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潇湘汐苑】【原创】有佩晴霖(师徒ff 古风)

番外三 林霈和戒尺的恩恩怨怨
“啪!”
木戒尺被狠狠抽在床上,旁边一年轻女子气势逼人,“不吃饭对不对?”
“不…不对……” 立马有一个稚嫩且带了哭腔的小声音回答道。
又是“啪”的一声,“不睡觉对不对?”
“不对……” 比方才更浓重的腔调,嗡着鼻子。
“诶……” 李毓玢轻轻叹口气推门进屋,紧走几步夺过女子手里的戒尺,几分责备的语气,“妤儿,天多晚了,你拿这东西吓她做什么?”
“呜——” 看见来了救兵,打师父一开始生气就背手站着躲在墙角的小家伙忙不迭地哭起来。
“好了好了,过来到祖师伯这来。” 虽说戒律阁管了几十年,李毓玢还是最听不得小孩子们哭,尤其是这个全山上下都宠着的最小的小孩子。
“呜……” 林霈抽抽嗒嗒蹒跚过去,埋在祖师伯怀里一抽一抽地不敢去看林清妤。
“师伯!” 林清妤颇怨念的唤了一声,她倒不是真生气,就是林霈这天太不乖,让她有点着急。
“才两岁的孩子,你要她有多听话?” 李毓玢毫不理会,一边训这个大的,一边去哄身边那个小的。
“跟我闹了一天了,都不知道她在闹什么,问也不说。” 林清妤莫名委屈,无量门老门主百岁大寿,她本是下午就该动身祝寿的,奈何林霈这边不消停,她实在没法放心过去。
“……你先走吧,我看着她。” 李毓玢看了眼天色,蹙着眉,现下酉时已过,林清妤须连夜御剑,又是一通劳累。
“不!” 林清妤踌躇一阵正想答应时,林霈突然一声大喊,哭的满脸泪伸着小手一头往林清妤怀里扑,“不走!”
不走?
“不走不走……” 林霈闹出一头汗,混着泪水搅在一起,将软滑的发黏在脸上,看起来甚是可怜。
“不抱你,站好。” 林清妤只以为小家伙又要浑闹,虽不忍心但还是装出了一副严厉的神色,扶她站在床上,语气蛮凶,“师父刚才训谁呢?谁不听话了?啊?”
“呜……” 林霈不回话,又是好一阵哭,边哭还边知道偷偷往她这边看,要是林清妤此时不是气急一定会觉得自己徒弟简直萌翻了。
“行了……” 每每都是林清妤妥协,认命似的掏出帕子给她擦眼泪,“脸都花了……”
“不!” 林霈反而不领情,一巴掌打开。
“霈儿?!” 林清妤必须承认她现在是有点生气。
“不…不要……” 眼见师父着了恼,林霈略微怯怯,往后退了两步一个不稳坐在床上,没顾上喊疼,嘴里一个劲的重复两个字,“不走”。
林清妤似乎有点明白过来。
“不想让师父去寿宴?” “不计前嫌”地伸帕子过去,林清妤边给小孩儿擦脸边问。
“不去!” 林霈使劲摇头。
“……”
早知道林霈折腾这么一天不吃饭不睡觉从小厨房拖面粉出来撒了一屋子是为了不让她去寿宴,她真想……把这小东西按那在小屁股上好好来几巴掌……
可林霈可是有援军在呢。
“不然让小凝去吧。” 李毓玢只觉小孩子依赖师父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我得过去。” 她刚继任不过两年多,修仙派间不服者众,现任无量门门主言明相协,再者百岁宴盛,不得不去。
“不!” 林霈见师父不依,闹得愈发厉害。
“乖,师父早早回来好吗?” 林霈哭的嗓子都哑了,林清妤也狠不下心看她再哭下去,温言安抚道,摸了摸头。
“不……” 林霈抱着她的手臂把头埋下去,后者能清晰地感觉到臂上立马濡湿了一片。
怎么办怎么办……
“乖,师父不去了。” 林清妤一副下了莫大决心的样子,朝李毓玢使了个眼色。
“嗯?” 泪还挂在眼眶,林霈瞪大眼睛,吸了吸鼻子看向师父。
“不去了,吃点东西睡觉了。” 林清妤很是笃定,抱起小孩擦了两把鼻涕向餐桌走去,喂了口米糊。
“呼噜……” 肚子早就好饿了……
当晚林清妤在林霈睡下后悄悄离开,但后者哭闹一通也不是全无好处,比如原定三天的出行计划被改成了在第二天晚连夜赶回来。
从李毓玢处接回早就睡得酣甜的徒弟,林清妤洗漱一番匆忙睡下,不得不说,这么连夜赶上两天路,好累……
第二天天气很好,林清妤醒时阳光恰好透过一旁的窗纱洒落,细细密密的铺成一片织锦。转头一看,斜趴在身旁的小人儿,还在绵绵的睡着。
六月精阳,清云居的温度也比平时高些,前一晚林霈睡时便给她换了个小肚兜,在身下和臀腿处各加了一块凉被以防着凉。
“霈儿,起床了,起床了……” 林清妤半靠在床头拨弄林霈的眼睫毛,知道她此时也醒不了,故意闹她。
“en...” 小孩儿挥着小手揉了揉眼睛,复又熟睡下。
林清妤在一旁偏头看,眼睫毛好长啊,皮肤好白啊,眼睛…嗯双眼皮比她深呢,真像师姐。
“霈儿,要长得像娘呀,不要像爹爹,爹不好看。”
“等天凉了师父带你去玩吧,我去过的都带你去。”
“快点会说话,教你唱歌。”
“你娘喜欢读书,爹爹好像会吹洞箫呢,师父,喜欢喝酒,也不知你会喜欢什么……”
“醒了醒了,不睡了,陪我聊天嘛……”
从前林清妤的性格虽不属外向,但夹在汲蹊和凌梓岚两座冰山之间,也勉强称得上活泼。可初初接管山门的那几个月里她仿佛一夜之间将那股冰冷的劲头学了个十足,直到带了这小丫头回来。
李毓玢疼爱林霈,很大程度上也是因为自她来以后林清妤比之当初也慢慢柔和起来,爱说话了,虽然绝大多数都是说给林霈,大殿上仍是一派生人勿近的冷淡。
“啪。” 大概是被闹得恼了,林霈“啪”一下打掉了林清妤正揉她小脸的手。
“小气鬼。” 林清妤改为刮鼻子,嘴里虽这么说,却是宠溺带笑的神色。
“哼……” 林霈在梦里磨磨唧唧地哼唧起来。
“好了好了,不闹你。” 清早比夜里热了,薄薄的凉被被拉开,撅着的小屁股被轻轻拍上去几下,不知为什么,林霈总是在有人拍着她时睡得更安稳。
果然,不一会儿小人儿再次入梦,神色转而安然,林清妤却有点待不住了,一个人好闷的……
好想林霈快点长大呀,一天也就不用需要睡那么多觉……
不过,现在已经很闹人了,长大…… 她承认她家徒弟安安静静不哭不闹的时候是很让人喜欢的,但一想到再长几岁的林霈上蹿下跳把清云居拆了…… 难保她还能保持差不多的好脾气……
算了,到时候再说吧,说不定会是个乖乖的宝宝……
林清妤轻手轻脚起身准备早餐去了,林霈在床上翻了几个身,倒是睡得没有之前安稳,在接连听见几次咕咚咕咚地响动后,林清妤不得不折回来,索性抱着她忙活。
又过了一会儿,软软的肉肉在怀里蹭了几下,小脸也仰起来,林霈半梦半醒冲着被她枕着的肩头的主人眯眼笑,唤道,“呼呼……” (师父的简化版)
“一睡醒就笑呀。” 林清妤刚把小厨房里准备的东西端到餐桌上,见她醒了,眯成一团的小脸煞是可爱,忍不住亲了一口。
“呼呼抱……” 林霈张着手臂环住林清妤的脖子,从背面看只系了一根肚兜的红绳的身板光溜溜白皑皑的,从远处看,有点像,在林清妤脖子上挂了条雪貂。
“吃早饭了好不好?” 林清妤给小孩儿洗了脸,换上一条轻便凉快的小裙子,林霈乖乖盘腿坐在餐桌上,伸手到一盘煮好后晾到温度正适口的鸡蛋里,
“呼呼的,霈儿的。” 拣了两个最大的鸡蛋放到各自面前,林霈又眯起眼抬脸笑,求表扬的模样。
“真棒。” 林清妤“从谏如流”。
“嘻——”
林清妤剥好自己面前的鸡蛋递给林霈,再拿起她面前的接着包,可等第二次抬头的时候,
“不可以。”
林霈面前一小片桌面上灿烂的一片,全是鸡蛋黄……
“嗯……” 林霈皱了皱小脸,捣蛋被抓包的模样,蔫了。
“不、乖、” 林清妤擦桌子的时候,手指点了点脑门。
“乖!” 林霈却不干起来,两只小爪子砰砰拍着膝盖,“霈儿乖!”
“不好好吃饭还搞破坏的小孩都不乖。” 林霈还只会说简单的话,林清妤却是乐意偶尔跟她打打嘴仗。
“乖!” 林霈见生掰没用,举了个例子,“伯伯说睡觉,就睡觉惹。”
“嗯,昨晚是挺乖。” 林清妤轻笑道,事实证明,林霈只有在她身边的时候才会闹觉,又要唱歌又要讲故事的。
“以后不走……” 你永远不知道小孩子下一秒是什么颜色,比如现在,林霈突然撇嘴小声抽泣起来。
“怎么又哭了……” 林清妤连忙去哄,抱起来在屋里走着,轻轻摇晃拍抚。
绕着屋子走了两圈,路过卧房的书桌时小手忽然扒了上去,林清妤停下,把林霈安置在桌面上,转身想再去拿一把高点的凳子。
“啪嗒。” 刚走没几步就听见这一声。
林清妤没在意,回身捡起东西接着往外走。
“啪嗒!” 这一下比之前更响,似乎不是不小心推下去的。
“霈儿?” 回头看见林霈正看着自己,林清妤感觉到像是发生了什么情况。
“……” 林霈咬起嘴唇,低头去看地面。
“怎么了?” 林清妤走回去,看见刚捡起的那把戒尺又重新躺在了地上,捡起来刚想把它往里放放,袖口被小手拉上,林霈水汪汪地大眼睛还涔着泪呢,努力伸手想去夺戒尺,“不要!”
“不要什么?” 林清妤一头雾水,这是要还是不要?
“不要这个,” 林霈指着她,“不喜欢,扔扔!”
不喜欢……她?林清妤尴尬地指着自己,再看一眼另一只手上的戒尺,瞬间明了。
“怎么还记仇呢?” 她家小孩儿简直太可爱了……
“不要!” 林霈表示她很生气。
“我又不会真拿她打你。” 林清妤哭笑不得,解释道,不过也知道好像没什么用。
“不要!” 林霈态度很坚决,大眼睛忽闪着,差一点又要哭出来。
“不可以这么爱哭啊……” 林清妤略无奈,一定是她家师姐名字起得不好,这么爱哭鼻子……
还好,不尿床……
“都不可以!” 谁知道林霈就这么着急了,拍着小腿,瞪大眼睛加上流露的怒意,一点威慑力…都没有……
林清妤要被萌化了!
“好了好了师父拿走。” 林清妤举双手投降。
“哼!” 林霈非但没表示满意,还哼了一声……
果然她家小公举只能哄着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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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小剧场的时候忘了这篇还没结文了,重发上半部分
我要再次吐槽这是什么鬼文风
脑细胞高温死亡,凑活着看
我要进入备考状态了

