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潇湘汐苑】【原创】命如草芥(古风、重发)

188.出降
金陵城内一片红装素裹,在雪白苍茫中更显喜庆。
天家提前一夜留宿皇贵妃宫中。草芥是陈晦和奥野的第一个孩子,近二十年来陪着他们经历过荣华富贵、食不果腹,于二人而言,这个女儿无疑都会是他们一生中情感最深刻的孩子。奥野依偎在陈晦怀里,两人皆是一夜未眠,回首过去的年月,将女儿自呱呱坠地后的成长经历都思忆一遍。
出降清晨,公主先要隆妆跪拜谢恩。所有的嫔御、皇子皇女皆着盛装齐聚皇贵妃宫中,礼乐齐奏,只见公主缓步而来,倩影端庄,正红色的嫁衣衬得肤若脂玉,嫁衣上以百鸟之羽织绣成凤凰图锦,从不同的角度看去羽毛反射的光泽都不同,领口袖口皆用金线穿织的碧玺、南珠做装饰。待嫁的新娘盘起高高的元宝髻,正中的垂苏金凤钗熠熠生辉,一套金丝嵌紫晶头饰分为六件佩戴在发髻上,精致多样却不让人觉得繁杂,两边步摇长至玉颈。
草芥在宫人的搀扶下向高座上的天家和皇贵妃行稽首大礼,三拜九叩后道:“儿臣叩谢父母生养大恩,此后不得侍奉左右恪尽孝道,愿父皇母妃身体安康、百岁长青。”
看着明艳动人的女儿,座上的奥野泪湿沾巾。天家当然要最先开口,陈晦慈和道:“免礼起身吧。新娘子要忙一日可不轻松,在自己家里就多省省力气。”他很满意草芥的这一身打扮,对身旁的奥野道,“皇贵妃的眼光向来都是好的,咱们的公主今日像极了画中高贵的仙女。”
顺夫人见缝插针道:“公主本就是高贵的,加上衣饰礼制都按照嫡公主的操办,这一身价值不菲的嫁衣当然更衬得我们十二公主贵气逼人了。”
奥野素来倡导节俭,顺夫人这一句话显然就是暗指皇贵妃在自己女儿身上允许骄奢淫逸,却区别对待别的皇嗣妃嫔。陈晦自然听得懂,却表面笑得更开朗:“皇贵妃办事一直都那么合朕心意。登基之初一切从简是不得已为之,但现如今不同了,朕的国库逐年充实,这一遭是登基后首度嫁女,朕就要大办特办,给朕的爱女一个隆重殷实的仪式。这样的机会不多,偶尔花多些钱在点子上无可厚非,该花就花嘛。你们借着机会盛装打扮一回不是人人都很开心吗?”众宫妃哪里有不重视自己容颜的,素来宫里倡行节俭,自然要把握每次盛典的机会把平日里珍藏的宝贝戴出来亮亮相。这个时候,也唯有陈晦注视着奥野鬓发间那根最寒酸的琉璃鲽鱼簪子——这支簪子从未见她离身。
他颇觉感慨,不舍伤感却怀揣着喜悦:“往后与驸马相敬如宾地过日子吧,天长地久,细水长流总能感觉出津甜的,朕与你母亲都望着你们能美满快活。”
奥野终于收拾下了感伤,女儿分明嫁得不远,但要女儿要嫁出去总感觉要被人从自己身上剥离开了一样。“成亲后就是将来要做主母的人了,办事情时要记住妇德妇训务必稳重仔细,多为驸马考虑些,这样才能相互体谅包容。”话虽是官话,但感情却是母亲最真诚的关爱和渴望,也是寻常娘亲最想交待成婚女儿的话。
草芥再望向高座上的父母,含泪再次叩首。喜帕落下,祉阳公主凤鸾在群臣的叩拜中驶离宫门,凤鸾所经街道上的百姓皆下跪恭贺,护嫁队伍浩浩荡荡长达十里,礼乐齐奏不止,街道两旁摆满了鲜花,金陵城各坊市开设歌舞杂技表演三日以表天家与民同乐之心。驸马爷范睿渊鲜衣怒马,雪白骏马上的他意气风发,让人不禁感叹实乃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草芥婚后居所并非范家,陈晦赏赐的公主府就排在范家旁边,乌衣巷里大家世族甚多,风气优雅,两个府邸排在一起,方便走往。公主府不大,却贵在清幽雅致,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父皇母妃给她安排的嫁妆从嫡出公主之例外还另赏许多,宫里陪嫁出来的丫鬟奴仆侍卫五百余人,皆是皇贵妃精挑细选出来有分寸懂规矩的宫人,让新设的公主府顿时就人气饱满,人手充足、各司其职,样样都立马正常运转了起来。
草芥悄悄掀起了盖头,想起身看看外头的动静。当即喜娘嬷嬷就道:“公主,这盖头可千万不能自己摘下。驸马爷还在外头应酬着,宾客太多,驸马爷也是怕礼数不周全失了公主的面子。您耐心等等吧。”
“那我要吃点东西,折腾了一天,肚子早就空空如也了。”
在一旁侍奉的还有宫里跟来的司教嬷嬷,这样的嬷嬷从来都是从世族里选进宫做女官的女儿,往往都很有地位和教养,从小在宫里长大的公主很多都是由司教嬷嬷教的规矩,这些人就是专门管这些宗室公主的,公主成婚后会跟着过去,留在公主府里那也是婢子奴仆中最体面的人,公主初为人妇,打理府中内务时很多事都要参考这些司教嬷嬷给的提议,以免违错了规矩遭笑话。司教的尚嬷嬷开口劝道:“公主且再等等,驸马爷来了就能行合卺礼,到时候才能用些膳食。”
大婚的日子,草芥收揽着不耐烦,吩咐道:“兮秋,你去暗中催一催驸马爷。那些不轻不重的人犯不着挨个儿喝。”
尚嬷嬷显见就露出了不悦:“公主万万不可。您是女儿家,还是表现得矜持才好,若叫别人知道您催着驸马入洞房,传出去多不好听。”
尚嬷嬷的话还是有道理的,草芥被喜帕遮着的脸刷地红了一片。无疑,此刻她只能继续等。她只能让自己想些别的分散饥饿感。方才扫了一眼公主府的房间,周遭摆设都很精心,母妃把她平素里爱用的、爱玩的,一应俱全都派人送到了公主府里,宫中用惯的人诸如嗟春兮秋也尽数陪嫁过来……
突而,门外终于来报:“驸马爷到!”
素来和范睿渊见面早就习惯了,此刻本来平稳的心跳却突地加快起来。

楼主 只愿潇洒闯天涯  发布于 2017-09-14 08:14:00 +0800 CST  
189.洞房
隔着喜帕看不到人,但听脚步声比平日里轻飘了些,不过还算稳妥,酒气浓了些但应当没真喝醉。众奴仆先给驸马爷行礼,继而范睿渊也要依照规矩给婚榻上正襟危坐的公主作揖一拜,这才坐到床上,静候合卺仪式。
范睿渊拿起喜杆,克制着满心迫切焦急温柔地挑起喜帕,那一张雪脂芙蓉面终于露了出来。草芥微垂螓首,修眉联娟,面颊略施胭脂便似饮酒后的红晕,她虽贵为公主,未嫁前却从未梳过高髻,而云髻峨峨把她玉颈纤长的优点更突显出来,一双精雕细刻的南珠耳珰为整个人更添光华,在霓裳羽衣的映衬下仿若仙云缭绕中的天女。范睿渊从未看过她荣华盛装打扮下的模样,平时也习惯了她清简装扮时的活泼平易,此刻这副柔情绰态呈现在眼前便仿若让人置身于梦境一样,常人幻想着能娶个神女回家却只是想想,他还真是把神女娶到身边做媳妇了!
“驸马爷……”喜娘嬷嬷唤了一声,他这才回过神来。
这样的场合仪式虽庄重,但成亲本就是喜庆的事,轻松热闹些才好。兮秋嬉笑道:“驸马爷是被公主迷得出神了!”
