理好,不给我造成负担,也会把房间弄好一点,叫那几个少年不要随便来吵我,让我安心准备生孩子,以后还会有很多时间陪我陪孩子。

我没有接受。

我说宗桓,我不接受,你知道我要的不只是这样,
当所有人都盯着你的绩效,质疑你的决定,检视你到底有没有把学生教好,向你讨钱花时,
只有我心疼你累不累,难不难过,担不担心害不害怕,只有我常常想着怎么为你分忧解劳,
因为我爱你,我爱你,
可难道这次,我不该为自己为你的孩子争取一回吗?

他对我,眼中有说不尽的歉意和为难,可是终究不愿意松口。
又弄得彼此不愉快。

心里有一个填不掉的黑洞,我想我做错了,
那一刻我已经无法顾及宗桓的心情,我想我做错了真的错了。怎么我不肯多给他一点时间想想办法?

消失一整天,宗桓打了好多次电话找我,我都没接。现在回来见我原来就等在家里,高兴的不得了,抱着我直道歉,说今天想了很多,是他对不起我,害我委屈,让他再想想两全的办法,会给我一个完整的家…

我觉得胃不舒服,阵阵想吐,明明我们都知道是自己的错,错在在自己选择的人生上不愿让步,错在不敢相信让步能换来更好的前景,可是知易行难,我不行,宗桓也不行。是我们不够成熟淡定,还是我们不够爱?

我哭的泣不成声,在宗桓怀里,身体一阵冷过一阵。
“宗桓,不需要了,不需要了。孩子我已经不要了…”

想这个药它已经在我身体里化开,毁了我的孩子,
毁掉宗桓对我所有的信任。

楼主 阿欢少年  发布于 2009-11-07 23:30:00 +0800 CST  
【十】终章 < 远行。>   作者:欢

暑假尾声,符征安排的海岸旅行,
收齐所有家长同意书后,
两天一夜,露宿和平岛,小伙子们欢天喜地整装,
傍晚出发,先绕去平溪买了天灯,
晚上抵达海边,才知在海边放天灯是愚蠢的念头,海风太大,烧了两个接连坠毁,孩子就是孩子,一点儿也不觉得这是不祥的举动,还是兴致勃勃在海边立起营火,搭好帐篷,开始布置烤肉,
孩子在海边烤肉,石头围起来的海里游泳嬉闹,捞海菜,
除我和宗桓外,大部分班导都有来,
梅青姐以身体不适为由没有来,
今天可以喝一点啤酒,孩子手中吉他奏出的旋律浪漫醉人,

起初宗桓把所有班级孩子聚集过来,
严正警告下水的人绝对不得过戏水池和公设海水池外,
没等到烤出东西可吃,
自己已走到五百公尺外远远地岩岸上去了,
那里有几个海钓的人,背心上绑着反光带,若不是我一直盯着宗桓行走路线,加上这几个人,夜这么黑,可能定位不出他所在位置。

“家玮老师~~”
“恩?”
“过来一下!”
我愉快地走过去,
营火红光在17岁少年脸上跳动,宗桓班上的孩子兴奋不已。
“今晚是七夕,我们想给导师一个惊喜”他们晃晃手上的蛋糕和白衣坏笑。“你先把他骗到海里,那里,你看那里,我们已经躲人在那里了。接下来就交给我们!”
“怎么骗?”
“就说,有同学掉下去了,老师一定紧张,然后…”

“这么天才的桥段,你们干嘛不派个人自己去讲?”
“呃,我们找不到一个,被他盯着看还讲得出谎话的人”
“不,你们是想抓我跟你们变共犯…”
“您是老师嘛~~”

假期余兴节目,何妨?
我攀上岩石,过了黄色警戒线往前,远远见宗桓压在红色警戒在线,今晚风大浪大。
心想我该不会看到王宗桓的眼睛,也支支吾吾讲不出戏词,我不会那么没用吧?
待到近身,
宗桓躺在海岩上, 

却见他神情哀凄,许是想到什么沉重的事,
孩子的玩笑摆在后头,谎话突然说不出口。

“宗桓哥,怎么了?”

“……”王宗桓默不作声。

“宗桓?”