楼主 WinterMonitaP  发布于 2017-07-09 19:54:00 +0800 CST  
我其实觉得其中有一句话应该是,“你娘喜欢私奔,爹爹好像最会泡妞,师父,喜欢喝酒,你喜欢,吃……”

楼主 WinterMonitaP  发布于 2017-07-09 20:33:00 +0800 CST  
说个事,其实昨天就提了
我要封笔少则两月多则半年
以上

楼主 WinterMonitaP  发布于 2017-07-10 12:24:00 +0800 CST  
第三十七章 旧友
也不知在清云居到底待了多久,林清妤没再回来,直到天色尽黑,林霈才想起她还要下山。
不同于来时虽忐忑却隐隐有些期待的模样,她只觉得从清云居往下的路好长,远处偶尔的子规声太过刺耳,与这皑皑白雪毫不相和。
就像踏在积雪上的她一样,与这四周浩渺的群山,毫不相和。
回想起林清妤走的那一刻,回想起她眼中她读的懂的愤怒和她读不懂的黯淡,她只知道师父生气了,可是…却没有吵她训她,没有打她一下,甚至毫不迟疑的离开…… 半年过去了,是不是…师父当真……不会再管她什么了……
是因为那次试剑会吗?
仅仅就是因为一次试剑会吗?!
为什么!明明说好了不管怎么样都不会丢下她的,为什么因为她偷偷练了一次心诀生这么大气?为什么,不管她怎么哀求,怎么唯唯诺诺的迎合,都不原谅她了呀……
原来说的那些话都是假的了吗,还是…还是师父从来就没答应过……
……
“师父,你…不会不要我的吧……”
“嗯,有好几次都觉得太调皮不如扔了算了,后来想想扔了又有点冷清,那还是留着……”
“师父!”
“怎么,你偏要问我答了还不高兴了?一大清早的在这胡想什么呢…… 我知道了,我们家霈儿是不是怕考试呀,故意这么问想要师父夸你……”
……
是了,师父,从来就没有答应过她的吧,如果师父从未答应,如果她甚至连一场拜师礼都没行过,那她现在,在这群山之间,又算什么呢……
“霈儿?”
业已娉婷的女孩不知何时站在了不远处,一双剪水的长眸似乎蒙上了夜色里的淡淡薄雾,映着远处的星火朦胧璀璨。
“霈儿!” 看清楚对面的人,宋微低低一声惊呼,冲过来紧紧抱住她,丝毫没有注意对方一瞬间的挣扎。“霈儿!你怎么样啊?我都没办法去看你,你过得好吗……” 宋微激动的问个不停,眼里的点点星光随着唇齿间涌出的句读化作泪水涌了满脸,天知道她这些天有多想见她一面,看着林清妤黯然神伤的样子她有多心痛,看着岚峰的位置上一片迷蒙她有多着急…… 可如果说当时面对众派施压把林霈送走是最好的办法,那之后呢,半年过去了,为何无论是林清妤还是她师父,面对她一而再的请求从来不肯松半分口……
“你放开我。” 林霈突然沉声道。
“啊?我弄疼你了?对不起对不起……” 宋微急急松手,看见林霈手腕上缠的纱布又下意识握住,“你受伤了?怎么回事,严不严重呀?”边说边想拆开来看。
“我说你放开!” 林霈突然大吼,使劲甩开她往后退了一步。
“嗯?”
不知何时,对面的人双目赤红,却不同于以往哭鼻子的时候,胸口急促起伏着,远处点起的用于夜晚照明的火把映在眼底,莫名多了几分肆虐的颜色,
“你认错人了。”那人最终说道。
“霈儿!?” 宋微凝望了她许久,不敢再上前俯着身子用尽全力地唤她。眼前仿佛一刹那出现了两个影子,让她几乎无法将面前这个人与半年前那个爱笑爱闹的女孩重叠起来,不过是短短几个月而已,不过是小别重逢罢了…… 为什么,为什么等到她期盼已久的再见,已非故人……
“我走了。”林霈说。
“不,不是这样的!霈儿,我知道你是霈儿,虽然你的样子有些变了,可…可我就是知道!你为什么不肯认我呀?因为我许久没去看你吗?不是的,我一直想去,师父和师祖也想去…… 师父送我的玩意总有你一份,还有师祖,每次我去见她,她都会说你喜欢偷喝殿里的梅子酒……”
“我没有师祖!”林霈厉声喊道,眼睫不住轻颤,已分不清是愤愤染红了眼睛,还是连日来积压的委屈浸湿了眼眶。耳边早就听不清宋微还在说什么了,那次试剑会应该算是宋微夺冠了吧,如果这样,那师父是不是也收下她当徒弟了呢?是吧,应该是了,不然她怎么也会叫师父,怎么也会喊师祖……
她可以不要求师父只收她一个徒弟了,让她和宋儿做师姐妹她也会很高兴的,可现在,就这样,收下宋微,抛下她……
“我也没有师父……” 眼底的火光逐渐涣散,口中喃喃,林霈一步一步向后退去,腿一软,跌在了地上……
林霈不知道她是怎么回到岚峰上的。
她只记得她跌在了地上,宋微冲上来要扶,心里好痛,身后的伤也好痛,她不知哪来的力气挣脱宋微的手冲下主峰,一路飞奔,直到宋微被结界拦在了外面。
钻过破洞,一抬头,发现红豆在等她。
“回来了?”红豆打着手语有些冷地问她。
“嗯……” 林霈不自觉低头,像以前闯祸被林清妤抓个正着时那样。
“跟我来。”红豆转身就走。
“嗯……” 林霈又是弱弱的一声答应,浑身不禁抖了抖,在风雪里呆了半天又跑了一路,此时突然站住,身上的汗被寒风刺过,异样的寒冷。
心里也是瑟瑟缩缩的。
红豆进屋端坐在床边,林霈不敢上前畏手畏脚缩在门口,“关门,过来”红豆招手示意,后者不得不挪过去,耷拉着脑袋想反正这山上不过只有她们两个人,就算门开着也不会有人看她的……
朝夕相处了半年多红豆已然成为她半个师长,要打要罚,自然也没有忤逆的份儿。
果然,红豆示意她褪裤。
“嗯……” 鼻尖又没来由的酸了起来,以前连茗笑话她爱哭的时候还不觉得,现在想想那时她每每看见林清妤微慍的脸色,第一反应就是好想哭。
“你师父也不凶呀,怎么你那么怕她。”连茗如是道。
“我…不知道呀……” 小孩儿闹了个脸红。
“我们家宝贝儿当然听我的,哪像你。”林清妤往往在这个时候才会第一时间把她揽怀里,当人面有些肉麻的唤她一声宝贝儿。
以前真好……
脑袋里胡乱想着,眼泪不知不觉就顺着两颊就滴落成河,身后预想中的痛没有传来,倒是隐隐有些挤压的疼,伴着冰凉凉的感觉。
脑袋被揉了揉,红豆坐在床边偏头看她,眼神疑惑似乎在问她怎么突然哭了。
她好像揉得没用多大劲呀。
……
“哇——”
林霈突然扑到她怀里放声大哭。
红豆顿时有些慌神,这些年总是单独一人,照顾小孩子还真是没什么经验,只能先暂时放下身后的活计用帕子擦去手上的药膏去捋了捋背,上次气急了打她,都没见这孩子这么哭过。
说起上次,要不是今天得了信,她还真没注意这孩子药都不给自己上。
“啪,啪” 林霈左右大腿根完好白嫩的肉肉上又被不轻不重各赏了一巴掌。
“哇——” 没想到那小家伙就随着这两下哭声一下子放大了数倍。
“你别哭……” 红豆简直就差没吼出来了,她一直觉得小孩儿坚强又倔强,虽然笨点教东西学得慢但练的很勤奋,有时磕着碰着揉两下就又没事了,根本不像从小宠大的样子……
……
诶,虽说不像,可毕竟也是被捧在手心里的,如今一下子一个人被关在这种地方,恐怕心里难受的很要有个发泄的机会吧……
红豆静静坐着,林霈感觉后背被一只温热的手拍抚又揉弄的很是舒服,像极了之前会在她哭的时候搂住她的那个人。不知不觉双手抱紧哭声也放大了些,鼻尖仿佛又闻到了熟悉的花香气,耳畔仿佛又传来了温柔的呢喃低语,
“怎么又哭了,跟师父说说。”
“不,不想说……”
“是不是受委屈了?还是惹先生不高兴了?”
“没有……”
“总不能无缘无故就哭呀……”
“我想你了……”
“是不是嫌师父不来看你了?真是的,怎么这么爱跟师父生气。”
“没有,我就是想你了,我没生你的气,你忙……”
“唉…… 师父这不是来了嘛……”
师父不会来了吧……
那夜林霈呜呜咽咽被红豆抱着睡着了,此后三天,林霈被按在床上,后者一天三次准点过来上药。第三天晚上,青紫的肿块尽数化开,摸上去也不怎么疼了,小的才被允许下床走动。
林霈抱一摞书,红豆也抱一摞书,从一个房间往另一个房间里送。这几天为了方便看顾,林霈都是在红豆的房间里住的,所幸床莫名的大,一点都不会挤。
“谢谢。”其实没几步路,进了屋,林霈把自己抱的书放在案上,又接过红豆抱的书也放在案上,糯声说道。
红豆点点头,示意她若是没什么事自己就走了。
“别……” 袖口被小手抓住,红豆随之回头,碰上那双有些湿润的眸子,小孩儿蠕着唇想说什么最终没说,垂下头,“没事……”
“我今日累了,想早些歇下。” 红豆蹙了蹙眉,犹豫片刻在纸上写道。
“哦……” 林霈有点木然,怔怔点头,“我不去打扰你。”
“我酉时就歇。” 红豆补充道,眸光不比平日深沉,有一丝提示的意味。
“我……” 纵使林霈再木然也察觉到些许不对,鼓起勇气和她对视一眼,目光交汇的瞬间心中如数九刚过冻井边的辘轳般,颤了一下。
“我知道了。” 复又点头,眼神却不再如方才迷茫,隐隐像晨光初升,纸窗里透过了光亮来。
酉时三刻,天色已尽数暗下去,林霈着一身深色衣裙,小心翼翼穿过岚峰的林木。
日间红豆的意味她并未完全明了,是以一到酉时真的看她呵欠睡去,也犹豫了许久才决定动身,相对立的两个念头在脑海里激荡:果真是找个理由要放她出去吗?可这…也太过不同寻常了些吧……
眼见得天色一寸寸昏暗,林霈再也坐不住,心一横起身出门,被抓回来也不过是受些皮肉之苦,可她真的有很重要的事要和师父说……
那些让她背的书她背完一多半了,《药石奇志》那么难她也都记得牢牢的,要是师父知道,会不会,会不会能少生一些气呢?
心惊胆战下山,在清云居外苦苦守了半夜,可惜,却没有半分林清妤的影子。
师父去哪了?还在看公文吗?不会是,为了不见她吧……
只能就这样回去?
……
终究不甘。
忽略掉心口急得如滚雷般的心跳,林霈躲躲藏藏下到半山,那里有一处开阔的平台,是管涔殿。
她知道管涔殿不比别处,守卫森严,护卫三班轮流,从前她可以凭借师父的娇宠大摇大摆进去,可现在时过境迁,她甚至连长相都与之前大不相同了,一旦入内被发现,可能连师父的面都见不到便被押进了天牢。
尽量敛去内息,趁换班的间隙凭借记忆中守卫最松散的路线步步试探,绕过两旁偏殿试图由后门进入,一路顺畅,却在后殿旁猛然听到一阵步履整齐踏地之声。
怎么忘了,寅时初,她入文武堂的那三年师父常常深夜批阅公文到此时方歇,是以连茗不在山的时候,护卫长总会多派一队巡查一番,确保掌门来回安全。
躲在墙角隐蔽的角落里,紧紧贴在墙上听着整齐的步伐声,明明危机近在咫尺心中却莫名不再为自己感到慌乱:连茗姐姐现在不在山里吗?等这队护卫一过师父是不是就要动身回家了?要怎么样出现呢?要不要不管不顾地冲上去抱住她?她真的好想要师父抱……
“什么人?” 耳后突然一道刻意压低的嗓音,身上的气息不似护卫冰冷还多了那么点熟悉,林霈四肢僵直难以置信地转头望去,看见那个夜行衣下漏出的眸子微眯一下,
“呵,果真是你。”
——
旧友,是谁?