除却尚嬷嬷瞪了兮秋一眼,在场的仆婢皆乐呵了起来,顿时气氛也轻松了很多。草芥终于不再那么紧张,却依旧没好意思看着他。喜娘嬷嬷端来合卺酒,二人双肘相交,这便算是二人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接触。合卺酒饮下,喜娘嬷嬷又为二人各取下一缕青丝交合在一起打成同心结以示二人从此为结发夫妻、永结同心。终是到了有东西吃的环节。喜娘端来百子羹,即以红枣、花生、桂圆、莲子熬制成羹取早生贵子的吉意,原本二人只需仪式性地略略吃一两口便可,哪料,草芥早就饿得头昏眼花,速速接过百子羹便大口大口往嘴里送,全然不顾任何礼仪与矜持了。尚嬷嬷悄声提醒着:“公主,您慢点。”
草芥含着羹为吞下就答道:“要什么紧?屋子里都是自己人,驸马也是自己人。”
尚嬷嬷只好压低声音再提醒:“百子羹是祈望生儿育女的,但全喝下去要叫别人笑话您的,哪有女儿家那么心急的?”
草芥顿时停下了动作,脸蛋在脂粉下更显红晕。一个女人家在新婚丈夫面前大口大口吃百子羹,还是在洞房前,这不是意思着她巴不得多生孩子。她虽不拘小节惯了,但哪有女人家那么不矜持的……她甚是尴尬,终于停下了动作。可隐约间,她侧眼偷偷观察到范睿渊瞬间消失的一抹笑意。
一众礼节终于结束,一干仆婢都退了出去。没有了旁人,以全新身份见面的二人竟然突地无语凝噎了。草芥还是觉得饿,桌子上摆着喜糖果饼,她想缓解一下这尴尬的气氛,也想拯救一下饥饿的肚子,接着脑子一片空白地突地站起来又一个大迈步,哪料,她竟然忘了行过了结发礼,两人的头发是连接在一起的。她这一个大动作,让范睿渊措手不及,只能立马也站起来要陪她过去,可谁叫她动作幅度太大,突地一个踉跄就要摔地上。这回范睿渊可算出手及时了,一把就伸手过去拦住她的腰,将她拥入怀中没让她摔倒。顷刻间,两人鼻尖紧触,四目相对,双唇在意外间贴到了一起。
再放开后,两人的脸都红得像熟透的水煮虾。范睿渊先开了口:“公主饿了,我吩咐下人弄些饭菜来吧,这些糖饼都凉了,吃了对胃不好不说,也不解饿。”
饿既是实情,也更是借口。草芥道:“不必了,这不合规矩,传出去人家笑话。”她想办法岔开话题:“你喝了那么多酒,竟然没醉,看不出你酒量不错嘛。”
“酒里搀着水的,大家成亲都这么做,不然哪应付得过来?”但他确实喝了许多酒,到了屋内越发觉得身体热乎乎的,于是要褪下外裳又要解开腰带。但礼服的腰带上镶嵌着许多宝石,他一时找不到嵌口在哪里。草芥看他热得流汗却解不开厚实的礼服,便开口:“我帮你吧。”
她纤细的手在他腰间蜻蜓点水般不停轻触,加之酒劲上涌,小腹燃起了团团烈火。腰带终是解开了,范睿渊一把抱住紧紧草芥。平素里他都很温和也很开朗,但这回却带着男性原始的霸道天性,问道:“方才怎么那么急着吃百子羹?”
对于他的触碰,草芥还不习惯,也并不反感,既然成了亲,始终要洞房的,嘴上却固执道:“那是因为我饿了。”
范睿渊哪里不知她在搪塞,更紧地抱着她:“你还不懂?”
怎么可能不懂?别说宫里的嬷嬷给她讲解了嬉春图,就是在岭西十五岁待嫁那年该懂的她都懂了,而还是要嘴硬:“不知道你说什么。”
范睿渊坏坏地往她似雪香腮上一亲:“你骗人!你再说一句假话,我就使法子治你!快,说实话。”
草芥挣脱不开他,便一头撞在他胸前,“无赖!你居然也会流氓的赖皮招数。我就是饿了!”
继而,范睿渊在她纤纤楚腰侧一阵捣鼓,挠得她咯咯直笑。草芥也是不客气,用同样咯吱人的法子回敬他。咯吱人的时候最嫌厚实衣服膈应,范睿渊为她层层褪去衣衫,及至她那层冰蚕缂丝亵衣被去掉后,二人再无任何隔阂,她的皮肤比那冰蚕缂丝还要光滑,而且通身氤氲着瑰香方泽。这样的馨香迷迭的美人最难叫人把持,何况还是他多年来一直梦寐以求却清楚求而不得的人。他的吻在她曼妙的胴体上游走,而她频率极妙的喘息声更让人感觉到愉快和欲罢不能。范睿渊要撬开她的贝齿,可她却咬紧牙关不愿让他探入。“先别,我还没适应。”
房内的花烛突地噼啪一声作响,譬如干柴烈火,范睿渊已经被点燃到了极致的时候,哪里愿停下,继而温柔对她道:“嬷嬷教过你了吗?往后总是要适应的。我会小心的。”
终是成功探开了她的朱唇,二人舌尖相处得还算愉快,那种触发的津甜像是蜂蜜一般。
在一阵涌进的刺痛后,草芥明白了自己与从前再不相同。

楼主 只愿潇洒闯天涯  发布于 2017-09-16 09:09:00 +0800 CST  
190.兰钿
醒来时,屋外阳光挥洒在白雪上,映衬着满院的腊梅、红绢,这样的天气和景致实在是让人感觉喜庆极了。屋内其实燃着充足的炭火还是挺温暖的,但二人昨日身不着寸履,棉被一大半都被折腾到了地上,终是云雨后入睡才潜意识地觉得有些凉,便在睡梦中搂到了一起。
两人睁开双眼,对方清晰的轮廓就映入眼帘,再看自己两只胳膊都相互交叉在对方的身子上,酒劲过后,范睿渊原本那份矜持的克制还是隐隐发作了。两人终是还没习惯,故而突然松开了手。草芥抽过那床落了大半的被子就要把身子遮住,她这才发现那些隐秘而敏感的部位浮现出了朵朵紫红蔷薇。
初识后的尴尬是会传染的,范睿渊也旋即从地上抽起一件衣衫草草围住了下身,又把她地上的亵衣亵裤都捡起来放到床上:“你快穿上吧,别着凉。昨日有没有很疼?实在抱歉。要是太累了抬不起手,我帮你穿上。”
草芥还是好意思,看到身上那些蔷薇印记,她噘嘴就闹脾气:“不要你穿!都怪你才弄成这样……哼!”
范睿渊暗中轻轻抚了抚肩上的牙印,痛感算模糊了,但也不舍得和她斤斤计较,只要无奈地随着她。
二人匆忙将蔽体的贴身衣衫穿好后,屋外的仆婢早就听闻到了动静,敲过门后得了主子的允许,这才将早就备好的洗漱物件依次呈上来。草芥坐到妆台前,这才发现往日雪白的玉颈上也开了一朵紫蔷薇,她又气又羞,瞪了一眼一旁正在着装更衣的范睿渊,范睿渊也意识到了她的目光,只能略带得意撇过头去当做没事人一样。草芥只好吩咐:“嗟春,给我取一件立领的衣裳来。”接着,从镜面中,她看到尚嬷嬷从床上取下一条长白帕,白帕上两三点殷虹仿若初绽的牡丹尤为娇俏,尚嬷嬷含着笑,明晃晃将白帕放在精致的托盘上就要撤出去。
草芥羞地旋即耳垂都滚烫了,大喊道:“快扔了!”
尚嬷嬷笑得乐滋滋的,洋洋得意道:“公主,这可是大喜事,扔不得。奴婢还要呈给夫人过目报喜的。”
又是规矩!草芥不好意思再反对,只好道:“你藏掖着点,这种东西哪好意思明晃晃的?”一旁侍奉的嗟春和兮秋相视后对目一笑,各中玄机自然识破不点破。
尚嬷嬷带着各种交杂神态的眼神望了一眼范睿渊,被这么一个老婆子用这种眼神瞧着,范睿渊也不大自在,低声开口道:“嬷嬷先遮起来吧。”
尚嬷嬷回话:“奴婢有分寸的。稍后靖熹公和夫人要到公主府来拜见您,也是您头遭见公婆,公主继续梳妆打扮吧。”
兮秋取来妆奁首饰——那是天家赏下的一套点翠,色泽、光华、形态、工艺皆为上品。草芥感叹:“除去昨日成亲,我都没戴过这么贵重的首饰!靖熹公和夫人都是自家人,自己家里的人用不着这么大张旗鼓吧!换一副寻常的玉饰就好了。”她想到了之前与范夫人未表明身份时的那次不愉快的见面。她并不想刻意凭借身份和高贵的行头来以暴制暴从而压制范夫人。到底是丈夫的母亲,她先不计过往,范夫人因为她的身份应当也会感怀。否则两人闹得不愉快,一家子都跟着不痛快。
“公主,您首次见公婆,还是打扮隆重些的好。”
草芥心想,范夫人自小在宗室门阀里长大,应该也很注重体面。她虽有心放低姿态,但也不该太不计较体面让她觉得不上档次。否则,旁人也会诟病公主不识大体,初次见面就不讲究场合、怠慢公婆。
身旁的范睿渊高兴道:“还是戴点翠吧,内敛又有灵气,很适合你。我娘初次见儿媳,你让她好生惊艳一回。”
草芥还有些犹豫:“其实也不是第一次见了……”
未等她说完,范睿渊会错了意:“那也是很久之前见的了,那时你还是个丫头片子嘛,新妇就该盛装打扮,让我娘瞧到自个儿儿媳多高贵漂亮!”
