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潇湘汐苑】【原创】命如草芥(古风、重发)

177.顶罪
正要教训女儿,这时候陈晦心头正烦着呢,哪里有闲心去见谁,吼道:“不见!”可满桌的政务摆在眼前,想想还是要先问清缘由,否则耽误了正事就不该了。“他这时候求见有什么事?”
天家盛怒,黄门太监回起话来比之以往的战战兢兢要还要再打起十二万分精神,殿内那将要伺候公主的刑凳和刑杖虎虎泛着紫光,瞧了两眼后背脊上都冒了冷汗:“范大人说是来请罪的。”
陈晦停下手中朱笔,顿觉好奇,饶有兴味地瞥了一眼哭求得梨花带雨的女儿,冷笑一声后,他终是开口:“请罪?范睿渊自来都谨慎得很,朕倒要看看,这秘书郎是犯了什么罪?有意思!叫他进来吧。”
范睿渊规行矩步进入殿中,那刺眼的刑具晾在眼前,他虽是来请罪的,但显然并无丝毫的怯弱,旁人看来全是一副极有担当的模样。他白衣若玉,衬得整个人都很玉洁,五官清秀而又不阴柔,他有条不紊地行礼完毕。皇帝以威严气魄的声响问起话来,同时瞥了一眼跪在身旁的公主,道:“范秘书来得凑巧,掐准点过来的?”
草芥对这一瞥弄得摸不着头脑,对范睿渊为何会这么凑巧地到来也摸不着头脑。
继而俯身一拜,头扣在地上:“罪臣玩忽职守,那日当值实则喝了点酒,听过天家口述对护陵官徐硕的裁决后便未细读含光殿送来的天家原旨手稿,仅以所记的口谕拟写圣旨,可臣记错了天家的口谕,把罚俸一年拟成了罚俸三年,没记错是写成了三年吧?罪臣当日实在有点恍惚,现如今回忆起来还不大确切,只望没铸下大错。故而及时前来请罪,以弥补过错。”
草芥望向埋头请罪的范睿渊,霎时目瞪口呆,这半年多来确实和他偶有闲谈,对于上次清明时被告发的徐硕一事也有谈及,她是和他说过罚俸一年实在便宜了徐硕,少说也要罚三年才勉强。但单凭一时的闲聊,他就那么记在心上,以致能感应到她因为矫诏败露遇到麻烦、立时就过来替她顶包?但眼下哪里来得及细想他为什么会那么及时前来,又能精准地知晓含光殿内的她实际因何事要被天家责罚。
未等她开口,陈晦就先更饶有兴味地打量着他,他办起差来谨小慎微,诸事仔细,上职饮酒、拟旨不读初稿实在是寻常大意官吏都不会犯的最低级的错误。可此时信与不信根本不重要,陈晦语气并不愤怒,问道:“朕看到圣旨上确实写成了罚俸三年,可你真确定是自己拟错了?不会是旁人写错了?”
“就是罪臣写错了,但凭天家处置。”
草芥心知肚明自己做过什么,自然不会白捡便宜,她开口就要阻止:“父皇,不是的!不是他……”
“公主,不必为罪臣开脱,罪臣渎职,已然自愧不已。”
“父皇,您知道的,不是他……”
“住口!”陈晦呵斥一声,“这儿没你说话的份,安静跪着。”
到了这时候,陈晦哪里不知道各种缘由,此刻倒像在机缘巧合的情况下各方自然而然地即兴演一出戏,上演的戏码就是三国那出最有名的“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他坦言问道:“你可想好了?瞧瞧着这刑杖,你挨不挨得住?”
范睿渊自小身在士族门阀里,母亲还是宗室里的郡主,虽为男儿也习练过武事,但说是从小娇生惯养也不为过。他抬眼看一看那泛着紫光的刑凳和刑杖,虽则皮肉也挨过点板子戒尺,但其分量不可同日而语。他不再想其他,再次诚恳垂首,坚定道:“陛下打吧!”
座上的天家点了头。霎时,就有散差恭敬地把范睿渊提起来押到刑凳上俯好。这位虽贵为靖熹公世子爷,但论尊贵比不得公主,还是个男儿身,打这位主儿的差事总比责打那位公主的差事好当。责打皇嗣和嫔御是最难办的差事,打轻了有卖放之嫌,打重了又怕大主子心疼挨打的小主子而之后找理由为难,最后吃苦头的还不是自己个儿?
“请旨陛下,责打多少?”
草芥跪在陈晦身旁,心中愧疚、不忍,但三人都知晓各种缘由,自知都不能点破——倘若叫第四人知道她矫诏的事,那么就不是一顿刑杖能解决的小问题了。她只能更紧地晃着父亲的衣摆,苦苦求着:“父皇开开恩……”
陈晦看她此刻的模样竟然有点心生欢喜——她眼里终是看得到范睿渊了,她也该多少放下点之前那段情了吧。饮酒渎职是要判至少五十杖的,且用的刑杖乃两寸径寻常刑杖,绝非眼前这分量轻了不少的一寸径女杖。陈晦看伏在刑凳上的范睿渊已作出副坦荡受打的状态,霎时间也遥想起了他青葱年少时也有过为爱不计得失、甘于付出一切的赤城。他终是开口吩咐了:“刑杖就用这现成的,赏给公主的杖四十就整数赏给你。”
刑具和数目上放了水,但施刑人可不敢放水,只是做到不加力苛责罢了。他的白衣无暇,而随着那结实的刑杖每一下夹着风落下,他咬紧牙关一声不吭,可额头上的青筋凸显暴起,修长的双手抓紧了刑凳,周身没有人压按住,故而已然瞧到他在忍受疼痛时把持不住的颤抖。刑杖划破空气传来呼啸声,继而马不停蹄、毫无间隔地落在他臀股上,本就在春末夏初的时节,只见他的白衣不需几刻就被汗液都沁湿了,额颈上的汗珠更如溪瀑而下。草芥从没挨过宫里的杖责,但她知晓刑具的分量,更清楚挨打的滋味。范睿渊向来给她的印象都是文文静静的,倒难看出他也有这般硬气的时候。快三十杖时,那被反复责打的无暇纯白处渐渐冒出一小撮殷虹,随着杖责的继续,那殷虹若同牡丹绽放逐而阔大,及至侵染了不小的一片范围。她知道,虽则他是男儿,虽则男女的血肉之躯不同,可承受得住的伤痛却是差不多的。
她一心只期望这顿责打快些结束,纵然机会渺茫,她开口再求:“父皇,您留留情!”父亲却一点也不理会她。这皮开肉绽的伤痛实则是该自己承受的,如今却要由范睿渊去代受了。有些疼痛落在自己身上倒反不会那么揪心地难受,可对看在眼里的人而言倒反更磨人。
他的臀部被责打得破皮流血,四十杖时,雪白衣衫中那个部位的一片殷红耀眼夺目,他满面都是汗液,眼角却没有泪痕。终是杖责完毕,散差体恤他才受刑,便先让他在刑凳上再趴一小会儿的功夫缓缓劲儿,只见他口中喃喃低声:“幸好……幸好……”后面的就听不大清楚了。
散差们仔细扶起他跪下磕头谢了恩,天家也不细究方才他口中低语的内容。“这件事就不必再提了,圣旨写下就写下了,往后当差时你要千万注意,一顿杖责实算便宜,再不会有下次了。”他颇有意味地盯了一眼身旁的草芥,意指这话就是说给她听的。“好好的一天被你们扰得不安宁,都退下,该反省的反省,该养伤的养伤,朕耳根子要清静下。”
含光殿内终是唯余他一人。陈晦翻出那日判决徐硕的亲笔手稿,找到那句罚俸一年,继而添了两笔。

楼主 只愿潇洒闯天涯  发布于 2017-08-23 06:06:00 +0800 CST  
第178章预告:
她要做的事不方便正大光明摆着身份去,端着架子就以不可违逆的威严交待:“让你们去就去!现如今我住在民心宫,归父皇管教,我母妃批不批准都得先问我父皇。我父皇眼下忙得很,你们敢去打扰?何况,我要做的事是他巴不得看到的。你们放心,其他的事我不敢打包票,唯独这件事我敢笃定。你们若被动了丝毫,我一人顶着。”
此处估计有掌声

