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潇湘汐苑】【原创】有佩晴霖(师徒ff 古风)

第九章 身世(上)

“你说昨夜带走霈儿的是离陌?” 李毓玢皱着眉,抬高音量把林清妤方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是。”
“他想做什么?”
林清妤摇摇头,神色凝重,“不知道,他只是带霈儿在卫元城里逛了逛,等妤儿赶到就默默离开了。”
“怎么能没能追上?” 李毓玢仍是不肯相信离陌重新露面仅仅就是为了带一个小弟子逛一逛卫元城。
“他没留下踪迹,妤儿也只顾着那丫头才……。” 林清妤强迫自己直视师伯的眼睛,语调很是懊恼。
“罢了,” 李毓玢将茶杯往桌面上重重一放,“好在也没出什么大事。” 说着又认真看向林清妤,“霈儿那边你要用心管教,切莫再出现这样的差错。” 是离陌还好,若是碰上凛倾教的人也这样傻傻的跟着走,可就……
“妤儿知道,昨晚已经罚过她了。”
“嗯,” 李毓玢点点头,不放心的嘱咐,“霈儿还小,点到为止就好了,可不要太重。”
“妤儿知道啦,” 林清妤憋着笑,师伯果真是平素最心软之人,“有师伯看着,妤儿还能怎么罚。”
“师伯您说,离陌回来是为了什么?”
“不能确定。” 李毓玢面色凝重,“十二年前他离开时师伯曾派人打探过他的消息,可这人就像蒸发了一般,寻不到一点踪迹。”
当年管涔山脚下的几个村子遭了饥荒,又正逢大旱,饿死病死之人无数,可当时仅三四岁离陌愣是提着一口气爬到了管涔山的山门。
后来巡山弟子发现他晕倒在山门口,将此时禀报给李毓玢处置。李毓玢看见离陌甚为惊奇,要知道一般修仙派,上山的路往往千难万险,稍有不慎就会触发机关而亡。功力尚浅的修仙之人尚无法全身而退,更何况他小小一个孩子。
心道有缘,李毓玢做主留了他,虽然无法收之为徒,却也让他同普通弟子一般修习操练,甚至亲自指导,在管涔山一住就是十八年。
若说凌梓岚与离陌有情,那李毓玢更是难以割舍这个已经形同弟子的少年,当年离陌走后她曾消沉许久,后来派人去找也并不奇怪。
“师伯,” 林清妤略犹豫了一阵,掏出一张纸条,“这是他让霈儿交给我的,其上写道‘天山之事无需挂怀’,弟子觉得奇怪……”
“给我看看。” 李毓玢亦是惊奇,接过去仔细察看,半晌才抬头,眼神中闪过转瞬的异样,“是离陌的字迹没错。”
“可他是如何得知……”
此事端地颇有疑点,林清妤没再接着说下去。本来她将此事告诉师伯一来是为了问清两人是否还有联络,二来也想了却师伯一桩心事,毕竟得知人还活着也是欣慰的。
“多派些弟子下山吧,” 良久,李毓玢幽幽一叹,“恐怕近来山下不会安宁。”
“是,妤儿马上就办。” 想说的也都已经说完了,林清妤饮尽杯中的梅子酒笑着告退,“那妤儿就先回去,有什么消息一定马上派人告知师伯,还有,” 林清妤晃晃酒杯,“多谢师伯好酒招待。”
“小酒鬼,走吧。” 李毓玢边调侃边嘱咐,“事情多也要注意身子,夏季不可太贪凉,对霈儿也耐心些,有时间了就睡上一会儿养养神……”
“知道啦师伯,” 林清妤有点好笑,自己都多大人了,“妤儿走了,您就送到这吧。”
“多大了也是个孩子。” 李毓玢笑骂道,对她的想法再明白不过了,“你若喜欢这梅子酒,师伯再做了便让人给你送过去,但切记不可贪杯,听见了?”
“嗯,听见了。” 林清妤已经走到院门口,“师伯您回去吧,门口风大。”
“走吧,” 李毓玢站在门口看着师侄踏出院门,“师伯在这看着你走。”
且说林清妤离开后就朝戒律阁赶了去,一路上回忆起昨天晚上的情形,她自然是见过离陌的,但谈的内容却又实在无法告诉师伯。
那张纸条其实还有另一半,写着“今夜子时,城外荒庙” ,她赶了去,却在见到离陌的瞬间着实有些心惊。
当年离陌走时她还年龄尚小,却也是记得他虽寡言却是极温和的人,周身都笼着一股淡然之意。师姐脾气急,教导自己时也不免会急躁,却是离陌陪她一遍遍重复那些剑招,一遍遍为她纠正,与她对剑。
可站在自己面前的男子通身裹在一袭黑斗篷里,失了一臂,映着月光还能看到脸上一道狭长伤疤。浑身散发出的凛寒沧桑之气甚至让她有些不愿靠近。
“许久未见,妤儿出落的愈加标致了。” 林清妤杵在破庙门口久久未动,倒是离陌先开了口。
“离陌……哥哥?” 犹豫许久,林清妤还是按着之前的称呼唤出了声,眼前的人虽让她觉得浑身不舒服,可也许是他身上还有哪些不曾改变的东西又让她不由放了心。
“嗯,” 离陌点头应了,没有多加客套,接下来的一句话就让林清妤放下的心立马提起,“你那徒儿是岚岚的女儿吧?”
望着说这话时与记忆中别无二致的澹然神色,林清妤无从反驳,只能没做声算是默认。
离陌轻笑,目光在月色的掩映下有些朦胧,“她长得与岚岚这么大的时候有八分像,你没见过,我却是极为熟悉的。”
师姐小时候?林清妤紧皱了眉,师姐小时候的样子她自然是没见过,只不过师姐八岁方入管涔山,离陌又何以见过她五六岁的样子?
“不信?” 离陌轻笑道,“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我约你来只想提醒你一句,霈儿的身世你自然明白,留她在身边对她对你都没有好处。”
凛倾与管涔山的恩怨不是一天两天了。当年凛倾教全胜之时曾与修仙派有过一场大战,林清妤的师祖便是在那次交战中亡故,汲蹊激愤多年,也因此才会抛下不摄世事的古训同意协助皇家派兵凛倾。曾浔乃凛倾教第一谋士,以诡谲卓著,当年两方交火时没少设计折损管涔弟子。林霈是他的女儿,虽说稚子无辜,却终究不免会受到父辈牵扯。
况且凌梓岚与曾浔私逃一事管涔山里一度人尽皆知,虽说汲蹊严令封锁消息,天下又哪有不透风的墙?管涔派乃修仙界之首,声名高自然规矩大,凌梓岚之事至今仍被不少德高望重的长老视为耻辱,林霈的存在,掌门的袒护,无疑更加会让他们颜面无存。
“你怎么知道……”
“我是怎么知道她的名字,她的身世?岚岚私逃出山的事闹的满城风雨,我又怎会不知道?至于她的名字嘛,那玉牌就在她身上挂着,我想不知道也难啊。”
也是。林清妤在心中苦笑一声,一旦得知霈儿是师姐的女儿,平常人但凡多留些心思的都能将前因后果理清楚,更何况是曾与师姐相定终生的离陌。
“我若不愿呢?” 林清妤一字一顿的吐出这句话,她当初抱林霈并非一时冲动,早已想好若是东窗事发,就算拼了这掌门之位不要也要守霈儿一个平安顺遂。
“好。”
好?
她林清妤不是无畏无惧的圣人,也曾想过很多遍如果有人发现霈儿的身世,不管那人是师父也好,某位长老也罢,她到底怎样才能全身而退。
可想了很久很久,这竟是一无解之题,她更是只能走一步看一步。而今竟然是离陌第一个知道,竟然离陌仅仅就说了一个“好”字。
“我约你来此便是还想告诉你,如果有一天你护不住这个孩子了,便由我来。”
语气是一如既往的澹然温润,与周身的沧凛之气相比竟显得有一些突兀。林清妤忽然明白是什么让她没来由的安心,因为她相信离陌,无论时移势易,总是那个愿意一直将她护在身后的兄长,曾经是,也永远都是。
可是在霈儿的事上,她不愿再被人所护。
“不必。” 开口坚定沉静,“兄长好意妤儿心领了,但既然霈儿是我的徒弟,我自然能护她周全。”
离陌似乎并不惊异于她的反应,抖了抖斗篷掏出一只精致的玉簪,嘴角甚至挂了些笑意,“我自然是相信你的,但世事难料,有备总能无患。如若需要,摔碎这只玉簪,我自会现身与你相见。”
他的话不无道理,望着那只闪烁月光皎洁的玉簪,林清妤犹豫再三最终还是接过,又拿出那只素银簪子,“这玉簪估计用不上,妤儿留着便当做一个念想吧。那一物换一物,这一只你也收好。”
虽然不知道也不愿问离陌近些年的境遇究竟如何,但他既然主动要求照顾霈儿,也就一定还存了对师姐的情分。可到底是师姐曾负了他,无奈斯人已逝。
离陌递簪子的手突然一滞。
林清妤不由尴尬,却仍是执拗的把素簪杵到他面前,语气里竟添了几分霸道,“你要不收,我也不要你的东西了,我也当你仍原谅不了当初我没能求得师父留下你。”
离陌凝视那素簪良久,眸中也似乎沾上了簪子上反射的清辉,最终长叹一口气,“妤儿,当初的事不能怪你。”
怎么能不怪呢……

楼主 WinterMonitaP  发布于 2017-02-26 10:31:00 +0800 CST  


楼主 WinterMonitaP  发布于 2017-02-26 11:13:00 +0800 CST  
嗯…… 还有三章这两个人的“幼稚园”时期就要过去了,当然林霈不会长大太多,只是彼此的相处模式会有所不同。