众人都劝着,她自然就不再推辞。
嗟春兮秋为草芥梳起了高高的妇人发髻,脑后的长长青丝也不再和待字闺中时一样垂落,而一丝不苟地盘收了起来。
胭脂描红、朱唇轻点,清扫峨眉,兮秋沿着公主天生眉路将两道眉毛描得更细长,感叹道:“这螺子黛就是好用!画出的眉最自然。公主以前怎就不用呢?后宫娘娘个个盼着都未必用得上。”
嗟春道:“咱们公主向来不大注重这些的。何况,螺子黛乃千金之物,皇贵妃向来主张节俭,天家虽赏了皇贵妃很多,皇贵妃给了公主一些,自己却少用,公主自然就更少用了。不过,咱们公主可是天家和皇贵妃的心头肉,出嫁的嫁妆当然阔气。公主的螺子黛管够。”
草芥知道,许多人都在感叹她那些丰厚的嫁妆和庶出却从嫡制的婚礼,这些都昭显了天家对公主的厚爱、对靖熹公的重视。
耳边传来问询声:“公主,今日的花钿选梅花钿如何?应景呢!”
草芥通常很少画花钿,并不太在意,“随便吧。”
一旁已经穿戴规整的范睿渊此刻却拦了下来:“你们公主今日戴点翠,梅花钿显得突兀。”
草芥饶有兴味看一眼新婚丈夫,问道:“言下之意是驸马爷有高见?说来听听。”
范睿渊将那青蓝黄调在一起,妆笔轻蘸一滴那葱茏而富有活力的嫩蓝色:“画兰花钿如何?建兰花。”
草芥当即怎会听不明白那话中的含义,琵琶洲上的兰花仿如摆满了屋室,清香扑鼻。“驸马是胸有成竹了,那就落笔吧!还有,房里什么都好,我却还想多放点兰花进来。”
范睿渊一边俯身贴近她额间落笔,一边柔和问道:“公主不是喜欢很多花种吗?此时梅园最旺盛,怎么突地唯要兰花入屋?”
草芥定睛一瞧那镜中仿若真兰的花钿,颜色清新亮眼,卓姿娇美,与自己的头饰色泽十分协调,像足了范睿渊为她养得健旺的琵琶洲上挑来的那株建兰。众人皆为惊叹实乃点睛之笔。草芥含着笑开口:“现在我最喜欢的花就是兰花。”
众人眼中的公主与驸马相敬如宾不说,甚至非常情投意合、相知相会般。试问哪对新婚夫妻成婚第二日便能这样相处融洽毫无因过分谨慎而冷场尴尬的生疏?众人眼中,祉阳公主与驸马便是一对恩爱伉俪,新婚之初就能玩闹起闺房描钿之乐。公主无高高在上的姿态,驸马也毫不呆板客套,自古以来都说尚主乃苦差,可众人眼中却看不到丝毫的苦楚,都认为他们将来的生活必定幸福美满。

楼主 只愿潇洒闯天涯  发布于 2017-09-18 09:18:00 +0800 CST  
191.婆媳
这还是草芥第一次清楚看到公主府的样子。亭台楼阁、曲道蜿蜒、青石假山,合成了一幅江南园林静谧雅致的画卷。晨曦间,池子中还升起了一层淡淡的雾气,颇如仙境。
草芥和睿渊略用了点早膳。尚嬷嬷是最懂规矩识大体的人,宫里人都知道十二公主素得天家宠爱,故而不大讲究规矩。公主才用膳完毕,尚嬷嬷为确保公主不失颜面体统,便先提醒道:“公主,您虽是儿媳,但按礼制说,稍后靖熹公和夫人来见您便若同面君,先要向您行大礼拜见,您坐着受就是了。”尚嬷嬷瞧一眼睿渊,继续道,“照礼制,驸马也以后见面也是要先通报的。不过总归是一家子,皇贵妃也交待了,不要太生疏才好。公主作为晚辈,靖熹公和夫人行礼拜见后您也起来福身回礼更客气些,稍后再像寻常儿媳一样给公婆敬茶。如此一来,大家都和睦尊敬。”
草芥点点头:“我记下了,还是我母妃想得周到。”
话说着,门外来报,靖熹公和夫人已经到来了。
来的不止靖熹公和夫人,睿渊的几个庶出兄弟姐妹和姨娘也一同前来,每个人虽都穿着吉服正装,皆隆妆而来,远远看去,颇为壮观。而草芥随侍的宫人也各个挺直腰板精神头十足,主子有光,做仆婢的自然也跟着得意。尚嬷嬷在草芥耳边悄声提醒:“看来靖熹公府做事很讲究排场礼制,对公主十分敬重。”领头的自然是靖熹公和夫人,范夫人终是如愿娶到了天家女儿做儿媳,挺胸抬头十分喜悦。而待走近时,座上那位女子周遭仆婢环侍,她点翠流光、锦衣华服、容妆精贵的形象让她大吃一惊。她突而停下了脚步,不禁张嘴喘息了两声。草芥含着笑看着她,目光很友善。但范夫人尤是震惊,口中低声呢喃:“怎么、怎么是……”
范夫人平素里在府中当是礼制的典范,样样以身作则,从没有过这般反常的模样。靖熹公不禁侧头悄声提醒她:“夫人,公主面前,你怎能失礼?”
站在草芥身侧还不明真相的范睿渊低头贴耳对草芥道:“你看,我就说你这么打扮让我母亲惊艳到了。娶到了这么个尊贵又美丽的媳妇。”
首次在家族中见礼,驸马爷也是要随同自家人一起对公主行大礼的。继而,范睿渊走到父母身旁,带领一家子向高座上的公主行稽首大礼。草芥不摆架子,他们跪拜时便站起身来算作客气避礼,接着又立时让他们起身,给靖熹公和夫人赐了座。
草芥和范睿渊来到座上的靖熹公和夫人跟前, 二人顾着礼制又要站起来。草芥先开口道:“我已经是范家的媳妇了,爹娘坐着吧,不必多礼,往后都是自家人,不要拘泥于太多礼数,不然生分了。”
她又接着向公婆蹲了身子行了个福礼,给足了范家体面,靖熹公夫妇急忙双双扶起了公主。草芥玩笑道:“爹娘当真是心疼儿媳,若爹娘不准,儿媳可不敢起身呢!”范夫人身侧侍立的万嬷嬷瞧到公主无意间瞥到她一眼,双腿间都不禁颤了颤。草芥和睿渊接过奴婢递来的茶水,草芥道:“爹娘,这是我作为媳妇的心意。”
二人不敢丝毫怠慢,立时就双手恭敬接过饮下,再向新人递了红包。
草芥语调十分谦和:“爹娘,媳妇性情鲁莽直率,在宫中做得不对的时候天家和皇贵妃都会时常提点引导。倘若日后媳妇有什么做得不好的,还请二位不吝教导。我直肠直肚的个性,也不记仇,该骂该罚的时候爹娘只管当面管教,媳妇做错了定然及时改过。这些话也是出阁前皇贵妃特别嘱咐我对二位说的。”
这番话不管是不是皇贵妃提点的,但那句“直肠直肚、不记仇”分明就是特意对自己说的。若说平常的新妇说出这些话,范夫人她这个做婆婆的便照单不误全收下了,本来她就受得起。可眼前这位可是天家与皇贵妃的掌上明珠,之前还与她产生过不愉快的经历,她哪能那么不客气?不过好在,公主确实是打算与她不计前嫌的。
范夫人自知若抓着过去不放,大家都不好过,范家更不会占便宜,她也不愿再闹不愉快,立时就含笑答道:“公主折煞我们了。您是天之骄女,嫁到范家便是我们全家的福分。公主知书达理,我们谈何管教二字?只望公主和睿渊能早些儿女成行,福泽无双,这便是我们做父母最大的心愿了。”
靖熹公看这个公主儿媳言辞恳切,毫无居高临下的高傲,倒是十分欢喜的。“公主要多担待睿渊才是。”他转向儿子,口吻略带着严厉:“往后你要多学多做,说过你的毛病要及时改,对公主要仔细关心。”
范睿渊对父母十分恭敬:“是,儿子谨记下了。”
礼数做完后,公主府里设家宴,款待范家。席间,范夫人借故离席。院落中,万嬷嬷搀扶着她慢慢移步缓解心情。