楼主 只愿潇洒闯天涯  发布于 2017-08-24 06:15:00 +0800 CST  
178.赤雪
范睿渊被宫里人送回家中时,范家可谓都沸腾了起来。尤其是是范夫人——她是宗室郡主所生的女儿,带着尊贵的皇室血液,素来在家中做惯了精贵威严的主母。看着儿子带血的衣裤在血迹干结后退都难退下来,大夫只好取来药酒先给他热敷沁湿伤处,这才小心翼翼地为他褪下了那衣衫,显然,里头的臀股伤得更是叫人揪心——大片的黛紫间或着青色。儿子自小虽受到的家教严格,当然也有责打惩戒过,但那是他唯一的宝贝儿子,过去他爹震怒时要从重责打她都会竭力拦下,哪里见过儿子受过这样重的伤?当娘的最看不得孩儿受苦,霎时手绢都被泪水沁湿了。
靖熹公看到儿子被天家杖责,心里既气也疼,骂道:“素来交待你在御前当差要打起十二万分精神,谨言慎行、谨小慎微,你倒好,竟然犯下这么愚蠢的错误!一顿杖责真算是便宜你了。”
范夫人轻抚着儿子的后背,若同儿时哄他睡觉一般:“渊儿,你告诉我们实话,到底是为什么挨打?皇上向来看重你,你在办差时从来都仔细严谨,说你犯下这么低级的错误,为娘的怎么也不信。”
范睿渊熬过了一顿杖责,才不管外头人怎么臆想,他一点也不在乎那些无关痛痒的人给不给面子,此刻心里非但毫不觉得羞耻,甚至还是安然喜悦的。“爹娘,你们别担心我了,这顿打看着皮开肉绽挺厉害,方才大夫也说了将歇半个多月就能好全的。这次办差的教训我记下了,以后不犯就是了。”
范氏夫妇一同无奈叹息,但看爱子伤成这样也不忍再叨扰他,交待了侍从务必仔细照顾后便离去了。
话说另一头的草芥虽毫发无伤,但作为罪魁祸首的她对有人给她做了替罪羔羊一事满心都是愧疚。但愧疚之余,她也很好奇:为什么范睿渊能知晓含光殿内发生的事?她被罚思过,但回到自己的宫室内一直踱來踱去无法安生。宫婢实在看得焦急,只以为她为了被天家责骂一事犹在担心,开口劝道:“公主不必太伤怀,天家平日里对公主宠爱有加,父母子女间难免会发生些膈应,但一家人没有隔夜仇的,过几日天家气消了也没那么忙了,就会召见公主了。”
草芥丝毫听不进去,终是停了脚步笃定了主意,吩咐道:“你们给我准备一身宫装,我要出去一趟!”
宫婢们知道这位公主平日里得宠惯了,经常不按常理出牌,但私自出宫一事她们可不敢做帮凶,立时就跪下:“公主三思啊,您要出宫可问过天家、皇贵妃,得了允许正大光明出去不好?”
她要做的事不方便正大光明摆着身份去,端着架子就以不可违逆的威严交待:“让你们去就去!现如今我住在民心宫,归父皇管教,我母妃批不批准都得先问我父皇。我父皇眼下忙得很,你们敢去打扰?何况,我要做的事是他巴不得看到的。你们放心,其他的事我不敢打包票,唯独这件事我敢笃定。你们若被动了丝毫,我一人顶着。”
宫婢们四目相觑,这位公主虽素日对待宫婢大都很平易,但发起火来不怒自威,她们最后乖乖听话,战战兢兢地为公主易服更衣。她不带护卫宫婢,唯独带了些银两,混出了宫门就立马在集市上购置了一身寻常百姓家的女装,从而换下了一身宫女衣衫,这样才能尽量避人耳目。寻常百姓的衣衫麻布粗衣,但穿在身上顿觉颇为熟悉,让她回忆起了初到岭西时过的那些困苦日子,那时候虽然生活上的衣食住行苦了些,但一家人在一起那样的纯粹亲密、其乐融融……然而走在这繁华的金陵街道上,飘摇的思绪很快收了回来。
到了目的地,眼前这座气派的宅院上“敕造靖熹府”五个耀眼的金光大字夺目非常, 处处扬显着这户人家的尊荣地位。她停下脚步,整理一番粗布衣衫,才要上台阶,就被门口的家丁拦下了,这些个人说不上凶神恶煞,但素来先敬罗衣后敬人,打量她一身粗布麻衣,压根就瞧不上眼,开口就轰人:“走走走,这儿可是靖熹公的门第。”
草芥不带脾气,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礼貌道:“大哥,我是来找人的,你们帮忙通报一声。”
“你能认识这里头的什么人?要找里头的婢子到后门问管事嬷嬷去,这儿可是正门,靖熹公府邸的台阶还真不是谁都能踏上的!”
她也不多争辩,索性就掏出了两锭银子悄悄往看门的袖口里塞,低声道:“大哥,您当差受累,这点意思您拿去买点茶水喝。您就行个方便帮我悄悄通传一声,我也悄悄从后门进去,千万别打扰了府里的贵人。”
两锭银子分量足足的,些许地方来的小官都未必拿得出这分量的敲门费。看门的人立马眉飞色舞,语气都客气恭敬起来:“姑娘真阔绰,要见谁啊?”
“你们家嫡公子。你和他说……就说有个叫甄赤雪的姑娘想见他。”
看门的笑意止住了,他本以为是府里哪位庶出公子私底下的相好,而她要找的却是老爷夫人最为看重、教养最为严格、人品最为矜持的嫡公子。他颇为胆怯为难道:“姑娘,您说您要见其他公子都容易,可这嫡公子……他才受了伤,而且要是老爷夫人知道,这不是让我吃不了兜着走?”
对于一些人,银子永远是最好使的。草芥再给他塞了两锭银子:“不管你们嫡公子见不见我,你悄悄去通报一声。他若见我,自然心里有数怎么安排我见他,到时候你也不必担责任。若不见我,这银子还是你的。”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看门的家丁听了这一桩分析,笃定确实是一桩不吃亏的买卖,麻溜儿就奔里头传话了。一盏茶功夫,他再出来回信儿的态度恭敬了莫说百倍,双收作揖、腰身俯得头顶都要快贴到了膝盖:“姑娘,公子说速速请姑娘入府,万不可怠慢了您,方才是小的狗眼,您担待。”
显然他是被范睿渊狠狠训了一顿,看来他当真猜到了甄赤雪到底是何人了。草芥不多话:“你快带我进去吧。后门侧门都行,从正门进去铁定招人目光,我不想太显眼。”
“是是是,公子再三强调了,都听姑娘的吩咐。”

楼主 只愿潇洒闯天涯  发布于 2017-08-25 11:48:00 +0800 CST  
第179章预告:
原是如此,他猜合了她不想被人发现的心意。草芥点点头,颇是肯定,继续随着看门的家丁走近范睿渊的房间。
家丁敲了敲门:“公子,甄姑娘到了。”他应当也是懂得不少男女幽会的风月内情,以为这次也应当一样,只是断料想不到素日里一直洁身自好的嫡公子居然也会如此。还没等范睿渊声音传来他倒先开了口:“甄姑娘,小的不打扰您与公子了,到外头为您守着去。只是莫要太过了兴头,当心老爷夫人知道。”
此处估计有掌声

楼主 只愿潇洒闯天涯  发布于 2017-08-26 12:36:00 +0800 CST  
179.探伤
虽草芥不在意,但看门的没敢太委屈她走后门,遂带着她从一方很少人烟的偏门进了靖熹公府邸,一路上走的的九曲回廊也很僻静,及至范睿渊住的小楼,一路上也没见什么人。
“姑娘,嫡公子的住处到了。”
草芥环顾周围,问道:“嫡公子尊贵,怎么都不见几个伺候的人?”
“公子明白姑娘的心意,所以把一众人等暂时先打发了,省得姑娘瞧见让您觉得不省心。”
原是如此,他猜合了她不想被人发现的心意。草芥点点头,颇是肯定,继续随着看门的家丁走近范睿渊的房间。
家丁敲了敲门:“公子,甄姑娘到了。”他应当也是懂得不少男女幽会的风月内情,以为这次也应当一样,只是断料想不到素日里一直洁身自好的嫡公子居然也会如此。还没等范睿渊声音传来他倒先开了口:“甄姑娘,小的不打扰您与公子了,到外头为您守着去。只是莫要太过了兴头,当心老爷夫人知道。”
这话说得隐讳意思却表达得裸露,草芥一时半会也不好和他解释,面上浮起了红云。哪料,此时房门打开,范睿渊托着伤痛,素来脾气都很好的他动了怒色,对着那个小厮就斥责道:“混账东西,甄姑娘与我光明磊落,她一个清清白白的姑娘家由得你随意诋毁吗?”
小厮旋即跪下,砰砰两声往地上磕头:“公子息怒,姑娘恕罪……小的狗眼。”
范睿渊也不多浪费时间,斥责道:“我与甄姑娘在院子里说说话,你滚到外头守着。还有,甄姑娘不想别人知道来探望过我,你就闭紧自己的嘴巴。”范睿渊通常待人都很随和,发起脾气来确实有些派头,小厮这头突然被一通数落,敢不知趣识相?
终是没有了旁人,草芥看他面色还泛着白,显见衣衫也是草草自己穿好未及得体整理仪表,他自己也颇为不好意思:“臣实在失礼,让公主见笑了。”
“这句话该是我对你说才对……我哪止让你见笑,也让你受苦了。我很愧疚,对不住!”
范睿渊双手作揖一拜:“公主千万别这么说,千万不要对臣感到愧疚,您是公主,天之骄女,为人臣下本就要护您周全的,都是臣自愿的,纯粹图一个心安,倘若受责打的是公主,那么臣就当真要难受死了。”
“不要字字句句都拘泥于那些君臣之礼,今日我也不是凭着公主身份来的,纯粹是以朋友的身份来探望。你还有伤在身,不要久站,快回榻上休息着,我这里不讲那么多虚礼。”
榻设在内室里,范睿渊往里看看,还是觉得不妥:“虽则旁人都被我撤下了,但毕竟您是女儿家,还是在外头院子吧。我伤势不重的,不必担心。”
“我说进去就进去,我们两光明磊落,又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范睿渊终是拗不过她,移步内室,屋室不大,却很大一部分种植了花草,细看一眼,皆是兰花,桌上笔墨纸砚摆放规整,一张七弦琴,乃琴中最简洁的正和式制样,琴身笔直而坚毅不带任何修饰,但观其琴身木色可见定是上品,在周遭花中君子的映衬下更显古朴大气。
草芥也见过雕龙附凤的华贵宫室,可无疑这自然朴实的屋室风格很让她喜欢。看似简居,但屋子主人喜好接触的物件样样都透着精致,仿佛置身幽兰空谷,清香沁人,正堂上挂着一副字,出自刘禹锡名句:斯是陋室,惟吾德馨。房间内沉稳低调地彰显着贵气——贵在高雅 。
“这些兰花样式都不常见,你从哪里弄来的?宫里都没见过呢!我也喜欢兰花,但不好养活。”
“这是臣在金陵东郊一处老伯家中买来的,那位老伯常年心力都用在培育兰花上,所以创出了许多品种,别的地方确实见不到。不过好多株都是臣从那儿拿来帮着养的,看着刚拿来时的小种子能长成开花,想来往后是能存活了。”
“对着自己真心喜欢的事物才能有耐性,看来你确实喜欢兰花。有空也带我去看看东郊老伯家里的兰花可以吗?我也想买几株特别的,但我不比你耐心细致,我想要好养活的。”
范睿渊很欣然:“当然,公主何时想去只需吩咐臣一声。”
她再定睛看一眼那张色调款式都很沉稳的琴:“你也会弹琴?”
范睿渊露出了淡淡的笑意:“很是热衷,但技艺不好。”
“我爹也……我父皇也会弹,以前他买过一把仲尼式的,跟我说有多好多好。”
“天家文韬武略,丝竹管弦定然也十分精通吧!”
“反正我听得不大明白,他老骂我不会欣赏,说像在对牛弹琴。”
这句话让范睿渊没忍住笑,终是噗嗤一下,便很快收止住了。
草芥目色里流露出对岭西那几年岁月的怀念,那般纯真、那般喜悦。她俏皮地也笑起来:“你也觉得好笑是吧?骂我是牛,那我这只牛犊子还不是老牛生出来的?当时我这么回他,他脸都气绿了。”
这更是让人捧腹的笑话!范睿渊看着她俏皮的表情神色,不由自主也笑得很欢朗,但终究这是笑话天家,他乐了几声便强行止住了。草芥也深感欢愉轻松许多,这当是她来到金陵以来最轻松最自在的一次吧——没有任何束缚和忧思,全是纯粹。“你别端着了,这样的场合,又在我面前,不必如此。小牛犊子不会告诉老牛的!”
莫说是威严的天家,范睿渊在背后也不敢拿自己父亲做笑料的。这个公主着实大胆,但虽则放肆了些,却透着天伦之乐,毫无忤逆犯上的恶意,故而才叫人这般轻松又捧腹吧。一句“小牛犊子”终是让范睿渊再忍不住,两人笑得肚子都生了痛感。
范睿渊笑着笑着活动的幅度也大了起来,平日里哪里有这么无所顾忌的行为?只怕让父母瞧见这番做派铁定要被数落责骂他不得体。突然,他一个不小心就让自己的伤处被坚硬的榻璧木雕触碰到了,皮开肉绽的伤处可不和他开玩笑——继而最本能的反应就是呼疼。
瞬间,他额间鬓角都冒出了细汗,可草芥在侧,他虽不再拘着君臣之礼,但男儿在女孩面前总要顾着体面,那只想去捂伤处的手在冒出这想法后的瞬间就止住了。