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那里既不是海,也不是星空,
海巡探照灯一束蓝光投在海面上,
后方灯塔忽明忽灭。

不知为何事,泪水蒙了他的眼睛。

“…我总想,人生该是教好几个孩子,有一个人可以爱————”

深夜的海风呜呜泣诉他微不足道的愿望,我们平实微小的愿望。



(全文 完) 2009.4.14 -2009.8.7

楼主 阿欢少年  发布于 2009-11-07 23:34:00 +0800 CST  
【写你自己的故事,犯你该犯的错。】

谨以本文,向紫陌致敬。
关于训诫文种种,我从紫陌的小说里得到太多的感动,太多的启发。

故事在宗桓一句总想人生该是教好几个孩子,有一个人可以爱------------
划下句点。
在风雨天中,写了整整八个小时,事情就这么完了。
我估计北海岸的和平岛,此刻定然全岸警戒,风浪大的能把人都卷下去吧。
昨晚回到家里,将最后这三章反覆校对,确认排版,还从没校对这么久的,我想我还有时间,我想这是最后一次以后再没有机会为它校对了。
发文。然后躺在床上发呆。倒数时间。有一种虚脱感。
早上北台对号列车停驶,中午收拾东西返台北时,想,阿,故事写完了,这些参考书籍不需要了,过滤了一次,把属于图书馆的放进包包里带回去,这种惆怅。
月台等车,我想从今天早上开始,我不用再活在这几个人的情绪里天天去思虑了,
可是在火车上,反覆想到为什么是这种结局,心里就感觉无比的难受,我怨怪梅青为什么不摊牌,要做到这么令人措手不及,这么没有转圜余地,又怨怪宗桓到底在干什么,为什么慢半拍,总想哄哄就过?
还是苍儿比我想的透些,苍儿说如果梅青摊牌,那是用逼的要宗桓决定,宗桓还能怎么决定,那又有什么意思?
原来如此。但我还是无法释怀。
想到这些人后来的很多很多转变,像一曲悠扬的牧歌,从桃园拉开到台北,久久不停。

苍劝别再写了,我想是的,
明知这本是一个格局很小的事,大家在里面干不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业,更不会出什么英雄,
我却为这个故事这几个人熬尽心情,弄得身体状况连连,
仅仅七万六千字,打乱我所有日常作息,实在该歇手了。

感谢所有给过回覆,批评,建议,鼓励的读者。
小叙,浪花,宝马,小青,苍儿,风凝,大小,178,野风,崔文章,动力学,软糖,小银,面包,麒麟,夕,七月de风,晓风,霖悠,奇舞,湖,影子榕树下,微风的翼,squirrelbb,小雨,碧海蓝天,春秋,lgyyy,chloe,木子,熊猫,扬扬,手冢,暗烬,橘子,莫小吉,月下童颜,婷冉,你们的留言,我都有认真看。没留下大名的没办法啰,早提醒过你们的吧 :)从头潜到尾的也没办法,我向来坚持也多次强调给予作者任何一点的回应是很重要的。
特别感谢前期的夕,没有小夕敏锐的去抓取出前文的种种意念,与我的意念两相对照,也许我根本不会想再继续设法让这么多独白和思绪进入到故事里。
后期的苍儿和叙。我曾在日记中孤独地写到:野风还有一个我,可是我什么都没有。我是那么低落过,后来我有了苍儿,苍对文字的善感和开放,对我身体和情绪状况那些啰啰嗦嗦的关心,给予了我那么多安心感,笃定感,让我自第九章以后写来更大胆,更放得开,苍改变了我的心境,也改变了我的胆量,成果较之前八章,我自己是感觉进步非常大。
小叙让我更感到自己必须加倍用心去考虑17岁少年的心,该是怎么流转变化,不能含混。