想问一下大家是想接着看剧情呢,还是先来一篇妤儿和师姐弟子时期的番外~

楼主 WinterMonitaP  发布于 2017-02-27 18:36:00 +0800 CST  
第十章 为师

转眼回来管涔山又是多半个月过去,这日林霈玩的正疯,却突然就被连映连沁两个一起逮回了清云居。
什么事嘛…… 站在清云居的书房门口,林霈满脸的摸不着头脑,正是晌午,师父不在管涔殿议事,倒有功夫回清云居里喝茶了?
推门就见一个眼熟的背景领着一个小姑娘站在里面,“连茗姐姐!”,林霈心头一喜,也顾不上书房里坐着的林清妤和祝凝,扑上去牵住她空着的手,“连茗姐姐你回来啦!卫元城是不是还那么热闹?敏师叔是不是……”
眼看她拉住连茗就打算问东问西,林清妤忙轻咳了一声,“霈儿,你连茗姐姐也是刚到,一会儿再说话。”
林霈被祝凝抱到了腿上,连茗拉着那小姑娘上前向林清妤和祝凝行了个礼,指指她道,“掌门要连茗找的人已经给您带回来了。”
小姑娘大概八九岁的年纪,天生的瓜子脸修叶眉,是个清秀又不张扬的长相。林清妤细细打量了,果然是之前在怡香阁给她指路的那个孩子。
“嗯,办的不错。” 林清妤满意的点头,上前拉住小姑娘的手问她,“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
“奴……” 小姑娘在之前连茗回话时便偷偷打量过屋子里的人,只觉得每个都像是天仙下凡,比怡香阁的头牌不知道好看了多少倍,当时便有些怯怯的,“奴婢九岁,还…还没有名字,家里…姓宋,她们便都管奴婢叫宋儿。”
“嗯,宋儿。” 林清妤拍拍她的手,轻嘱了一句“别怕”,一股浑厚的内力就由手心直通躯干,灼热中隐约带了点尖锐的痛感。
筋脉舒张,根骨也好,林清妤很满意的收回手,看来她想的不错,是块好材料,若不是起步晚了些,作直系弟子也是担得起的。
“管涔山的情况连茗应该已经和你说过了,我有意让你留下,不知你是否愿意?”
一路上连茗上至管涔山千年历史,下至各种各样的八卦奇闻都给宋儿讲了个遍,宋儿也早就对这一既古朴又鲜活的门派产生了强烈的向往,只是她没想到林清妤会问的这么直接,一时间有些着慌,“只是…宋儿不知道能做些什么……”
是啊,她出生前就没了父亲,与娘亲四处流离,后来娘亲走后没几年她被当时的雇主买到怡香阁做最低等的丫头,也是遭毒打最多的那一个。
留在管涔,她恐怕也只是一张开口要饭的嘴吧……
看清她眼神中的游移,林清妤此时的表情认真而又严肃,“留在这里,我以及山中的各位长老师者将会教导你修文习武,修炼管涔山剑术心法。若你日后被哪位长老看中收入门下,将继续跟随师父修习,不求你功勋卓著,只期将来能为管涔与四方百姓添福。不知你愿是不愿?”
当然愿意了…… 面前的女子高贵又温柔,不仅在怡香阁保护了她,就连离开之后都不忘让连茗姐姐找到自己。这样好的地方任谁都是想留下来的吧,宋儿轻轻点了点头,下一秒就兀自跪了下去,“奴婢…奴婢多谢掌…掌门恩情。”
“嗯,是个聪明的孩子,不用教也知道唤我作掌门呢。” 林清妤忙拉她起来,轻轻帮她把裤腿担平,抬头时已是满眼笑意,“既然选择留下来,以后便记住不要以奴婢称呼自己了,平辈弟子你我相称即可,见到长辈则要行礼并自称姓名,对了,你还没有名字呢,不如给自己起一个喜欢的?”
除了娘从没有人这样亲切温和的对她,也从来没有人这样亲切温和的和她说过话,听着林清妤好听的声音,看她柔和的动作,宋儿只觉得心中汩汩暖意涌动,可是,要她给自己起名字……
“宋儿只识得几个字,不懂起名……”
小姑娘脸窘的通红,好在祝凝适时插上了话,“她也才是个半大孩子,哪会这些,不如你来吧,我看霈儿的名字你不也起的蛮好嘛。”
“就是就是,” 受了祝凝一句夸,林霈在一边跟着附和,“师父起名最好听了。”
林清妤也未推辞,只道是她先起着,若宋儿满意便用。说话间脑海里浮现出怡香阁初见的情景,这丫头心思细致,观察入微,心头有了主意,林清妤勾唇一笑,“我择了一个“致”字,一个“微”字,取细致入微之意,宋儿喜欢哪个?”
“宋儿…” 女孩想了一阵,目光转而坚定,“宋儿选“微”字。”
“为什么?” 林霈忍不住嚷嚷起来,她明明觉得“致”比较好听,都说夸人美的时候要说标致呢。
“宋儿知道掌门选“微”字是夸奖宋儿细心,可宋儿觉得自己本是世间极微小的存在,虽有幸得掌门垂怜,却也想提醒自己不要忘记来处,也不要忘了掌门的恩情。”
“啧啧啧,” 祝凝把茶杯放在一边空出手拍着林霈的脑瓜,“你看看人家这文采,这还说是只识得几个字呢,多跟着学学听见没有?”
“听见了…” 林霈被拍的脑袋里咚咚响,溜下来拉拉林清妤的裙角,“师父,可以和宋儿出去玩吗?”
“等一会儿的。” 林清妤随手把林霈揽在身旁,摸了摸宋儿软滑的头发,声音慈爱温和,“不论何意,只要你喜欢便是好的。只是记住,你当自己一点明星也好,一粒微尘也罢,既入了我管涔山,以后也再不是茕茕一人。”
眼眶一热,宋儿双手紧握的点了点头,“是,宋微记下了。”
“那好,”林清妤笑着点头,双手拉了两个孩子,“你们两个一起去给凝师叔和连茗姐姐各鞠一礼。”
“嗯?” 林霈有点搞不清状况。
“嗯?” 把宋微交给林清妤后就一直神游在外的连茗恍然回神,“掌门,有…有我什么事吗?”
林清妤但笑不语,祝凝轻轻嗓子端正了坐姿,“掌门闭关期间便由你负责教导这两个孩子文武基础,至于我嘛,负责每日检查教学成果。”
“啊?师父你又要闭关?”
“啊?掌门要我教她俩?”
林清妤被她们两个甚为同步的问题吵得头疼,“嗯,都对。”
“什么!” 连茗一声哀嚎略胜一筹盖过了林霈同样的哀嚎,“原来掌门让我回山就是干这个的呀……” 这不是回来看孩子嘛……
看着连茗一副快哭了的表情,林清妤的双眸中涌现出一丝寒意,“不愿意?”
“没有没有,哪能呢,” 那眼神太过犀利,连茗被吓得缩了缩,大脑极速运转思考能有什么得体的托词,“那个,连茗担心…… 担心自己能力有限,教不好她们两个!对,连茗修炼还不到家呢!”
“哦,本座还以为什么事儿呢。” 林清妤蔚为慈爱的拍拍连茗的肩膀,“你的内功心法是由本座启蒙,武学剑术更是得本座师父亲自点拨,这么说实在是太谦虚了。”
连茗在面前“本座”的强大气场下瞬间败下阵来,“行,那行吧……”,她早该猜到掌门不会派什么好差事给她的!
连茗刚答应,林清妤就指点两个小的向两位师长行了礼。祝凝自然是理所应当的受了,可连茗一向是被派遣的那个,这回面对面前恭恭敬敬行礼的两小孩是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折腾了一身汗,教习还没正式开始就已经深刻体会到为人师长的不易。
“这就对了。” 看着林霈和宋微行完礼,林清妤显得十分满意,坐下来浅浅品了口茶,“若是没其他事霈儿就带宋儿在山里转一圈,连茗…连茗可还有事要禀?”
“对了,有的!” 若不是林清妤提到,经这么一折腾连茗早就得把另一件事忘得干干净净的,“天山上传来消息,洛掌门已然醒转。”
“嗯,好。” 林清妤倒像是并没有多惊喜,指尖搭在扶手上发出有节奏的敲击声,“你今晚还歇在从前的住处吗?”
“是……” 掌门这话题转的够快……
“嗯,好。” 林清妤粲然一笑,向她们几个挥了挥手,“这里没事啦,想做什么各自去做吧。”
“耶!” 林霈早就等得不耐烦了,听见师父放人拉着宋微撒腿就往外跑。连茗落在后面,想起之前在客栈的事,恭恭敬敬行了个礼,“连茗告退。”
“去吧,” 林清妤笑着应了,又像从前教连茗功课时那样嘱咐了几句,这才放她离开。
天山
四下无人,内室里静悄悄的。暗格的门吱吖一声被推开,由内缓步走出一素袍女子,张口是有些暗沉的严肃,“该查的可都查到了?”
“几日没见,怎么一来就问这些。” 若不是女子开口说话,旁人断不会发觉这屋子里之前是有人在的,盘坐于几案一旁的女子一袭白衣满头银发几乎隐入窗外雪景之中,眉目明艳,一点朱唇如寒梅初绽,听到动静张开双眼道,“你也不问问我伤的怎样?”
汲蹊不慌不忙走到她跟前,“做戏而已,又何必去问。”
“无趣。” 洛语琼撇撇嘴,指向堆在屋内一角的大小木盒,“还不如徒弟懂事,起码妤儿还知道给我送上这些药来。”
汲蹊只消一眼便知道林清妤大概是把管涔山药阁一大半的顶级灵药都搬了来,却不喜反怒,“不查清楚就送药吗?多少年了做事还这么浮躁。”
“行了,就你要求多。算起来经手这药的加上我不过三人,妤儿够谨慎的了。” 洛语琼说着拿起几案上的一页名录摇了摇,“都是难得的东西,放我这也是浪费,等你回山的时候带走吧。”
看来是有长进了。汲蹊略微满意,面上仍不动声色,“这些和雪魄冰莲相比算不了什么。”
“也对。” 洛语琼轻声笑了起来,“为了你那小孙辈我可是下了血本的。这都五六年过去了,你不打算回去看看?”
“回去生气吗!” 一提起林霈,汲蹊就总是没来由心烦,“算了,你该查的都查到了?”
“没有。” 洛语琼很是理所当然。
汲蹊气结,“那你还在这坐着!”
“诶,” 洛语琼摇着头递过一杯茶来,“真不知道妤儿怎么忍得了你。”
“她不敢。”
“我怎么交了你做朋友……” 洛语琼自嘲的笑笑,偏头瞧着汲蹊愈发暗沉的脸色,“也不和你兜圈子了。我早觉得山中异样,于是佯装遇袭,消息只派人传给了三个徒弟。可现在呢?却闹的大半个修仙界都得了消息,你说是为什么?”
洛语琼停顿片刻,语气讽刺,“是我派去传信的亲信出了问题?还是我的三个好徒儿出了问题?”
汲蹊双眉紧锁,“那你打算怎么办?”
“按兵不动。” 洛语琼亦是严肃非常,“我倒要看看他们什么时候开始沉不住气。”
“看来你是怀疑山中人与凛倾邪/教勾结。”
洛语琼点点头,“也不能确定就是凛倾教所为。近来本就动荡,只怕安稳的日子不多了。”
闻言,汲蹊常见的肃然神色透出了几分关切之意,“需要我和管涔帮什么忙吗?”
“不用不用。” 洛语琼倒是愈显轻松,“你该干什么干什么去。我们虽说是修仙之人,却又有几个能寻得机缘历劫成仙?左右不过是比常人活的时间长些,死的场面大些罢了。我且劝你,有时间趁着现世安稳多回去看看,好过之后后悔。”
她这番话说的恳切,汲蹊虽心有触动,却仍是别着劲不肯松口。洛语琼凉凉望了她半晌,轻叹一声道,“传位给妤儿后你就从未回过管涔,便不想吗?你若不愿自己去,派个贴心的人去看看,也算能放心不是?”
汲蹊默然不语,洛语琼替她把喝了一半的茶杯斟满,“要说你们师徒真是一个比一个性子倔。当初你什么都没交待就离开,大小事务一大堆,妤儿她却硬是没埋怨过一句,全靠自己摸索着不出一年便把管涔打理的井井有条。我看你不回去也好,左右妤儿这样能干也不差你这个师父什么事……”
“洛语琼!” 说自己没用,这谁能忍!
“呦,生气了?” 洛语琼故作惶恐,“倒是语琼失了言,其实有个师父也是好的,起码帮妤儿培养出连茗连映那么几个得力的人儿来……”
“……” 汲蹊猛的拂袖,“过几日我便派人回去,你可满意了?”
“嗯,” 洛语琼浅笑,“诚然。”
许久没回山,会了一天朋友的连茗一直到接近宵禁才悠悠闲闲的回到住处,隔着大老远便看见自己的小屋里燃着潼潼灯火。
诶?是还有人在等着她吗?看来还是个惊喜呢~
心内一阵激动,连茗小跑回去乐滋滋的推开门,等到看清来人时推门的手猛然一僵……
烛影摇曳映得桌边女子如画的面容更显温柔,女子微低着头,纱衣如水倾泻一地,映着月华熠熠流光。一手搭在小桌上,玉指白皙纤长,引得指尖点着的檀木戒尺都平白添了几分清辉。
连茗只觉得一阵寒气袭来,“掌…掌门……”
林清妤轻笑,“嗯,还知道宵禁之前回来,不错。”
“……”
连茗只觉得,她好像突然明白了白天林清妤为何会突然问到她的住处,还会细细嘱咐她早些休息……

楼主 WinterMonitaP  发布于 2017-02-28 18:11:00 +0800 CST  
第十一章 心意

“啪!”
“啊,疼,疼,疼”
“啪!”
“啊,错了错了!”
“啪!”
“嗷!”
小屋里,连茗可怜巴巴地趴在桌边,被软垫垫起来的臀高高撅起,上面整齐地落了几道愣子,肿起约有一指高。
望着身边手持戒尺的高挑身影,连茗只觉得自己是一下子穿越回被林清妤教习读书的年代,可那时大多数时候还是只挨几下手板,果然这人一做了掌门就是过分。
林清妤暂时停了打,戒尺一角在连茗的半边屁股上来回游走,勾起阵阵麻痒,“知道我为什么罚你?”
连茗撅着嘴,两条腿交替抬起想减轻一点痛感,却也不敢动作太大,“掌门什么都没说,连茗怎么知道嘛。”
话音刚落,身后就又挨了狠狠一记,“那你认得什么错?”
连茗赌气,“掌门说连茗错了那就是错了呗。”
这丫头连顶嘴都这么利索了。林清妤心中有气,又加了几分力,几下不停打在一处,面对突然而起火燎般的疼痛,连茗猛的一激灵,
“啊,疼,疼,掌门,师姐,妤师姐!”
叫到的人被这突然的一声师姐引得好笑,把戒尺压在灼热红肿的臀上,“求饶的时候就知道喊师姐了?”
戒尺的凉意微微舒缓了疼痛,连茗感觉舒服了些,又开始好死不死的回嘴,“掌门一向是对连茗好的那个,只有妤师姐才惯会欺负我。”
“是吗?” 林清妤倒是没再生气,“那我问你,你从卫平城回来走了多久?”
“这个……” 原来是搁这等着她呢……
感觉头顶一记眼刀扫来,连茗吞了吞口水,做好了继续挨打的准备,“…十天……”
又一记戒尺如期而至,力道大的引得连茗“诶呦”一声,“倒是越发出息了,从卫平到这能用的了十天?”
“带着宋儿呢……”
“啪!” “就算带着宋儿御剑不便,常人五天的路你能走十天?路上净顾着玩了吧?”
“……” 早该知道瞒不过去的……
“若不是祝敏又派了弟子传信,天山的消息我恐怕到现在才知道吧?能知道也算好的,只怕若我不提你早就想不起来了。你让我怎么放心把徒弟交给你?”
林清妤越说越来气,又是八分力的几下敲上去,戒尺下面光洁的臀部深红一片,连茗疼的眼泪汪汪,不住讨饶,“妤师姐,我不敢了,好疼……”
林清妤看了眼连茗又红又肿的身后,不由的有些心疼,停了手,语气却仍是严厉,“还记得按照门规玩忽职守要罚多少吗?”
连茗心下一紧,声音不知不觉弱下去,“戒律堂五十下板子……”
“啪!”“那我现在打你几下戒尺还觉得疼了?”
“你这哪里是几下嘛……” 连茗不满的哼哼,被林清妤凌厉的眼色逼着噤了声,只能认栽似的埋头趴在桌上。
“啪啪啪” 林清妤放缓力气又打了几下,终究是不忍心停了手,“起来吧。”
连茗趴在桌上不动,抬起头颇为怨念的瞅了林清妤一眼。
“行了,” 林清妤反怒为笑,“多大人了还跟个小孩一样,还像霈儿似的要我给你揉伤上药擦眼泪吗?”
“我哪里流眼泪了?” 连茗分外不满,却也知道是自己有错在先,提起衣服蹭了过去,两个爪子摇了摇林清妤的胳膊,“不生气了好不好?”
“记住教训。” 林清妤叮嘱着,看她那样子既无奈又怜惜,伸手扶了她起来,把那软垫放在椅子上,“有关宋儿的身世的事你再详细的跟我说一遍。”
“嘶……” 即使垫了软垫,刚挨过打的屁股一沾椅子仍是火辣辣的疼,连茗不由倒吸一口冷气,林清妤见状把她拉到自己腿上,又倒了杯茶来,“喝口水再说吧。”
连茗得寸进尺的往林清妤怀里蹭了蹭,“我就说嘛,妤师姐一向还是温柔的。”
“行了别贫嘴,” 林清妤作势往她身后一拍,“我温不温柔也要看你查的是否细致。”
“好啦知道啦……”
根据连茗几日的打听探访,宋儿竟是京都广元城中安远将军的遗腹子,当年安远将军因谋反罪惨遭灭门,其母原本也是一位官家小姐,因母家的关系侥幸留了性命。而后却不知何故从母家出走,独自一人将宋儿抚养至五六岁时故去。
“再之后宋儿就被卖到了怡香阁做低等丫头,听那里的其他姑娘说,老鸨对宋儿动辄打骂,日子过的很不好。” 一想起来怡香阁的姑娘们口中那些耸人听闻的刑罚连茗就不由浑身发紧,“师姐,我觉得宋儿是个懂事的姑娘,她能被你遇见带回山也真是万幸。”
从连茗的叙述一开始林清妤就不知在想些什么,听见这句顺手拍了拍怀中人的屁股,“嗯,比你懂事。”
“师姐!” 连茗瞬间炸毛,“不知道你打的很疼吗?!”
“嫌疼了?” 林清妤表现的好似很无辜,“又不舍得送你去戒律堂,为了让你记住教训师姐只能这样啊……”
“……”
“不过师姐,你跟宋儿也只见过一面,为什么就决定了要带她回来?”
“也不是当时就决定的。” 点点追忆在眸中绽开,似一簇水花搅乱了月光的凝华,初见时只是见这孩子可怜,心思又细,好好培养说不定日后能给祝敏做个帮手;后来连茗查清了她的身世,才发觉原来是故人之女。
“故人?”
“嗯,当年管涔相助皇家出兵凛倾派,皇家那只兵马的首领便是宋将军,所以也算是旧识。”
“原来如此,那我带她回来也算做了好事一桩了。”
“别兴奋太早。” 林清妤板着脸嗔她,“要是教不好这两个孩子我惟你是问!”
“诶呀一定教好!” 连茗一下子窜起来,揉着屁股腹诽师姐什么时候拧人也这么疼了,小声嘀咕道,“就说掌门只对霈儿好吧,霈儿挨了打把你心疼成那样,我呢……”
“行了,‘掌门,师姐又欺负我’,‘妤师姐,凝师姐偏心’,‘妤师姐对我不好’,这些话你从小就说也不觉得腻吗?天生一个小醋包。”
林清妤嘴上笑话她,却动作麻利的取了一小瓶伤药出来,“一会儿擦这个吧,比润玉膏好的更快些。”
“……” 连茗被她打趣的有点没面子,只是站着不肯伸手接药。
“……” 林清妤一急,“还真要我给你上药吗?” 转念又想了想,“也不是不行,揉伤上药这事我可是才和祝凝学的。”
“……” 还真能劳烦您大驾吗!
看着连茗乖乖接了药,林清妤满意的收回手起身,“那我走了,今晚早点休息。” 走到门口又想起什么似的回头,“你小时候那些糟心事我可一件都没和霈儿讲过,好生护着你的形象。”
“……”