……………………
哈哈,很抱歉,话唠的天涯君这章还没能马上为大家解惑:1.为什么范睿渊能来得那么及时,而且知道陈晦为什么要打草芥而顶罪。2.甄赤雪到底是什么含义,哈哈,欢迎大家竞猜。
天涯保证下一章一定为大家解惑了!


ps:关于文中的bug,天涯是真没精力时间返回去捉虫了,但是确实存在。目前统一一下已知的bug说法吧。
1.柔婉排行第十,但是之前有写成排行第九。很抱歉,天涯是数字**。
2.范睿渊的母亲是郡主的女儿,本身不是郡主。这个是天涯在写文发文的时候没有检查仔细,很抱歉。
欢迎大家再继续捉虫。

楼主 只愿潇洒闯天涯  发布于 2017-08-27 08:46:00 +0800 CST  
第180章预告:
草芥调过头去,霎时间空气凝滞住了,二人皆余沉默。终于,草芥掏出袖口里的伤药,给他递过去:“这是我特意问太医要的上好棒疮药。昨天留了那么多血,可见伤得不轻。你仔细用药,用完了我再给你送来。实在对不住。”
范睿渊接过药瓶,再开口时语气很慎重:“公主,我不要你记得我挨的打重不重,只希望你能记得矫诏的行为有多严重,这次显然是天家开了莫大的恩典。我能为公主承受一时,未必能为公主承受一世。”
此处估计有掌声

楼主 只愿潇洒闯天涯  发布于 2017-08-28 12:47:00 +0800 CST  
第180章预告:
草芥调过头去,霎时间空气凝滞住了,二人皆余沉默。终于,草芥掏出袖口里的伤药,给他递过去:“这是我特意问太医要的上好棒疮药。昨天留了那么多血,可见伤得不轻。你仔细用药,用完了我再给你送来。实在对不住。”
范睿渊接过药瓶,再开口时语气很慎重:“公主,我不要你记得我挨的打重不重,只希望你能记得矫诏的行为有多严重,这次显然是天家开了莫大的恩典。我能为公主承受一时,未必能为公主承受一世。”
此处估计有掌声

楼主 只愿潇洒闯天涯  发布于 2017-08-28 12:50:00 +0800 CST  
180.解疑
草芥看他的模样显然就是疼坏了!“很疼吧?快叫大夫过来吧,别留下什么毛病。”
“不必……不必的!”他喘了两声终是缓下,“这点伤熬一熬就过了,没有伤筋动骨,不是什么大问题。”
“那刑杖实在得很,打在皮肉上铁定疼死了!对不起,害得你受苦。这分明就是我要受的,本来昨日父皇都要派人过来拿我了,偏生黄门就在那个时候通报你来了。我倒是好奇,你怎么偏在那个时候赶到?又怎么知晓父皇因为矫诏的事要打我?”
范睿渊想到昨日及时赶到替她受了杖刑,心里如同万石卸下一般安妥,颇觉庆幸。“昨天我在民心宫里如常当差,秘书处为天家拟写诏书圣旨,因是天家书面之言,程序很多也很谨慎,有个负责审查的同僚问我怎么早晨送去给天家落印的圣旨上关于守陵官徐硕的那一份写的是罚俸三年。天家任何圣御的颁布都是有底稿的,我们都记得底稿上写的是罚俸一年。我还记得,公主因为守陵官徐硕虐待苦役太监一事颇为恼怒,和我略略提过至少罚俸三年才稍微解气。我当时知道后,心里就觉得定是出了纰漏,因为我拟写圣旨时确实按照天家草稿上的罚俸一年来写的。再细想,民心宫里没谁有胆子敢矫诏,且除却公主一人既有胆量、也有机会接触圣旨。再后来,听闻含光殿里传了刑杖,天家称公主渎职懈怠、侍奉不周故而要惩戒,可在我看来,绝非那么简单。所以,昨天得知天家传杖后我就心急如焚跑了过去。”
“这不关你的事,你怎么那么傻,自己送上门挨打受罪?昨日你受杖完毕后嘴里低声呢喃了两声,像是在说话。你在说些什么?幸好……幸好挨的不是大杖子?肯定是后悔的吧——早知道杖责那么痛,肯定就不来了。你自小身娇肉贵的,爹娘护着长大的,便是有要教训的时候也不会责打太严厉,我可不同,做过很多粗活,没少上山下水,皮肉厚实,都是挨打挨出来的,我可比你抗打。”
这么疼痛的一顿杖责她是没亲身挨过,因着愧疚说这些大话也情有可原。范睿渊知道天家对儿女的家教很严,过往和她时而浅淡的闲聊中、宫闱里的消息里也得知一些天家责打公主并不留情的信息。所以一听到传杖的消息,他的心都揪起来了。他颇觉不好意思,又是是个向来都不喜欢说谎的人,可看她那么认真地想知道答案,只好坦诚道:“我说的是……幸好……幸好打的不是公主。”
草芥调过头去,霎时间空气凝滞住了,二人皆余沉默。终于,草芥掏出袖口里的伤药,给他递过去:“这是我特意问太医要的上好棒疮药。昨天留了那么多血,可见伤得不轻。你仔细用药,用完了我再给你送来。实在对不住。”
范睿渊接过药瓶,再开口时语气很慎重:“公主,我不要你记得我挨的打重不重,只希望你能记得矫诏的行为有多严重,这次显然是天家开了莫大的恩典。我能为公主承受一时,未必能为公主承受一世。”
草芥认真地点点头。很明显,她的每句话、每件事范睿渊都很慎重地放在心上,继而问:“若公主真要看兰花,我可以让老伯挑出些符合要求的样品来,省得麻烦公主再出宫。这次出来,天家知道吗?”
“你放心吧,这次出来不会有纰漏的,我父皇管我管得严,但也不是每件事都很严厉。我在宫里闷久了,出来一趟散心,又不是做坏事,他不会怪责的。兰花我还是想亲自去看,那么多奇特罕见的品种不去亲自瞧瞧,实在可惜。你安心将养着,伤好了再带我去。”
他与柔婉的婚约已经在去年年末就下旨解除了,只是作为王公子弟,自己的婚姻便是连自己的父母都不能做主,天家一直没下旨要他再娶何人。可作为当初与天家谈判的条件,草芥自然知晓将来他会娶的人是谁。只是父亲一直没有急于下旨,实则也是为了让她不要有太大的心里包袱,等真正坦然了,再提婚事。而显然,这一切范睿渊都是不知晓的,他默默地顶罪、受责,其实对于不知情的他而言是完全没有回报的付出,可偏生就有这样的傻子愿意这么做。
今日二人都没有点破甄赤雪这个名字的来由。筝声、赤衣、冰雪,她本来抱的希望不多大,但范睿渊一听就猜对了,很显然,这三样是范睿渊对她最初的印象,也是最深刻的印象。
她离开靖熹公府邸后再换回宫婢的装束,顺利回到宫中。主子私出宫邸,按理说宫婢们应当忧心烦扰,却见她们并无焦急的神色。方坐下,一名婢女就给她递来一个托盘:“公主,这是您出去后天家给您补批的假条,还给您赏下了一块出入宫闱的令牌,来送东西的人也传了天家的口谕,说以后公主想出宫散心就大大方方出去,只要日落前赶回来,都不必再先向天家告假,侍奉的事派人交待一声御前的人交接就成。公主今日原是先跟天家告了假的啊!奴婢们还以为您是私自跑出去的,着实担心了好久。这不,您前脚出去没多久,天家就派人送东西、传口谕来了。”
草芥暗想,果不其然,民心宫里都是父皇的人,一知道她出了宫父皇就猜到了她要去的地方,而且确实如自己所想——他是同意甚至乐意的。但这近一年与范睿渊从浮水照面、偶见闲聊再到今日的顶罪探伤,她发现与范睿渊在一起的时候其实一丝负担也没有,倒反很让她轻松。相比起之前的醉酒、颓废、深夜中的悄然落泪,和他一起看看花草、聊聊天南地北的见闻,生活都要过得健康开朗许多。再回头想想,她已经很久没有像今天一样笑得那么开心了。
李太白道“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与颂萨的那一段前尘现如今就好比湖中的月影,她的酒杯倘若永远只能对着一轮皓洁的水中月岂非是要自己一辈子都只能以水中捞月的形势继续蹉跎、继续消极了?既然如此,何不真正放开,当清醒时,环顾左右,原来近旁也有能分享的知己愿意一起和她举杯邀明月。
比起与月亮对影成三人,苦闷多一个人分担就淡了,欢乐多一个人分享就浓了。

楼主 只愿潇洒闯天涯  发布于 2017-08-29 08:16:00 +0800 CST  
第181章预告:
“不是的,住在民心宫里儿臣是很愿意的,以前父皇管得严,现在阿娘管得才严……父皇,下午跟您告个假。”
陈晦知道她定是要出宫去,懒得看她:“只要办好差事的交接,其他随你。日落前必须到你母妃宫里,今儿朕陪她用晚膳,曦儿和泓峥都在,你也一同来。”
识破不点破,字里行间里是在暗示她出宫要有所收敛,绝不可太招摇甚至过了宫门关闭的时辰。
她如今在金陵没有什么旧时朋友,除了一个范睿渊……
此处估计有掌声