楼主 WinterMonitaP  发布于 2017-08-05 11:44:00 +0800 CST  
第三十八章 小水
左拐右拐,林霈跟着那黑衣人,顺利躲过主殿护卫的层层巡查,来到后山的一片树林里。
两人站定,“你是谁?” 林霈轻声问,如果说之前是熟识的声色气息驱使她毫不犹豫地跟了出来,那这一路上的种种反常,便让她不禁多了几分怀疑。
“你不知道吗?” 那人笑笑,却没有将面罩取下,月光映在身上勾勒出窈窕的曲线,同时印入眼底,带着寒凉。
小水……
这…这可还是小水?
方才在暗巷里看不明了,出来的这一路有月色照映,她能从她走路的样子紧身衣下的身形间确定那就是小水。可若果真如此,试剑会后据说被外派边塞的她为什么会突然回来,为什么会对管涔殿外的守卫如此了解,更重要的是,为什么她会从她身上感受到一股令人心悸的寒意……
鬼使神差般,林霈摇了摇头。
“好,你不知道。” 女孩的声线稚嫩却妩媚,抱着双臂绕她转一圈,“我可知道你是谁。”
“你要怎样?” 冷风飕飕入骨,林霈瞬间警觉起来,手悄悄附在腰侧的长鞭上。
狠辣的眸光射来,“不,不怎样。许久不见,不想叙叙旧吗?”
“我与你从无交集,何谈叙旧?” 林霈勉力立定,同样狠狠瞪去,在岚峰呆的这半年,就像柔弱的雏鹰长出铠甲一般,她经历了太多意料之外的事,也随之学会把自己的一颗真心藏于坚硬鹰羽中,层层裹紧。
除了,有关林清妤……
“从无交集?”姜梦水一把扯下面罩,面色愈加冷厉,语气嘲讽,“掌门首徒果真是目中无人的紧呀!”
“你……” 林霈能听见自己微微颤抖的声音。
“我?我是小水啊,霈儿你忘了吗?” 姜梦水须臾间轻快起来,仿佛又回到从前文武堂的时候那个清丽可人的女孩,除去右颊上隐隐突起的狰狞疤痕,一切如初。
“你……?” 林霈微微抬手指向她右脸,纵然心中万般怀疑,纵然听到她掌门首徒的话心里有多疼,看见那疤痕仍不由自主想要关心。
“哦,这啊……” 姜梦水轻轻抚上那道疤痕,双目迷离好似梦中,缓缓开口,“一个囚字,是我代替我最好的朋友划的呢……”
“什么?” 简单的几个字听在林霈耳中好似惊雷,囚字是管涔山中犯了死罪的人才会被刻上的东西,最好的朋友…… 她,宋儿,小水……,宋儿?宋儿! “你怎么了?宋儿怎么了?!”
“宋儿?”姜梦水哂笑重复,“宋儿怎么了?宋儿不是在试剑会上夺了魁首,如今日日跟在掌门身边吗?”
“那这是……” 林霈愣住,指着她刺痕的手伸得笔直,姜梦水的话在脑海里炸开,宋儿没事就好,可是……宋儿日日跟在掌门身边?
“宋儿……果真被掌门收为弟子了吗?” 林霈垂首低声问,平举的手臂软软落下,即使只是一个细节,也已足够将她的注意牵扯……
“嗯?” 姜梦水同样一愣,眸光闪烁一阵后带笑点点头,“哦,你不知道吗?”
“我…没有……” 林霈仍低着头,她现在不想被人看到,她觉得在她听到有人亲口肯定了她的猜想之后,之前能伪装的所有坚强都已在一瞬间消失一空……
月影隐入一团云彩,昏黄模糊的光线下,一人神色繁复,一人心如死灰。
“不好意思,之前我说错话了。” 僵持了一阵,姜梦水突然道,主动上前抚上她肩头,目光极为诚恳,“我知道你一直想入掌门门下,不好意思,一时心急提到了你的伤心事。”
“啊,没……” 林霈怔怔摇头,用力甩开她搭在肩上的手挤出一个笑容,“我先走了。” 她想要离开,心里很乱,让她很不安……
“你别!”姜梦水一把拽住,似是安慰的话从口中源源流出,“你别伤心,入掌门门下有什么好?掌门弟子多累,受各种规矩约束哪有在外面自在,况且掌门那个人冰冰冷冷,做她的徒弟不定要受怎样的罪,我听人说……”
“够了!” 林霈一声大吼,挣扎着要挣脱她的束缚,即使师父果真弃她,她也绝不能忍受别人对她哪怕一星半点的诋毁!
“怎么?霈儿我…我说错话了?” 姜梦水似是惊慌,手上的力道却越来越大,甚至筋脉冒起,“霈儿你别生气,我只不过是想安慰你,我不想你受苦,你知道掌门那人,掌门…掌门……” 说到后来竟是哽咽起来。
掌门怎么了……
林霈站定,警觉的目光射过去,“你说,掌门怎么了?”
“霈儿你还记不记得,试剑会时那个庆历国的公主,她…她……,你记得吗,你还记不记得她……”泪珠顺着面颊滚滚流落,姜梦水支支吾吾,浑身一软跪坐下去,拖着林霈一起栽倒在地上。
“我记得,她怎么了,你说呀!” 林霈急道,这半年来她几乎断了与外界的所有联系,只记得试剑会那日再不见那位公主,印象中最深刻的,还是她染红的绢帕衬托下一双沧然的眸子。
可这与师父有什么联系!
“掌门…毒……毒死了她……” 吞吞吐吐半天,姜梦水终究说出口,两个眼珠小鹿般乱撞,冰冷的身子几乎全部贴在林霈身上,殊不知那人心中此时更乱更凉。
“你说什么?!不,不可能!” 林霈一把推开姜梦水,“掌门不会做这种事,掌门怎么能做这种事!”
“霈儿,是真的,你不信我吗…… 你还记不记得你给公主送去过一盘水果,就是那个里面下了毒!你知道我脸上的伤疤怎么来的吗?是掌门!事情败露以后掌门将所有罪责推给了我!”
“你说谎!” 林霈慌乱否认,甩甩头想把她刚才说的话忘掉,可无数个念头不受控制的冒出来,她记得那天姜梦水莫名离开,住处门口有人看守,还有,她们告诉她小水是家里有事回去的……
可小水的亲人早就不在了呀……
“霈儿,你不信我吗……宋儿成为掌门的徒弟了,这些事我只能和你说了…… 你看看我脸上的疤,你想想那天发生了什么,除了掌门,谁还能……” 姜梦水声泪俱下,拉住林霈一片衣角,似乎那已经是她如今最后的依靠……
“不!我不信!” 林霈噔地站起,“我不信!师父不会做这种事!我不信!”
“……” 姜梦水的哭声伴随她嘶吼的尾声戛然而止,良久,半身跪地披头散发的女孩戚戚然抬头,脸庞发白眼眶通红在月光下甚至形同鬼魅,“你不信我吗…… 好,我有证据,你愿不愿意,随我去看……”