林清妤不说,不代表连茗会有“为人师表”的自觉,几个月下来,除了跟着习武,林霈和宋微已经把连茗的“丰功伟绩”听了个遍。转眼已是仲冬,这晚三个人绕着管涔山后山跑了一整圈锻炼体能,出了满身的汗,此时正聚在连茗的小屋里歇息。
“连茗姐姐,我师父真的打你了?”
“可不是嘛,” 连茗努努嘴指向小桌,“就在那。”
“唔…” 林霈也跟着撇嘴,感同身受,“师父发起火特别吓人。”
“其实还好啦,” 连茗这句话倒是真心诚意,“掌门已经是很温柔的了,算你走运呢,要是像你师祖那样……”
连茗猛的打住,想到汲蹊那张不怒自威的面孔就心里发颤。对于自己这位师祖林霈也是早有耳闻的,宋微却不解,“掌门的师父很厉害吗?”
“嗯,既厉害又厉害。” 宋微一向安静,见她难得有兴趣,连茗也就不免想要多说些,“掌门背书的时候一向都有戒律阁的人在旁边守着,稍有差错就是板子伺候,日常也要求的极苛刻,听说有一次就是因为掌门过生辰那日抿了一口酒,霈儿的师祖就命戒律堂打了整整五十板子,还在雪地里跪了一夜。”
“五十板子啊……” 林霈不由吸气,身后某个部位也紧跟着隐隐做痛,“师父好可怜。”
“是啊,所以说将来要多孝敬你师父。” 这几个月连茗也多少有了些大姐姐的模样,“你师父以前过的辛苦,那时她很少说话,基本上也不太笑,整天除了读书就是修炼,和现在相比简直是两个人。”
“雪地里… 宋儿记得掌门是十二月初的生辰?”
宋微人如其名,大小事情总是格外留心,此时经她这么一提,林霈也猛然想了起来,“对对对,师父的生辰在十二月初三,还有…半个月,去年祖师伯和凝师叔还专门来清云居为师父过生辰了呢,做了一桌子菜,有红烧鲫鱼,松鼠……。”
“你怎么就想着吃……” 连茗对林霈的吃货属性可谓是怨怼颇深,因为林清妤给她留的另一个任务就是让林霈锻炼的再瘦一些,现在看来难度系数几乎爆表……
林霈不好意思的挠头,“师父喜欢喝酒吗?那今年师父过生辰的时候我找凝师叔讨酒来,大家边喝边吃。”
“怎么还是吃啊……” 连茗很没好气,“算了吧,那次之后掌门便再不在生辰饮酒了。”
“那怎么办……” 林霈只觉得自家师父那次的生辰过得太过委屈,一心想要让师父开心的过这回生日,而且连茗也说了要孝敬师父的,“宋儿,卫平城里都怎么过生辰呀?”
“嗯……” 在怡香阁不被打骂就已是万幸,哪里还奢求能过生辰?宋儿只好用力回想了之前见过的场面,“大户人家过寿往往会有客人登门送上贺礼,一般的,好像会吃一碗……”
“吃就不提了,” 林霈小大人似的摆手,“师父不喜欢。你说的贺礼是什么?”
“就是些比较贵重的礼物,表示庆贺之人的一番心意。” 连茗抢在前头答道。
庆贺之人的心意…… 林霈眼珠转了两转,勾唇一笑,带着几分危险的信号扑向连茗,“连茗姐姐,你带我去卫元城好不好!”
连茗被这一扑一吼吓了一跳,忙把她推开,“你去卫元城要做什么?不许去。”
“上次去的时候看见街两边有很多好看的东西,我想买来送给师父。”
林霈眼光灼灼的望着连茗,又白又嫩的小脸鼓成了可爱的包子,叫人不忍心拒绝。连茗有点动摇,可一想到卫元上一次的事就又清晰的印到了脑子里,“你忘了上次挨的打了?好好在山里呆着吧,多练练剑,掌门月底就出关了。”
“就是因为师父月底出关,才要赶在之前买礼物啊,不然师父就知道了。”
一条胳膊被人家抱着晃来晃去,连带着连茗原本坚定的意志也被晃的晕乎乎的,“你就那么想去吗?你没有出山的令牌不说,在外面买东西是要花银子的,你有吗?”
“我……” 林霈的眼眸暗淡了一下,转瞬间又重新点燃,笑的坏兮兮的,“连茗姐姐你肯定有的对吧?你先借我,到时候我还你?”
连茗没忍住笑了出来,“还?你拿什么还?”
“拿…… 我以后一定能还上,要不然我给你写张借…叫什么来着…借条?”
这次连宋微也跟着笑了,连茗看见小孩儿期待的模样,一个心软,不就是出趟山嘛,近的地方抓紧时间一天也是回得来的,而且又是出于一片心意,
“那好,我功力没有掌门高,不能带你们两个人去到卫元那么远,就带你们去山脚的城镇转一转吧,也许能有相中的东西呢。”
“就这么去吗?不用告诉凝阁主?”宋微有点犹豫,她记得门规规定了弟子不得私自出山。
“就不要告诉师叔了吧……” 受林清妤所托,这几个月祝凝对她俩很是严格,林霈现在最怕的就是每天晚上在祝凝那里汇报功课,“连茗姐姐,我们可以一天回来吗?这样师叔就不会知道了……”
连茗也是由衷的觉得林霈最近被管的有点惨,“那好,你们明日早点起,我们傍晚就能回来。”
“好!” 林霈扑过来“吧嗒”亲了连茗一口,丝毫不顾及在连茗脸上留下的一小摊口水。
“……” 连茗僵着脸把那些湿漉漉的痕迹擦干净,“那现在也别歇着了,抓紧把明天要练的提前练完。”
仲冬十一月,管涔山上北风呼喝,几个人都没有发现,在她们商量好偷溜出山的同时,小屋外刚刚站定就愤然离去的脚步声。

楼主 WinterMonitaP  发布于 2017-03-01 00:49:00 +0800 CST  
第十二章 礼物

纵然昨夜练武练的晚,林霈却还是在朝阳尚未升起时就强打精神出了房门。
“困吗?” 连茗正站在小院儿里等她,林清妤不在的时候她就搬来了清云居住,也方便日常多照看林霈一些。
林霈又打了个哈欠,眼神却是晶晶亮的,小跑过来牵上连茗,“连茗姐姐我们快走,早点回来晚上还能照常去凝师叔那里演练功课!”
连茗却显然没有她那么兴奋,盯着林霈眼底隐约可见的黑眼圈端详了好一阵,“你真的没事吗?要不然我们今天不去了,你回去睡一会,改天再说吧。”
“不行不行!” 林霈见连茗想要反悔很是着急,用力的摇着她一只手臂,“那我昨天晚上多练的功不就白练了嘛,而且我也白白起早了。”
连茗看着她期待的样子,犹豫片刻,“那好吧,我们走。”
说话的功夫宋微也过来了,连茗将她的小手攥紧,又牵上宋微。没见到林霈之前她听到有关林霈最多的话就是掌门怎样怎样疼宠这个孩子,也私下认为林霈一定是个被宠坏的娇蛮宝宝。可小半年里和她朝夕相处,却发现林霈暖心又勤奋,虽然时有小孩子心性,但讲道理总能讲得通,练功出错也乖乖认罚。不禁对这孩子的喜爱又多了几分,愈加不忍拂了她的心意。
冬日天亮的晚,此时夜幕尚未拉起,清晨的薄雾也还未散去,整座管涔山笼罩在一派水气朦胧之中。北风从耳边簌簌而过,冗杂的风声好似数人交错的低吟浅唱。林霈低头小心翼翼走在山路上,只觉得两侧树枝像极了哼唱的鬼影,心中猛然害怕,不禁又把连茗拽紧了些。
行尽山门,几个人心里都不自觉打起了鼓。连茗懊恼了一夜自己怎么一时心软答应她们,本打算一早去拒绝却又是一个没忍心,此刻也只能强行打起气场,从腰间掏出令牌递过去。
“连茗师姐。” 守山的小弟子们恭敬的行了个礼,探寻的目光在两个小的身上游移,“连茗师姐,你们一大早就要出山?”
“嗯。” 连茗肃然点头,“上面交代了点事。”
“……” 什么事要让少掌门亲自出马的?小弟子们端地十分怀疑,但看连茗一本正经还带着点焦急的样子不像有假,况且辈分在这搁着呢也不敢过分揣测,只好前前后后检查好令牌就放三人出了山。
“吁……” 甫出山门拐了个弯,确定小弟子看不见他们了,连茗长舒一口气,“刚才可真是紧张死我了,幸亏她们没再问下去,不然我都不知道要说是谁交……”
她一句话没说完,手就被宋微死死钳住,耳侧传过来断断续续甚至有些发抖的声音,“祝…祝……”
“或许可以说是我交代的呢?” 几丈开外的祝凝在一片晨雾中转过身,嘴角挂着寒凉的笑意。
“啪啪啪……” 戒律阁正殿里传来板责声不断,每一次都是实打实的落下,击的人心跳都乱了节奏。
林霈瑟瑟缩缩跪在偏殿的内室正中,戒律阁乃弟子思过受责之所,故少设火盆,此刻又是初晨,仲冬积夜的寒气滋的林霈膝盖生疼,可她不敢出声,不敢抬头去看祝凝铁青的面色,更不敢想正殿里连茗正在遭遇的是怎样的疼痛。
看得出来祝凝是真的气急了。这小半年里祝凝对她们要求严,但也并未严加苛责过,仅有责罚的几次也是因为两人练的实在不达标准,排队在她那吃了巴掌。可这次着实不同,几个人刚被领回来祝凝就派人传了板子劈劈啪啪的在大殿上打了起来,连数目都没说。两个小的被带到偏殿挨个教训,此刻宋微也正在外屋罚跪。
祝凝立在窗边极力压制着心头的火气,昨日她本是体谅孩子们练武辛苦,想着入夜风大,让她们一起回自己的院子中休息取暖。谁知前脚刚到就听见几个人叽喳着要偷溜下山,竟然还是大的小的要合起伙来骗她,她掌管戒律阁这几年还从没遇到过这么胆大的弟子!
以前体谅两个孩子年纪小一向不忍重责,却没想到竟惯的胆大包天到这种地步,她当下再也忍不住火了,一怒之下当夜就出了山门在下山小径上等了一夜,想着她们及时悔改便罢,若是果真溜出来定要抓回去好好立个规矩!
林霈自看到师叔手里拿着的一尺多长三指见宽乌黑发亮的板子时就吓出了眼泪,可是却不敢发出声音,只能任眼泪默默滴在衣襟上,师叔责罚时不像师父,是不准出声的。
“跪好了,裤子脱掉,屁股/撅/起来。” 祝凝冷不丁的发了话,林霈一愣,紧接着却好像是心里挪下去什么担子似的四肢都灵活了起来,也许是觉得有人说话总比空余板子声绕梁要好过些吧。
可是真要按要求来时却犯了难,师叔要求的动作她弄不清楚,只能先照着最简单的标准把裤子褪至及膝,露出两团白捻稚嫩的肉丘,睁圆泪眼迷蒙的杏眼望向祝凝。
祝凝只回身淡淡扫了一瞬,唇抿了抿,几下板子就迅速落在了胳膊腰和大腿上,“胳膊撑地,腰下弯,大腿绷直了。” 说着尤觉不够,又俯身帮林霈调整了一下,算是勉强过关。
“师叔别……” 那几下板子虽然极轻,却实实在在把林霈吓了一跳,心里才有的那点轻松瞬间就跑没影了,小孩怕打的天性蹭蹭上涌,更多眼泪跑出来,一心只想逃过这顿疼。
祝凝虽然生气,但到底是专司刑罚的人,不会让怒火影响了轻重,也不想让小孩太过害怕,听到呼唤只是略皱了眉,“师叔的规矩不记得了?”
可惊慌里的孩子无论看到被自己惹怒的长辈做什么都无疑是更惊惧的,眼见祝凝皱眉,林霈只觉得师叔全身都被更为剧烈的火气笼罩,咬住嘴唇畏惧的低下了头。
“啪!” 祝凝也不客气,下一刻就一板子拍在冷气里微微发颤的小屁股上,林霈一个没忍住呼痛出声,身后那处也迅速鼓起了一条肿胀发红的愣子。
“三十下,这下不算,噤声。” 祝凝这次确实是音调冷淡了。
眼泪哗哗往下淌,可林霈不敢再发出动静,只能默默更紧的咬嘴唇,师叔生这么大气的时候她没遇到过,但第一次挨师叔打时,因为她哭闹才又被狠狠添了好几个巴掌。
“啪,啪,啪……” 祝凝教训弟子的时候也往往不喜欢说话,只执了板一下下往那个因为主人闯祸被连累遭殃的小地方上拍。因为有心教训,她这次使的力比平时都大,林霈又小,不出十下就被完完整整照料了两轮,迅速充血红肿起来,密密排布了一条叠一条的板子印。
眼看交叠的地方已经是深红色,祝凝有点心软,把板子举在半空出声训斥,也是想给她点时间缓上一缓,
“以为有连茗帮忙就能糊弄的了我了吗?门规是什么你师父没给你说过?还是觉得你师父闭关你就能由着性子胡闹了?”
板子每落下一次身后就像被撕去一层一般疼,林霈已经是满脸的汗水和泪水,臀/ban因为责打不停发颤,撑在地上的两条小胳膊也因为害怕和极度着力而颤抖起来,即便如此,却仍是忍着不敢闹出动静。她这样子祝凝看在眼里,动作一滞,狠狠心还是落了板。
一边训斥,板子还要配合着每句话起落威慑,祝凝一心只顾着板子怎样落得疼却伤害小,加之的确有气,说出的话就颇严厉。其实林霈算得上是懂事上进的孩子,可她的身份却注定她今后不能有一丝一毫的懈怠。
“啪!”又一道板子落下去,最重的地方隐约已有些紫肿,“你师父也就要出关了,怎么还这么不让她省心?师父辛辛苦苦把你养大,就是这样给她增光的?还有明年新弟子入山,知不知道将来……”
门“嘭”的一声被推开狠狠砸在两侧隔断上,林清妤站在外面脸色难辨阴晴,“凝儿!”
林清妤不愿让林霈知道与长老阁的约定,也好在祝凝及时住了嘴。
“才来?” 祝凝收了板子,没什么好气。
“嗯,刚到。” 林清妤大跨步走进来,在瞧清小徒儿身后的伤时眉头猛的一缩,却出乎意料的没有先去仔细看察,而是转向祝凝,语气也变得澹然,“霈儿惹你生气了?”
那还用问?祝凝没吭声算是默认。
林清妤也一时没再说话,她本来是赶着清晨出关想守着徒儿的睡颜,在她睁眼的时候印上一个早安吻的。谁知清云居空落落的不见人影,她这才找到戒律阁从小弟子那知道是她们三个犯了错,眼下已经在门外站了有一会儿了,若不是听祝凝就要提到与新弟子比试的事,她本不想进来。
“既然你来了,我就先出去了。” 祝凝边说边往外走,其实仔细想来正殿里的板子声早就停了,林清妤也一定不是刚到,既然她给了自己责罚弟子时的面子,自己便也要给她留出空间。
林清妤点头,“责板留下,还有,我让宋儿扶连茗先回去了。”
祝凝的脚步顿了顿,后一句她并不惊奇,但让她把板子留下…… 看来是也清楚了徒弟不能只宠着惯着。想及此,祝凝没再回头,放下板子后迅速出了偏殿,给她俩关好了门。
“师父……” 林清妤一到林霈就已经是委屈的眼泪控制都控制不住,刚刚祝凝还在不敢动, 现在听到了关门声,趟着泪就要往林清妤怀里扑,只是跪的时间太久又受了责,站起来时身子一软就直接瘫在了地上。
“师父在呢。” 林清妤把小孩儿抱起来,裤子穿不了就索性脱到了一边。托着她的肩扶她站稳,却并没有搂紧安慰的意思,蹲下身掏出手帕给林霈轻轻擦去泪,眉头微微皱着,眼眸里满是怜惜,“因为什么惹师叔生了气呀?”
“因为……” 林霈抽抽噎噎毫不客气的把鼻涕眼泪抹了一帕子,挪动小身子仍要往师父怀里挤,却被后者制住再靠近不得,“因为偷偷下…下山……”
闻言,林清妤的眉头皱的更深了些,愈加明白祝凝为什么气成那样,都敢私自出山了。语气不免严厉几分,“门规你都知道的,是不是明知故犯?”
林霈见师父是生了气,更害怕也更无助,一双眼已经肿成了两个桃核,说话也断断续续,“师…师父……我错…错了……”
林霈哭成这个样子,林清妤哪能不心疼,柔柔替她擦掉越涌越多的泪,“是做错了,可师父知道霈儿不是胡乱调皮的孩子,为什么会想让连茗姐姐带你出山?”
“因为……” 可是给师父买礼物是为了给师父一个惊喜啊,怎么能告诉师父呢,林霈不自觉的低了头,咬住嘴唇不肯说。
还不肯告诉她呢。林清妤心中五味杂陈,有生气,有着急,更有无奈和怜惜。霈儿挨了重重的打也不肯说的事想必对她很重要吧,林清妤叹了口气,不愿意再去逼她,可这次犯的不是小错,她不能让她一味觉得有师父在身边就可以不守规矩不受责罚。想了想语气强硬起来,“师叔说要罚你多少下?”
林霈小小的身子猛然一激灵,“三十下……”
“那还剩多少?”
林清妤平时温和,但倘若真严格起来也是吓人的,林霈不敢再去看师父,连嗓音都有点发颤,“十一……”
“那好,既然知道做错了,受罚就要罚完。” 林清妤撤开扶着她的手,没有怒意却也并不温柔,“去帮师父把责板拿来。”
“师父……” 林霈瞪圆了眼睛不敢相信师父来了竟然还要接着打她,身后疼痛难忍,心里也愈发委屈,连眼泪也顾不上流了,只呆呆立住不动。
林清妤叹了口气,不忍再出言斥责,“霈儿现在不是小孩子了,应该知道自己做错的事就要承担后果。你不肯告诉师父为什么要出山,师父也相信你不是贪玩才会想出去的,可是无论是因为什么原因,私自出山有违门规,是很严重的错误,也必须要受相应的惩罚。”
道理她明白,可是好疼,她害怕……
林清妤帮她把鼻涕眼泪仔细擦干净,语气更加柔和,眉眼间满满全是疼惜,“师父知道霈儿感觉很难受,想要师父安慰对吗,师父也很想抱一抱霈儿的。可是说到就要做到,师父不能做有违原则的事,你也不能心存侥幸。师父答应你,这十一下是你应该受的罚,十一下一完就好了好吗?到时候你有什么想和师父说的,或者还是不想告诉师父也都可以好吗?”
林霈低头站在那,手帕上传来的温热让她感觉很舒服,她做错事了,师父本来可以直接把她按在那里打骂一顿的吧,可师父没有那么做,还细细讲道理给她听,那她是不是也不应该让师父失望呢……
眼泪仍是嘀嗒不停,林霈却迈开蹒跚的步子,转了身。