楼主 只愿潇洒闯天涯  发布于 2017-08-30 10:50:00 +0800 CST  
181.访岛
清明、谷雨时节的草长莺飞、万物回春的景象才过去,转眼就又要经历一轮立夏和小满。去岁年末时瑞雪兆丰年,开春以来一直风调雨顺,田埂间的水稻粒粒灌浆饱满,丰收形势一片大好。天家仔细打量着朝臣呈上的田间作物样本,笑得合不拢嘴:“今年老百姓可不用再饿肚子了!这饿肚子的滋味朕可是切身尝过的,当年初到岭西那一阵也是穷困潦倒,拖家带口吃不饱。”他含着笑看了一眼身旁在研磨的草芥,“当年你还在长身体最快当的时候,就和春时枝芽似的,看着彪起来。那时候朕每日家砍柴、教书,后来还到码头当纤夫,可都没能喂饱你,每晚上睡觉都抽筋。你母妃只好省着钱让你红袖姑姑买些便宜的猪骨回来给你熬粥。每天吃不饱,原本你个头还能再长高些。不过,女儿家长得太高大也不好,这样不高不矮合适了。”
晨曦洒在案牍上,回忆都成了金色的。草芥继续有条不紊地研磨,回忆起那些年的年月竟然全不记得苦了:“那时候我和阿娘都可以帮着干活的,您不让。”
“胡话,你那时候还是个孩子,能干什么活?你阿娘怀着曦儿,哪有让孕妇干活的道理?家里又不是没男人。”
“曦儿可算个捡大便宜的主儿,生下来就住在小桃源了,什么苦也没吃过。众星捧月似的,阿娘爱他爱得没边!”
陈晦一掌就拍在她屁股上,佯装斥责:“你都多大了还和弟弟吃醋?曦儿四五岁的年纪,启蒙开智最重要的时候,你阿娘对他多花心力是应该的。何况,她隔三差五派人给你送东西,亏待了你哪分?敢情你是不想住民心宫了,想搬回去也是成的。”
“不是的,住在民心宫里儿臣是很愿意的,以前父皇管得严,现在阿娘管得才严……父皇,下午跟您告个假。”
陈晦知道她定是要出宫去,懒得看她:“只要办好差事的交接,其他随你。日落前必须到你母妃宫里,今儿朕陪她用晚膳,曦儿和泓峥都在,你也一同来。”
识破不点破,字里行间里是在暗示她出宫要有所收敛,绝不可太招摇甚至过了宫门关闭的时辰。
她如今在金陵没有什么旧时朋友,除了一个范睿渊……
金陵东郊有座钟山,钟山脚下有个琵琶湖,琵琶湖上有座琵琶洲。夏初的金陵,阳光柔和,迎面拂过清风,天气不热。草芥骑着马,若同郊游一般,才至琵琶湖畔的码头,范睿渊就走上前来。周遭人烟虽少,他还是压低了声音:“公主,一个人来的?我去端张凳子给你下马。”
草芥欣然道:“不必。”继而,一个矫健就翻下马背,“叫**芥也行,赤雪也行,就是别用那个称呼。我说过,私下场合里,我们别再讲那套虚礼了。”
范睿渊点点头:“在外头还是用赤雪做代号吧,你真实的名讳也不便太多人知道。”
草芥爽朗极了:“随你。你伤势好全了吧?”她这才留意到他出行近郊却背着一个不大不小的包袱,不禁好奇问他:“咦?你怎么还带包袱?”
“我的伤早就好全了,你的药很有效。”他朝身上那一团东西瞧了瞧,目光中都是笑意:“先不告诉你,你稍后就知道了。保准你喜欢。”
草芥对他的印象又一重改观,原来也不是那么木讷死板又条条框框的嘛!“原来你也会卖关子!对了,你可有提前给种兰的老伯递过拜帖?这么冒昧拜访,还不知道人家在不在家。”
“不必的,我与老伯很熟。他就住在琵琶洲上,鲜少离岛,方才问了船家,今日没老人家出岛。你等等,我包船去。”
草芥拦下了他:“别啊,两个人而已,包什么船?别浪费钱。我们跟着别人一起坐,难得能再这么自在地到人群中,我可不愿浪费了机会。”
范睿渊当然依她。琵琶洲上住着十来户农家,人很少,但比之繁华旧都里早习惯于趋炎附势的许多人,这儿的百姓并不富裕,也要淳朴得多。小舟上坐着七八人,些许农户离岛便是为了买禽苗畜苗带到岛上繁衍,他们坐的位置旁就耷放着一笼小鸡,身后放着一笼小兔子。草芥毫不嫌弃,饶有兴味地时而逗弄几下这些小生命。
“你很喜欢小动物?”
“是啊,他们多可爱啊,也很天真。你应该不会介意我碰它们吧?”
当然不会,否则他怎么把那么多兰花从琵琶洲弄到自己屋里?只不过比起兰花,他对这些生灵没有那么大的热衷罢了。
下了船顺着炊烟的方向没走几步,七八个稚童向他们奔来,一点也不生分,跑过来就揪着范睿渊的衣裳袖口。因着外出的缘故,二人所着衣衫并非名贵的材质,都是寻常百姓家用得起的好一些的料子,范睿渊钟爱穿清浅的颜色,一群田埂里打闹出来的孩童定然不怎么洁净。草芥本以为范睿渊要夺躲开的,直到孩童们乐呵呵地嚷道:“渊哥哥,你怎么好久不来了?”
范睿渊摸摸他们的小脸和脑袋:“一个多月没见,毛毛又壮实了。”
孩童们手里还拿着刚摘的野花,瞧到往日只身独来的范睿渊居然带着一位姑娘一同来了,欢愉起哄道:“原来渊哥哥那么久没来是娶新娘子去了!姐姐好漂亮啊!”与此同时,孩子们将手里的花朵纷纷抛向天际,一阵花雨随之落下。
范睿渊只看草芥面色都赤红了,忙解释道:“小孩子别乱说话,当心我跟你们爹娘告状,非要揍你们屁股不可。来,哥哥,给你们带了好吃的好玩的,够堵你们的嘴了!还有书本笔墨,记得要多读书。”
草芥帮忙一同将包袱里的礼物分给了孩子们,果不其然,看到天真的孩子们得到这些礼物后的欢乐,她也跟着嘴角高扬,心中暖暖。她望着孩子们奔跑的背影,周遭的环境非常朴实,映入眼中的一切都让人很舒服:“你经常来这儿嘛!抱歉啊,害你为了养伤近一个多月没能见他们。”
范睿渊目光依旧被孩子们的背影牵动着流转:“没关系,他们瞧到我不方便的样子肯定不会开心,少来一次也没什么,虽则迟早要分离不见的,但我只想看到他们开心的样子,也愿他们一直开心。”
这番话让她对自己的往事颇为感慨,不禁点头赞同:“是啊,你说得很有道理。”过去了的往事不可逆转,只记得那些美好不是更好?

楼主 只愿潇洒闯天涯  发布于 2017-08-31 13:30:00 +0800 CST  
第182章预告:
本以为和她不同,她是经历过饥荒饿肚子的人,儿时在草苑的饮食也大多清贫,而范睿渊从小娇生惯养大的公子哥,定然接受不了这样清贫的农家饮食,怎料却见范睿渊吃得比她还欢实——原来他有很多方面与自己原先设想的不同,值得她去重新认识。
此处估计有掌声

楼主 只愿潇洒闯天涯  发布于 2017-09-01 07:22:00 +0800 CST  
182.品兰
烟囱炊烟袅袅,爬满牵牛花藤蔓的篱笆下趴着一只咧吧嘴的黄狗,葱绿的葡萄架上卧着一只酣睡的花猫,小小院子里几只小鸡跟在母鸡后头转溜捉虫,这就是那户范睿渊数次来寻兰的老农家。才踏进农院里,原来还在认真写功课的小孩朝厨房叫到:“爷爷,渊哥哥来了!”
范睿渊当然认识这个孩子,拿起他方才在书写的功课认真看了看。继而对草芥介绍道:“他叫稳儿,那时候瞧到他在集市上和爷爷一同摆摊卖兰花。郑老伯的兰花都是罕见的品种,千金都是可以卖到的。但你也知道,寻常集市里真看得懂的太少了。当时老伯为了给孙儿筹学费,设价贱卖,可不懂行的人都觉得太贵,没人买。也幸好,我瞧到了,捡了个天大的便宜。”
“你屋里的那几株都是当时买的?那确实是极罕见的,宫里都看不到!若叫那些骄奢淫逸的人知道,随手掷千金都不在话下,不过,那就着实可惜了郑老伯的兰花,他们图个面子买下,可不见得会花心思钻研照顾,这些可都是老伯的心血。”
“当时,我看到稳儿在闹市里还能镇静地念书,可见确实是个不该被催折的好苗子。郑老伯是个为兰花痴迷的人,若非为了孙儿,又怎么忍痛割爱?”
“好在,你没有辜负他,把兰花都照顾得很好。”
老农听到孙儿呼唤走出厨房。农家人没有那么顾虑形容模样,但老人家慈眉善目,扬着诚挚的笑,厨房里的菜香弥散出来。“小范来了!正巧的,饭菜刚出锅,不过不知道你要来,没准备好酒好肉,你要不嫌弃,将就着用。哟!这位囡囡是谁?长得真水灵。看来要和你道声恭喜了吧?”
范睿渊尴尬望一眼又红了脸的草芥,忙解释:“老伯别误会了,她是我外婆家那边的远房表妹。我外婆和她爷爷是堂兄妹。”
草芥礼貌开口道:“郑老伯好,我叫赤雪,您叫我小雪吧。看到表哥家里来的兰花很美,我很喜欢,所以就跟过来了。”
说到兰花,老伯眉飞色舞:“好!好!我这儿其他的没有,就数兰花多,你们先吃饭,等下我带你们瞧去。”
范睿渊对草芥说:“郑老伯养兰花的手艺一流,做饭的功夫也不比名馆子里的掌勺逊色。你尝尝看。”
饭桌上的农家小菜就那么三样,郑老伯不富裕,中餐鲜少吃肉,桌上无非青菜豆腐地瓜叶之余,但都是自家菜园里现摘现炒的,味道新鲜可口,山泉水煮的粥带着津甜,嚼两口菜后喝一口粥,在这夏时莫提多清爽惬意。本以为和她不同,她是经历过饥荒饿肚子的人,儿时在草苑的饮食也大多清贫,而范睿渊从小娇生惯养大的公子哥,定然接受不了这样清贫的农家饮食,怎料却见范睿渊吃得比她还欢实——原来他有很多方面与自己原先设想的不同,值得她去重新认识。
一顿简略却可口实在的农家饭后,郑老伯带着他们来到琵琶洲尾临近钟山脚下自己围的小花园。方至山脚下,已觉山风清幽、阵阵袭来,实乃避暑除热之宝地。越走近时,空谷里幽兰清香越发怡人。老伯打开柴门后,遍眼几十株兰花形态各异,有些色彩缤纷而张扬,有些简洁玲珑而静雅。兰花的花瓣大多很小。本应该不夺目。叶子行若又细又长的柳叶,看似柔弱但并不下垂,而是生机勃勃地往上生长。难怪世人称兰花为花中君子——即便孤独又弱小,也会坚持不懈地维持本性而蓬勃向上,纵然身躯太小很不起眼,但不懈地往上生长总会让人看到夺目的光华。这季节的兰花还在生长,叶子嫩绿得好比可以沁出水来,人人道细如葇夷,果然夸人手指纤细时用细若兰叶那也是很妥当的。
“郑老伯,恭喜你,又养活了两株罕见的品种。”
“年纪大了,儿女不让我再下地干活,闲着打发时间,不就只能弄弄这些花草吗?你要喜欢,我把种子给你。”
草芥不禁好奇:“老伯喜欢兰花,怎么不在家里种?”
老伯笑道:“囡囡不会种兰花吧?”
“我表妹也喜欢花草鱼虫,但却没种过兰花,不懂得兰花的习性。”他耐心地指引着草芥,“兰花是喜阴不喜阳的植物,有些甚至喜极阴凉,养在山谷里的兰花可以吸收山泉的精华,山间的阴凉也最适合它们生长。看,那些花苞最多、集生成丛开得最茂盛的叫蕙兰,因为一茎九华,故而也叫九子兰、九华兰,又因为在夏季开花也叫夏兰。蕙兰可以说是兰花里最耐热、最好养活的,能见强烈的阳光,也能耐得住严寒。你若要开始养兰花,就先从养蕙兰开始学起。”他又指着另一面花朵简洁的道:“这些是建兰,是我最喜欢的品种,不过建兰实在不好养,缺不得阳光,又忌讳强光直射,也不耐寒,对空气的旱湿和洁净也很敏感。”
草芥细细端详着那些简洁的花朵:“可是我更喜欢建兰啊!”
“喜欢归喜欢,但是真的不好养,尤其这两个月天气热,也容易出现虫蛀。郑老伯是很爱惜兰花的,对生灵很是敬重,要是碰到不会照顾养活的买主,他是不愿意割爱的。要不,你先拿一株蕙兰回去学着养,再挑一株喜欢的建兰,先放在我家,我替你养着。等你学会养兰花了,再换你养。你要想看,我随时带去给你看。”
这样的方法无疑是最好的。二人挑好了兰花,范睿渊掏出了双倍的价钱就要放到老伯手里。郑老伯却一口拒绝:“你这是干什么?该多少就多少,没有多要的道理。你第一次买花的时候要多给,我也没多要一分的。”
草芥劝道:“老伯就收下吧,方才我们还吃了一顿,也算作饭钱。余下的,给孙儿留着缴学费用。”
“入门就是客,让人知道我让客人饿肚子那才是笑话,这个钱我可不收。该多少就多少,你们要多给,这兰花我就不卖了。”
郑老伯向来如此,范睿渊只好妥协:“那好吧。我和表妹去看看稳儿的功课,他勤学好问,我们也正好懂一些。”
这个做法倒是让郑老伯很高兴:“好啊!学费太贵,我们农家难得出一个好求学的娃娃,可请不起私家先生,我和他爹没识几个字,就怕他跟不上别人。”
草芥朗声道:“没关系,以后我们有机会就常来。”
范睿渊颇为诧异望了一眼草芥,这个“我们”用得自然,却让他吃了一惊,随后才反应道:“对,我们会常来。”
琵琶洲上的人家性情朴实,帮着稳儿解惑的时候,近邻家的孩子们也一窝蜂凑过来,范睿渊草芥一点也不觉麻烦,自然而然,教他们读起了诗词。篱笆乡路间,书声琅琅,这里还是帝都的范围,却俨如一个世外桃源般,不见半点残酷血腥的势利纷争。
他与颂萨是不一样的,带给她的欢乐也是不一样的。从前她与颂萨爱恋时,逐渐忘记了其实快乐是可以感染别人也可以被别人感染的,并非只有与对方在一起才能欢乐,而如今,范睿渊让她明白了这一点,也真正让她体会到了乡间田园的敦厚淳朴。