万嬷嬷自然知晓主子的忧虑。“断想不到,那打扮寒酸、长着大天足又野蛮的丫头片子居然是……甚至,她之前还和那位颂萨世子有点扯不清的关系。”
“放肆!”万嬷嬷立时闭嘴,不敢多言。“看得出,她确实没有报复挑衅的意思,对我也算做足了礼数、给足了颜面的。她是公主,范家不可轻易得罪。睿渊看她的眼神也是满满爱意,咱们和她不愉快全然不讨好,也要让睿渊难做。”
“是是是,奴婢当然没有贬低报复公主的意思。只是觉得很吃惊罢了。”
范夫人沉一口气后,略略想了一下,终于开口道:“说来我那天也不是第一次见她,只是记不大清了。好几年前在寿王府的时候就见过,她站在寿王妃和贵妃身侧侍立,还是个不起眼的庶女,因为母亲的敏感身份故而身份也不高,不过那个时候已经得到父亲的重视了。睿渊也是从那个时候就开始喜欢上她了。她的性格向来如是,独立独行,也不大讲究礼,远看过去没什么错处,但细细一究就经不起推敲了。当年就顶撞过我,上回又顶撞了我。不过,如今她母亲身份易变,暹国不再卑微,皇贵妃掌握着天家的后宫大权,莫说当年的正妃是否还能回来入主中宫,即便回来,皇贵妃的地位也不容忽视。身份变了,又是睿渊喜欢的,自然就般配了。成婚后,性格或许也会变得沉稳。只要能对我儿子好,对范家有裨益,我没什么忍受不了的。”
“着实为难委屈您了。”
范夫人摇摇头:“她可是天家和皇宫贵妃的掌上明珠!何况,方才她言语十分恳切,若我真以为得了三分颜色就开了染坊,旁人只会认为我这个做婆婆的尖酸刻薄。娶了天家女做妇,没有不为难的时候。只是,可惜了,倘若嫁来的是十公主柔婉就好了。那孩子自小与我很亲近,品性温顺,才学兼优。当年还传闻说十二小姐嫁做媵妾的,如今倒却命运无常、姻缘际会。”
“奴婢记得十公主是寿王府小姐里双足裹得最小足形最好的。不知十公主还安在否?便是还在,如今回到宫中,她的母亲没有背景也不得恩宠,她与皇贵妃也不亲近,大多也是无依无靠要看人脸色的境地吧。”
范夫人鼻中泛酸,目光里闪着泪光:“无论如何,睿渊娶到了心上人,也娶到了一个身份地位尊贵的妻子,我这个做娘的能看到自己儿子能过得好,就没什么不能忍受的了。”

楼主 只愿潇洒闯天涯  发布于 2017-09-20 10:10:00 +0800 CST  
192.归宁
公主回门不同民间,大婚后九日才入宫拜见,称为归宁。而嫡出公主的婚礼不仅有百官在皇宫正门送亲,归宁之日的礼制也不同庶出公主——仅带着驸马拜见自己的母妃父皇即可。嫡公主归宁之日,驸马公婆都需一同进宫,且后宫嫔妃都要到场,宫内设盛宴款待。草芥的阶品虽非嫡出,但她的婚礼庶出从嫡制乃天家圣命,自然要按章程办事,礼虽麻烦了些,但此乃莫大殊荣,也是父亲对她疼宠的心意。
宫中宴席虽为家宴,但各宫嫔御都到场了,歌舞戏曲接连不断,场面很热闹,许多人初次见到驸马爷,皆夸赞驸马与公主乃郎才女貌、天造地设的一双璧人。宴席散去,终是到了能真正说话的时候。
男人家政务繁忙,皇贵妃便在自己宫中留下亲家母单独坐坐。草芥和范夫人先向座上的皇贵妃行了跪拜礼仪,皇贵妃很是随和,吩咐一旁的宫婢道:“快扶本宫的亲家母起来,赐坐。”而草芥作为后辈,则如同过往一样,侍立在母亲和婆婆身侧。
范夫人看公主还站在身旁,颇觉这赐坐担不起。奥野又亲和道:“无妨的,她是小辈,现在就同在自己家里头一样,不论那么多君臣之礼,寻常家里不都这样吗?这些规矩,她在民心宫侍奉天家时都是由天家亲自教导的。”
草芥也不介意,福了福身子:“是,我给阿娘和婆婆沏茶。”
遇到这样的待遇,范夫人再如何也要开口说些夸赞感恩的话:“臣妾怎担得起皇贵妃和公主这般厚待?”
“怎么担不起?儿媳孝敬公婆、照拂弟妹都是本分,亲家母慈眉善目,所谓上慈下孝,她做儿媳的给婆婆沏杯茶怎么就不应该了?我这个女儿未嫁时颇为淘气,只怕嫁做人妇后一时还诸多不懂事,亲家母往后多担待关照些,可碰上她做得不对的时候,直言管教、照着家规打罚就是。嫁到了范家,自然就要从范家的规矩嘛!倘若不服管教,你也只管告诉我和天家,自己家里的事不必犯难,若让人家知晓了才挂不住面子。”

楼主 只愿潇洒闯天涯  发布于 2017-09-22 10:26:00 +0800 CST  


楼主 只愿潇洒闯天涯  发布于 2017-09-22 10:26:00 +0800 CST  
显然皇贵妃句句都是夸她的话,她自然就不好也不能开口损她的女儿。“公主由皇上和皇贵妃亲自教诲,可谓贤良淑德,对臣妾、夫君、叔嫂姑子都是很平易亲人的,睿渊娶到公主这样的媳妇,真是三生有幸。臣妾何来的管教打罚之说,更何况,公主是君,范家是臣,断没有臣下欺君的道理。”
奥野轻轻拍拍范夫人的手背:“亲家母莫要紧张。方才都说了,只当是自己家。我之所以这么说也是希望自己女儿能做个好媳妇,能在快些融入范家的生活里,这样才能把日子过好。公主虽曾得天家亲子教养,但你论辈分既是她的婆婆,也是外族中的远亲姑姑,哪一重身份都是担得起教诲她这个后辈的,所谓长慈下孝,这样才能家和万事兴。”
这样的场景看似是皇贵妃是公主的婆婆面前给自己女儿立规矩,但这番话无疑话中有话——我的女儿身份尊贵,但会打心底里真心尊敬照顾你,你也应当做一个慈和开明的长辈,这样才能相互尊敬,大家心里才能都愉快。
奥野又握着身旁的草芥的手,语重心长道:“嫁人后万事都不能那么独立独行了,要多为身边人考虑。平常多到靖熹府里走动,你是做晚辈的,该主动给你公婆请安,反正就在隔壁住得很近。一家人多了走动,自然就亲近得快了。阿娘也希望你能早点为睿渊开枝散叶,这样你才算得福报了。宫里嫔妃的坐胎药你这次取一些回去,吃完了我再派人给你送。”
说到子嗣,做婆婆的自然都是关心的。“是啊,女人做了母亲才会圆满。臣妇每逢初一十五都会为公主祝祷,下个月就到栖霞寺求一座送子观音来。公主既然嫁来了我们范家做儿媳,那么我们就会像对待亲女一样对待她,皇贵妃只管放心。”
草芥耳根子都烧红了,她熬着脸颊的热辣,含蓄道:“这种事还是看天意的……儿臣下去看看点心准备好了没有。”
皇贵妃和范夫人随后聊起了过往的育儿经,女人聊起生儿育女的话题便若同无底洞似的。

楼主 只愿潇洒闯天涯  发布于 2017-09-22 10:27:00 +0800 CST  
193.撒娇
草芥哪里是去看茶点的,她是不好意思再听那些育儿经的话题就先找借口开溜了,母妃保准要提起很多她小时候的糗事。
民心宫里依旧静谧和谨慎,草芥请安后,陈晦终是放下了手中的笔墨抬头看了一眼她,又继续埋头:“平身吧。怎么这时候想着来看朕?方才不是见过了?”