楼主 WinterMonitaP  发布于 2017-08-05 18:22:00 +0800 CST  
是吧,试剑会算什么东西,废了它

楼主 WinterMonitaP  发布于 2017-08-05 19:11:00 +0800 CST  
“好!” 姜梦水哭得红肿的眸子盯的她浑身发凉,犹疑良久,林霈紧攥着拳点点头。
她倒要看看是什么的证据,她要让姜梦水知道,她的师父,绝不会做这种事!
“好。” 姜梦水斜勾唇角一笑,擦去脸上泪痕站起,面色倏然几分神秘几分邪狞,哑声道,“跟我来。”
不同于来时的紧紧跟随,林霈保持半个鞭长的距离走在后面,浑身毛孔似乎都警觉起来,直觉告诉她再见到的小水与从前大不相同,脑海中一个声音劝她赶紧远离,另一个声音却始终怂恿她留下。
—— 留下,倒看她耍什么把戏,师父的名誉谁都不能诋毁!
—— 留下什么!林清妤都不管你了,你还管她做什么?
—— 那也不能眼睁睁看着…… 那也不行!
—— 你管她谁来管你?别忘了,你现在是一个人!
一路挣扎,熟悉的风景却越来越近,林霈不禁大睁双眼,“药阁?”
她师父的把柄在药阁?这怎么可能,药阁阁主木槿和师父当年是同窗,在骗她吃药这方面两人联合可从没失手过……
“到了。” 姜梦水悄声说,转过身看着林霈以眼神引诱,“敢进去吗?”
“有何不敢!” 林霈难得冷厉,既已到此为何不进,再说,她就不信在药阁里姜梦水还能翻出几道花来!
“好呀。” 姜梦水似是轻蔑地笑着,可月光太昏黄林霈看不清,只深一脚浅一脚跟在她后面。说不怕是假的,说没有嗅到危机也是假的,即便如此,年少天生的傲骨也不断促使她一定要进去一探究竟。
又是一通弯弯绕绕,姜梦水停在一个甚不起眼的小草房前,“请吧。”
请?林霈孤疑打量起这顶草房,虽然以前从未见过,可房顶漏雨窗叶透风,怎的也不像藏了什么惊天秘闻的地方。
“不敢吗?” 姜梦水脸上的轻蔑已经表现得很明显了,眼风瞟过林霈,随即无声地拉开房门,挥一下手,“那跟我来。”
让林霈没想到的是,这破屋内竟还藏了一条密道。
姜梦水在一推柴草间左右摸索片刻,一个嵌于墙角的口子随之张开,“走吧,” 林霈先是惊诧,随之点头跟上,事已至此,她也已经没有再逃避的念头了。
林霈有一种预感,她将要看到的,是管涔山上不为她所知的那面。
两人滑进密道,道门随之关上,便是另一番天地。
两边炭火烧的火红,阵阵热浪沿着道口扑在面上,硬生生于冬日里逼出汗来。林霈小心翼翼拾级而下,双手环抱胸前,不敢触碰两侧石壁。
“怕了?” 姜梦水回头睨她一眼,“放心,今夜无人,害怕也不会被人看见。”
走了一阵又道,“哦,也不是无人,他们……放心吧,顾不上看你。”
他们?姜梦水狠狠强调的他们在林霈脑海打着转,顷刻间似乎的确听到一阵急促地呻吟。只是……越来越近了,那呻吟声时而低沉喑哑时而声嘶力竭,甚至都不似人声……
林霈心里狠狠顿了一下,继而在绕过石壁时,硬生生停了一拍。
这是一个怎样的地方……
如同牢狱一般,无处条自天顶悬落的粗长铁链紧紧咬上这里关着的每一个人的肩肘脚踝,火舌延着相连的铁链窜下,一刻一轮回,灼红舔过,耳边便充斥了撕心裂肺的哀嚎。
林霈沿着铁链外的过道缓步,看那似人的生物吼叫低鸣,内心慌乱的厉害,又不自觉想要去打量。
眼前是地底极开阔的一块空间,几乎占据整座药阁地下。火牢被划为几个区域,其中之人也各不相同:少鼻者、通体白毛者、额前肉角高耸者、神志不清食人之遗者…… 如此种种,数不胜数。林霈看了半刻,最终极力将目光从那个几个满头花白以食人屎尿为乐的老者身上移开,忍住胃里传来的滚滚恶心,冷淡道,“带我来这做什么?”
“想知道这是哪吗?” 姜梦水避而不答,只一笑抬眸发问。
“不知又如何?”
“不知,我便讲给你呀。” 姜梦水两靥的笑意愈发的深,“我还记得,从前在文武堂里,霈儿可总是不厌其烦的给我讲解呢。”
“……” 林霈一阵沉默,从前,她如今最不想听见的便是这个从前。
“这里,是管涔山的试药处。” 姜梦水没待她再开口自顾自地讲起来,“名曰试药,其实却不过是一个轻**命的地方。这里的人毫无法力,日日受业火烧灼,痛苦至极,却也靠这业火维持生命,可谓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打着制药的名义,这些人被灌入管涔所制的各种奇毒,待毒发后再由药阁阁主亲自喂下解药,观察效果。不过……奇毒难解,在正确的解药研制出之前,服食者身上会表现出各种各样的副作用,如你所见的这样。”
以命试药…… 用活生生的性命去换几粒药丸,这些人怎么能如此残忍!可是…可是……山中阁主皆听掌门令,也就是说……
不!这不可能!她师父清逸慈悲,怎么可能将这些性命弃之不顾!
“算了,跟你说你也不懂。” 姜梦水始终保持着唇角上扬的样子,见她发呆,话语间更是带了几分邪气与自负,“给你举个例子吧,” 秀指一扬,“看见那角落里拾人屎尿来吃的人了吗?据说他们身上中了一种叫做烟毒的邪/教之物,服下解药后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不过你倒不用怜悯,” 姜梦水话锋一转,曾经宛若秋水的眸子死死黏在林霈身上,话音一字一顿,“他们,据说是几年前奸污了一个孩子,那人,可是山里的少掌门呢。”
山里的……少掌门?少掌门……?她……?
“不!不可能!”
“不可能?” 姜梦水抱臂微笑,唇角的冷意,阴戾的话语,无一不透露出翻身雪耻的快意,“是,不可能。林霈,少掌门,不!前少掌门!你看看这几个乞丐,你还认得他们吗?你还记得他们在夜里向你伸手,浑黄的眼珠,嘴角流的涎水……”
浑黄的眼珠,嘴角流的涎水,夜里,夜里…… 月黑风高,四处看不见星星,女孩全身被绳索绑着,几个佝偻的身子步步向她逼近…… 无数个可怕场景如挣脱绳索的野马般向她涌来,耳边仿佛又环绕了一个胖女人诡异的叫喊,还有那个女孩瑟缩发抖的样子,那个女孩,是她吗……
“啊!” 林霈突然爆发出惊恐欲绝的一声尖叫,抱着快要炸开的头跪在地上。
“林霈,想起来了?你七岁,在卫元城的郊野。” 姜梦水不断徐徐提醒,似乎林霈愈痛苦她就愈高兴,语声越发尖细,“林霈,承认吧!你所谓的师父,那个掌门,她是道貌岸然草菅人命的伪君子!而你,林霈,你是管涔弃徒,是个不干净的**!”
“啊!啊!!” 林霈不断尖声大叫,姜梦水的话不受控者的从耳边涌进,她师父,她敬若神明的师父,杀了那么多人,她,她被人强暴,她,她是不干不净的**……
比所见更可怕的,是人言……
“林霈,你以为,掌门怎么会收下你做徒弟?”
“林霈,你看他们恶心吗?你以前不知道吧,你比他们更恶心!”
“林霈!你活该!” 姜梦水的情绪愈发激动,笑声癫狂,声音尖利刺耳,不知何时,她眼中随着林霈的叫喊充斥起泪光,又尽是恨意,“林霈,你记得谁教你第一次玩鞭子吗?那是我哥哥,我在这世上唯一的哥哥,我哥哥因为教了你一次鞭子惹怒权贵被戏班子活活打死!是我傻,不知道杀兄之仇,竟还答应和你做朋友!”
“我来了管涔,我感谢你的照顾,不与你争抢,事事顾及你的情绪,可我没想到,你是掌门弟子,那次试剑会我只是提到你去送药就被掌门打入天牢,在脸上刻字,它会是我一生的耻辱!”
“幸好我命大,我逃出来了,我逃到塞外碰见红釉姐姐,她给我温暖和照料,却又在一次被外派的任务里被邪教杀死!”
“林霈!我恨你!我恨这管涔山!为什么你想要的触手可及而我想要的连一丝一毫都不会留下!幸好,幸好红釉姐姐知道你的秘密,我今天才能报仇,红釉姐姐也是因为你才会被外派边塞的!”
“林霈!我…… 啊!林霈,林霈!”
所有…所有不甘…所有怨恨……所有屈辱和求全…… 姜梦水尽情地发泄着,丝毫没注意到一串铁链从天而降,玄铁的重量劈头盖脸砸下,半身瞬间陷入一片血泊。林霈双目通红,浑身似乎都燃烧着一层火红的焰火,右手间长鞭飞起,所到处玄铁崩裂,血肉模糊,火牢里嘶吼声不断,鞭声震耳,林霈不断地挥舞长鞭向四周撞去,神情恍惚,步子越来越快,周身的红光越来越深,甚至脖颈的皮肤间都出现了斑驳的红纹……
“林霈!停下!” 又一截重铁砸下,姜梦水突然觉得怕了,瘫倒在地使劲喊叫,那可是玄铁呀,剑削不烂的玄铁啊,怎么会……
“林霈!快停下!” 眼见着玄铁链被尽数打断,攀附其间的火舌点燃了牢中杂草,四周一瞬熊熊。林霈仍尽力发泄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白烟熏晕,姜梦水彻底慌不择言“啊!来人!快来人!沈……”
羽箭没额,唇边一缕红线溢出,没了声息。
“走水了,快来人!” 地面有人喊道。
————
反派死于话多