楼主 只愿潇洒闯天涯  发布于 2017-09-02 07:34:00 +0800 CST  
第183章预告:
草芥这一年多在民心宫里过得实则挺自在,想外出散心,连告假都不必,后宫之中没有谁比她待遇更特殊了。她今日换了最朴素平常的百姓家装束,骑上马儿,在这微凉的季节里骑马散心最是惬意。终是到了初秋,范睿渊说帮她养的建兰开花了,但是不方便带进宫里,草芥高兴得心痒痒的,老早就巴望着要看了。终是盼到了,自然不能错过。
此处估计有掌声

楼主 只愿潇洒闯天涯  发布于 2017-09-03 13:28:00 +0800 CST  
183重识.
自此后,琵琶洲便成了二人经常出行的地方。每次去,除却看兰花外,都会给这里农户的孩子们带来些书本笔墨,风气是能感染人的,农户们也希望自己的孩子能读书上进,故而都很欢迎他们,渐渐地,岛上时而都能听到孩子们的朗朗书声。
若说男儿当有报国之志,那么并不一定非要到战场上抛头颅洒热血,太平年月里把国之基苗培育好,如此才能江山代有才人出,换做这么一想,范睿渊便是在身体力行这样任重道远的责任,而且不留姓不留名,一直这么默默付出着。世上,总不会让所有付出过的人都能青史留名的,总要有人留下光明后甘愿化作尘埃。
夏蝉方停止了叫唤,又一年的秋风拂过,漫山遍野的草木逐渐被染成金色。初秋时节,天气不冷不热,最是宜人。战乱持续了几年,终是在今年歇停了了近半年,听闻北方的百姓今年因为旱灾几乎颗粒无收,陈昭的实力越来越弱。而南朝的陈晦根基越发稳固,不久前册封皇孙为储位。暹国依旧是协助陈晦牵制陈昭最强大的力量,而南部的交趾首个奉陈晦为正统宗主故而盟国地位仅次暹国。后宫中又多添了不少汉人世族朝臣家里出来的姑娘,也多了几名来自外邦进贡的嫔御,而毫无疑问,天家后宫中的外邦嫔妃里,暹国嫔妃的地位最高,次之则是交趾来的嫔妃。皇贵妃怜悯在连年征战中流离失所、无家可归的百姓,故而决定到金陵有名的古刹栖霞寺中闭关祈福一月,后宫诸事自然暂交仅次于皇贵妃位分的顺夫人处理。
草芥这一年多在民心宫里过得实则挺自在,想外出散心,连告假都不必,后宫之中没有谁比她待遇更特殊了。她今日换了最朴素平常的百姓家装束,骑上马儿,在这微凉的季节里骑马散心最是惬意。终是到了初秋,范睿渊说帮她养的建兰开花了,但是不方便带进宫里,草芥高兴得心痒痒的,老早就巴望着要看了。终是盼到了,自然不能错过。之前有过一次进范家的经历,这次又是提前和范睿渊通过气儿的,她径直就来到了靖熹府的偏门,那里有范睿渊安排好的人接应她。
来到他的房间,方至室内,兰香迎面,浓郁却很清雅。院子、室内的下人早已被范睿渊遣退——草芥虽享特权,但始终不能张扬,平日里无聊时不声不响出去散散心,日落前赶回宫里便可,但若高调得人尽皆知,那天家的面子过不去,公主自然就没好果子吃。
“快带我去瞧瞧,一进门就闻到香味了!”
范睿渊带她来到精心打理的兰花间,指着那盆细密铺着石子的兰花:“看,碧蓝青嫩,这个时候最漂亮,也是我最喜欢的颜色。”
草芥欣喜地注视着这株看似还文弱的兰花,花身薄透尖细形若女儿身的软弱,可花茎笔挺,好比少女内心的坚毅。“真好看,原来花就和人似的。”
范睿渊道:“可不,不然怎么有花中十友的说法?”
草芥的目光俏皮流转,“突然想听曲,都没听过你弹琴。”
“你怎么想听琴了?”
“怎么?我就不能偶尔文雅一回吗?”
“当然不是。你想听,我当然乐意弹。”范睿渊本就有此雅好,但上次她拿“对牛弹琴”的笑话调侃说听不懂琴曲,故而以为她没兴趣。
草芥掏出拿来的礼物:“上次来你家算空手,实在不好意思。这次我有好东西带来——琼浆坊的玉露,这酒清甜不烈,秋季里略略饮一些对身体也好。”
范睿渊和草芥去了琵琶洲好多次,看惯了她骑马玩乐的模样,早已习惯了她的豪放,何况男儿家也有以品酒为乐的喜好。“好,我去拿酒杯。略略喝一点,最近皇贵妃去了栖霞寺,顺夫人管着后宫,你回去晚了不好。”
“我才不管什么夫人妃子呢,我现在住民心宫,除了我母妃,后宫里我才不忌惮着谁。拿什么酒杯,两小壶罢了,你别告诉我你酒量那么小。”
“自然不会,我也是陪着兄弟父亲应酬过的人。”
屋室兰馨添入一抹清冽的酒香,二人对壶而饮,随后范睿渊驱指拨弦,又添七弦风雅,《幽兰》而后又是一首《酒狂》。
一曲方毕,《酒狂》的意境洒脱直入,音乐是可以感染人的。草芥目光注视在范睿渊身上,忽而带着一丝哀伤,让他颇觉尴尬,问道:“公主,你怎么了?”
“和你说过很多次了,往后私下场合叫**芥就好。公主这个称谓太冷冰冰了,而赤雪也并非我的真名。既然我们是朋友,就以名字相称。”
范睿渊问:“草芥,你醉了吗?我给你打盆水来。”
“不必,我没醉。花中分十友,无疑,你喜好兰花,若同兰花,也像是我的禅友。”
“禅友?何出此言?”
“我本来很看不上你们这些自小就娇生惯养的王公世族家公子,觉得你们中大多数人除了骄奢淫逸一无所长,少许有些悲悯之心的也不过做些悲天悯人的无用之举。但是,你不一样,和我原先想的、和之前见过的一点也不一样。”
或许也清楚自己与别人的不同,范睿渊并不细问,只是又饮下一口酒道:“若没了现在的身份,只怕我这样脾性喜好的人甚少有同样出身的人看得上,但那又如何呢?日子是为自己过的。你和我见过的许多姑娘也不一样,但我很欣赏你。”
他们不约而同笑了几声,这么机缘巧合的事竟然让自己碰上了——两个常人圈子中的异类相互欣赏。草芥目光认真注视着他:“你也是一个值得人欣赏的人,至少我看到了你的亮点。”
范睿渊直抒胸臆:“有你这句话,我这辈子无憾了。”
“倘若你将来成婚了,我们就不能再一起去琵琶洲,不能一起这么饮酒恣意了。”
天家虽在年初就解除了他与柔婉的婚约,却迟迟没有再给他赐婚,或许有意将十公主另嫁他人也不一定。十二公主与颂萨世子的过往情谊大家都或多或少知道点,即便和草芥外出过那么多次,他却始终只字未问过。“草芥,你若也觉得这段日子开心,那我便一生无憾了。我知道你去年一度过得很抑郁,甚至现如今或许无人时也还会偶尔痛心,但能看你渐渐重拾欢颜,我已经很心满意足了。无论将来如何,我都会把这段时间铭记在心一辈子。”
“倘若要你放弃功名利禄才能和心上人在一起,你愿意吗?”
范睿渊沉默片刻:“虽则我没有这个选择的机会,但若真的有,我愿意。”
他的回答真诚却无奈——宗室王公家的公子,婚姻岂能由己?纵使他有放弃功名利禄的度量和勇气,却没有将亲族前程名声置之不理的狠心。
草芥继续饮酒不语,显然,他的答案还是让她很感动的。
暮色临近,草芥终于起身,为防止旁人瞧到两人一同出行生出事端,范睿渊只能送她离开自己的别院。
及至快到偏门的时候,背后一声叫住了她:“甄姑娘,且慢离开。”她转过头去,一位贵气打扮的夫人在侍女的搀扶下漫步而来,只见她下巴尖对着人似的——摆足了趾高气昂的架势,显见这位身份尊贵的夫人并不欢迎她,并带着不友善的怒意与架势有条不紊地向她迈来步子。