楼主 WinterMonitaP  发布于 2017-03-01 08:57:00 +0800 CST  
第十三章 生辰

“乖。”
林清妤站在原地,注视着林霈因为身后疼痛跌跌撞撞的身影,恍惚间像是回到了她一两岁学走时的样子。她必须承认她是个惯徒弟的师父,可她也明白,雏鸟总有一天是要长大的,她不知道她选择让林霈轻轻松松的成长是对,还是应该像祝凝甚至她自己的师父主张的那样早早告诉她可能要面对的困难,早早让她学会独立,也学会坚强。
又或许这一切是出自她自己的私心吧,想把自己年幼时缺失的那些关怀,加倍补偿给这个孩子。
“师父,给……” 林霈涔着泪将责罚的板子递给她,撇撇嘴就要照祝凝的要求往下跪,“起来吧,地上凉。” 林清妤接过板子连忙拉她起来,随手拖过一个凳子坐下,“趴师父腿上。”
林霈仍是抽泣,却没有再迟疑,至少趴在师父腿上会比跪在又冷又硌的地板好受多了……
替她调整一下姿势,尽量让她趴的更加舒服,林清妤轻轻把责板附在上面,“霈儿,师父责罚你是想让你明白私自出山的严重,希望你能以此为戒下不为例,可听懂了?”
林霈点了点头,下意识抱紧师父的腿,咬住唇不让自己哭出声,“嘴唇松开,师父不要求你噤声。”
小孩子的皮肤娇嫩,刚刚的二十下又丝毫没有放水,此刻林霈身后已经是红肿一片,挨板子最多的臀峰甚至透着紫,林清妤咬咬牙举起责板,控制了力道不轻的打在肿胀程度略轻的落座处。
“啪!”
纵然林霈已经做了准备,可刚受过责的皮肤敏感异常,将疼痛放大了数倍。全身随着板子击落猛然一颤,眼泪肆无忌惮的上涌,“啊!师父好疼……别打……”
师父也觉得很疼啊,可是……
开弓没有回头箭,既然决心教训也不能半途而止,林清妤下意识咬了唇,板子不停的责打在不断发颤的臀/ban上,似乎是怕自己稍微顿一顿就会不忍继续。
“啪,啪,啪……”
八,九,十……
“啪!” 十一!
林清妤几乎是如释重负一般落了最后一板,看一眼林霈红紫交错的身后,下一秒就把她拽起来揽在了怀里,
“好了霈儿,师父不再打了,霈儿想哭就在师父怀里哭,想说什么师父也都听着呢。”
“师父……” 眼泪簌簌而下,林霈嚎啕着在林清妤怀里团成了一个团,“师父为什么也这么凶,霈儿知道错了师父也不原谅霈儿了吗……”
“师父怎么会不原谅霈儿呢,” 林清妤轻轻拍打着小孩儿的背,用自己的体温暖住她冰冷颤抖的小身体,“犯了错没关系的,只要改正了就还是师父的好徒儿呀。”
“呜呜……”此刻她只觉得疼痛异常,却也温暖异常,林霈死死拽住师父宽大的衣袍,尽可能的往里挤,埋头哭个不停,林清妤没有阻止,疼惜的替她整理散乱的髻发,任凭她把涕泪全蹭在了雪白的前襟上,
抚上林霈哭的通红的小脸,指腹轻柔划过道道泪痕,目光恳切而爱怜,“霈儿,师父平常从未对你多加要求过,可这不代表着你可以随心而为,总有一些原则不能去触碰和违背,这便是规矩。”
“霈儿是在师父身边从那么一点慢慢长大懂事的,师父平常宠着你都嫌不够,亲手罚你又怎么会不心疼?可是心疼归心疼,师父却不能放任你随意犯错,更不能让你由着性子不把门规当一回事。霈儿能理解师父吗?”
“我没有……” 林清妤很少正色责备,听她如此说,林霈心下一片酸涩,再也憋不住心里的话,喃喃开口想要解释,“我是想给师父的……”
想给师父?手上使力把林霈的小脸抬起来,直视她哭的混沌的双眸,“想给师父什么?”
“想给师父买生辰的礼物……” 林霈没说几句就又埋头呜咽起来,一袭话颠三倒四把林清妤听了个云里雾里,但给自己买生辰礼物这句确实是听清楚了的,心头微微触动,看不出来这小家伙这么有心,果真是长大了呢…… 望着怀里的孩子,她突然有点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着急。
林霈还想解释,却断断续续叫人听不懂。林清妤见状蹙起了眉,“霈儿是疼的紧吗?师父先给霈儿上药好不好,有什么话我们上了药慢慢说。” 她边说边想起身拿药,林霈身后肿胀非常,还起了硌手的肿块,要及时上药并揉开才行……
“不要!” 谁知话音刚落,林霈就不管不顾死死抓住她的衣袖,带着哭腔喊道,“师父不要走……”
这动作来的突然,林清妤哭笑不得,只能任由她抓着坐了回去,想来这次是真的把她给吓着了,轻吻了一下脑后,柔声安慰道,“那师父不走了,师父和霈儿一起回清云居好吗?”
“嗯……”
“好。”林清妤轻轻抱起她,留心不碰到她的伤处,又拿袍袖将她红肿的穿不上亵裤的下半身细心遮好才往门外走,“别……” 还没跨过门槛,靠在她肩头的林霈突然出声,温热的气息扫过她颈间感觉痒痒的,小孩儿红着脸低头,“很丢人……”
嗯?
一出关就碰到林霈闯祸,林清妤的心情本来暗沉的厉害,可这会儿却被她接连的几个动作逗得需极力忍住才能不笑出声。看着怀里小徒儿极度羞赧的样子,玩笑的心思油然而起,点点头一本正经道,“还知道丢人呀?等一会儿让师姐们看到了霈儿调皮不乖被师叔和师父一起收拾揍的红彤彤的小屁股,师父也觉得丢人的很呢。不过也好,以后肯定没有弟子敢私自出山了……”
两团热浪迅速席卷上脸颊,林霈不安的挪动一下,喊了句“不要”就要挣扎着下去地上往屋里跑,“别乱动。” 林清妤想要制止,又怕一不小心碰到她的伤,一时间分外狼狈,愈发哭笑不得了,“好了师父和你开玩笑呢,师父怎么会让大家看到,不许动了…… 诶呀,听话…… 再动师父接着揍啦?”
两人一通折腾回了清云居,一路上林霈死死把头埋在师父颈间,无论林清妤怎么劝就是不肯抬头见人。林清妤苦笑一声便也由她去了,真不知道她怎么脸皮这么薄,看来以后要多开开玩笑,争取像连茗一样…不行不行……连茗脸皮太厚……
把肿块揉开也着实是项大工程,疼痛程度不亚于再挨一顿打,林清妤使出了十足的耐心连唬带劝才哄的林霈配合着揉开肿块上好了药,等到收拾妥当两人都已经是精疲力竭。
好在清云居一向和暖如春,林霈之前出了一身汗,此时安静下来,未着下衣趴在床上也不觉得冷,身后红紫相间像一颗过熟的桃子。林清妤也脱去外袍躺在了一旁,一手支着额头,一手轻轻抚着徒儿的背安抚,
“霈儿怎么突然要给师父买生辰礼物了?”
“……” 不问还好,一问林霈又莫名委屈起来,嘴一撇要哭的节奏,“乖不想说就不说,” 林清妤连忙倾身把徒弟护在怀中,“怎么小半年不见,师父的霈儿就变成水做的小娃娃了呢。”
“没有……” 林霈收起眼泪不好意思的把师父的头发遮在脸上掩饰,“连茗姐姐说师父以前的生辰过的很不开心…因为喝一口酒就挨了师祖的板子,在雪地里跪了一夜……所以霈儿就想送师父一个礼物让师父这次的生辰能开心,本来说好了一天就能回来的,结果被……”
“结果被师叔发现了?”
“嗯…… ”长发间初阳般温暖的气息拂在脸上,林霈安心了不少,想起身后的疼,娇惯的脾气也就上来了些,挂着满脸泪痕往师父怀里挤,“师叔坏……”
还敢说师叔坏?这可不是能由着她混说的,林清妤一巴掌拍在她光溜溜的小 屁股上,“师叔打你就是坏人了?”
没什么力道的巴掌打在刚刚饱受煎熬的臀上也是火辣辣的,林霈好不容易停下来的金豆豆又要往下落,拼命挪动身体想躲,“疼……”
“诶……”,林清妤早就因为这顿打心疼的不行了,这会儿见她又要落泪根本狠不下心继续责备,替她揉了揉身后,缓和了语气道,“师叔也是为了你好,之后可不许这么说师叔了。”
“哦”,其实话一出口林霈就有点后悔,此时见师父没再生气,趁机又往她怀里蹭了蹭,“那师祖呢?连茗姐姐说师祖很凶,还说师父以前特别辛苦…… 师父,挨板子是不是很疼,雪地里是不是比戒律阁还冷啊… 好可怜……”
往事一幕幕划上心头,挨板子当然疼了,雪地里也真的是很冷,可看见林霈心疼自己的模样,林清妤却突然有了那么一丁点庆幸的感觉,反正挨的板子早就好了,现在却让霈儿因此关心紧张起自己来,那不是赚到了嘛。
挂着得逞的笑意轻轻在小徒儿额头印上了一个吻,“好啦,哪有连茗说的那么辛苦。师父是挨了板子不假,但马上就有人给师父上药了;师父跪了一夜也不假,但旁边一直有人陪师父跪着,给师父输内力取暖。”
林霈来了兴趣,忽闪着眼睛,眼角还兀自挂了颗晶亮的泪珠,“是谁呀?”
“是……,” 林清妤想了想,“是师父的师姐。”
“诶?霈儿还有师伯吗?”
“不是,” 眸中闪过一瞬夹杂着幸福的黯然,“她现在只是师父一个人的师姐了。”
“为什么……” 林霈不解。
因为那个名字在管涔山的玉碟上再也找不到了…… 不,那个名字在人世间也都找不到了……
“没有为什么。” 沉默许久,林清妤微笑着岔开了话题,“霈儿不是想给师父过生辰吗?那霈儿答应师父一件事好不好?”
“嗯!”
“那好,” 林清妤笑意恬然,又亲了亲徒弟水嫩的小脸,“师父不要什么礼物,师父想在生辰那日吃一碗霈儿做的长寿面。”
“什么叫长寿面啊……” 诶?师父一向不爱吃的……
“连茗没说?” 林清妤傲娇的勾起嘴角,“那我可不管,赶紧养好伤找膳房的弟子学去。”
“唔……”
整个管涔山的弟子都能看出来,掌门自出关之后心情就很好,相当之好……
整个管涔山的弟子也都能看出来,最近膳房的大师傅独爱面食,但味道好坏要看运气……
整个管涔山的弟子还都能看出来,一向风风火火的连茗师姐,最近几乎足不出户,安静的厉害……
“连茗姐姐!”
林霈以百里冲刺的速度冲向了连茗的房间,紧接着就看到门窗瞬间被掩上,刚才隐约能听到的说话声也一下子就没了踪影。
“连茗姐姐!” 林霈把提着的食盒放在一边转身拍门,“我是霈儿,快开门呀!”
诶,没人吗?不会呀,刚才还在呢……
林霈决定继续,“连茗姐姐我知道你在里面呢对吧。”
“霈儿……” 连茗幽怨却饱满的一张脸从打开的门内露出来,几乎带着哭腔,“姐姐不吃了行不行,” 说着捏起脸上一块肉,“你看姐姐最近圆润的完全不是一个病人了……”
“不行,” 林霈很认真的拎起食盒就要往里挤,“师父说连茗姐姐是因为我才挨的板子,所以要我好好照顾你。”
连茗欲哭无泪,“那你也不要每天每顿都给我送面来好不好啊…… ” 吃面食很长肉的……
“咦,连映姐姐也在!,” 说话间林霈已经挤了进去,小心翼翼的把食盒里的一碗面捧出来摆在了桌上,“这是霈儿亲手做的,肯定很好吃。”
连茗克制住哄她走的冲动往碗里打量,诶?好像手艺是变好了哈,面条都是整根的了,连菜叶也知道煮熟了再码进去了呢。
“怎么说也是霈儿的一番心意,你这样拒绝可就不好了。” 连映走过来打趣道。
“……” 不知道别乱说……
“对呀,连茗姐姐,霈儿学了好久……” 林霈忽闪着大眼睛接话。
“霈儿!” 连茗再也忍不住了,“你师父没告诉过你说谎是要被打/屁股的吗??”
还说什么好好照顾她,分明就是为了学着给掌门做长寿面一遍遍找她充当试菜的嘛!
“说过……” 林霈脸上一红,却在连茗胜利的嘴角还没来得及扬起之前又认真补了一句,“但师父也说了,连茗姐姐养伤期间难免胃口不好,要我好好劝你,只要能让你吃下东西善意的说几句谎话也是可以的。”
……
上梁不正呀……