楼主 WinterMonitaP  发布于 2017-08-06 22:19:00 +0800 CST  
第三十九章 刑杖
卯时,初晨
戒律阁的钟敲了九九八十一响,管涔殿中却不似以往,其他长老闭而不入,大殿上只汲蹊、李毓玢、祝凝、木槿四人。
四周安安静静,一个小女孩跪在堂下,十岁左右模样,圆圆的杏眼,皮肤白晰,嘴唇肉肉的,很像小时候的一个人。
只是,那孩子鬓发散乱,唇角干裂,一双眸子通红,浑身上下都是黑灰和血水……
“尊者,药阁失火皆因木槿玩忽职守,特此请罪。” 木槿从座位上站起,双手交叠,跪于林霈身旁,玩忽职守在管涔是渎职的大罪,可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将这罪责通通让一个孩子承担……
更何况,那孩子是妤儿拼死也要保护的人……
“与你无关。” 汲蹊摆摆手示意她站起,后者却坚决不从,躬身向前便是一辑,“木槿有罪。”
“起来!” 汲蹊的声音低沉威严,足够旁人听得一凛。
“尊者。” 木槿再拜。
“起来!” 猝然拔高的声音,显然已带了怒气。
“木槿,起来!” 二人僵持,李毓玢温和有力的插进来,对上木槿的目光轻轻摇了摇头。林霈闯下大祸,这人她们是一定要护着的,只是不能是现在,也不能以这样与汲蹊顶撞甚至将其惹怒的方式。
木槿的目光在汲蹊与李毓斌之间逡巡,最终又是一拜,低低应“是”。
殿内重归静谧,汲蹊看了堂下那女孩许久,开口问道,“你可知罪?”
“……” 林霈颤了颤身子,低低啜泣两声,眼帘垂下,摇摇头,又点点头。
这是何意…… “抬起头来。” 汲蹊命道,厉声重复一遍,“你可知罪?”
“我……” 林霈蠕动着唇瓣,两眼的赤红在被晾了这么半晌后已尽数退却,却愈发显得面色惨白如纸,“我…弟子……” 吞吐半晌,林霈重重一垂头,“知罪。”
她是有罪吧?当脑海里的剧痛退去,双眼聚焦后映入其中的便是一片火海,到处是断裂的铁索,四散奔逃的人,还有浓烟滚滚,以及…小水……
被一只长箭穿透头颅,已经没了气息的小水……
这一切是她造成的吗?
那…那算是她的错吧,可是…怎么又都不记得……
“知罪?” 汲蹊轻声重复着这两个字,眸光闪烁不定,如飓风将至时的大海。知罪…… 本还隐隐有一丝期翼希望这孩子不过是恰巧出现在那个地方,可她这一声知罪,无异于将她将自己都往一条相反的道路上推。
“为何要火烧药阁?!” 汲蹊面上疾言令色,可内心深处,连她自己都不清楚,有此一问究竟是为了逼出缘由,还是希望她说句不知道,让她有机会圆个场。
火势刚刚扑灭,一场大火,药阁几乎被毁,试药处所有囚徒或被烧或被砸,尸体横亘一地,里面甚至还有当夜执守的弟子和一个外门……
蓄意杀戮、同门相残、纵火滋事,这罪如果林霈认了,那是要以命来抵的!
这是她的亲生孙儿……
殿下林霈支吾难言,心绪混乱,殿上端坐的汲蹊,却也不曾好上半分:
她承认她一向不喜欢这个孩子…… 出生便夺了母亲的命,况且还是凛倾的血脉…… 可是,她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刚出生的小婴孩憨憨对她笑,而后她长大了,曾经的眉眼那样像她娘,甚至有些,像她外祖……
哪怕现在,也一如妤儿年少的模样……
“不知道吗?” 汲蹊轻声问,神色完全不同于审讯犯人的冷酷,仿佛还带了丝温和。
“……” 林霈不可置信地看她一眼,耷拉着脑袋摇了摇头。
“祝阁主,过失伤人如何治罪?” 思虑片刻,汲蹊将目光移向祝凝,沉声问。
这…这…这…,怎么扯到过失伤人了…… 祝凝自得到消息满脑子都是如何替这小家伙开脱,此时猛然被问,愣了愣一时竟不知怎样回答,“回尊者,” 一旁李毓玢接道,语气却平静,“按律,仗六十,处五年监禁。”
“师父?!” 祝凝慌忙转头,就差没吼出来,“霈儿……” 霈儿怎么能受得了六十的刑杖!
“法难容情。” 李毓玢恍若未闻,依旧冷声,甚至唇角有一些笑意的看着汲蹊,“师妹觉得呢?”
“……” 汲蹊一时被噎的说不出话来,逃过死罪已是恩赦,可李毓玢如此,明明是看出她不忍,存心逼她……
也罢……
十八年前,在大殿上眼睁睁看着自己亲生女儿忍受入骨之痛的苦楚,她不想再经历一遍了……
“念在弟子尚小,换责板来吧。” 汲蹊道,祝凝忽地放松,还没来得及吩咐弟子去取,听见殿中传来一道小却坚定的声音,“禀尊者,弟子愿受杖责。”
……竟是林霈。
“霈儿?” 祝凝一时惊诧,愣在当场,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弟子愿受杖责!” 林霈又道,鼓起勇气,怕几人没听清似的,大声重复。
“霈儿!” 这回可是听的真真切切,祝凝心头冒火,厉声斥责,“你给我闹什么!”
把自己卷进是非也就算了,好不容易峰回路转,她这是想怎么样……
“阁…阁主……,弟子…愿意…受杖!” 祝凝一句斥责出来,林霈浑身都在轻颤,明明是怕极了,可不知怎么,眼眶发红盯着祝凝,满脸都是倔强。
“好,不怕疼是吧你?你给我过来,过来!” 祝凝脾气一暴,顾不得在坐的叔父长辈,大步离座拖住林霈就想往一旁的案上按,“不!” 林霈仿佛猛然一个激灵清醒过来,使劲挣脱,看着在坐的人慌忙叫喊,“师,师父!师父!师祖!”
“你放开她!” 一声师祖,喊进汲蹊心里,像是打破了什么一样……
“师祖……” 林霈踉踉跄跄跪回地上,带着哭腔,“我不要挨板子,我要受刑杖……”
这是…吓傻了吗……
“霈儿,你知道刑杖是什么?” 祝凝急,李毓玢更急,不由站起,却又弄不清她到底什么情况,只能尽量平和地问。
“知道。” 林霈点头,含着泪的眸子坚定万分,“霈儿有罪。”
师父说,要是她偷练心决的话,就要用刑杖狠揍一顿…… 你瞧,因为她还没受过刑杖呢,就连升堂审她,师父都不来了……
“来人,传杖。” 汲蹊疲累的闭了眼,一扬手。