楼主 只愿潇洒闯天涯  发布于 2017-09-04 09:20:00 +0800 CST  
统一回复:我文里的女主虽然是主角,但我不会让所有人都围着主角转,不会让所有人做任何事都事无巨细为女主考虑,文里的背景在古代,皇室也不同于寻常家庭,所以请不要抱着理所应当的观点去看文,更不要把认为理所应当的事发到我私人扣扣里。如果认为理所应当这么写,那么请不要读这篇文,因为我不这么写,如果不可以理解,请不要勉强自己也不要勉强我。我更不希望我的私人联系录里充满了读者认为作者理所应当怎么做的信息。这类信息,不管放在哪里,我不想回复。
如果觉得我这番言论很拽,抱歉,我认为有些事必须强硬。很多事,我不想一而再再而三解释。何况,写文看文为了消遣,纯粹为了我喜欢,不为别人,如果为了给不同人进行解释而较真,我宁可视若无睹让自己轻松。要是觉得不合理,那可以去找或者自己去写认为合理的。知音难觅,我从不强求,但我不喜欢强迫自己一而再再而三地话不投机。

楼主 只愿潇洒闯天涯  发布于 2017-09-05 08:37:00 +0800 CST  
184.驱逐
来人不像善茬,在那位贵夫人靠近时,草芥只觉颇为面熟,定神一想,原是因为范睿渊的眉目和这位夫人十分相似,再看她的气派与打扮,不难猜测——这位应当就是靖熹公的正室夫人、范睿渊的母亲、她的远方表姑姑。
既然是范睿渊的母亲,草芥先就朝她福了福身子行礼道:“范夫人好。”因着她本来就高人一等的身份,于她而言行了礼便已经极为得当了,何况她向来不拘礼数,又喝了点酒急着回去,故而没有太细究礼节到不到位,福了身子便即刻起了身——而这在那些挑剔人的贵妇眼中便是不懂规矩、没有礼数、上不得台面的行为。
范夫人未开口,身边的嬷嬷却若同她的发声筒:“甄姑娘倒是起来得快!”
她们能叫出自己的化名自然有备而来,但这阴阳怪气的口吻着实让草芥听得刺耳,当即就回道:“我是府上请来的客人,可不是府上伺候人的奴婢,行礼是出于对女主人和长辈的敬意,但这敬意却不是我的本分。不过嬷嬷就不同了,你就是这么对待主子的客人的?”
想必这位嬷嬷跟在主母身侧耀武扬威惯了,突然被这么个打扮朴素的黄毛丫头回嘴,还被怼得无话可说,脸上霎时绿一阵、红一阵的。她只能憋着话搀扶着自己的主子走近草芥。
范夫人上下端详了一遍眼前这个打扮朴实无华的丫头,看她目光尖锐毫无惧色,方才又能一口就猜出自己的真实身份,定然是见过场面的人。但方才行礼时却不见得多有体统,这一点又不像是受过正儿八经调教的人。而再往地上看到她一双天足时,范夫人更是认定了她必然出身低微。王公世族里的贵妇向来喜欢绵里藏针、笑里藏刀,言语间不失教养却句句尖酸。显然,范夫人虽多年前略略见过草芥一面,但时隔多载,当时形容尚小的草芥与如今相比必然差别不小,更何况,当年见草芥时她以一副娇贵的王府小姐装束亮相,和眼前的这身百姓布衣千差万别。
“甄姑娘果真是个聪明又厉害的姑娘。甄姑娘是怎么来的,怎的不见门房有姑娘轿舆的记录?”
草芥眼看着将要落山的夕阳,不愿跟她打太极:“我骑马从偏门进来的。范夫人有话直说就是。”
范夫人嘴上虽挂着笑,但眼角轻视地一瞥她:“甄姑娘方才喝酒了吧?家里人允许吗?范家的女眷若饮酒失仪,是要挨板子的。”
被人这般带着嘲讽地轻视让她很不愉快,但毕竟此人是范睿渊的母亲,她开口还是保留着尊敬:“是喝酒了,和睿渊一起喝的。我母亲暂时有事外出,家里有个小娘在管着,可只要我没做坏事,我不在乎她怎么告状,我爹管我有分寸。”
那名嬷嬷当即就骂道:“放肆,嫡公子的名讳是你叫得了的?也不瞧瞧自己什么出身,姑娘家往人家男儿房里钻,又是喝酒又是听曲儿的,你要见得了人,公子能让你从偏门不声不响进来?赶着攀高枝儿也要看看靖熹公府邸的门槛高不高……”
“万嬷嬷!”范夫人声调不高,但素来的威严不是吹捧出来的,轻轻一声就止住了万嬷嬷继续要说的那些难听话。“甄姑娘,我看你也是快言快语的人,有话我就挑明说了。睿渊是靖熹公的嫡子,将来他会承袭爵位的。再者,天家颇为看重睿渊,我也是陈朝郡主家嫁出来的女儿,以我家的门第,睿渊的婚事该是由皇上做主的,将来睿渊娶的或许是公主或郡主,但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娶你为妻。我看姑娘也是有心气的人,不会甘愿做妾室的吧?何况,公爵家的姬妾,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当上的。睿渊近来总是不带侍从外出,我派人调查了一番,有个看门的家丁挨不过审问透露了你的行迹,原来他是放下读书和差事时常与你外出的。你们两在一起无非做些风花雪月的事,实在对睿渊没有任何裨益,甚至上次睿渊当差时笔误受罚或许也是因为与你饮酒导致的吧!我与靖熹公就睿渊一个嫡子,对他自小都期望很高,你若真对他有情义就不要耽误了他的前程。”
这样的话于女子而言实乃奇耻大辱,即便她是范睿渊的母亲,草芥也不愿再客气,她冷哼一声:“是吗?你们家门第有多高?再高还不是让我踏进来了?你们要知道,是范睿渊邀请我来的,可不是我巴巴儿着要进来的。说得好似谁都稀罕进来似的!”
万嬷嬷哪里容得了一个黄毛丫头对自己主子如此放肆,上前就要一个大耳刮子抽来,草芥反应机灵,当即就做好了反手一击的准备。范夫人不紧不慢开口继续:“万嬷嬷,好歹甄姑娘过门是客,人家学的礼教不同,不能太苛责。”说白了,便是这丫头层次太低,配不起我靖熹公府的教训。她一个眼色朝身边人使去,随即就有婢女端来两个木盒,木盒开启,一个里头密密麻麻装的都是金元宝和银锭子,另一个装的都是金银珠翠珍珠等饰物。“甄姑娘,劝你离开睿渊自然也不会让你吃亏的,我看你年龄也不不该再拖了,又生得一副好相貌,趁着还青春韶华时,带着这些东西,足够为自己找个好婆家又让家人后半辈子无忧无虑了。”
这种拿钱侮辱人叫人滚蛋的破烂本子她在戏台上看过不少,哪料到自己终有一天也遇上了。草芥没多瞧一眼那些熠熠生辉又沉甸甸的东西,她胸前交叉着手,仰起头,学着方才范夫人下巴尖对人的趾高气昂:“和范家的家底比起来,这点子东西算什么?我不笨,才不会捡了芝麻丢了西瓜。夫人放心,范睿渊这个金龟婿我是一定会钓到手的,志在必得!”接着,她头也不回,不管范夫人羞愤的表情,也不顾身后万嬷嬷那些难听话,开了偏门,一跃而上马背便驰骋而去。
一路上,她不禁想象,难道将来自己要面对的会是这样尖酸挑剔的婆婆?好在,她是公主,凭着高贵的身份不会受制于人,虽则与未来婆婆的这次见面很不愉快,但这些委屈也不过如同水过鸭背一般,留不下什么痛痒。她不难想象,将来与范睿渊成婚后,范夫人看到她这个儿媳妇的表情必然是错愕惊诧的。

楼主 只愿潇洒闯天涯  发布于 2017-09-06 08:41:00 +0800 CST  
第185章预告:
看着她不经允许起身就要走,顺夫人实在受不得她的嚣张气焰——哪里把她这个暂摄后宫事的人放在眼里?便是皇贵妃回来,她有理有据又怕什么?“公主且慢!本宫还没让你起来。后宫多少双眼睛看着,本宫若对公主今日的行为给不出个说法,实难服众。”
此处估计有掌声