楼主 WinterMonitaP  发布于 2017-03-01 09:04:00 +0800 CST  
其实昨天晚上就三章都更了,但被度娘吞了后两张……

第十三章是第一部分的结束,之后还有篇师姐的番外要写作为正式的一二部分分割,不过因为写好的都放出来了,以后冬瓜就要属于写哪更哪的状态啦,更新不定也不要拍我哦~

私心想要求些长评,就是想听听大家对人物文章还有走向等等有什么看法,么么哒

最后比个心~

楼主 WinterMonitaP  发布于 2017-03-01 09:13:00 +0800 CST  
番外一 离开

背完最后一个字,林清妤浑身一软瘫在了刑凳上。
“咣当!” 茶杯落地,随之而来的滚烫茶水泼洒了满身,还没等她呼痛出声,汲蹊掺杂怒气的一鞭子破空而至,溅起一层细密的血珠。
“啊!”
“规矩都忘了?”
“没…没有……” 林清妤颤抖着惨白的唇重新支起身子,额前冷汗涔涔,身后的鞭痕纵横交错,由背部直至臀腿,交叠的几处已然裂开一道道口子,稍微动一下都是削皮挫骨般的疼。
“一本四十多页的书背了一上午你还有脸叫疼?二十鞭,撑好。”
二十鞭,恐怕会要了她半条命吧。
“师父……能不能歇……”
“啪!” 汲蹊冷着脸猛的一鞭子抽上去,肌肤上霎时拉起一道由背部贯穿臀腿泛着血点的肿痕,“再多说一句试试。”
全力的一鞭,似是要割裂整副躯干。林清妤死咬住唇忍下冲到喉咙的咳嗽和一股咸腥,身体随着鞭笞猛然一震,又双眼紧闭费力的撑直。
汲蹊扬扬手又要落鞭,敲门声猝然响起,“师父,弟子请见。”
“进来。”
凌梓岚神色清冷,看都不看师妹径直进屋跪下,“师父,庆历国国君派了使臣前来,此刻正在偏殿等候。”
“知道了,本座一会儿过去。”
“师父,”凌梓岚抬头,目光灼灼,“来人是庆历国新封的安远将军,巳时便到了,再等下去恐怕不妥。”
“你师伯呢?”
“戒律阁事忙,师伯难以分身。”
“怎么没人告诉本座?”
凌梓岚不语,汲蹊管教弟子向来不许旁人打扰,连最贴身的护卫都只是在门外等候。
“罢了。”鞭子被甩在地上,汲蹊叫来门外的贴身护卫嫣素,“二十鞭,不许留情。”
“掌门,这……” 嫣素很是为难,按规矩,她应该时刻跟随在汲蹊身边,有外人来访时更不能懈怠。
“师父,弟子来吧。”
“你?”汲蹊斜眼瞧她,“你会不放水?”
“师父若是信不过弟子,大可找人监督。”
“好。”汲蹊没再多言唤了嫣素离去,监督?整个言蹊殿不都在听着吗……
把鞭子缠在手上,凌梓岚冷着脸闭紧房门,“怎么回事?”
林清妤抖着嗓子,“师姐…你先打完……打完再说好吗……” 她不在乎疼,只是怕再说下去她真会撑不住的。
“嗯。”凌梓岚点点头,继而挥手一鞭扬起,韧性极佳的皮鞭在半空中抽起一个弧形,极速的破风声隔空击的窗纸沙沙作响,在静谧的殿阁里传的悠远。
“啪!”鞭子落在皮肉上又是一声脆响,“师姐?”林清妤感觉到疼痛猛得抬头,她这是在做什么?
凌梓岚没理她随手抽了第二鞭下去,“啊!”,林清妤没有准备,直着嗓子喊了出来,尖利的声色听的人心中生寒。
“记住。” 凌梓岚伸出两根手指迫使她抬起头,声音狠绝,目光却骗不了人。
“唔……”
剩下的鞭子抽的飞快,每次都是一道似乎要把空气劈碎的锐响,伴随林清妤一声尖过一声的喊叫充斥整个言蹊殿,“少掌门,”殿里管膳食的吉大娘听到动静急切的在外敲门,“轻一点吧,都一个上午了,可不能再打下去了……”
二十下抽完,声音停了下来,门被打开,凌梓岚仍是面无表情,怀中抱着的师妹身上裹了她的外衣,毫无血色的脸露在外面,双眸紧闭,睫毛不自觉的抖动,嘴角淌下的一道血痕是之前太过用力咬破了唇。见人出来,吉大娘忙凑上去,看清楚后眼圈甚至泛了红,“怎么伤成这样……”
“麻烦您煎碗药送到岚望阁。” 凌梓岚说着就出了殿。
岚望阁里,林清妤昏昏沉沉的趴在床上,身上没有一丝力气,只能任凭凌梓岚在她身后忙碌,稍微抬头,“师姐……手腕不疼吗……”
凌梓岚铁青着一张脸,“再揍你一顿的力气也还有。”
“哦……” 林清妤扯了扯嘴角,把头埋在臂弯里。刚刚她挥鞭时鞭鞭凌厉,可落在身上的力道却只有不到三成,定是鞭子挥出后又被她用手腕的力量强行化了去,还指示自己那么大声的喊叫,都是专门为了闹出动静给言蹊殿的人听的。
可是师姐明明还是憋着火的嘛……
“师姐…你是气我惹师父生了气吗……”
“不敢。”凌梓岚上药的手略一使力,疼的她猛然倒吸一口凉气。还说不敢……
两人沉默着处理好伤口,林清妤的背上腿上臀上全都是狭长瘆人泛着血花的口子,还有几处起了水泡的烫伤,青紫红肿交叠成一片,看的人心惊。凌梓岚皱皱眉拉过薄被给她盖上,颇有些眼不见心不烦的架勢。
“师姐,我是真的记不住……”
煎的药还没送来,凌梓岚坐在床边看着满脸冷汗的师妹忍不住出言责备,“明知道师父今天定会要求背书,记不住为什么不早做准备?”
近一两年里汲蹊每到月末总会找一天将林清妤叫到言蹊殿丢一本书让她背,限时半个时辰,背会则罢,背不会每个错处一鞭,打到背会为止。若是像今天这样错的太多则还要继续加打。
时间不定,内容不定,限时,还必须去衣趴在刑凳上背书,受着心理和身体的双重折磨。刚开始时林清妤苦不堪言,每到月末身上都是青青紫紫的鞭痕,后来两人发现规律,就提前推测时间和会要求背的书目,提早做准备。
“我…昨夜的月色好看,多看了一会儿……”
“……” 凌梓岚甩过去一记眼刀,脸色沉的滴水,“我看你是根本没睡,不然怎么可能记性这么差。”
区区四十多页的书而已,就算没有准备,按林清妤平日的速度最多一个时辰也就背过了。
“嗯……” 林清妤只能承认。
“……” 凌梓岚抬手作势要打,林清妤下意识的想躲,不小心扯动了伤口,猛地唤出声“啊……”。
“又是怎么回事呀……” 恰巧吉大娘端了药来,看见凌梓岚高举的手臂忙放下药碗来拦,“岚岚,天大的事也不能这么罚呀……”
“大娘……” 林清妤弱弱的唤她,“师姐好凶……”
“你这孩子,”吉大娘端来药碗喂她喝药,“你师姐又不会把你怎么样,倒是在你师父那连求情都不会,闷嘴葫芦一样挨鞭子。”
“我求了……”
吉大娘选择性忽略掉她的解释,瞥一眼坐在旁边的凌梓岚,“你也是,你师父都走了,就不会下手轻点?”
大抵是人上了年纪说话也絮叨,吉大娘一个不落的把她俩数落一通,听的凌梓岚脸色愈发难看。其实也不怪她,吉大娘是言蹊殿膳房的老人了,看着林清妤从小长大,时常是新伤叠旧伤,可怜的紧,可旁人却无能为力。
“你师父也是的,这哪是管教弟子,分明是折腾仇人……”
她越说越激动,凌梓岚听不过耳出言打断,“吉大娘,师父也该回言蹊殿了,我来喂妤儿喝药。”
“哎呀还真是。”吉大娘把药碗塞给凌梓岚又絮絮嘱咐几句才一步一回头的离开,林清妤不安的动了动,
“师姐,吉大娘也是一时情急,你别怪她。”
“我不怪。” 凌梓岚默默看她一口一口喝着药,犹豫再三,“妤儿,你怪师父吗?”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她才是要继承管涔山基业的那一个,师父却总是对妤儿极尽苛责,动不动就是藤鞭相向,比起当年教导她时的严厉有过之而无不及。更何况,她明白,想必师父也明白,妤儿只是误打误撞被带进了管涔山而已,心思根本就不是放在修习上的,她不在乎书术,不在乎功力几何,更不在乎能否应劫成仙,以至于比之背书习武,一片月色都能让她痴痴看上一晚。
君子不强人所不能,修仙更是讲求一个“缘”字,这些道理师父难道会不懂吗……
“没有。”林清妤虚弱一笑,不小心扯到了唇上的伤以至于那个表情颇有几分怪异,“妤儿的命是师父和琼姨救回来的,感谢都来不及又怎么会怪呢?只是……”
她费力的抬起头,目光悠远看似是注视着凌梓岚,却仿佛是已越过丘壑千重,“只是师姐,妤儿私心其实很希望你能快些继承掌门之位,这样妤儿就可以快些过上山水纵然的日子了。”
她说的是真心话,平生所愿唯陋室闲居而已。
“傻丫头,”凌梓岚看着心酸,用力挤出一个笑脸,“到时候你会不用帮我打理这管涔山?”
“不用,”林清妤仍是笑着,“师姐一定会放我走的。”
凌梓岚默了良久,妤儿说的没错,到那时她是一定会放她走的,山里人都说妤儿修炼成痴,可只有她一直知道修炼只是她为了迎合师父不得不为的事,她的师妹是一个根本不会为舞出十套剑法庆幸,却会为撞见一簇野花开怀的人。她喜欢的是霁月清风,追随的是山峦叠翠。
可是妤儿,不知道我还会不会等到接任掌门的那天……
看她不语,林清妤猝然有些着急,气血上涌牵出一阵猛烈的咳嗽,“师姐…咳咳……你不答应吗……”
“答应…答应…” 凌梓岚连忙给她拉严薄被盖好,又起身关了窗,“师姐答应你,等我继承掌门之位后就放你离开,做你想做的事,去哪都可以……”
“嗯,”林清妤虚弱一笑,脸上泛起突兀的红晕,不知是因为欢喜还是因为那阵太过猛烈的咳嗽,“就是以后要辛苦师姐了。”
“没事,”凌梓岚偏过头不愿意再看她的样子,她知道妤儿的伤有多重,纵然最后那二十鞭已经竭力放轻了,却还是伤及了内里,恐怕每一次开口说话都会牵动丝丝缕缕的疼,“我去大殿看看情况,你先睡会吧。”
“嗯。”林清妤轻轻应了,又在她快迈出门槛时突然出声,“师伯今日无事的对吗?”
凌梓岚顿在门口没有转身,“是,快睡吧,一阵师伯许会来看你,养好精神,别让她担心。”
“好,”少女的声音里倏而带了些许娇态,“师姐得答应我,将来我走以后你若收了弟子,不要总像凶我一样凶她,要像师伯对阿敏那样待她,因为你的弟子到时可是没有一个好脾气的师叔护着的。”
“好。”凌梓岚无声笑笑,“答应你,睡吧。”
“嗯……”

时移事易,林清妤没有想到她这个一心想走的留了下来,当初那个答应放她离开的却不管不顾连一丝惦念都没留下;
她不怨师姐,只是每每看到霈儿的时候,总会觉得要对她再好一点,因为霈儿,她也再没有一个表面上看起来冷得吓人,实则再柔软不过的师伯,用她自己的方式,守护着她了。

楼主 WinterMonitaP  发布于 2017-03-02 19:26:00 +0800 CST  
番外一又名《言蹊殿地下组织》
核心成员:凌梓岚,吉大娘
编外成员:李毓玢(师伯)
保护对象:林清妤
——————————
说明一点,我个人是很不喜欢师祖这种做法的,鞭子在本文中基本上也只会出现两次,因为比较伤身,不过师祖这么做也是有原因的,以后会说到。