关于故事本身,我认为全文书眼就落在这里:
“教育不比交朋友,所有在孩子身上落下的痕迹,要求也好,快乐也罢,什么样的东西给出去,都是我一生一定要承担的过错。宗桓敢,我敢不敢?”
宗桓一直用各种方式在探问家玮:
“我敢用我的方式教育,我敢明确的为我的想法负责,你呢?你敢不敢?你要用你那套可以,但你敢不敢坚持?”什么样的教育方式都会在不同孩子身上落下过错,宗桓的要求,家玮的放任,都会落下各种影响,而那是身为教师一生应该要承担的,如果太惧怕这个,或塑造一个假象认为自己的教法完全不会造成负面影响,实在就无法教下去。
我认为家玮既已经了解到这点,往后的路可以走的更笃定,所以这个故事可以告一段落。

再来,关于“自由”概念,引用了桃源二村一书和存在主义心理学的概念,存在主义中将自由与选择,负责,焦虑结合在一起,已经是广为人知的概念。有趣的是桃源二村这本非主流的行为主义小说中,人们生活在所有事情都有所规律的桃源二村里,悠游自在,来参访的个人中心学派学者(近似人本主义),质疑桃源二村的创办人:自由呢?他们的自由呢?如果他们想这样那样,他们想一整年不工作四处旅行的自由呢?桃源二村创办人的答道:“我们这里的人心灵无所执着,所以他们是自由的。”总想着一定要这样或一定要那样的人,真的自由了吗?


楼主 阿欢少年  发布于 2009-11-07 23:37:00 +0800 CST  

几年前我读过后,放在心里,这次写成小说里宗桓提的问题:“执着于自由的人,可有自由?”
无疑自由决定于主观精神状态,但是执着于追求自由会怎么样呢。我也不知道。
另有一个概念是我曾经读过的一本管理书上作者写道,“如果自由是新运动,起初你得到它时会觉得很新鲜有趣,可是不久后,你就会知道,即使是不错的运动员,也需要严格操练。”
深以为然。在自己的选择和自由里面,起初兴奋自负,后来却渐渐被随后衍生出来的孤独,比较,和寂寞不安吞噬掉的感觉,我想大概不只有我有过。
我设法将这个体会融入到宗桓对学生和对家玮的教育上:在有所选择的自由中,选择什么都是好的,我想宗桓也没有阻止学生和家玮选择,可是随后衍生的东西,处罚也好,不处罚但需要面对的失去荣誉的不甘心也罢,总之伴随的那些东西你敢不敢承担,甘不甘愿承担。敢的人,往后的选择自由度才会更大,现实永远都会要你为自己的任何选择付出各式各样的代价。
这里我可能写的不是那么到位,以致于不少人不停被宗桓打人的行径惊吓,无妨。我就交代至此。

其实,我写这个故事,不也是负担了摊在众人检视的目光下,可能讲错道理的压力与风险吗?可是无论如何我的见解我还是痛苦又挣扎的讲了。这是一堂实实在在的写作课,我一直撑着在写我要写的,说我要说的,大胆地犯我该犯的错。实在说真的已经一分没保留竭尽了所有心力去想去写了,目前为止大概也就只有这种程度了。

不知还有什么没说?
我始终很喜欢这个故事的情调,家玮的目光是优柔寡断却善感的,它很优美,带给我很多痛苦和感动。接下来,会用一点点力气下去修整第六章以前错误的结构和关系,称谓和不必要的桥段等等。再接下来,回去过我那多少读一些书,经常游泳练跑玩两天一夜单车旅行的日子,后头怎么样再看。
最后再次的感谢亲们一路陪伴,再多次我都愿意说,望亲们能明白我深切的感激。

                                        欢 2009.8.8

楼主 阿欢少年  发布于 2009-11-07 23:37:00 +0800 CST  
掩面,谢谢亲的留言,我当然会回来看。
不留言写信给我也可以。
年代这个故事换了个角度和想法,后头仍在继续写,请祝福我这回也能咬着牙写完。

还有我们家So You Think You Can Draw还在潇湘连载中,所以常常都会来的,请支持!

小招独立一途也重新提笔开始写了。

楼主 阿欢少年  发布于 2009-12-14 23:25:00 +0800 CST  

楼主:阿欢少年

字数:85621

发表时间:2009-11-08 06:09: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9-02-12 23:21:29 +0800 CST

评论数:312条评论

帖子来源:百度贴吧  访问原帖

 

热门帖子

随机列表

大家在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