楼主 只愿潇洒闯天涯  发布于 2017-09-07 07:07:00 +0800 CST  
185.为难
及至宫门的时候太阳已经落了山,宫门远看着才落了锁,她暗骂道真倒霉,这回便是有令牌也要先行通报才能进去。她并非哪个司署的宫女或女官,那么宫眷身份只能照规矩请示了后宫之主才能放行。眼下皇贵妃赴栖霞寺祈福,后宫一应事务便都暂时交给了顺夫人。
通报请示的人速去速回,接着便麻溜儿放行并无坎坷。但果不其然,她就知道顺夫人才不会放过任何为难她的时机。才进了宫门,就有顺夫人的人等着她,传话说顺夫人要召见公主。因着自己先破了规矩,她此番要召见合理也合法,确确实实要走这么一道程序,只是她真就走个形式还是要伺机为难就不好说了。草芥只能认栽跟过去。
未来得及换衣就先到了顺夫人宫中。草芥跪下行了礼后,顺夫人却没让她当即起身,不是下马威又是什么?开口的语调却算和颜悦色:“公主此番打扮是去了民间?”
她跪着回话,气势却不卑不亢:“儿臣有父皇的令牌,也交接好了民心宫的差事。”
“本宫知道皇上给了公主令牌,但宫眷挟令牌出宫向来不得晚于日落宫门落锁前回来,公主只身外出,现在还带着酒气,本宫多问两句也是关心你的安危和名声。”
草芥心里嗤之以鼻:人都周全回来了还放什么关心安危的马后炮?“儿臣毫发无损,顺母妃不必多虑。天色已晚,父皇晚上也要看奏折的,儿臣急着过去侍奉,若顺母妃没什么吩咐,儿臣只能先退下了。”
看着她不经允许起身就要走,顺夫人实在受不得她的嚣张气焰——哪里把她这个暂摄后宫事的人放在眼里?便是皇贵妃回来,她有理有据又怕什么?“公主且慢!本宫还没让你起来。后宫多少双眼睛看着,本宫若对公主今日的行为给不出个说法,实难服众。”
此时,顺夫人身边几个精壮的嬷嬷姑姑围了过来按住她的肩又让她跪下,意思就是不让她轻易离开。素日里草芥还会有耐心让她颜面好下台,自己也不落人把柄,但今日在范夫人那儿没少受气,此刻面对的又是这么个一直不喜欢的人,她才不愿再忍。“顺母妃,儿臣毕竟养在民心宫,如何惩治发落自然有父皇做主,您管着后宫辛劳,何必为了儿臣这点小事忧心?”随后越发不耐烦:“我出去是我父皇准的,回来晚了,我父皇都没动怒,你着急什么劲儿?”
平日里她虽对自己不喜欢,但还会顾虑着身份地位给她些面子,此时简直就不把她放在眼里。正殿里动静大了,住在顺夫人副宫里的几个低位嫔御此时都想看看发生了什么事。这么多后宫之人在,顺夫人哪里放得下面子,否则今后如何服众?“放肆!你违犯宫纪在先,现在还敢目中无人。皇贵妃不在,难道就没人治得了你?来人,拿板子来!”
不多时,宫人已将板子凳子抬了进来,几个壮力的嬷嬷费了老劲儿才把挣扎着的她押到刑凳上,看宫人们终于把她摆好了屁股高撅的姿势,今日她穿着百姓的短打,故而把上衣下摆一掀屁股上就仅隔着条单裤了。顺夫人命令:“先打二十板煞煞她的锐气!简直反了!”
几个宫人压制她都费了大劲儿,她又是公主身份,因此顾不得细究褪裤的规矩,板子夹带着风落在她撅起的屁股上,纵使左右挣扎,眼睛却瞧不到后头,第一板不得不生受了!霎时,臀部上火辣辣地燃起来。大概猜测出了板子击打的方向,第二板落下时,她一个激灵聪明地避开了板风,女板中段的击打力度当然比不得板尾厉害。顺夫人骂道:“****,按紧她!给我褪裤再打!”
这样的场景被顺夫人威严惯了的周遭几个低位嫔妃看得目瞪口呆。两个宫人不得不抽身为公主褪裤,按着她的人少了,草芥当然趁机再使劲一把,在汗巾子被解开前挣脱了几个奴才的束缚。草芥大声道:“我亲爹亲娘在,轮不到你来欺负我!”
“简直目中无人。给我抓住她,继续打!”
她话音才落,几个姑姑嬷嬷就要再上前把草芥再按压住,但草芥早已灵敏地逃脱了压制成功站了起来并远远躲开,她开口大声道:“顺母妃,您也问完话了,我说过赶着去侍奉父皇。我是公主,也是民心宫里负责侍奉天家的人,您要动我就先问过天家吧!告退!”
顺夫人当然不愿放人,草芥也做好了一副谁上来就揍谁的气势,两个壮着胆子上前要拿人的嬷嬷已经被她踹到了地上,顺夫人眼看不占便宜就再多叫了几个宫人来,草芥依旧不从欲要速速离开,可毕竟对方人多,她被这么重重围住,终是被两个精壮仆婢趁着自己不备时擒拿住了手臂,众人就要再把她拖到刑凳上接着用刑,草芥略略练过些武艺,气力也不小,死活就是抵抗着她们前推的力度。双方僵持不下时黄门来报,民心宫里的红袖姑姑来了。红袖是从潜邸时就一路侍奉天家过来的人,顺夫人当然不会怠慢,速速请了进来。红袖方入殿中,只见那刑凳和板子亮堂堂出现在眼前,草芥已经被再次按压到刑凳上,几个壮实的仆婢将她奋力按在刑凳上高撅着屁股,那腰间的汗巾子已经接下,薄裤褪了一半——露出了已经露出了上半白屁股,因为方才已经挨了两板,故而洁白中一红一粉两道板痕露出了半个头,旁边的掌刑嬷嬷早就提好了女板就待裤子全褪后往那硕实的光腚上狠打。红袖不动声色,先给顺夫人和草芥行了礼,这才开口传达天家的意思:“顺夫人,天家急着公主过去侍奉。所以派奴婢来问问,不知您的问讯结束了吗?天家说,公主虽犯了宫规但并非有心之过,亦没有办下什么大错事,在您这儿饿着肚子跪了一阵也算是惩戒了。虽则态度不好,但您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天家现下正等着公主去侍奉呢!天家说无论如何,先要公主给您磕头赔罪,稍后会再问公主的,倘若公主对您态度不好、有冒犯的地方,天家说了,会替您做主的。”
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红袖带来的婢女已经扶起了草芥,为她穿戴规整。草芥心里虽不乐意,但磕头总好过挨板子,既然是父亲出面,怎么也不可能不服从。于是冷着脸,应付性地给顺夫人磕了个头后,便头也不回,大摇大摆走了出去后,红袖悄悄在顺夫人耳根边道:“顺夫人,天家也是有心维护您的体面的,但也希望您往后处事时能多顾忌着各方的体面。公主是后辈,做得不对定要惩戒。只是天家说,还是希望您能早日以贤德服众,向皇贵妃学习,让众皇子皇女和妃嫔服气。”
天家之言,顺夫人再是觉得委屈也要欣然领受——这哪里是体谅她,分明是在责备她空站高位却不能服众。现如今,她连个以下犯上、违错宫规的公主都没本事惩戒,威严何在?说白了,天家不过把自己看成一个暂时代理后宫事务的管家而已。她明白,她虽比皇贵妃和一众潜邸里的妃妾要年轻,但肯定比不了人家经年的恩义情分,而后宫里年轻貌美的女子此起彼伏,谁没有年老色衰的时候?交趾嫔妃地位虽不低,但不管暹国或交趾,都是外邦,皇贵妃和她都是邦国里娇贵的公主,无论在陈朝皇室里的身份多尊贵,也只是立侍偏侧的妾室罢了,陈朝宗法只有汉人女子才能做正妻,而后宫里汉家世族妃嫔已经不少,其中不乏大门阀出身的,等将来诞下皇子又熬到了年头,册封为比她更尊贵的位分不是不可能。现如今,储君之位已定,她的煜槐只能做一个普通的皇子,待天家百年后,她们这群太妃无非只能以更孤寂的方式度过余生。而往后,越来越多的大家世族女儿入宫,她的这个夫人之位还能风光多久?她不过就是个期盼能得到夫君多点爱惜的寻常后宫女子而已,而后宫漫长的时光越发磨人,渐渐地,她原本傲人的自尊只能通过呐喊和示威才能找到存在,唯一让她感到欣慰的就只有自己的煜槐了吧。

楼主 只愿潇洒闯天涯  发布于 2017-09-08 08:00:00 +0800 CST  
186.赐婚
民心宫中,草芥违错宫纪和约定在先,也没得好果子吃。回来后她一句话都没机会说。桌台后的父亲一丝不苟地批阅着奏折,烛影幢幢,点燃了一根换了一根,尤不知何时自己才能不必再跪。她埋下头偷偷打了个盹儿,突地一个本子就往自己脑袋上砸来,霎时间全然清醒了。
“跪着都能睡着,你本事了!”
草芥立即一个鲤鱼打挺直起了身板。“儿臣是在思过的,儿臣错了,但不是故意的。”
陈晦办公太久,不紧晃了晃手臂放松,见眼下现成一个人,吩咐道:“上来替朕揉揉肩。”
草芥巍颤颤站起来,因着跪久了走路不大麻利,慢慢挪过去,乖乖地伺候起来,看父亲闭目养神片刻甚是舒服的模样,她喃喃道:“人家晚饭还没得吃,膝盖还疼得紧,都没谁能揉揉”。哪料,突而屁股上几个大巴掌袭来,又辣又疼,毫无间歇,她急得立马捂住了屁股,嘶嘶两声倒吸凉气。“父皇别打啊,方才顺夫人叫人打的板子,现在还感觉到疼……”
“少得了便宜还卖乖!方才就不该那么快让红袖替你解围,先让你挨个十几板才对。你违约在先,罚你不准吃饭。再惹毛了朕,把你送回顺夫人那儿领板子去。朕可救了你,不识好人心的东西。”
草芥自然知道父亲可是她的救命法宝,此时真正能替她遮风避雨的港湾。娇嗔道:“人家开玩笑的嘛。”
“朕看你就是太久没挨打,皮痒了!可不跟你开玩笑。说说,今儿怎么回来迟了?”
草芥回忆起下午那愤懑的场面,顿时没了玩笑的姿态,沉默一刻后问道:“父皇,当年阿娘还没嫁进王府的时候,贵妃娘娘……就是祖母,是不是很反对,所以后来一直对阿娘都不好?您是不是很为难?”
当年自己的母亲甚至不准这个丫头叫自己父王,陈晦知道草芥肯定对这个祖母不大有感情,只是因为她是自己的母亲,故而这丫头说话还把握着分寸。他突而猜测到了不少,问她:“你今日见到范睿渊的母亲了?”
她点点头,带着女儿家的娇痴,俯下身将脑袋贴在父亲膝盖上,活像只粘人的乳猫。“见是见了,但不大愉快,人家眼光可高了,没准看不上我。其实嫁给谁都差不大多了,我只是觉得和范睿渊在一起时多了几分轻松和真心罢了。他给我养的兰花开花了。”
陈晦思绪漂浮到二十年多前,颇觉感慨。“当年你阿娘的情况和你不同。她根本没有任何选择的权利,甚至连生死都无法决定。倘若当年太子娶了她,恐怕她的下场也会像你那几个嫁进太子府的姨母一般凄惨。”继而抚着她的秀发:“你是公主,有父皇撑腰的公主,只要儿郎好,不必理会其他的人。那些世族门阀里的贵妇不向来如此?把自己的儿子当凤毛麟角般宝贝,所以不大看得起别人。虽则不对,但爱子之心,到底能理解。父皇是你的靠山,她知道你的公主身份后,只有万分懊悔、尊敬高捧的份儿。你要记住,成婚是你与驸马两人过日子,不必管他们。你母妃嫁人嫁得早,她在你这么大的时候,都生下煜棕了,你都会满地跑着闹腾了。”这样的话让草芥红透了脸,陈晦并无觉得不妥,继续道:“女大不中留。当年你十八时就说不能再拖,但朕知道当时你很伤心,就想再给你缓缓,转眼间你都快二十了,颂萨虽然一直没立正妃,但他与朕赐婚的左夫人生下了一个儿子,也娶了其他的妾室,往事烟云,人不可一辈子活在回不去的过去。好在,这一年多里,你和范睿渊也算聊得来了,真的要快点给你和范睿渊赐婚了。女儿长大了,始终是要离开父亲的。”他说着说着,声音已经很落寞了。
草芥继续黏在父亲身上:“儿臣舍不得父皇。不过其他妃嫔也给父皇生了小公主,总归有人能顶替儿臣陪在父皇身边。”
“胡说!你就是你,她们顶替不了。再者,你小妹妹年纪还太小,话都不大会说,看着也像害怕朕,不大敢跟朕说话,性子不像你。草芥,父皇真想把你放在身边一辈子好好照顾。”
“儿臣嫁到范家,不就是在父皇眼皮底下吗?往后也能时常入宫为父皇母妃尽孝道。”
陈晦摇摇头:“不一样的,嫁出去的女儿总好像被人挖走了一块心头肉一样,范睿渊人品持重,以后你们成亲了要相敬如宾过日子,人活一辈子不是谁都有人可以相互扶持、相濡以沫的。”
草芥鲜少听到父亲这样发自肺腑的伤怀言语,自十二岁后与父亲重新亲近,这些年来的情分深深揪了她的心,她带着颤音,跪下磕首:“父皇,女儿会好好过日子,不再让您为**心。父皇也要保重要身体。”
陈晦扶起她,看着她白里透红的脸蛋、精致的轮廓、蒲扇般长密的睫毛好似起了水雾,每一寸都透露着活力的气息。他多少孩儿夭折、多少孩儿长成后又身死,他经历过太多次白发人送黑发人,甚少能看到自己的儿女长到这样美好的年岁。他曾怨恨透了上天的残忍,但此刻看着草芥青春待嫁,内心充满了对上苍的感激,他强忍着泪目,轻抚女儿的鬓角:“傻丫头,你莫再招朕了。朕只望你健健康康、快快乐乐的。”
她与范睿渊一如既往会时常到琵琶洲上教孩子们读书写字。范夫人并未将那日意图以钱财驱逐走她的事告诉儿子,只是从范睿渊隐约的言语中得知他的母亲应该是有再三交待过他不可在外面与不三不四的人风花雪月。家里显然看他看得紧了,于是每次只身来琵琶洲都要巧立名目找各种借口抽身出来。如此看来,范夫人还是个很聪慧的母亲——维护了自己在儿子面前的形象,也提示着儿子行为不可越矩。草芥不想做破坏他们母子情分的事,也绝口不提当日的不愉快,总有那么一天,等她以儿媳妇的身份再见到范夫人时,范夫人会对她这个公主媳妇无言以对的。既然肯定要成为一家人的,范睿渊是他们唯一的牵系,她相信,不管是自己也罢,范夫人也罢,都不希望让中间的范睿渊为难不痛快。那么各退一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相互维护好关系才能和乐共融。
又是一年中秋时节,花好月圆的日子里最适宜宣布喜讯。在此良辰吉日中,天家将视若掌上明珠的十二皇女正式册封为公主,封号祉阳,食邑封地赐在他所辖领地里最富裕的金陵。同时天家为祉阳公主和靖熹公嫡子范睿渊赐婚,陪嫁除却按照嫡出公主的制式规格还有额外厚赏另外赐府,婚期定在隆冬腊月之中。天子嫁女,自然不得含糊,留足百天的时间才能打点好各类排场。陈晦登基以来首度嫁女,还是最心爱的那个,而范家亦是金陵旧都中翘楚的世族,自然要给草芥办一个隆重非凡的婚礼。