楼主 WinterMonitaP  发布于 2017-03-02 19:30:00 +0800 CST  
找了一张妤儿,嘻嘻

楼主 WinterMonitaP  发布于 2017-03-03 20:37:00 +0800 CST  
第十四章 幼苗

四月初夏,和暖的落阳映在女子的侧颜上,宁静柔美。
“师父,你就让我去吧,我保证听话……”
清云居的书房里,林清妤正埋头写着什么,右臂就突然被人一把抱住再难动分毫。抬头,拿起笔杆敲敲肉乎乎的爪子,“松手。”
“不嘛……” 林霈蹭着她的胳膊耍起了赖,“师父不让我跟着出山,我就不松手。”
林清妤无奈,“不都说了这次招收新弟子是去干正事的,没时间陪你到处玩闹。”
“我也不是去玩闹的,” 林霈信誓旦旦,“我陪师父干正事!”
“噗哧……” 林清妤忍俊不禁,“你不惹事就是万幸了,还能干什么正事?”
“能!” 林霈瞬间来了精神,掰着手指头数道,“我可以给师父端茶递水,还可以迎人送客,还可以洒扫庭堂,还可以……”
“看家护院?”
“嗯对!”
“对什么,” 林清妤仅轻轻一抖就把右臂挣了开,随手一刮徒弟挺俏的鼻子,“去找连茗问清楚看家护院什么意思再来我跟前说。”
林霈大为惊诧,几下攀到师父腿上坐下,“师父怎么知道是连茗姐姐教的我?”
“嗯……”林清妤环着小孩继续书写,“师父就想啊,我们娇生惯养的少掌门怎么会知道这些侍奉别人的事情了呢,一定是有人教的呗。”
“那就一定是连茗姐姐啦?”
当然了,连茗小时候也是这么说的……
“嗯,师父猜的,师父厉害吧~” 林清妤得意的歪头一笑,长发倾斜而下垂在书案旁边,搅动满室的空气都染上了一丝暖意,“师父还能猜出来,霈儿今天的功课一定还没完成。”
功课呀…… 一提到功课,林霈立刻往师父怀里蹭了蹭,两只手也被缩回到袖子里,偷偷打量了一下四周,嗯,好在附近没有戒尺。
这一系列小动作哪能逃过林清妤的眼睛,还没等她放下心,头顶上就传来一道轻描淡写却莫名听起来有一丢丢威胁的声音,“师父可不是非要用戒尺的。”
林霈嘟嘟嘴,“不要……”
“每次就知道说不要。” 林清妤把小孩儿推到地上站好,“练剑去,要不然就习字去,功课都没完成还有时间来师父这腻。”
“师父……” 林霈格外不情不愿,“那我提前把这个月的功课完成是不是就可以出山了?”
“这个月还余两日……”
“哦,” 林霈不好意思的挠头,“那要是霈儿提前把下个月的也完成呢?”
“……” 能完成才怪呢。
“那倒是可以考虑。” 林清妤正色道,“若是霈儿五日内能将新学的剑法练成,《涔山决》第一卷抄好背会,师父就考虑带你出山。”
“真的?” 小孩儿两眼放光。
“真的,我们拉钩。” 林清妤伸出小指勾上徒弟的小手,“前提是要练到师父满意。”
“谢谢师父!” 林霈瞬间跑了个没影。
“诶……” 林清妤摇头轻笑,估计自己从现在直到出山都要被她闹的不得消停了。
接下来的几日,林霈出乎意料的没有磨着林清妤再要她带着出山,而林清妤忙于准备招收弟子的各项事宜,往往等她睡下才能歇息,她醒来之前就已去了管涔殿议事,便也没太多时间管她做了什么,只等五日后检验成效,顺便“名正言顺”的拒绝她的要求。
五日后的晚上,各县镇参与考核比试的生源名单已经陆续统计完毕,出山行程,初试复试所需的各项物资也已准备停当,林清妤整理好出门要带的一应公文宗卷,刚闭上眼睛想养养神,书房的门就被人嘭一声撞了开。
倒是有几天没见这丫头了呢,林清妤心中一喜,表面上却还装的不动声色的样子,连眼皮都没抬,“什么事?”
“师父师父,” 林霈火急火燎的上来抱住她的胳膊,“你交代的功课我都做完了。”
哦?林清妤睁开眼,拿起她捧来的一打宣纸细细看去,果真是完整的一卷《涔山决》,字迹清晰,一看就是用心抄了的,看来这几日确实是没有荒废,眼中浮现几抹赞许,开口却是澹澹的,“背给师父听。”
“好!” 林霈立马端正站好,“闭目凝神,握固静思……”
《涔山决》的第一卷共分一序十二章三十六节,为管涔山立派始祖所撰经决的第一部,亦是历代管涔弟子修炼的启蒙之物。总序乃祖宗示下之言及修炼所需的准备,其后的十二章则依次是入门后凤初境、琴心境两个阶段的修炼心诀,每章又各分为三小节。
新弟子入山后的头三年将在文武堂接受先生们的集中教导,文课以《涔山决》为主修炼内息,武课以《剑章》为主修习剑术。三年之后,大部分弟子便都可达到凤初境,根骨上佳的也极有可能突破凤初阶段跨入琴心。同年,管涔山中将举办试剑会以考核弟子的水平,届时大部分修仙门派都将受邀观赛,而山中的各位长老也将趁此机会着需收徒。
少顷林霈便已背完了总序,清晰流利,连一处错漏都没有,林清妤微微有些惊讶,这《涔山决》颇为生涩拗口,一卷全文接近万字,她是料定了林霈五日内定背不完才会留给她的,难道她当真背过了?
“好,从第三章第二节开始。”
第三章…… 林霈略停顿了一下,片刻后露出一个志在必得的笑脸,“既入凤初,身轻心畅……”
“第六章第一节呢?”
“凤初已破,琴心在望……”
“第十章第三节?”
“形悦心安,通灵彻视……”
“那第十三章。”
第十三章?林霈愣了一下,旋即蹭到师父腿上,软软糯糯的娇嗔道,“哪有十三章嘛……”
“好啦师父逗你呢,” 林清妤笑着捏捏徒弟软和的小脸,“背得不错,看来我们家霈儿最近是用心了。”
林霈骄傲抬头,“那师父可要奖励我点什么。”
“还要奖励?” 林清妤故意冷哼一声,“这下师父可知道你之前偷过多少懒了。”
“……”
“哪有,” 林霈拒不承认,“是因为霈儿最近格外用功才能记住的。”
“是吗?”林清妤口气揶揄,“那就是师父之前要求的太少,都担不起霈儿‘格外用功’这四个字。”
“……” 这句话好像没法回答。
“那好吧,”林清妤觉得她纠结的样子格外可爱,她能将《涔山决》整本背会已经是出乎预料的事,也就不想多加为难,“剑法练会了吗?去院里舞来给师父看。”
“会了。”林霈点头,小心试探道,“那出山……”
“把剑练一遍再说。”
今夜的月光格外皎洁,清云居坐落在管涔山主峰的至高点,倾泻而下的自然也是第一缕的月色。树影潼潼,晚风轻撩起檐下女子的长发;剑光朗朗,弯月暗浮于院中稚童的绸衣。
起,手中剑凌空画了一个半圆,女孩借着剑势腾空转身,带着劲力虚空而刺;承,剑力回收,当空急震,左右相击似流波激荡;转,剑势转急,身形随剑而走,如灵蛇出水,浮珠挥溅;合,长剑破空嗡鸣,女孩随之收势,挽出一道夺目的剑光,
“师父,怎么样?”
自然是好的。林清妤早就发现近一年的时光里林霈的剑术进步飞快,且记性极好,一般的招式看过几遍就能学会,这套灵水剑也是她看自己舞过一遍之后缠着要学的,没想到短短半月进益就如此明显。
“师父,” 小孩儿急不可耐的奔过来,晃着她的衣袖,“你说话嘛……”
“舞剑的时候像是长大了,一停下就漏了馅。”
去年冬日里面对林霈的询问,那是她第一次真心承认师姐已经不在了的事实,也是她第一次意识到她一度自欺欺人的把她霈儿当作师姐的影子聊以慰藉是有多可笑。霈儿是师姐的女儿不假,却也是她的弟子,就像一棵既需要她培养呵护又需要她修剪点拨的幼苗,而不是捧在手心里动不得的绛珠种子。
这小半年里,面对霈儿,她能感觉到自己正逐步从当初的一味宠溺变得分明,或者说她正能够正确的将霈儿视作弟子来教导;与此同时,林霈也正变得愈发长大独立起来。彼此间的依赖逐步减少,这样的转变对两人来说都未尝不是件好事。
“师父,” 林霈十分不满,“是剑练的怎么样?”
“嗯……” 林清妤略一沉吟,“起式剑力略有不足,承式可以更快些,合式…站的不够稳吧?” 笑眼瞧着她愈发失落的神情,趁她不备一把揽在怀里用手帕细细擦了汗,“但最难的转式舞的最好,整体上已经很不错了。”
“真的吗?”林霈随之高兴起来,“伯宗前辈也说我转式舞的最好,还说起式和合式还有不足是因为力道不够。他还说宋儿正好与我相反。”
“嗯,他说的不错,宋儿年纪比你大,劲道也更足些,身形却没有你灵活,算是各有所长。” 林清妤点头道,“至于你承式还不够快则是因为练的不够,手腕动作还不算熟练。”
“练的还不够吗……”
“当然了,师父当年练了两个月才勉强过关呢,你这才几天呀?” 不过以她现在的进度,最多一个半月就够了。
“啊……?” 林霈瞬间丧气,“那师父我……”
林清妤知道她又想提什么,却故作不解,拉起她的手腕探了探脉象,“你自己修习了《涔山决》?”
“唔……,伯宗前辈教我照着总序和第一节练过。”
“嗯。”林清妤点了点头,怪不得她刚才看林霈练剑时周身有薄薄一层若隐若现的银光浮动,“最近丹田处可有痛感?”
“没有,就是会有些发热。”
“那便好。”
刚开始修习《涔山决》时若没有人指点很容易走入岔路以致内息不畅,丹田处出现疼痛。霈儿的脉象平滑,也没有疼痛的感觉,应该是无碍的,可之前就听连茗说起过霈儿越来越频繁的往野草堂跑,却总让她莫名有些不安。
林清妤装作随意的开口,“最近在野草堂都做了什么?”
“和宋儿一起练剑、背书,有时候打坐,还有喂鸟、逗蛐……” 林霈猛然打住,她这都是说出来了什么啊……
林清妤倒像是并没有在意她这些被宋儿视为“玩物丧志”的东西,“伯宗前辈经常指导你们两个练剑吗?”
师父怎么问这个…… “就是偶尔说上一两句,师父,怎么了吗?”
“没什么,” 犹豫片刻后,林清妤的语调转而轻快,“师父同意带你出山了。”
“真的!谢谢师父!” 林霈激动的几乎跳了起来。
“嗯,真的,”林清妤把她按下去,“也带上宋儿。不过我们可要提前说好,师父会经常到各县镇走动,师父不在的时候你和宋儿乖乖呆在卫平城里的住处,按照师父的要求修炼。”
她特地把“师父的要求”几个字咬得很重。
“我保证!”林霈大喜过望,自然是什么都能答应下来。
“说话算数哦~” 林清妤略一使力,出其不意的把林霈打横抱起来转了个圈送进屋里,亲亲透粉的面颊,“今天早点睡,最迟明日晌午我们就出山。”
“要师父陪……”
“你先睡,师父出去一趟。”
林霈不依,“师父要做什么?”
“师父…… 师父当然要先把出山要带的东西整理好啊。”
“那师父要早点回来。”
“嗯……”
夜色深了,小屋的门却被“咚咚”敲响,刘伯宗放下粗茶起身去应,看清来人时手僵了一瞬,顷刻间便已恢复如常,“丫头,上次见只怕是一年多前了。”

楼主 WinterMonitaP  发布于 2017-03-04 19:13:00 +0800 CST  
以上《涔山决》纯属杜撰~
介绍一下所用的修仙阶段,依据“七候”


楼主 WinterMonitaP  发布于 2017-03-04 19:15:00 +0800 CST  
第十五章 夜访

“师姐,听说凛倾教派了使者求和,你不用在大殿里迎接吗?怎么回来了?”
“我去一趟后山,马上就过去。”
“后山?又要去野草堂?”
“嗯,送点东西。”
“师姐,你最近三天两头往后山跑诶……”
“都是公事罢了。赶紧练功去,师父不在就能偷懒了?”
“不敢不敢,师姐你快去快回。”
“嗯,我不在的时候,好好的。”
……
“伯宗前辈!快开门啊伯宗前辈!”
“林丫头?雨这么大还来找小老儿聊天?也不打个伞……”
“伯宗前辈,师姐呢?师姐不是在你这吗?怎么她们说师姐走了……师姐呢?”
“丫头…你师姐她……确实走了。”
“什…什么意思?她们说师姐和凛倾教的曾浔……”
“是。”
“是什么!你提前知道对吗?她说要来你这……你为什么不拦着她?”
“我没有理由拦她。”
“你这算什么说辞!”
“丫头,这封信是你师姐让我交给你的。”
“我不要!”信被重重摔在地上,迅速被雨水打湿,“我去追她!”
“诶,”刘伯宗弯腰捡起字迹已然模糊的信纸,望着大雨里林清妤远去的背影,“去吧,去追一追也就死心了……”

本是月朗星稀的夜晚,此时却刮来了一片乌云,林清妤抬头看了看月色,看来明日不一定会是个适合出行的天气。
不远处的小屋在稀疏月光的笼罩下似裹了一层雾气,飘飘袅袅看不真切。有多久没来了呢,整一年?师姐走后,若不是那次来寻霈儿,恐怕她是打算永远都不踏足于此了吧。
她还记得刚到管涔的时候自己总是怏怏的,是师姐将她带来了野草堂,刘伯宗开朗风趣,又会讲故事,很容易就能把她逗得开怀。野草堂里时常养着一窝蛐蛐,她的那只爪牙尖利,十分厉害,以致于她总能看到刘伯宗斗输了之后耍赖的样子,然后再故意表现的刻薄一些,追着他管他讨说好的几盘酒菜。
不过小的时候师姐是不许她喝酒的,所以两人只能趁师姐不在时偷偷喝,好像还被发现过一次,师姐气的火冒三丈,她躲在野草堂的小屋里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听刘伯宗好说歹说才把师姐劝的放了他俩一马。
后来她的功课愈发紧了,少有闲暇,能出去玩的次数也渐渐减少,只能在每次师姐去的时候托她带上点东西,或者在她回来时打听打听近况。
她一直知道师姐与刘伯宗的关系亲近,也明白刘伯宗绝对不只是一个守山人那样简单,关于这点她曾偷偷查过,只不过年代甚远根本无法确定他的身份也就放弃了。可她却没想到最后会是刘伯宗帮师姐计划离开了管涔,导致发生了之后那接连的一切。她无法责怪师姐,可如果要有一个人来承担责任的话,她只能怨恨刘伯宗。
只是年少时的回忆和作为掌门的坚守让她根本无法因为这些私己的看法而无辜降罪于一位老者,于是这些年里也只能选择让自己不再去踏足那个地方。她本不应干涉霈儿玩耍的自由,可是随着刘伯宗越来越多的出现在霈儿的生活里,一种不安的感觉愈发强烈,让她再不能坐视不理。那是她唯一,可以倾尽一切保护的徒弟,她不能容允曾经的一切有一丝一毫再度发生的可能。
犹豫再三,林清妤最终敲响了门,也许她这样做很自私又幼稚吧,可她实在无法战胜内心飘渺的恐惧,更无法再次承受失去。
有一个人在生命中留下太多果真不是什么好事,林清妤自嘲的笑笑,看,动不动就是草木皆兵。
小屋的门很快就被打开,“伯宗前辈。” 林清妤颔首示礼,没多客套便跨进屋内,四周打量一阵,“前辈这还是老样子。”
“想当初你们姐妹来练剑时就是这个样子,这屋子没变,人却已经换了一茬。”
是啊,屋里的一榻一桌,旁边摆的几张木椅,本是年少时坐惯了的,可此时却不想去坐了,露出一个标准的笑容,“听说前辈时常指导小徒修炼,本座先在此谢过。”
她这话说的疏离,刘伯宗愣了一下后亦收回了之前那种熟捻的神色,“掌门过誉,不过是绵薄之力而已,不足为道。”
“……” 也许年少时从没想过有一天彼此间会有如此这般生涩冠冕的对话吧。心头漫过一丝怅然,林清妤咬咬牙再度开口,“小徒顽劣,终究是叨扰前辈了。不过小徒不日将入文武堂修习,恐怕来此的机会也少了许多,若前辈不嫌弃,本座会派人将野草堂修缮一番,让前辈日后能住的舒服清净一些,算是略表心意。”
说的是聊表谢意,可两人都明白,这是希望刘伯宗能与林霈保持距离的禁令。
“呵,” 相视良久,刘伯宗轻笑一声,“丫头,还放不下吗?”
放不下吗?她是决心要放下了的,只是她不敢赌,不敢赌一个万一。
“前辈恐怕是误解了本座的意思。” 林清妤维持着笑意,心知话已说清,打算离开,“漏夜前来本就唐突,本座便不再打扰,就此告辞。” 说着略一鞠礼转身要走。
“且慢。” 刘伯宗在她踏出房门的一刹那突然出声,“我答应你。不过这野草堂我住着甚好,不必再修了。”
林清妤顿住脚步,注视着门外二十年如一日的院落,不知何处突然传来了几声蛐蛐的幽鸣,深吸一口气,“前辈满意便好,妤儿告辞。”
……
“师父,你在想什么……” 感觉到袖口被人拉了拉,林清妤低头一看,林霈正一脸担心的望着她,“是不是走累了呀?”
“没有啊,”林清妤牵起她的手,“师父不累,走,我们再上那条街上看看去。”
“不要。”林霈别扭的把手抽走,拉着张小脸,“还说不累,师父一点都不乖,昨晚明明答应好早点回来的,结果霈儿等了好久都睡着了也没有回来。”
昨晚啊……,从野草堂离开后,好像是在后山站了一夜……
见她不接话,林霈“哼”了一声气呼呼的直瞪眼。林清妤哭笑不得,于是也装出一副一模一样的神情,“那霈儿呢,明明答应师父自己先睡的,结果偏要等师父,也一点都不乖。”
“我没有!” 林霈不满的嘟嘴,从早上开始一直到卫元她都觉得师父很不对劲,御剑时光走岔路就错了三次,总是心不在焉的。心道一定是她睡觉太晚的缘故,于是一本正经的开口“数落”道,“所谓早晚以时,就是说不可深夜不睡,师父这么做根本就是不顾及自己的身体,应该挨罚。” 说着还装模作样伸手在她身后拍了一下。
“……”
身后被拍的一阵麻痒,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在卫元城的大街上的时候,林清妤不由又羞又气,弯腰一使劲把那个始作俑者拎离地面揪到怀里箍了起来,以牙还牙似的一巴掌拍在那小东西屁股上,红着脸嗔她,“胆子肥了是不是,还敢教训起你师父来了?”
谁知林霈挨了这一下非但没有一丝悔改的意思,反而更加理直气壮,“霈儿说的又没错,为什么要挨打嘛,而且师父自己都是这么说的!”
“……” 好像确实是她哄小孩儿睡觉的时候说过的话……
下午的街市上还不算嘈杂,林霈声音软软糯糯的,两个人刚才闹腾的又完全没有顾忌会惹出多大动静,此刻林清妤只觉得四面八方的目光都向她们投了过来,脸颊上愈发烫,完了完了,她估计要被当作一个不分青红皂白当街教训徒弟的恶毒师父了……
(路人内心真实os:哇哇哇,那个小娃娃粉团儿一样好可爱;哇哇哇,那位姑娘简直是天仙般的美人儿,不知婚配否,带着的小娃娃估计是令妹吧,对,一定是的!)
“嗯……” 林清妤略一沉吟,换了个姿势抱她,语气甚是敷衍,“那师父今晚和霈儿一起睡,再不晚睡了,不生气了好不好?” 小东西,看回家不先收拾你……
“好吧。”林霈勉勉强强点了个头,小嘴撅的能挂个油瓶上去,天知道她憋着这股不对付的气憋了多久,凭什么师父可以经常半夜不睡她就不行,想了想决定不能让事情就这么过去,“那师父要和霈儿道歉。”
还给你道歉呢…… 林清妤一阵气结,看来今天晚上得动戒尺了,巴掌管不住……
“嗯,那师父买样东西给你,算作赔礼。”
“好。”林霈这才真心表示满意,在林清妤怀里挪了挪舒舒服服的窝起来,打量着街两旁摊贩卖的各色商品,挑来挑去选中一条掐银丝的牛皮长鞭,长三尺有余,配有打磨光滑雕刻暗纹的铁质握把,缠成几圈躺在一个小摊上分外显眼。
“为什么想要鞭子?” 林清妤倒是真的好奇。
“刚才看到有人用这个表演节目,舞起来特别好看。”
“哦……” 好像下午刚从卫元城里的住处出来时确实遇到了一个杂耍班子,霈儿应该是在那看见的。
林霈撇撇嘴,“师父一天都在走神。”
“……” 怎么又扯回这件事上了……
“那就这个了,霈儿买回家以后可是要学的哦。”林清妤迫不及待的想要回去拎家伙……
毫不知事的林霈还在庆幸师父今天真是好说话,“嗯!”
因为此次在外的时间较长,又不时有人员物资进出,住在客栈多有不便,一行人便在挨着客栈和茶馆的一处隶属于管涔山的院落里安顿了下来。
回到住处把林霈交给连茗,林清妤一刻不停的去找了祝敏,“阿敏,给我找把戒尺。”
“怎么了这是?”祝敏不慌不忙从里屋踱出来,一贯的慵懒,“怎么一到我这就要打孩子?”
“那死孩子不管不行!”林清妤憋了一路的气好不容易找到地方抖落,“还敢打我了!”
“打你?”祝敏很不厚道的笑出声,一万个不相信,确定这说的是去年那个什么事都要粘着师父的小丫头?
“可不是吗!”林清妤愤愤难平,一口气把林霈一下午的斑斑劣迹倒了出来,与此同时,连茗看着林霈兴高采烈的挥舞那条长鞭一阵发愣,“霈儿,你缠着掌门出去逛了一下午结果买了个这个回来?”
“是啊,” 林霈嘴角的笑意藏都藏不住,“很好看吧!”
好看是好看,可是……,连茗决心做做好事,“可是这玩意儿落在身上很疼的。”
“嗯!我会注意不打到自己!”
“……” 果然在这种事上一如既往的不开窍……
那边祝敏听林清妤连珠炮似的数落完自家徒弟,一口茶努力了好几次才安安稳稳咽到肚里,自觉不劝上一两句着实有点说不过去,斟酌了片刻,“行了,我倒觉得霈儿说的也没错,你这多少年的毛病也应该改改了。”
“行什么!都敢对她师父动手动脚了,再不管她这是要上天呀!”
祝敏神态自若,“若是能就此飞升也未尝不是一件幸事。”
“……” 林清妤一肚子火气被她冷不丁怼了回来,脸色顿时又暗下去几分,“戒尺呢?给我拿来去!”
“没有,”祝敏两手一摊,“你当我这是清云居的书房呢。”接着又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指了指对面一个花瓶,“要不你用那个?”
鸡毛掸子?太重了点吧……
“不要。”林清妤严正拒绝,满脸嫌弃,“有损形象。”
“……”
其实生气的人把火都发出来后气也就消下去许多,经这么一数落,林清妤也平复了不少,想想林霈别扭的样子也是蛮好玩的,倒不是非要打…… 可是话都说出去了岂有再反悔的道理,一时也只能杵在那里自己跟自己过不去。
好在祝敏及时给她找了个台阶下,递过一块点心,“你明天就要去各个乡镇了,要是今天再把她管教一顿,接下来照顾她的事不还要落在我身上吗?我可不依……”
“那……”
祝敏再接再厉,“要我说你就多留些功课给她,不是一举两得吗?”
“那就……”
“那就这么定了,你出门后我帮你看着她俩,还不放心吗?”
“那好吧……” 倒像是林清妤勉为其难一样。
“这就对了。”祝敏暗松一口气,“快回去吧,人家孩子可是紧张你紧张的很呢。”
等林清妤最终从一堆公事里解脱出来回到小院儿的时候,早已是夜色阑珊。一进房间就看见林霈睡得正酣甜,卷翘的睫毛轻轻颤动,小嘴微张,侧趴着呈一个“大”字占据了整张床。
“这孩子。” 林清妤不由嘴角一弯,换上睡衣简单洗漱后把她往里推推侧躺在外侧,想起小东西白天干的糟心事由不解气的轻落下两巴掌在她撅着的小屁股上,“还想管起师父来了呢,着实该教训。” 可看她在睡梦中微微皱了眉又忍不住凑上去在眉心亲了一口,“若是有一天师父老了以后把自己的事全交给你管,其实也是挺好的。”