草芥娇嗔地粘到父亲身侧,像只撒娇的小猫:“今天女儿归宁,父皇怎么还要忙?方才见过了那就是场面性的见面,一点也不贴心。”她抬头时看到了目光很慈和又熟悉的姑姑,“怎么红袖姑姑也在?父皇不是派姑姑去负责调教新入宫的宫女了吗?说是不必那么辛苦。”
陈晦屈指敲敲她的脑袋,面带笑意非常慈和:“你当一国之君是那么轻松的?可以像你一般终日无所事事?年关前加班加点,总好过过年那两天也不得闲暇,朕还要抓着过年两天的闲暇好好享受天伦之乐的。你出嫁后朕总要又个体己的人伺候,用来用去,还是你姑姑跟着朕最久也最让朕顺心。好了……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说吧,你有什么事?”
“父皇这么说可真就伤儿臣的心了。儿臣就不能纯粹来看看父皇,尽点孝心?不过本来没什么事的,看到了姑姑却突然想到了!跟着我的那个司教尚嬷嬷特别爱管闲事,样样都要插一嘴。我又不是没见过进退有度的人,红袖姑姑在王府里的时候就开始教我了,与其让尚嬷嬷跟着我,不如姑姑伴随我来得好。姑姑,公主府的规矩比宫里少,差事也轻松,你愿不愿陪我?”
红袖为难看了一眼座上的天家,陈晦瞧了一眼又转向了奏折,“朕看你就是预谋而来,才嫁出去几天就想着跟朕抢人了!管规矩的人最容易招人恨,你做主上的要心胸开阔些,做得不对的就改,觉得不顺心也要顾虑着点体统莫要做得太过分,你最容易冲动,可倘若只为出一口恶气却招来别人的风言风语那也不值当。毕竟司教嬷嬷教导公主,类同于皇子皇孙的太傅,你要拿捏着分寸。至于你姑姑,她忠心侍奉了朕近二十年,朕也在为她留意着好人家。”
红袖立时跪下,言辞恳切严肃:“天家,奴婢天生残疾,愿意终身侍奉天家,尽忠职守,但求天家不要为奴婢婚配。”
陈晦沉叹一声:“每次一提你就这样。快起来!弄得旁人看来是朕一直不放人,觉得朕亏待你呢!朕为你挑的人自然不敢不敬、嫌弃你,但你若执意不愿,朕也不会勉强,什么时候想通了都可以告诉朕。”
陈晦正好批完了一本折子,或许往后女儿进宫的次数会越来越少,渐渐真的成为了别人家的人。想到这些,他放下御笔,招招手:“来,给朕揉揉肩。”
她狗腿般诶地一声答应,为父亲松了松肩膀,便开口道:“儿臣就是想趁机来看看父皇的。没什么条件。”
“你有这份孝心朕很欣慰。但你毕竟嫁出去了,虽则就在皇城里,但嫁出去的女儿总回娘家也不是个事儿。传出去,好似你婆家亏待你似的。睿渊对你好吗?”
草芥点点头:“他还是挺好的。他家里人对我也不敢不尊敬。”
“你是朕的公主,尊敬你那是他们该当的本分。不过,你也不能仗势欺人,真做过分了,若人家要到宗正寺告你,为着清议,朕也不好太袒护你。睿渊该多陪陪你,秘书郎是个历练的职务,但平素里太忙,陪你的时间就少了。朕找机会给他调换一个没那么忙的差事吧,历练了这阵也该换个职位磨砺了,典狱司都官正好有个空缺。”
“啊?合着赶他去做个牢头了!记得京城里的公主嫁人,驸马都是直接承了爵位、直接领皇粮的。为什么我的驸马倒要埋头苦干领那点微薄俸禄了?”
陈晦轻骂道:“都官和牢头是一样的吗?没见识。你京城里的那些姑姑姐姐嫁的夫君家是世代世袭的爵位,没办法,那是人家门第爵位高,你比不了。但目前放眼朕的治围,范家都当得起人家刮目相看的,以后再做出些成绩,朕恩赐他们爵位世袭三代甚至世代世袭都是可以的。只要范家从一而终,朕绝不亏待,领空饷的人才是不受重视的,朕是看中睿渊才要历练他,你懂什么?典狱司的环境虽比不了民心宫,但当差的时辰短些,能多陪你;差事也更要求他用心动脑去做,对他的仕途更有利。”
“是,儿臣自然明白父皇是为儿臣好的。”她为父亲沏好了一杯茶递过去。
陈晦看了她一眼,笑骂道:“你也是个吃里扒外的东西。嫁人前还摆着一副富贵名利若浮云的样子,一成婚就知道急着为自己汉子争名利了。”
草芥又害羞了,耳边又是父亲调侃:“居然脸红了,是偷偷抹了谁的脂粉?”
她乐道:“儿臣脂粉不够用了,父皇也不给一些。”
“给你的嫁妆不够多?朕的民心宫可没有脂粉,敢情特意来民心宫就是为了蹭讨脂粉的?要脂粉别来民心宫 和朕撒娇撒痴,去,管你驸马要去。”
草芥乐呵呵地玩笑起来:“父皇不疼我,给驸马拨的那点子俸禄养活得了我?”
陈晦轻敲她脑袋,望一眼侍立在台阶下的红袖,并不生分:“来,红袖,这人要讨脂粉,你去拾掇些自己和宫婢的脂粉来,让她抹个够。”
这番话把草芥也弄得不好意思得兴奋起来,她蹦跶过去,一头埋进父亲胸怀里蹭啊蹭,陈晦还要故作镇静严肃状:“走开,朕不跟你闹。御前失仪,别以为嫁了汉子朕就不能让人拿大板子揍你。前两年你在宗正寺受罚的记档朕给删了,要不朕再给你加回去?”她不过耳,咯吱咯吱地笑,口里依旧“父皇、父皇……”撒娇撒痴叫着。突地竟然不小心把步摇都蹭落了,哗啦一声便坠落在天家的案牍上,茶水也沁湿了方才批改过的奏章。草芥突而神色都吓白了,立时就收敛住了所有的兴奋,沉默跪下,心中上下打滚。
换做平时,尤其在他心烦意乱的时候,哪个奴才敢这么御前失仪,早就被他下令重杖惩戒了,今天虽也政务繁重,但也是女儿归宁的好日子,他再低头看一眼女儿——梳起了妇人的发髻,脸蛋神色里满是活力,已经好久没见她这么开心地撒娇撒痴了。他心头的寒冰好似被化开了。开口并无愠怒:“红袖……”
他只唤了一声名字,不久后,红袖姑姑取来的并非竹板子,而是一只精致的妆奁。红袖姑姑把梳子沁了天家专门用来调养乌发的何首乌水后为她将发髻上的碎发整齐地梳得贴合,继而又为她带上步摇。
案牍上的奏章已经立时就有宫婢上前收拾好了。陈晦定睛看一眼女儿,目中并无怒色,但不再如之前那样玩笑,方才调侃她过来蹭脂粉实则是看她面色不够红润担心她身体。“回去多养养身子,别虚着,朕也盼着能早点听到有孩子叫朕外祖父的。下次回来该是年初二了,喜庆的日子朕希望能看到你白里透红的面色。”
草芥磕首跪安后答道:“是,儿臣谨遵父皇教诲。”话虽是官话,但心中的动容不假。

楼主 只愿潇洒闯天涯  发布于 2017-09-24 10:42:00 +0800 CST  
194.思念
冰雪消融而去,草长莺飞、团花锦簇的仲春又重归大地。才过了二十岁的生辰不久本就是女子最娇美的年华,初为人妻的她眼角眉梢又挂了几分妩媚,身段也比闺中少女时更显婀娜,淡扫蛾眉、略施脂粉,莫提有多俏丽可人。
嗟春为公主端来要佩戴的披帛,草芥无心一问:“今儿不是轮到兮秋当值的吗?”
“兮秋今儿有其他事要处理,便和奴婢换了班。”
草芥对身边的人素来很平易近人也通情达理:“又不是什么十万火急的事。今儿我外出去典狱司看驸马,把兮秋叫来吧,她喜欢热闹,顺道能路过市集。”
嗟春犹豫:“这……只怕……”
草芥大概猜到了她的疑虑:“尚嬷嬷要是怪罪你们有我顶着。我才是正儿八经的公主,轮不到她一个嬷嬷处处指手画脚的。快去吧!”
嗟春犹犹豫豫地去了,带着兮秋进门时,草芥因着要出门,乐呵呵地叫了声免礼,一扭头,兮秋面颊上红肿的印记特别刺眼。草芥立时站起来就走过去,伸手想轻抚,却还是怕弄疼她便止住了,可怒火已然涌上:“脸是怎么回事?是不是尚嬷嬷打的?”