楼主 只愿潇洒闯天涯  发布于 2017-09-10 08:34:00 +0800 CST  
187.待嫁
十二月的金陵正是严冬,祉阳公主的婚期定在大寒后的两天。天家最心爱的公主终于要出降了,从中秋宣布赐婚后,后宫上下就一直为公主的婚礼嫁妆打点。
外头的雪下得特别大,如同棉絮,带着微薄的重量轻轻落到大地上,层层覆盖终能没过膝盖。江南不似北国,甚少能见到这样的鹅毛大雪,人人都道,这必然是上天昭示着天家收复北国、统一江山指日可待了,又正赶上天家嫁女,故而喜上加喜,金陵城上下一派乐意通融。
外头越是严寒,人就越想往屋里凑堆。婚期近在眼前,不同于十五岁那年准备嫁给顾怀信时,草芥的心绪很平静安宁,甚至对未来的生活还萌发了些许美好的意境。草芥在暖和的房内和煜桓泓峥一同玩耍。八岁的泓峥小身子越发壮实,身手也很敏捷,像足了当年的煜枫,小沙包抛起后又落下,在即将贴地的刹那,泓峥眼疾手快一溜烟就把分散在地的另外四个小沙包一把抓进手内。六岁的煜桓旋即留鼓起小手欢快道:“侄儿哥哥真厉害!姐姐输了!”煜桓的眉眼很像陈晦,笑起来时又看出些奥野的秀气。虽则泓峥封了皇太孙,但二人一直教养在一起,亲密无间,天家希望他们的孩提时代不要拘泥于太多繁文缛节,规矩礼制可以大点后再教。
草芥佯装不满:“你们两个是一边儿的,合起伙来,我怎么玩得过?不和你们玩了。”
泓峥立马伤感得撅了小嘴:“不要嘛,姑姑嫁人了就不能陪我们玩了,姨奶奶说姑姑嫁人了就不能住宫里了,那以后我们要多久才能见你一次?”他们都是天真无邪的年纪,煜桓当然也很舍:“姐姐不要生气,我和姐姐一边儿了,不帮侄儿哥哥了。”
两个小家伙很粘着她,也为她来到金陵后的生活增添了很多乐趣。草芥牵过他们的手继而合在一起:“我没有生气。你们两个要一直相亲相爱,长大后还要相互扶持,不要随便就划帮结派的,我不喜欢,父皇更不喜欢。”
煜桓紧紧抓着草芥的手:“知道了,我和小叔叔就是很舍不得姐姐,又没有闹不愉快。以后我和小叔叔长大了,就可以一起保护姐姐了。”
草芥看看侄儿,又瞧瞧弟弟,两个孩子都那么聪慧可爱。以古来宗法来看,以父皇对母妃的宠爱来看,立煜桓为太子的可能实则要比立泓峥为太孙的可能大不少。显见,母妃定然和父皇说过什么。不过也好,倘若将来煜桓因为带有暹国血统登基而遭人诟病不服那岂不是后患无穷?草芥的话他们未必现在能听懂,但却发自内心:“我只希望你们能保护好自己,报效家国就是给天家尽孝了。将来本事了,要保护好皇贵妃,她对我们的生养大恩才是你们最应该报答的。”
两个孩子似懂非懂,但看草芥那么认真的模样,这番话他们都印在了心里,将来长大了再回忆起来就会明白了。
此时宫人来报,殷才人奉皇贵妃之命送来嫁衣供公主试穿。两个小家伙在实在不方便,草芥便让宫人把他们带走了。殷才人从外头进屋,披风上落了几片飘雪,身旁的内侍太监立刻为她细心地撇开——这个动作让草芥注意到了。她定睛看一眼这个内侍太监,五官很干净,带着一股书卷气,目光里尽是关心和爱护,可脸颊上的红肿掌痕还略略浮现着。
“公主,嫁衣又改好了,你穿上再试试。”
“其实哪用那么麻烦?上次我都觉得很合适也很美观了,母妃偏要一改再改。”
“皇贵妃为着你的嫁妆和婚嫁细节忙得不可开交,巴不得事无巨细样样亲力亲为才放心,这不实在抽不出空才派我来。自然嘛,亲闺女出嫁,哪个做娘的会不上心?何况,公主还陪着皇贵妃近二十年。”
草芥屏退了一众宫人,唯余殷才人在房内。公主的嫁衣繁琐奢华,殷才人仔细帮她一件件、一样样地穿戴完毕。奥野对女儿的嫁衣要求趋于完美,司衣局的人一次次重改,终是达到了眼前里衣无比贴合、外裳大气端庄的效果。
殷才人不禁感叹:“太美了!没有哪个女人不会羡慕公主的。”
草芥牵着她的手坐下。“解语姐姐,这几年我身边能说知心话的唯有你。往后我嫁出去了,你在宫中万事要小心。他怎么了?我瞧着脸上不对劲。”
这个“他”自然不会指别人。“后宫里为公主的婚事上下打点,大家都挺忙的。那日侍寝,天家的一条青玉腰带落在我宫里,顺夫人正巧当日要侍寝,就吩咐我宫里把腰带送过去。结果手上有事耽误了,送迟了片刻。顺夫人因此事要罚我掌嘴,他便抢着替我受下了。”殷才人目光里透露着夹杂的情绪——痛心不忍又温和幸福。
“他护你之心自然是好,但那点微薄之力可谓杯水车薪。不过,能看到总归是好的,不然守着一副没有灵魂的空壳在后宫中几十年,那该多痛苦。顺夫人仗着她宫中的地位每每吃醋了便爱找承宠的嫔妃麻烦,往后你常来我母妃宫里请安吧,她多少都忌惮着。凭着她闹吧,我父皇就是看着交趾的份上才给了她高位,也瞧她没什么阴暗城府的本事才懒得花心思去处置她。她若真狂出些大事来,我父皇才不管她是哪国公主的身份。不过你务必注意着分寸,当初帮你既是出于情谊也是出于感同身受的怜悯,倘若你和他做了出格的事,我不可能背叛我父皇。”
这最后一句显然就是认真的警示了。“公主放心,我定不会做出任何伤害天家的事,也不允许任何人伤害天家。而我的祖宗到底以书墨传家,我虽微末,却明白廉耻,那些脏的乱的决不会发生在我和他之间。我与他这辈子只求能看到彼此安好罢了。公主的恩德我和他感念在心,公主出嫁后,我会尽自己全力侍奉好天家和皇贵妃的。人生百转千回,公主与颂萨世子虽有遗憾,但范公子未必不是个良人。”
草芥懂事地点点头:“这些我明白的。你瞧,当年你还羡慕我贵为公主,实则,公主又如何,不过也是个被上天作弄的平凡人。前些天暹国使臣前来道贺,奉上暹王的贺礼,他知道我终于要成亲了不知是何神情?罢了……这些都不重要了,他有他的妻妾和孩子,在暹国施展着他的才华和抱负,他是活得快乐的。”

楼主 只愿潇洒闯天涯  发布于 2017-09-12 07:43:00 +0800 CST  

楼主:只愿潇洒闯天涯

字数:381781

发表时间:2016-09-28 08:32: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7-12-02 19:29:53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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