楼主 WinterMonitaP  发布于 2017-03-05 09:12:00 +0800 CST  
不知道大家能不能理解妤儿这种有点小家子气的一朝被蛇咬的心绪~

另外分享一个急欲暴走但还是口不对心的师父,以及一个飞升路漫漫的徒弟

关于鞭子的事我要改正一下了,是用于责罚只会出现两次,平常舞起来我觉得还是很帅的。

楼主 WinterMonitaP  发布于 2017-03-05 09:13:00 +0800 CST  
小剧场
三、

“师父,今天不打了好不好……”
“不好,” 林清妤随手放下书接过递过来的竹戒尺,语气没半点商量,“是谁答应功课完不成乖乖领罚来着?”
“是我,可是……” 林霈埋头揉着衣角就是不肯主动把手伸出来,“可是就一次嘛,我保证就这一次……”
“真不愿意?”
“嗯!” 林霈一阵激动,师父心软啦?
“那好吧,” 林清妤收起戒尺重新拿起书来读,“那师父外出的这段时间你便在家补习功课吧,让你凝师叔看着你。 ”
“不要……” 这哪能答应!且不说凝师叔要比师父严厉十倍,好不容易有机会出山玩一玩怎么能就这么放弃!
“那霈儿想怎么办呢……”
“……”,林霈视死如归般闭眼伸手,“师父你罚吧……”,说着还装模作样吸了吸鼻子。
“自己说的哦,” 林清妤倒不是特别生气,抓起她的小手落下不轻不重一记戒尺,“说说为什么没完成功课?”
“……” 还能为什么……
“偷懒了吧?”
“嗯……”
“啪,啪” “之前怎么答应师父的,嗯?” 林清妤一双杏眼微眯,“自己说,偷懒要罚多少下?”
“二十……” 呜呜……
“嗯,手伸好。”
“啪,啪,啪……”
“不许躲。”
“啪,啪,啪……”
二十下打完,林霈兜了两兜眼泪把通红的手心伸到师父面前,“要呼呼……”
林清妤捧起徒弟的小胖手轻轻吹着气,“再有下次可就不是打手心这么简单了,知道吗?”
“嗯…不敢了……”

冬瓜:你不敢我不就没得写了吗
——————————————

论文写不出来的时候创作欲就蹭蹭的涨,更个小剧场吧,林霈小朋友在学习上还是被要求的很严的。
啊…我继续憋我的论文

楼主 WinterMonitaP  发布于 2017-03-05 19:52:00 +0800 CST  
小剧场
四、

面对一碗红烧肉,
林霈:迫不及待的夹起来塞嘴里
林清妤:一脸宠溺,“先吹一吹,小心不要烫到了~”
连茗:努力克制要伸过去的筷子,“掌门,你先……”
祝凝:瞪一眼林霈,“规矩呢?都就饭咽了?”
李毓玢:一记眼刀甩过去,“吃饭都管不住你的嘴。” ,眼见祝凝想要反驳,“师父管不了你了是吗?”
祝敏:凉凉扫过去,还是我茶馆清净啊~
冬瓜:你们给我留点

楼主 WinterMonitaP  发布于 2017-03-06 17:29:00 +0800 CST  
第十六章 碰瓷

林霈这段时间可谓是过的苦不堪言。
到达卫元城的第二日,她在微阳初至时被一道娇媚的声音唤醒,睁眼看见祝敏正坐在床头歪着脑袋看她,“敏师叔,师父呢……”
“你师父天没亮就走了。”
“……那你……”
“嗯,你师父让我一到卯时就叫你起来,你看,现在都已经卯时三刻了。”
为什么…… 不是还早吗……
“对了,还有这些,”祝敏说着指了指旁边桌上一大摞的书本,“你师父半月后回来,她说回来之后要检查你这些功课。”
什么!那么多!
林霈一个激灵清醒过来,“师叔,师父真的是这么说的?!”
“对呀,”祝敏的神情玩味,“她说所谓的早晚以时还有一层意思,就是要作息规律。譬如卯时晨起读书,亥时入睡修整,而且白日里也一刻不可荒废,读书练剑都不能落下。”
“……”
祝敏向她勾了勾手指,“所以说,快点起来念书吧~”
俗话说春困秋乏夏无力,此时正值春夏之交,林霈可以说是既困又累,好不容易到晚上能精神些又要被逼着上床睡觉去了。本来她还想祝敏白天在茶馆里忙活肯定顾不上管她,她还能瞅个空偷会懒,可却有两个婆子被派了来,整日里盯着她,走哪跟哪。
“二小姐,我们掌柜说若您今日仍像往常般懈怠,便将您关到静房去。”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他们一行住在这里打的是祝敏的远方表亲的名义,因此这两个婆子按年龄称宋微为大小姐,称她为二小姐。她们口中的静房也不是指一般僧侣道士修行的住所,而是建在这座院落最里面的一处颇为寂寥的单间小屋,取“静思”之意,里面除了一桌一椅外什么家具都没有,笔墨纸砚倒是颇为齐全。
“不用不用。” 林霈连忙拒绝,那地方祝敏关过她一次,除了读书写字什么事都干不成,憋屈到不行,还不如在外面练剑能活动活动。
林霈耐着性子心不在焉的又挥了半晌剑,算算日子师父大概还有三四天就回来了,想必到时能轻松些。但转念一想起屋子里堆的小山高的书本,又不由泄了气。
祝敏只是在时间上控制的严格却不管她的效率如何,可林清妤却是要看成效的,到时候见她消极怠工真着急了说不定能让她吃不了兜着走。
可剩下的书她估计是不眠不休也看不完啊……
“霈儿,”正出神间宋微满头大汗的提着剑跑过来,“敏长老让我叫你去吃饭。”
“哦…我一会儿就去……” 林霈仍钻在对未来的担忧里还没出来。
宋微面露难色,“你还在为前天的事烦心啊…对不起…都是我不好……”
“不是的,这怎么能怪你呢!” 林霈连忙摆手,“我…我这就去吃饭!”
那天祝敏不在,茶馆里新进了一批桌椅,正巧赶上月中茶庄前来送货,缺少搬运的人手于是就把那两个婆子也都叫了去帮忙。
没有人管着,林霈叫上宋微趁机溜了出去,缠着那个临街表演的杂耍班子里一个还没到时间登场的男孩教她们舞鞭。那男孩颇为爽朗,几个人正聊得高兴之际突然插进来一把尖酸异常的嗓子,
“呦,这不是宋儿嘛……” 花枝招展的女人掐着腰,故意将三人从头到脚明目张胆打量了一番,“啧啧啧…怡香阁的姑娘倒是愈发水灵了……”
“你胡说什么!” 林霈怒喝一声挡在脸色煞白的宋微前面,“你说谁是怡香阁的姑娘!”
“呦…脾气倒是不小呢……” 女人扯着嗓子拿腔拿调嚷起来,“做倡还不承认……”
林霈不由握拳,“你血口喷人!”
“说我血口喷人。”女人一声哂笑,“你倒是问问那小贱蹄子怎么说?”
“……” 之前的事林清妤告诉过她大概,还曾叮嘱她轻易不要触及这些往事。可眼前这女人简直欺人太甚,忽略掉被宋微扯住的衣角,林霈大跨一步怒视来人,手里的长鞭随之一震,“我做什么还轮不到你管!”
“诶呦!打人了,快来看呀,诶呦呦……” 林霈的话音刚落,女人瞬间跌坐在地上,一边护住一条腿痛极似的哀嚎,一边不断出口谩骂,都是些入不得耳的污言秽语。
“你……” 林霈握着鞭子愣在那,她明明根本就没挨到那女人的一根汗毛……
杂耍班子的表演正值高潮,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听到动静瞬间包围上来,见那女人狰狞的神色,又见林霈拿着鞭子愣在那,都眼见为实的指责起林霈来。再加上女人三句话不离怡香阁,便有一些迅速“弄清情况”的“聪明人”紧跟着开始咒骂。
“你们…你们怎么……” 林霈哪里见过泼妇骂街的阵仗,光听听那些露骨的词汇脸就已经红到了脖子跟,一时间进不是退不是,一句话也说不出口。方才那个男孩冲上去要替她们把人拦开,可还没说几句呢就被班子里几个人高马大的男人拉了回去,林霈一心顾着要把宋微护在身后,只能梗着脖子强站在那里,心想他们呈口舌之利便也罢了,若是还敢动手定叫他们讨不了好。
自见到那个女人起宋微就只觉耳边嗡嗡响做一片,曾经的她努力想要遗忘的记忆在一瞬间涌入脑海里,压的她几近窒息。用力伸出颤抖的指尖拉了拉前面那片衣角,“霈儿,我们走吧……”
“想走!” 女人像只被踩了尾巴的野狗般喊叫起来,死死扯住林霈的衣脚,“老娘的腿都要废了你们还想说走就走?”
“就是,”立马有几个人开口附和,“果真是帮下贱坯子。”
“你们!”林霈气的满脸通红,向前几步甩开鞭子就要动手,可皮鞭刚一展开就被牢牢锁住,扭头一看,祝敏?
“师叔……” 林霈瞬间萎靡下去。
事情的结果是祝敏丢下包银子了结了那个女人,憋着气回到茶馆罚宋微回屋思过,又对林霈动了顿又快又急的巴掌,直打的她两天过去了都只能趴着睡觉。
“你…还疼吗……” 去吃饭的路上宋微试探着问。
“早不疼了,你别放在心上。” 林霈答得口是心非。如果拍巴掌也可以排个次序的话,她师父最轻,两个师叔基本上不分伯仲。
当然,她师父最轻的前提是没有动气,一旦真生起气来师父是不会觉得巴掌有助于她记住教训的……
“那个女人……是我之前的……雇主,后来卖了我到…到……” 宋微努力了好几次也再说不出来那个地方。
“没关系没关系!”林霈连忙制止,这种事不提也罢。
“不!我要说完!”宋微却猛地抬高声音,一把抓住她的袖口,“霈儿,你信我!我虽然…虽然在那个地方,可是我…我是干净的!”
干净…… 林霈一时没反应过来她是什么意思,只见她两眼泛红,薄薄的唇瓣和双手止不住的颤抖,知道她是情绪正激动,“你当然是了,我相信你!”
“真的吗……” 只闪过一刹那喜悦的眸子转瞬黯淡,“不,你不懂的。”
怎么又是她不懂!
那天她问祝敏为什么不能出去玩,为什么明明是受他人欺侮在先却不能还手,得到的也是祝敏盛怒之下的一句“你不懂”。
她是不懂,可是为什么连一个懂得的机会都不给她呢……
没再说话,林霈默默吃完一顿饭,席间祝敏见她情绪实在不佳,只当她是最近功课繁重又被自己管的紧了些,就道下午不用那两个婆子跟着她了,只要不出院门,去哪随意。
“是……” 林霈安静的应了,心想既然没人跟着,那她非要去探一探外面究竟有些什么是“她不懂”的东西。
费了一番周折从角门溜出来,重新体会到自由的感觉令她身心舒畅,没多想就信步往街角走去,她还跟那个男孩约好有时间继续教她舞鞭呢。
可是街角一片寂静,“可能还没到时间吧”,林霈自言自语的安慰着自己,转了个圈找了街对角的粥铺想坐那等会,午饭没吃两口,现下只觉腹内空空,这家店的莲子粥倒是看起来很不错……
粥铺老板是个慈眉善目的胖男人,应了单转身就在粥棚里忙活起来,不一会儿换成一个痩高个给她端过粥,把最上面的一小撮白糖搅开,林霈尝了一口,清香中带了一丝苦涩,又掺着点糖的甜意,倒是很合适她现在的心情。
放下粥碗后瘦高个就一直垂手立在一旁,“您去忙吧。” 林霈笑笑,朝他挥了挥手,那人的目光盯的她浑身不自在。
“不急……” 瘦高个子亦是轻抬唇角,那丝笑意随着林霈的眼神愈发迷离变得格外危险……
林霈出来了一个多时辰院子里的人才发现二小姐不见了的事实。被派去禀报祝敏的伙计被她一拍桌子吓得腿一软一个趔趄跌坐在地上,林霈能去的地方都找遍了,守在茶馆的外门弟子就差把卫平城翻个底掉,“传信给掌门吧。” 祝敏看一眼愈发低沉的日头,脸色亦如落日的余暮般暗沉。
……
“疼…好疼……” 林霈感觉自己是在一片昏沉中被人拖行,浑身的力气半分不受控制,唯一的感觉只有一个疼字。头脑似要炸开一般,身上也都是被石砾划过的痛感,费力把眼皮抬起,猝然闯进一道火光和女人尖利的嗓音,
“呦,果真是贱骨头命硬,喝下我这软骨散没几个时辰就能清醒过来。这样倒好,省得老娘白费力气等着。”
这声音听的甚是耳熟,涣散的目光渐渐汇聚成点,林霈心下一颤,是那个女人……
“你要做什么!” 林霈用尽力气挣扎着想要站起身,挪动四肢才发现已经被牢牢绑住无法动弹,就连吐出的声音都像被一根线系着一般不受控制的颤抖。
“得了,别白费力气了。” 女人轻蔑道,看了她一会儿转头命令站在旁边的高个子,“把人带上来。”
周围响起接近癫狂的笑声,林霈循着声音用力去瞧,几个衣着破烂头发花白黏腻沾满杂草的乞丐被瘦高个领过来,干裂的嘴唇半张露出一口黄牙,嘴边尚粘着涎水风干后的白印子,尤其是看向她的目光,浑黄的眼仁里迸射出可怕的颜色,像是要把她吞进去……
“你放开我!”心脏狂乱的跳着,感觉到身体恢复了一些力气,林霈更为使劲的挣扎,刚微微蜷起身子,旁边的人一脚踹在她腹上,吼道,“给我老实点!”
“呵!” 眼见林霈被踢翻在地,一丝冷笑使女人的神情看起来更加狰狞,再也没看林霈对那几个乞丐道,“行了,就把她送给你们。”
什么……
那几个乞丐佝偻着身子一步步向她逼近,旁边的人解开她身上的绳索,浓重的烟味打在她耳边轻道要她“好好享用”,林霈想要一耳光抽上去,却发现她甚至都碰不到他……
女人连带她的两个手下在不远处哂笑的看着,已经可以闻到周围腐臭的味道,“滚开!”林霈大叫着后移不让他们挨到自己,那几个乞丐好像也不急,一步步向前张着嘴俯视她如同欣赏待宰的羔羊。
她现在的样子定然很是狼狈吧……
脑海里轰然响起一阵冷笑声,似是无数人的嘲弄,“放弃吧”,“别挣扎了”,连绵不绝的嘲讽使她感到头晕目眩。就在林霈想要照做的时候,嘴唇被生生咬破,猝不及防的咸腥从嘴巴里直冲脑海,意识恍然清醒,不,她不能,她还有师父在等她……
“你休想!” 这半月来修习过《涔山决》总序后她已能基本运气,林霈怒吼一声强行提了一口气上来,血液的循环立时加快,脉脉气流在其间流淌,四肢的无力感顿减,可內力急速增长使丹田处灼热发胀,就连肩头都在疼痛。
猛地抽出鞭子扫过周围乞丐的脚踝阻止他们靠近,勾住最边上的一个人借力直起身,林霈一把抹掉唇边血迹,顾不得身上疼痛拔剑就刺。
那几个乞丐都已经是六七十的年纪,浑身瘦骨嶙峋,林霈虽然也没什么力气,但对上他们防守还是不成问题。然而没多久那女人带着她两个手下赶了上来,她又哪里能敌得过两个壮年男子?见势不妙,林霈连着两个灵水剑的“转式”挽出来想要拖延一些时间,眼看那两个男人被剑光暂时挡在了几步开外,局势刚刚好转,她却只觉肩头猛地一阵撕裂般的疼痛,握剑的手一抖,利剑直直飞了出去……
“啊!”
四周好像一下子安静下来,林霈呆呆望着那个女人被一剑贯穿的头颅,脸上犹带凶蛮与惊谔,脑海里反复一个声音告诉她她杀了人,她杀人了吗……不,她本来不想的,她本来只是想要逃走……
女人的两个手下被这突然的一幕惊住,林霈来不及多想,后退两步转身就跑,翻过一道围墙,回头看去还好并无人追来,可是周围昏黑一片,她根本辨不清方向……
又胡乱跑了几里路,“少掌门!”,“少掌门!”,远处闯入一个眼熟的身影,好像是茶馆里的弟子……
林霈眼前一黑,下一秒就已人事不知……