兮秋支支吾吾,嗟春也不敢开口。草芥更气了:“别躲着藏着,脸面早就被打没了!你可是我的近身陪嫁侍女,不看僧面看佛面,她便是司教嬷嬷就可以随意打骂吗?到底为什么挨打?”
兮秋又红了眼睛,只能让嗟春帮她说:“公主别动怒,昨儿尚嬷嬷交待兮秋去办点差,她确实是因为走神没办好,出了点错。”
“既然是出了点错,就没出什么大纰漏。更何况,你们两是我的贴身侍女,轮不到她来指使。把她叫过来,我倒要和她讨教讨教宫里主仆的规矩。”
这分明就是作势要打,嗟春和兮秋当然不能由着公主发火,兮秋央求道:“公主,算了吧,奴婢这次做得确实不对。尚嬷嬷是司教嬷嬷,指导公主规矩的,事无巨细都要维护着公主的体面。往后,奴婢多加仔细,不再让她抓住把柄就不会挨打了。司教嬷嬷形同公主的师傅,公主皇子都讲究尊师重道,断没有为了个奴婢就和自己师傅置气的,传出去对公主不好。”
尚嬷嬷虽做得不仁慈,但却是没有违错规矩,因着要维护宗室女儿的体统,草芥只好泄了气骂了二人:“你们就是窝囊!任凭她欺负。替我更衣吧,我去典狱司找驸马。”
方要到公主府的大门坐上车舆,尚嬷嬷就来了。尚嬷嬷的目光素来都给人很清冷的感觉,说出的话让人颇感无法违抗辩驳。行了礼后,尚嬷嬷问道:“公主这是要去哪里?”
才知道兮秋被她掌嘴,草芥心里自然冒着火,此时不打算立刻发作,但脾气铁定不好。“本公主要去哪儿何时要向嬷嬷报备的?不过,本公主光明磊落到典狱司见自己丈夫,拿些点心羹汤给他,看来也不违背了什么宗法规矩吧。”
尚嬷嬷才不管她阴阳怪气的语调:“典狱司是看押罪臣犯人的地方,的确不适合公主之尊。何况,公主现在嫁为人妇,要见丈夫自然可以在家里见,下个月眼看没几天就到了,何必到那种怨气重的地方伤阴鹜?”
驸马和公主是隔府而居的,倘若要合寝,驸马需先向公主禀告,得了应允才可到公主府中留宿。女子本就面皮薄,再顾念着宗法体面,历来很多公主都不能太频密地见自己的驸马。陈朝初建时的那几十年,风气比之如今更为含蓄,公主驸马要见个面还要对司教嬷嬷好说歹说甚至暗中给好处买通,些许公主空领一生富贵尊荣,却落得个无字无女、抑郁终老的凄惨下场。
草芥轻蔑一笑,上了马车,边说:“本公主要去哪儿轮不到嬷嬷指教。来人,给兮秋赐五十两银子,算作本公主给的宽慰。嗟春兮秋的身份,嬷嬷也清楚,往后嬷嬷要动,就先问过本公主。”
这个公主出嫁前就出了名的不顾规矩,尚嬷嬷在宫里何时受过这样的气?她们这些司教嬷嬷,专门管公主的,公主出嫁前甚至能得到宫妃的允许在公主犯错的时候惩戒责打,故而公主们都把她们当做师傅一样甚为敬服,便是心中积怨也不敢辩驳。草芥因为封公主的时候已经成年,便由皇贵妃和天家亲自教导,从没受过司教嬷嬷的教育,但因着皇室规矩,公主出嫁还是给指派了司教嬷嬷到公主府中指导打点。
草芥没有刻意摆谱,车马随从并没有带得太多,一行人不一会儿就到了典狱司。典狱司的人知道是祉阳公主尊驾,谁敢怠慢?恭恭敬敬请了公主到司内上座,草芥也不摆架子,和颜悦色问道:“范都官在忙吗?要是还没空闲就先别去打扰,本公主等他就是。”
正巧,睿渊今日的公务刚处理完,下属来报妻子来看完,这不就立马去见娇妻了吗?驸马行礼后,公主唤了免礼,随后便遣退了周遭一众人。
睿渊快十天没得见她,心中当然思念得不得了。周遭没了旁人,立马就先从后面抱住了她,在她芙蓉面颊亲了一口。草芥紧张地把屋内门窗认真扫视一遍,好在都紧紧闭着,她低声道:“你收敛点,这儿还是典狱司呢!”
“放心,我留意了,周遭没人了。而且,我亲自己老婆,又不是偷腥的猫,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说说,这些天,想不想我?”
草芥一口就轻咬他下巴,娇俏极了:“有什么好想的?住的那么近。”他们才新婚几个月,正是浓情蜜意的时候。两个人见面也不为做点什么,能纯粹说会儿话也是高兴的。说是不想,那怎么可能?否则就不会来典狱司找他了。
“你骗人!别以为自己骗人的道行深,你那点心思我一看就识破了!”
“识破就识破。既然你知道我想见你,你却总不来见我,我可不就只能巴巴儿到典狱司来了吗?父皇说这环境比不得民心宫,要委屈你了,但看一看虽华丽不及,可也没有太差嘛。”
“那是你没下狱审理过犯人。哎,算了,不提这些扫兴的。你给我带了什么点心?闻着真香。”
草芥打开食盒:“知道你现在办公辛苦,你快尝尝,都是我亲自做的鲜花点心。有青梅糕、玉兰酥,还有杏仁露。”
睿渊兴高采烈地夹起妻子亲手做的点心往口里送,乐道:“你可是御前侍奉过茶点的人,我居然有幸能享受一回天家的待遇。”这样的话要被有心之人听到又能大做文章一回,但在草芥面前,睿渊是毫无设防的。
“皇帝可不好当,皇帝的嫔妃更不好当。本以为做个公主要比嫔妃有意思的,哪想到居然没差。”
范睿渊知道她不高兴了,其实自己何尝不想见她,没想太多,只能好言宽慰道:“谁说我不想见你的。昨儿戌时我都去找你了,等着尚嬷嬷通报,她却说你睡下了。她告诉我不好再打扰你,我也只好作罢了。”
昨晚戌时的时候,她可没有入睡!今儿知道尚嬷嬷打了兮秋,心里一口气才降了一半,这当口又得到了这个消息,心火不烧得劈啪作响才怪。
“你别吃太多,既然公务办完了,晚上咱们回靖熹府用晚膳。”
“除非设宴,不然到公婆家吃便饭传出去失了公主体统。算了,你还是回去吃吧,省得尚嬷嬷数落你又叫你不痛快。”
虽明白睿渊好意,草芥不由还是大声了一句:“我是公主,去公婆家吃顿便饭都要她一个老婆子允许?我就去!”
睿渊知道她气着了,只能马上哄道:“好好好,去就去,我让厨房多做些你爱吃的。”

楼主 只愿潇洒闯天涯  发布于 2017-09-29 14:31:00 +0800 CST  
195.便饭
方步入靖熹府中,不多时,靖熹公和范夫人随同睿渊的几个姨娘、兄弟姐妹就出来迎接。众人向她行了礼后,草芥也向公婆福了身子问安。
“爹娘这是做什么?不是年节,我回自己家里一趟,弄这么大场面。”
“才知道公主要来用晚膳,我速速吩咐了厨房今晚要做得丰盛些,要合公主的口味。但是不免匆忙,若做得不好,还望公主担待了。”
“娘这是哪里的话?我就是给二位请安顺道来吃顿便饭的。一家人不论那么多虚礼,倘若我来倒是给大家添麻烦了,往后我可不敢来了。”
草芥搀扶着婆婆往内室里走去,众人看来非常平易亲密。公主来了,靖熹公的主位自然让给了公主坐,靖熹公的几个妾室当然都不能入座,睿渊几个庶出的兄弟弟妹也都站在餐桌旁一同侍立着。自然,便是在家中,妾室和庶出子女也是要谨遵尊卑的,即便在非正式的家庭聚餐里也要立规矩——站着或跪着,就是不能和主夫主母同坐。这一点草芥小时候在王府时就明了,她与母亲曾经在众人最末端的位置默默无闻了好几年,这样的苦头她尝过,对此,她也不愿太为难他们。“爹娘,伺候的人够多了,几个姊妹姨娘就不必站着了吧?让他们回去用晚饭吧,我也好和爹娘说话。”
显然,范夫人这个当家主母素来是威严惯了,有她在场,那些庶出子女和姨娘都眼观鼻鼻观心。草芥无意中瞥了一眼众人,只见排在最前的庶长嫂连大气也不敢喘,记得她也是个二品侍郎的嫡亲女儿,当是见过世面的,居然还这么紧张。不过也难怪,睿渊的长兄常年在外带兵,屋里的媳妇独自守在家里,听闻上个月这位庶长嫂就因为多言妄语,被她这个嫡婆婆狠狠打了一顿屁股板子,卧床休养了好几日。而睿渊的两位未出阁的庶妹也是被各自的教养嬷嬷盯着而不敢违错丝毫,显然闺教甚严。既然公主要求,范夫人当然要给个面子,对站在一旁的他们道:“公主开口了,你们就各自退下吧。”
草芥亲自给婆婆舀了碗汤;“娘,饭前和两口汤对胃口好。媳妇往日没能常来问安侍奉,实在抱歉。”
万嬷嬷立即蹲了福礼后双手接过放在自己主子面前——这便是代主子向公主行礼了。范夫人道:“公主哪里的话。您身份尊贵,倒是我们两愧疚,去公主府请安得不够。”
突而门外来了婢子通报:“公主,尚嬷嬷传话来问您今晚不回公主府用膳吗?”