楼主 WinterMonitaP  发布于 2017-08-07 15:03:00 +0800 CST  
“师伯!师伯我是宋儿!开门呐!” 与此同时,管涔山偏僻山峰的一处山洞外,旁边的石壁被砸的啪啪响。
“师伯!霈儿被带进戒律阁了!祖师叔要动杖,你快出来啊师伯!” 宋微已声音嘶哑,手心也生疼,这里是林清妤修炼所在的密室,四天前林清妤冲进去,此后就再没出来。
“师伯!” 算算时间自她来此报信已经过了快一刻,就算她来时大杖还未传入,再耽搁下去也晚了……
“嘭!” 宋微鼓足力气自掌心轰出一团蓝光,轰隆一声,光线散去尘土飞落,林清妤布下结界的大门,竟被她用内力炸了开……
怎么会这么容易……
来不及细想,宋微踢开碎石往里冲,这里怎么这么深,一片漆黑,四周一阵凉一阵热,潮热混着冰晶往脸上扑。看不见路,宋微只能凭剩下四识判断方向,奈何洞中回音甚重,饶是如此她也走的跌跌撞撞。
所幸并无太多弯绕,走了一阵后地方开阔起来,也有一丝光了,宋微一阵疾奔却在某处绊了一下,直接跌落下去……
“嘭!” 身下软软的,一抬眼,碰上林清妤绝美的脸。
宋微表示,她差点就要惊声大叫了……
“师伯师伯!” 意识到自己压在她身上,宋微连忙弹开,可这人好像一尊软体的塑像般,先是被砸了一下,而后被她各种揉捏摇晃,都没动静。
不对,这四周怎么一股酒气……
下意识朝望了一眼,宋微不禁倒抽一口冷气,这一地酒坛,还有散落的圆形丹药,好像…是往凝丹……
那日林清妤从清云居里冲出来,林霈一声声哀求、可怜巴巴看着她的小脸、身上青紫的伤痕,无一不时时刻刻在她脑海里回荡…… 她想逃避,想不那么痛苦,想忘掉自己的无能为力忽略自己的软弱无能…… 她吞下了无数颗往凝丹,头疼的快要炸开,可是她忘不掉,林霈的每一帧画面都深深扎在她脑海里,怎么都无法遗忘……
只能借酒消愁……
一坛坛冰冷微辣的液体灌下去,号称千杯不醉的林清妤醉了,堕入梦里,那里有年幼的霈儿,正牵着她的手……
“哗——” 眼见唤不醒她,宋微直接提了一坛酒,劈头盖脸浇下去。
“冷,” 林清妤痛苦地皱了下眉,小声嘀咕几句,侧身单臂呈环抱的姿势,“下雨了呢,我们回家……”
回家,回那个她和林霈两个人的家……
“师伯,师伯!霈儿会回家的,你先去救她,去救她呀!” 宋微几近哽咽愈发用力地摇晃,可林清妤醉得太沉始终没有反应,心下一横,宋微长剑出鞘,一下砍在臂上,
“啊!”
女子发出一声哀嚎,好在…醒了……
“师伯!” 宋微双膝跪地,“宋儿不孝,冒犯师伯,但是,请您先救救霈儿!”
……
管涔殿的杖责声,已经响了二十八响。
殿门紧闭,后殿围了一众小弟子窃窃私语,皆说怎地这受责之人一点动静都没有,该不会……
“嘭!” 一声巨响,女子凛冽的声音,和随之而来的血腥酒气,
“都给我住手!”
————
最近宋微的职能也是很固定呢

楼主 WinterMonitaP  发布于 2017-08-07 18:40:00 +0800 CST  


楼主 WinterMonitaP  发布于 2017-08-09 11:43:00 +0800 CST  
朝歌虎视眈眈,邪教磨牙欲欲,个中复杂,一言难尽。我不得与你生分,让你远离一切是非,任你不解哀怨,任我心痛欲碎。