楼主 WinterMonitaP  发布于 2017-03-07 18:16:00 +0800 CST  
第十七章 偿还

“怎么样!”
祝敏刚刚把输出的内力收回,林清妤就迫不及待的问道。
“像是之前被人下了药,好在一直用雪魄冰莲给她调养,毒素已经被化解掉了。不过她强行运转内力,经脉受了一些损伤。”
“那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祝敏提笔写着药方,“大概再等三四个时辰吧。你放心,吃几顿药就没什么大碍了。”
林清妤悬在半空的心勉强放下,看着林霈的样子怒火蹭蹭往上涨,一巴掌呼在床上,“胡闹!出去乱跑就算了,内力也是随便用的?等她好了看我不收拾她!”
祝敏横她一眼,“你呢?内力严重透支,至少三天不能运气,谁更胡闹?”
“……” 接到消息后她恨不得立时回到卫平,心急之中哪顾得上别的,林清妤摇摇头,“这点小伤不算什么。”
祝敏无语,把写好的药方塞进她手里,想推她起来,“找人煎药,之后趁天没大亮回去休息去。”
林清妤不为所动,“你派出去的弟子呢?怎么还不回来。”
“她是在城外被发现的,周围就一个破院子和几处乞丐的窝棚,哪能查的那么快。”
似乎是故意掐好时辰,祝敏的话音刚落屋门就被敲响,“掌门,敏长老,弟子红釉求见。”
“你照顾她吧,”林清妤抚了抚徒弟的发丝,“我出去看看。”
前厅里,林清妤听完红釉的汇报,手中茶杯被捏了个粉碎。
冷冷开口,“那几个乞丐呢?”
“正关在柴房里。”
“该吐的都吐清楚了?”
“都说了。说是那女人要跟他们作笔交易,让他们查探少掌门的下落,办成之后就……” 红釉偷偷看了眼林清妤铁青的面色,没说下去。
“好,带回去试药。”
红釉抬了抬眉毛,活人试药是管涔山里最残忍的刑罚,试药者受尽各种毒药折磨,求生无路,求死无门。
“那女人什么身份?”
“是卫平城里梁家的夫人汪氏。几年前梁家因倒粮暴富,又倚仗上头有大官罩着,在卫平城里很是横行霸道。”
“她如何认识少掌门?”
“是几日前在街上发生了几句口角……” 红釉把事情的经过讲了一遍。
银子?既是富户又岂是银子能打发的,祝敏怕是又使了她那些邪门歪道的手段。林清妤皱着眉,“还有呢?”,若不过是几句口角而已,怎么竟至于对一个孩子做出此等不堪之事……
红釉心虚的左右打量一下,硬着头皮道,“事后敏长老似乎派人将那女人羞辱了一番,也许是因此怀恨在心……”
这就是了……
“行了,”林清妤冷淡道,“若是少掌门处无事便叫敏长老到前厅见我。”
等祝敏到的时候林清妤正支肘靠着椅子,另一只手一下一下敲打新换上的茶杯,听到脚步声后屏退了前厅的侍女,头也没回的问她,“怎么解释?”
祝敏笑笑坐到她对面,“那梁汪氏是宋微的前雇主,两日前当街辱骂两个孩子,实在是嚣张的厉害,我本来以为给她个教训足够,谁知道还变本加厉起来。”
“哼”,林清妤继续着手上的动作,听不出喜怒,“在外面呆的净用些见不得人的手段。”
祝敏不以为然,“早知如此当初就不应留下后患。既然梁汪氏死了,她欠下的债就让梁府来偿吧。”
这点倒是说的对。林清妤点头表示赞同,指尖用力砸在茶杯上发出清脆的响声,“不急。”
闻言祝敏一改平常散漫的神态,似乎是兴致勃勃,“什么时候?”
“今晚吧,”林清妤饮尽那杯茶,随手把茶杯扔在地上,笑道,“胆子不小,还敢动我的徒弟。”
“派多少人?”
“不用,我自己去。” 林清妤站起来抖了抖衣服,眼见祝敏即将炸毛,神情狡黠,“今晚必有大风,一把火的事,用不到内力。”
祝敏撇嘴,“这不是便宜他们了?”
“嗯……不一定。” 林清妤若有所思。
“行,那你小心吧,需要人自己调。”祝敏说着也站了起来,“我去看看药熬的怎么样了。”
“阿敏等等……”林清妤迟疑一下后叫住她,“往凝丹还有吗,给霈儿服一颗。”
“怎么?”
“那些肮脏事我不想让她记得。还有那个红釉……” 林清妤顿了顿,“过段时间派到别处吧。”
梁汪氏的死最终归结成一场意外,一贯致命的那把象征身份的剑被人取了下来,衣衫被撕的破碎,身上也多了几道划痕。仵作只道是梁夫人偶然闯入丐帮之间的争斗,又委婉的提及很可能已被染指,梁老爷梁二即便根本不信,奈何这等关乎颜面的事他只能选择缄口不言。
倒是城外的几座乞丐窝棚于一个上午之间被尽数烧毁,林霈到过的那处破院子也已经被毁掉。
等林霈清醒过来已经是下午了,祝敏回到自己房间想通知林清妤,却发现她正目不转睛的盯着什么东西在看,“怎么了?也不休息会儿。”,祝敏手上剥着瓜子,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
“没什么,岑先生告假说要出去游历三年以寻求机缘突破晖阳境,我在想岑先生出山后要派哪位先生教导这届新入山的弟子。”
“沈长老啊,”祝敏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当年我和姐姐就是由沈长老启蒙。”
林清妤顿了顿,踌躇片刻做出决定,“嗯,那就沈长老,教学肯定是没问题的。”
“你怎么会为这种事烦心,还是说…”祝敏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跟你们家宝贝儿有什么关系……”
“……” 要不是霈儿从小就跟沈长老不对付她能烦心这个吗…… 不过那小丫头越大越不听话的毛病也真该有人治治,不能事事顺着她。
祝敏推过去一碟剥好的瓜子,“你宝贝儿醒了,去看看她吧。”
“那昨晚的事呢?”
“她以为是跑出去之后与梁汪氏等人再次发生争执,打斗中强行运转内力受伤,最后被山中弟子带回来的。”
“好,等看完这些我就过去。”
还等…… 祝敏斜睨着她,“行了吧,你那点心思什么时候瞒得住我,怕控制不了火吓着她吧?”
“嗯……”林清妤无奈笑笑。
“我先给你请个罪,上次她跑出去的时候是我一时情急没给她解释清楚,这点我也有责任。而且你还是快点过去吧,那小丫头虽说该忘的都忘了,但终究是受了惊吓,哭闹着要找你,别人都不让碰。”
受了惊…… 林清妤“噔”的站起来,“我这就去!”
隐隐约约能听见屋里隐忍的哭声,林清妤在门外停了停正打算进去,宋微端了碗药过来,见到她眼眶一红跪在地上,
“掌门,发生这些事都是宋微的错,您不要怪霈儿,宋微愿意领罚。”
“这事不怪你,” 林清妤接过药碗要扶她起来,“我来照顾她,你去休息吧。”
“不是的。” 宋微执拗的跪在地上,“若不是为了保护我霈儿不可能和那个女人产生冲突,都怪我以前……”
“好了!”林清妤抬高音量打断她,透着几分严厉,“你是有错,但错不在此。我给你三天时间想清楚自己究竟错在何处。”
“掌门……” 宋微抬起头,眼底满是畏惧。
林清妤也意识到自己刚才有些太过着急,弯腰扶起她,温和了不少,“听说你一早就在这守着了?先回去休息一会儿,这几天想想我刚才说的话。”
“掌门,那霈儿……”
“我是她师父,我在这你还不放心吗?赶紧回去吧。”
林霈听见动静就下床老老实实的跪在了屋子正中,她出门乱跑,与人打斗还把自己弄成了这个样子,师父一定很生气吧……
感觉到门被打开,初夏潮热的风却吹的她脊背发凉,林清妤关上门在门口静静站了一会儿,见她身子微微前倾,两个肩膀不时颤上一颤,叹了口气走过去俯身摸摸她的头,“师叔说你要找师父,怎么了?”
说话音调平淡,从小的经验告诉林霈师父现在一定是憋着怒意,但还是抵挡不住那个温暖的怀抱转身扑了进去,“师父…我好像……好像杀了人……”
往凝丹的确能指定抹去几天内的记忆,但如果用药者对某个情境印象格外深刻的话一样会留下印记。林清妤有些欣慰让林霈害怕的没有那几个想要有所动作的乞丐,所幸她还小,尚且不懂那可能意味着什么……
缓和了语气问她,“是不是做梦了?”
“我…我不知道……”
那就是还记得清楚。 霈儿性子善良单纯,这些生杀之事本想等她长大一些再细细讲给她听,可是心结已然落下,要马上解开才是……
林霈把头埋在她的长裙里嘤嘤哭着,很茫然也很无助,林清妤蹲下去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慰道,“不害怕了。生命可畏,但是如若并非随意杀戮,保有仁人之心,杀人也并不都是一件可怕的事。当然,若是有其他方法,师父不希望你轻易取人性命。”
(以上论述仅限制于特定时代背景)
“师父…可我……我不想的……,他们围着我……我想逃走……”
林清妤语气急切,“谁围着你?”
“那个女人…和她的两个手下……我打不过……” 林霈复述着脑海中打斗的画面。
林清妤耐心听她讲完,“你被围住,只是想逃跑,本不想伤害他们对吗?那个女人的确罪不致死,但你已心存愧疚,师父也不希望霈儿做软弱可欺之人,所以这一次师父不因此怪你,却要你想想,究竟为何会误伤别人?”
“因为,因为……” 林霈说不出。
林清妤把她推开,神情严肃,“因为你对内力缺乏控制,因为你在不能承担后果的情况下与人结怨,因为你一再违背师父的要求私自外出,对吗?”
林霈低下头,如果不是她一时任性贪玩根本不会发生后面的事……
“知道错吗?”
“知道了……” 林霈的声音小的像蚊子哼哼。
“知道了吗?”林清妤动了气,不自觉的抬高音量。
“知道了。”
“好,既已知错,是否应当受罚?”
林霈偷偷盱着师父的神色,颇畏惧的往后缩了缩,“应…应该……”
“嗯,”林清妤站起来拿过一个枕头放在床边,“自己过来趴好。”
环顾屋内,看了眼盘在桌上的鞭子和趴在床上瑟瑟发抖的徒儿,林清妤眼底闪过一丝不忍,几步出门,“趴好了,师父一会儿回来。”

楼主 WinterMonitaP  发布于 2017-03-08 18:50:00 +0800 CST  
小剧场
五、

狮虎带两岁半的霈宝去踏青

指着桃花问,“霈儿这是什么?”
“长在树上的桃花酥!”
“……”

指着云朵问,“这个呢?”
“会飞的奶蒸糕!”
“……”

又指了指河里的黑色卵石,“那这个呢?” 这回没什么能吃的了吧……
“黑色的花生大汤圆!”
“……”

冬瓜:我也喜欢花生馅的汤圆

楼主 WinterMonitaP  发布于 2017-03-09 17:29:00 +0800 CST  

楼主:WinterMonitaP

字数:199952

发表时间:2017-02-12 16:54: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7-08-30 13:18:46 +0800 CST

评论数:4817条评论

帖子来源:百度贴吧  访问原帖

 

热门帖子

随机列表

大家在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