草芥一听,面色旋即沉下来,语调自然高冷起来:“你去告诉她,本公主在哪儿用膳轮不到她来管。”
靖熹公问道:“难道尚嬷嬷不知公主来?”
“知不知道都不要紧,倘若处处被个奴婢束缚,我这个公主就做得太窝囊了。”
范夫人当然知道司教嬷嬷的身份,素来公主们都不可得罪的。“公主,今儿这顿晚饭确实没能按照宴席的规格立马做好。我有串玛瑙珠子正愁没机会戴,你捎回去赏给尚嬷嬷吧。”
“娘,您这是做什么?她便是司教嬷嬷又如何,一个婢子罢了,别捧得她没边儿。今晚睿渊跟我到公主府休息吧,我屋里的兰花就他会照顾。”
范夫人有点犹豫,但也不好拒绝:“这……我当然是乐意的,但公主回去还是和尚嬷嬷说说,她也不会不通情达理的。”
一顿晚膳也没吃多久,临走时,范夫人一路送到了门口,到了大门,终在儿媳耳根低声问:“公主,有好信了吗?”
草芥耳根子颇感烧灼:“还没呢!”
范夫人轻轻拍拍她的手:“莫着急,才成婚不久嘛。我一直为公主祈福的。”继而又交待儿子道,“睿渊,你要照顾好公主。”
睿渊恭敬作揖答是,草芥亦同时对婆婆侧蹲了身子行礼告别。
回到了公主府里,草芥才与睿渊品鉴了两株兰花,仆婢就禀告尚嬷嬷求见。草芥毫不在意,冷冷道:“倒是自己送上门了,那就让她进来吧。”
继而,她高高坐在主位上,摆足了架势。睿渊也不是没和她并坐过,但眼看她是要耍主子威风的,便在一旁站着。嗟春眼看情势不对,只能低声劝道:“公主,尚嬷嬷好歹是司教嬷嬷,您要给点面子。”
尚嬷嬷进来时先问了安,草芥理都不理,一点客气的意思也没有,晾着她继续跪着。倒是对一旁站着的睿渊道:“驸马爷站着坐什么?你我夫妻,本就该平起平坐。”
睿渊知道她在发脾气,何况本来也瞧这尚嬷嬷不顺眼,便径直坐下了。
“尚嬷嬷来有何事?”
“公主,您也见过驸马爷了,驸马爷今晚该回去歇息了吧?”
这话莫说让草芥不舒服,睿渊脾气温和的人都听着难受,许多人都说尚主皆苦差,草芥虽没什么架子,但身边的这个司教嬷嬷却万般爱摆谱。“尚嬷嬷,我与公主乃正儿八经的夫妻,你不必过问太多吧!”
“驸马爷这么说就不对了。公主出降,身份尊贵,首先要讲究的是君臣之礼,驸马在公主面前就是臣下,本就没有平起平坐的道理。既然公主是君,那么臣下要面君首先就要得到君的允可。但公主是妇道人家,一个妇道人家总想着见自己丈夫,想着和丈夫过夜,这些话传出去莫说有多难听!驸马爷就不顾及一下公主的名声吗?奴婢算着日子,会安排时间给驸马与公主,如此一来公主也不会被人诟病。”
人都到屋里了,她还敢往外赶!
草芥怒得一拍几面,道:“强词夺理!夫妻同寝本就是天道伦常,你一个未嫁的老姑婆看不得别人夫妻恩爱所以故意为难吗?我与驸马在一起为什么要偷偷摸摸见不得人?为什么要经过你的安排和批准?简直荒唐!寻常夫妻都需要传宗接代,难道你要人断子绝孙?你一个奴婢,倒是敢替主子做决定了。”
尚嬷嬷面上一点也不畏惧:“公主误会奴婢了。每次安排驸马来的日子都是奴婢精心算过的,其实总见面才不好,奴婢这也是为了公主和驸马的身体着想。再者,公主身份尊贵,不能总是想见就见吧!不然这些老祖宗订的规矩是拿来做什么的?不就是拿来昭显公主尊贵的吗?”

楼主 只愿潇洒闯天涯  发布于 2017-10-01 11:03:00 +0800 CST  
196.立威
成婚这几个月,除去归宁前的新婚九日,每每与睿渊相见都要先问过这个老奴,甚至由她算着自己月事的规律来安排行房日子,她总在最容易怀孩子的那几天安排驸马过来一两次,又隔着时间再安排来两三次,如此来算,一个月里夫妻私下在一次的次数不过五次。
草芥再忍不得:“我与驸马的天家赐婚,这就意味着天家希望与范家结百年好合,我与驸马也要时常见面说话解闷的,嬷嬷百般阻挠有违天伦人道,也违逆了天家的圣意。往后我与驸马的事嬷嬷就少掺和。更何况,既然我嫁给了范家做儿媳,母妃数次还提点我不得仗势欺人,两家要和睦亲近,嬷嬷这么做岂不是又违逆了皇贵妃?”
司教嬷嬷何时受过这样的呵斥?素来只有公主听她们的教诲,点头称是的份!可偏偏这位公主讲的一长串看似有道理的歪理就让她顿时无话辩驳。尚嬷嬷拉长了老脸,语调也是阴阳怪气的:“奴婢既然是司教嬷嬷,就要尽职尽责办好司教的差事。但倘若公主不愿从祖制,日后要传出什么不好听的话,奴婢也就无法避免了。”
草芥冷哼一声:“传出不好听的话?那就是内贼会做的事了。我从来就厌恶内贼叛徒的。既然如此,本公主今日就立好规矩,天家赏赐给我的陪嫁随从那么多,还找不出几个打板子的?来人,传板子!把尚嬷嬷带下去责打三十板!”
嗟春一看这阵势,劝道:“公主,算了吧,您吓唬两句表明了意思即可,尚嬷嬷也是在宫里有身份的人。”
其他婆子上来被尚嬷嬷一瞪后不敢拿人,草芥也是倔性的人,指着她的鼻尖就骂:“老刁奴!本公主还治不了你了?给我带下去,重打!谁敢放水,就连坐。”
尚嬷嬷知道公主再不是开玩笑,紧张道:“公主,您怎可无视祖宗的规矩?”