楼主 WinterMonitaP  发布于 2017-08-09 20:19:00 +0800 CST  
第四十章 太平
“都给我住手!”
殿门哐当一声,自上次试剑会后林清妤已有将近半年未出现在人们的视线,猝然看见白衣黑发怒气冲关的掌门,戒律阁派来行刑的弟子一愣,定在当场。
“出去!”林清妤抱臂站在门口,简短两个字后既不说话也不动作,浑身散发的威压却让人难以违抗。几名听差办事的小弟子难为情地看看汲蹊,见后者毫无表示,又看看眼前趴着的一身长袍早已斑驳的姑娘,犹疑片刻退了出去,甚至还不忘关好了门。
“敢问师父,霈儿犯了何错?”林清妤端端正正一袭大礼长跪下去,眼底却不见谦恭之色,甚至隐隐透出藏不住的火光。天知道,她闯进来看见林霈衣袍染血奄奄一息的样子是怎样的惊怒,她宠爱了十载的小弟子,护犊也好,借着酒气也罢,这天底下但凡有如此虐待她徒弟的人,就算是自己师父也绝不可姑息!
“她火烧药阁,残害同门,你说犯了何错?”汲蹊冷声回答,与方才的怜惜不同,她怎么也没有想到林霈会如此倔强,看着半掌宽的粗木杖抬进来没有半分惧色,而后又任由它打在身上,连一丝呻吟都听不见......
这让她忍不住想起,那年夏天,同样趴在堂下的凌梓岚……
这母女俩怎地都是一个倔样子,大的她当年管不住,小的就一定要给她掰过来!
是以,杖声砸了二十八响,林霈不出声,她也冷眼瞧着那杖子砸下去,且怜且怒,直到林清妤来……
劈头盖脸就是一句质问吗?
“教不严师之惰,霈儿的错由弟子一力承担。”林清妤俯首下拜,抬起头时满脸孤傲丝毫不像有求于人的模样,双手交叠平举一字一顿,“师父放了霈儿,剩下的刑罚弟子代受。”
呵,这是要命令她师父了!一股怒火顺着头皮往脑门上蹿,汲蹊拍案而起,“大胆!她的罚且先受着,你的也逃不掉!来人,继续!”
“滚回去!”
二者对立,同样的怒意尽染,同样的声势逼人,戒律阁小弟子推门的手僵在一半,瑟瑟抖着,不知何处安放。
“师父可是执意如此?”林清妤冷眼问,茕茕孑立,双臂叠在身前,丝毫没注意右臂的汩汩血流涌出来,粘在左边的衣袖上。
“……”
“妤儿,怎么和你师父说话呢?”汲蹊脸色铁青不语,李毓玢一见情形不对忙站出来劝诱,匆匆从座位上下来,拉起林清妤的袖子,“你看你,怎么受伤的?自己也不知道处理。霈儿不知事你也要跟着犯糊涂吗,快点与你师父认个错,带了霈儿回去…”
“谁允许她走的?林清妤,你既来了就给我好好看着,今日胆敢走出这大殿一步,以后我便没你这个弟子!”
反了,真是反了!果真是她教出来的好徒弟,掌门做了十年就连尊师都不会了!
“吱吖——”殿门被试探着推开,林清妤一记凌厉的眼刀甩过去,小弟子触电般缩回手,任由它撞上。
一声巨响。
“弟子无意顶撞师父,今日无论师父认不认妤儿这个弟子,妤儿自己的徒弟,我护定了!”
笑话,她堂堂管涔山掌门,若连自己的弟子都护不周全,还有何颜面夸口庇佑四海众生!
“砰!哗啦——”
主殿诸位前的桌案被汲蹊震怒下四散的内力震个粉碎,公文撒了一地……
“好!”一卷公文猛地从地上飞起,汲蹊扬手接住,一抖展开,“我给你两个选择,看着林霈受杖,或者,解释!”
……
妤儿,不要逼为师……
看清那上面的字迹,林清妤明显楞了一下。
情报……,这有关各派的情报,难道果真如此重要吗?
“弟子……”,目光在林霈和那卷公文上逡巡,这份抉择,真难……
默然片刻,林清妤咬着唇抬头,直到那唇瓣被咬地毫无血色,她缓缓开口,“师父果真想知道吗?”语气竟透着决绝。
汲蹊轻扬起眉,却神色复杂,无声算是默许。
“师父可还记得当年的安远将军宋致远?”林清妤笑笑,说起往事平静了些许,目光有些飘忽,“当年与凛倾一战,我管涔出兵,相助庆历国安远将军合围邪/教于凛山,想必师父尚有些印象吧。”
“凛山一役,我军大破邪教,毁其根基,直捣玄冥老巢,世人皆道凛倾百年内绝无复兴之望,然不过十载,凛山重振旗鼓,数次于边塞滋事,声势浩荡,师父,可想过缘由吗?”
“那是因为…”林清妤的面色愈发平然,目光苍茫如回到曾经长河落日的塞外,“因为,凛山一役本就不是为了清剿玄冥,而是庆历国君为摧毁我管涔与凛倾联手设下的圈套!”
……
那年,她年少贪玩,偷偷在安远将军账下做了个小小的驿官……
那年,她对军中主帅一见倾心,闲敲云子,纵马长歌……
那年,她无意从战报中翻到一角未及烧毁的密函,一朝知晓军中事,从此情郎陌路人……
恐怕无人想到,庆历国君狼子野心,不仅自行修炼秘术以求长生,更恐其主君之位遭修仙派威胁,不惜与邪/教联手誓要剿灭天下修仙人!
管涔派的兵,是为了不复邪佞还一份安宁;而宋致远领的兵,是为了螳螂捕蝉,黄雀其后……
那次战事的最后一日,宋致远以主账将军之位,帅旗直捣山坳,火烧密令,斩杀军师,持枪披甲,将在外,君命遥遥,有所不受!
凛山不敌,管涔得胜而归,天家一纸谋反状,金戈铁马的将军,只余一方虎符,其上铜锈血痕,皆为曾经英雄泣。
“师父,十年了,这十年间庆历皇帝的野心从未销融,修仙派间半数被其收为己用,广元城中更不乏修为高深的兵士…… 是以,妤儿此举,不得不为!”
“你……”汲蹊不知何时站起了身,她猝然明白为何从前不管她如何逼迫林清妤都不肯将这些事说出来。当年,若不是她一意孤行,为报师父师兄的血仇不顾长老阁反对违抗门规冒然出兵,也不会差点落入庆历国的圈套……
妤儿明白她的孤高自负,可她却不懂,在林清妤看似清冷的外表下,默默承受的这许多……
“带她走吧……”
终究是她错了。
……她以为留给了妤儿一个太平盛世,却是她在粉饰太平……
“霈儿,醒一醒,师父在呢……” 今日的岚峰大雪纷飞,女子红着双眸,不住摇动床上陷入昏迷的孩子,甚至声音都已经嘶哑。
“掌门,霈儿只是一时昏过去,过不多久就会醒的。” 木槿此时正垂手站在一旁,看见林清妤痛极的样子实在不忍,出言劝道。
“嗯,我知道……” 林清妤虽这么应了,薄弱的双肩却仍在颤抖,失了力般伏在床上,顶了顶小徒儿的脸,倏然泪流满面。
“诶…… 掌门,属下去煎了药来。” 木槿摇摇头,半年不曾见过了,虽然此时林霈昏着,还是留时间给她们说说话吧……
“霈儿,是师父错了,师父不应该去喝那些酒的,若是我的霈儿还能原谅师父的话,醒过来对师父笑一笑好不好……” 林清妤趴在床头小声念叨,不时揉揉林霈的小脸,仿佛她只是睡熟了一般。
“臭丫头,怎么那么傻,师父说要动刑杖揍你就真的信呀…… 霈儿从小,你说,说师父什么时候说话那么算数过……”
那可是二十八杖啊,一个成年弟子都甚至挨不下来的二十八杖,她真的不敢想林霈当时是怎样的痛苦…… 巴掌落得重一点都要抱着她哼唧半天的孩子,就为她那么一句危言……
一点泪都不曾掉过……
……
“掌门。” 木槿出去有一会儿了,来人端了药汤进来,轻唤一声,走到床前直直下跪,“属下特来请罪。”
“连城啊,” 林清妤擦了擦泪,坐直身子伸出手接了药碗,忙要扶她,“快起来,这事不怪你。”
“属下私放少掌门下山才会酿成此祸,罪孽深重,不得不罚。” 连城不依,梗着脖子跪在那,目光坚定。
“你……” 林清妤夙是了解她的,自己若认定了什么向来没有更改的余地,叹了口气,“你帮我照顾了霈儿半年,有功有过,算是抵了。”
“掌门,霈儿的情况……不好吗?” 连城犹豫良久,在林清妤再三搀扶下总算起身,坐在床边帮她给林霈喂药,看见一碗药汤被吐出大半,皱眉问道。
“你看她,睡着都知道不要喝药呢,什么时候才会乖点。” 林清妤一笑回答,眼底的戚戚不言而明。林霈的情况自然不好,身后破皮流血引起发热不说,还在她闯入大殿的一瞬晕了过去,如今已经过去三个时辰,丝毫没有醒转的迹象。
“掌门……” 连城的目光复杂,她本不是多话之人,此情此景却忍不住想问,“您心疼霈儿,霈儿也想您,这些天连城都看在眼里,既然如此,为何不带她回去?”
“因为……” 林清妤无奈的闭了眼,又是一声长叹,转头看向她,“连城,师姐记得,霈儿叫你红豆?”
“是。”
林清妤笑了笑,“因为外面那颗红豆树吗?”
“是。” 红豆点头,抬头朝窗外看看,尽管冬天的枝桠上只余了几片缱绻的枯叶,脸上却不自觉地柔和许多。
“红豆寄相思,你师父将树栽在这可是挂念你了,有时间记得去看她。” 林清妤温言,看着那树、那人、和自己怀中的孩子,几多慨叹,“我记得你小时候因屡屡被嘲笑面老和同窗发生过口角,孙师叔看见后虽当面斥责了你,却在那夜放弃了容颜永驻,自愿今后以老妪面孔示人。”
“是,师父至今都是白发苍苍的模样,均为了弟子。”
“大抵做师父的便都是这样吧,只要徒弟安好,自己怎样都无所谓了……,可是…… ” 林清妤高昂起头,吸进眸光里的泪痕,深深吸了口气,“我曾想若让霈儿居在岚峰能于乱世间保她一份安宁,自己再怎么苦也都能扛过去。可现在,看见她自己折磨自己,我真的不知道,是不是对……”
林霈昏昏沉沉睡了一天,林清妤在旁边守了她一天。
第二天清晨,林清妤扛不住伏在床头睡去,旁边的小人儿却眼睫毛忽闪几下,幽幽醒转……
“师父……” 喑哑的嗓音小声唤道,林霈略有些怯怯,使劲揉着眼不敢相信的样子,轻轻往里侧挪了挪。
“霈儿?霈儿!你醒了!” 林清妤睡得轻,一有动静立马清醒,看见林霈睁开眼不禁欣喜,伸出手想去摸摸她是否还烧着。
“不……” 不料林霈受惊的小鸟一般往旁边又挪了些许,牵动身后的伤不禁“嘶”的一声。
林清妤的手僵在一半。
“掌…掌门……” 林霈在床上伏了一会儿,使劲撑起上半身,唤她“掌门”,眼底的可怜畏惧有增无减,抖着嗓子,“弟子会背《药石奇志》了……”
“……” 只这一句,林清妤心口绞地生疼,眸中也涩地厉害,一时竟说不出话了。
“弟子也…会背那些书了…… 不是不是,有的还不会,弟子用功背了的……” 林霈把头埋下去,声音愈发哽咽,肩膀都在发抖。
“霈儿!我们不背了,不背了!” 林清妤扑上去,用力抱住她,眼泪瞬间决堤。
“不背了,师父不考你,没事的,不想它了……”
小身子僵了一下,“哇——” 林霈瘫在枕头上,痛哭流涕。
“师…师父,霈儿…要…抱……”
“好,师父抱,师父抱着呢……”
“师…师父,害怕……他们…围…我……不…干净……”
“不怕,师父在呢,谁都不能欺负你……”
“疼,大棍子……奇奇…怪怪的人……”
“都没有了,我们在家呢,霈儿是安全的,知道吗?”
“不是!这里不是家!”
“好,不是,家里太冷了,等伤好了我们就回家……”
“呜……”
林霈只能趴在床上,却紧紧反手箍着林清妤,生怕她忽然不见了一般,这姿势并不舒服,更是一不小心就会牵动伤口,后者苦笑抚了抚眼前的长发,“乖,师父躺下来抱着好吗?”
“不!” 林霈炸了毛的小狮子一样大喊,使劲摇动一头乱发,“师父要不见了!醒了就不见了,就跑了!呜……”
“不会的,师父一直在这。”
“不!”林霈仍是摇头喊着,“只有红豆了,没有师父了!”
“……霈儿怕……”
“不怕了不怕了……” 内心交织着难言的心疼与自责,短短半年而已,她那么活泼开朗的小徒弟,到底是承受了怎样担惊受怕的日子啊……
都怪她……
“霈儿,师父发誓一定不会再离开你了,好不好?” 忍住满眼泪水,林清妤小心移到徒儿身侧,看着她的眼睛问。
“不会…再…不见…了吗?” 林霈满目犹疑,伸出两只手轻轻环住她的脖颈,不敢靠的太近,又想靠的近一点,再近一点……
“不会了……”
她曾想为霈儿造一座城,可惜有一日,城防破了,城内狼烟四起,城外乌云蔽天,她无力地于断壁间残喘,看着被护于身后的少年,失去盾的庇佑,被人一箭穿心……
“师父从前总想事事为你谋划,却不料恰恰忽略掉你的想法,让你痛苦异常…… 霈儿,师父知道你实则是个很坚强的孩子,现在师父把这些事都告诉你,让你来选择。”
“如果觉得痛苦,你可以随时吞下往凝丹把这些忘掉;如果还可以承受,你与师父一起,并肩而战!”
(上册完)

楼主 WinterMonitaP  发布于 2017-08-10 16:48:00 +0800 CST  
上册完
下册镜头会拓宽,格局也应更大
最近很忙,下册启笔无期,也有可能因题材变更换另一个平台,大家也可以先收藏起这个,冬瓜会表示感谢
第一次尝试写这么长的一个故事,期间收到无数鼓励与肯定,同样表示感谢
下册发生什么目前只构思了大概,有期待的情节请留言
最后,对大家这半年的陪伴,深鞠一躬

楼主 WinterMonitaP  发布于 2017-08-10 16:54:00 +0800 CST  
话说我好想给霈宝抓一只竹马来呢
可素
我是单身
楼主 WinterMonitaP  发布于 2017-08-16 11:25:00 +0800 CST  
跑啦!

楼主 WinterMonitaP  发布于 2017-08-19 11:42:00 +0800 CST  
小剧场 写字
适逢林清妤接管掌门位的第四年。
这日朝议结束的早,回到清云居时浅粉小绸衣包裹下的小人儿尚在酣睡,带着不自觉地笑意盯她看了半晌,林清妤轻手轻脚带上门,去书房看未过目的公文。
“师父!” 快晌午的时候,小孩推开门,跌跌撞撞跑进来,差点被门槛绊了一跤。
“小懒猫。” 林清妤亲亲攀上自己的娃娃,寝衣软软的,身上带着奶香味。
“不是小懒猫。” 林霈在那个怀抱里蹭蹭,一张嘴更是满口奶香,“好早好早就起来了,吃饭饭了!”
“是嘛,那怎么不来找师父?”
“连映姐姐不让找的,嗯……” 林霈指指自己,两个字掷地有声,“懂事!”
“懂事?” 林清妤轻声念,新词汇呢,笑意浓了些,“那现在也安安静静坐这里,不打扰师父看书更懂事。” 说着把林霈更深地揉到怀里,一手持笔,目光却又落在方才正看的书卷上。
“师父……” 林霈小声嘟囔,为了不破坏自己懂事的好名声,任命一般垂头埋进去。
倒是没有声音了,不到一刻钟,林清妤长长散落在书案上的头发,被一双小肉爪玩了个遍。
“小皮猴子。” 实在被她扰的写不下字,林清妤无奈笑道,停了笔。
“不是小皮猴子!” 林霈撅着嘴,能拴一头毛驴上去,努力抬头反驳。
“你不是小皮猴子,山里就没有小皮猴子了!” 林清妤平素最爱跟她吵嘴。
“就是不是!” 小孩着急了的表情傻萌傻萌的。
“来,师父教你小皮猴子怎么写,以后别人问名字就写给人家看。” 林清妤不由分说握了她的手,三分认真七分逗趣,一笔一画在白宣上染下“小皮猴”三个字。
别说,倒有些写字的天分。
“会了吗?” 几遍过后,林清妤偏头问静下来认真看那笔迹的小人儿。
“嗯。” 林霈想了片刻,抿着小嘴点头,轻轻应。
“那师父写一个,你照着写。” 墨香四溢,一个“小”字,潇洒隽逸,与方才一笔一画的清秀截然不同。
“哎!” 突然女子一声低呼,紧接着是小儿无忧的笑声,林清妤杏眼含嗔,看那纸上被小手一拍笔杆毁了的“皮”,和抱着的小东西得意的脸。
“你就调皮!真把师父惹急了,揍你怎么办?”
“嘻——” 林霈吐着舌头,知道不过说说而已,何曾动过她半点。
“……像谁呀……” 威胁无用,林清妤一声轻叹,去抹滴落案上的墨迹。
“像师父!”小孩儿乐颠颠答道。
“胡说,师父可不与你一般。”
“就是像师父!”
……
十一年前
“妤儿?!” 笔尖突然一抖,凌梓岚满面怒意转向不知何时潜到身后的人。
“啊,师姐,妤儿不是故意的。”某人腆着脸。
“诶,师姐!下次不敢了,别恼别恼……”

楼主 WinterMonitaP  发布于 2017-08-20 01:22:00 +0800 CST  
小剧场 陪睡

初秋,岚望阁的夜色里,二楼相对的两间卧房一点一点光火闪烁。
“师姐,这里不会。” 稍大的那间房,看起来不过十一二的小女孩指着摊开的书上几行字迹,身子斜倾靠在旁边少女的肩头,糯糯低声念诵。
“什么?” 凌梓岚闻言从自己手上的书卷间抬起头,只淡淡扫过一眼,“自己看”,清清冷冷的声音,伸手把肩上的脑袋扶直。
“累……” 女孩嘟嘟嘴,偷偷抱怨一声,埋头接着读书。
耳边的气波似乎颤了颤,月光打下映衬那张好看的侧脸,能看出微勾起了唇角。
“睡吧,明日再看。” 当读书声变得几近单调困乏的时候,凌梓岚收了书站起,敛去唇边笑意,正色吩咐。
“不要!妤儿还可以学!” 谁知却是这样一句勤勉刻苦的答复。
又打什么算盘?
“不是说累?” 凌梓岚问。
“累,但还能学!” 林清妤答。
“好,回去学吧,我休息了。” 凌梓岚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其实只是万年冷脸的眼神变了变,却让身旁的人瞬间感觉到一种意味深长。
又被看破了……
“姐姐,陪我睡嘛……” 林清妤从椅子上蹭起来,拉着浅蓝色丝质寝衣的袖口,微微撒娇。
凌梓岚浅皱起眉,她这个师妹,有时有主意的不像个孩子,有时又幼稚的可笑,尤其是每天都想尽各种方法让她陪着睡……
“几步路罢了,也不肯走?” 卧室只在对过而已。
“不是不肯走,可还是师姐这里好。” 林清妤轻轻道,总是这样,清澈、有些坚定、又有些怯懦的看人,像一只想要凑近却怕着什么的小猫。
罢了,陪她睡吧…… 凌梓岚在心里这么想,话一出口却变成,“把今日功课未做欠下的戒尺补完,便可留下。”
“我……” 林清妤端地一脸委屈,不是已经多读了两个时辰书了吗……
“师姐晚安。” 边说边拿起书本走,今日再睡不着怎么办?接着看一晚上星星?
“……寝衣拿来。” 未及踏出门口,凌梓岚妥协道,近几日隔壁房每晚翻来覆去她是知道的,想必今日功课未做也是因为困觉得实在没精神。
“姐!” 林清妤惊喜转身,立在门坎。
“快去拿。” 不得不说,凌梓岚那种冰冷冷的美,适合这种挂在唇间柔软又有些戏谑的笑。
……
当夜,两人相对卧于一张床上,所幸这床凌梓岚特意让人加了尺寸,一点不挤。
“怎地自己睡不着觉?” 凌梓岚问。
“不知道,从前娘亲会陪我。”
“出来多久了,还要陪。”
“三年十天。”
“想家?”
“没有,” 发丝蹭着枕头沙沙响,“不想,只是想娘。”
“师姐陪你。” 伸一只手环住她,这孩子身上怎么这么凉……
“嗯,” 小身子向她略微拱了拱,“可是师姐,以后我走了,就不能让你陪了。”
“……” 林清妤总想出山,她知道。
“到时候师姐会收个小徒儿吧,就要陪她了。”
“不会。”
“不行你要陪她,陪嘛。”
凌梓岚有点想笑,这是吃醋还是没有。
“到时候你有徒儿了,她睡不着的时候,她还小的时候,都要陪着她睡哦。” 似乎是贴着她安心,林清妤很快迷迷糊糊半梦半醒,却还在反反复复唠叨。
“好。” 凌梓岚安抚的笑,手在脊背轻拍了拍哄着。
怎么总想她收徒弟呢……
其实这山门,又有谁想被它紧锁着,一辈子呢……
————
各位开学愉快

楼主 WinterMonitaP  发布于 2017-08-27 01:26:00 +0800 CST  
啊,其实应该七夕问比较合适
希望霈宝的cp是什么样的男孩纸呀

楼主 WinterMonitaP  发布于 2017-08-30 01:07:00 +0800 CST  

楼主:WinterMonitaP

字数:199952

发表时间:2017-02-12 16:54: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7-08-30 13:18:46 +0800 CST

评论数:4817条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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