“少拿着鸡毛当令箭!本公主打你还需要看谁的脸色?天家最恨欺主的仆婢,你就是到天家面前告状我也占理!何况你不到宫里打听打听,我什么时候被这些陈芝麻烂谷子有悖人性的条条框框规矩过了?”谁人不知,她这个公主是出了名的不规不矩,曾经养在民心宫——天家放在眼皮底下都没管、顺夫人想教训都教训不到。
睿渊只想着吓唬这个婆子两句便可,但素来屡有司教嬷嬷获宫妃委权惩戒公主的前例,而公主责打司教嬷嬷那是从来没有的!可眼看草芥就在起头上非打不可,睿渊在典狱司历练了一阵,对刑罚判定上了些道,劝道:“公主,好歹她也是上了点年纪的人,您减轻些责罚,既立了规矩,也显得仁慈。”
这句话草芥还是听进去了的:“看在驸马为你求情的份儿上,你也确实不年轻了,就减少十板。带下去,即刻执行。”

楼主 只愿潇洒闯天涯  发布于 2017-10-03 12:57:00 +0800 CST  
尚嬷嬷被带到了院子里,因为顾及到她的年纪,公主还是赏了体面,允许她单裤决罚。尚嬷嬷四十多岁,身段已经略有发福,尤其那掀起了裙摆后露出的臀部,即便包裹在单薄的绸裤里,但从其将宽大的绸裤欲填满的状态观察,可见其臀肉定然不少。如此也好,行刑的人还是对这个“位高权重”的人有所顾忌的,只怕将来被尚嬷嬷记仇为难。倘若臀肉多、腚儿大,那落板的地方就多了,分散着打也不至于太过痛苦。掌刑的两个粗实婆子挥起了木板,一道空气被划破后,院落里此起彼伏的板子着肉声清脆若鞭炮。那一堆裹在裤子里的肉越来越肿,不同先前落板时若同惊涛拍岸的场面,她的屁股好似面食发酵,不出五六板子就填满了裤子,将那道薄薄的绸裤衬得异常平滑,甚至在板子高举起的间或里便能看到整个臀部的曲线。司教嬷嬷大都是世族家里选进宫做女官的姑娘,因为任职司教指导宗室女儿形如皇子太傅,十分体面,故而非常受妃嫔和公主的尊敬。陈朝尊师重教,还没有过司教嬷嬷被责打的前例,且是被自己的公主学生责打。再者,即便在自小长大的世族家里,她们也是尊贵的千金小姐出身,和寻常低微出身的宫婢相比,那也要尊贵许多。不得不说,尚嬷嬷好歹是司教嬷嬷,挨着板子的时候一声不吭,便是痛得青筋暴起的时候也一声呼疼也没有——这就是她们这些司教嬷嬷一直教导公主宗女们的最标准得体的受罚姿态,这一点上,她算是身体力行了。
公主府里的仆婢看着这位一直耀武扬威惯了的司教嬷嬷也有在板子下被痛打屁股的一幕,有人欢喜有人愁,心里畏惧、解恨、担忧、震惊……可谓五味杂陈。待行刑完毕后,强烈的疼痛不由让尚嬷嬷哭丧着脸,她心里铁定是愤懑至极却无可奈何的——想当年,这位公主被天家罚到宗正寺领的五十掌臀还是被自己曾经使唤过的手下打的,本以为身为司教嬷嬷这辈子都只有别人对她尊敬的份儿,哪料到,遇到这么个不同寻常又深受疼宠的公主,被她狠狠摆了一道。
尚嬷嬷磕头谢了恩典,草芥解了气就不再为难了,可威严不减:“今儿借尚嬷嬷给大家伙立个规矩,尚嬷嬷是司教的老人了,与其想着为难主子,倒不如管好手底下爱嚼舌根子、对主子指三道四的奴婢,这才是真正的尽责尽忠。你退下将歇养伤吧,手底下的差事不必着急。不过,日后若从公主府传出了什么难听话,就是嬷嬷你御下无方了,我可是要拿嬷嬷问罪的。”
尚嬷嬷不敢辩驳,只能俯首,唯唯诺诺地应答。
草芥吩咐道:“来人,扶尚嬷嬷下去养伤,用医用药不要耽误。”
晚间,草芥枕在睿渊臂膀上,满室兰香迷迭。“今儿你真拿出了当家主母的派头。我本想着吼她两下,你居然动真格了。不过,尚嬷嬷那里还是要多点体恤安抚,打了她一巴掌,给颗枣哄哄吧。”
处理了一桩烦心事,心里恶气出了,草芥也不再计较那么多:“知道了。不过说到主母派头,你娘才是真正的有风范,我看府里的姨娘姑嫂都怕她。我若不是借着公主的身份嫁给你,而是以甄赤雪的身份嫁给你的话,只怕隔三差五要挨一顿板子呢!再者,娘那么精明的人,倘若哪天觉得我做得不对了,到宗正寺告我,我可吃不了兜着走。”
睿渊点点她脑袋:“瞎说什么呢!就算你不是公主,那也有我护着你。我娘对闺教妇道是严厉了些,那也是因为我外祖母的关系,我外祖母是郡主,自小受到的教养很严格,自然对女儿的教养不松懈。但你是公主,我娘对你是客气极了。不过,尚嬷嬷那里往后你该适时给点赏赐,她虽然迂腐高冷了些,但还是个管家的好手,以后诸事你还是要仰仗她一些的,对她给点补偿,也不至于被人传言说你不敬又苛待司教嬷嬷。”
“好了!好不容易摆脱了一个噩梦,你就别提了。近来我被她弄得郁闷久了,好想出去散散心,想去骑马。可太医说,最近还是不要骑马的好。”
公主和驸马准备要孩子,太医医女为他们调理着身子,也告诫了一些禁忌。骑马容易造成身体器官的晃荡,便建议公主暂时不要骑马。
范睿渊扭头侧身面对着她,目光里带着一丝诡异,问道:“你真的想骑马?我能帮你,保管安全。”
草芥落寞道:“算了吧。”
睿渊在她颈脖香肩上一阵亲吻,继而开始为她宽衣,强而有力的臂膀将她抱起放到自己的腰间坐下——她已经骑在他身上了。睿渊沿着她曼妙的腰肢向下游走,停在了那两瓣最劲弹的肉肉上,使着三分劲儿,拍了劈啪作响的两下:“从来只有骑马的人抽马屁股,今儿就让你见识见识骑马的人被大马抽屁股!”
草芥在他的掌控下欢愉地起落,若同在草原里驰骋一样,被身下这匹大马宠得咯咯儿笑着,倘若不笑就要被大马打屁股。

楼主 只愿潇洒闯天涯  发布于 2017-10-03 12:58:00 +0800 CST  
197.祈福
终是到了满城桂香的八月,天气也比之要“燎沉香消溽暑”的夏天清凉了许多,金陵的夏天是真的热啊。
自春天时公主在府里振了一回家威,驸马便移宿到了公主府,偶尔回靖熹府住一住看看爹娘,二人在旁人眼中可谓过得如胶似漆,又有自己单独的居所,想回去见见父母家人也很方便,故而谁人都羡慕他们过得和神仙眷侣似的。婚后大半年了,每每草芥道宫中问安或到靖熹公府里走动,总免不得被姨娘宫妃们悄然地注视着自己的肚子——怎么还没好消息?尤其在年节时,更甚。
中秋将近,草芥已经嫁做人妇,自然算是范家的人了,十五之日则到婆家靖熹府同范家人团圆合欢。倒是宫里的父皇母妃弟弟侄儿真的惦记她,邀她十六再带着驸马回宫里小聚。宫里的八月十五,天家当然要和众后宫嫔妃子女们大摆家宴,但八月十六则单独在民心宫里设小家宴,单独陪皇贵妃和其抚养的三个孩子。许多人说,十五的月亮十六圆。可见,天家对皇贵妃恩宠之重。
一溜烟就到了十五,睿渊照旧早起到典狱司里办公,草芥多睡了一小会儿就足了,嗟春兮秋端着伺候洗漱的物件进来。
婚后,她颈后的青丝再不垂批,若非重大的场合也不大梳宗室妇人里流行的高髻。兮秋问道:“公主,今日是十五,晚上到靖熹府里有家宴,梳个隆重点的朝云近香髻如何?最近金陵城中最流行。”
“不了,今日我答应了婆婆一同去庙里祈福。到寺庙里,该当心诚,穿着太华丽显得浮夸。你给我挽个凌虚髻就成,衣裳和妆容也选颜色沉稳些的,别太刺眼。”
嗟春这就去挑来了一身富春纺的衣衫,颜色明亮却舒缓,裙摆上绣着锦鲤的图景,颇为灵动,却不似金玉满堂那样的图纹通俗,继而又为公主挂上了木槿色披帛。公主的凌虚髻虽也属高髻,但中间镂空缥缈,紫翡木兰簪华而不奢,妆容亦浓淡相宜,仿若带着仙灵。
草芥对镜:“如此甚好。婆婆看到我穿着锦鲤图纹应该会高兴吧。”
“奴婢看是不是靖熹公夫人有些心急了。上次来府里请安,还给公主捎了些金玉满堂、五世同堂的图纹,说是多穿这些图锦的衣裳能帮助有孕。可是,咱们公主才多大年纪啊,那些图案便是暂时穿一穿也老气啊。所以,奴婢和嗟春姐姐就想了主意,换成锦鲤、柿花的图案。”
草芥乐道:“这些图案别致,寓意也符合,还是你们两个机灵。到底她是我婆婆,她一片好意送来,自然不该回绝。改一改图案,倒成了别致的款式了。”
“其实公主也是希望能快点生下个少爷或小姐吧。”
草芥在兮秋臂上轻轻扭一扭:“还没嫁人,你又懂了?当心口无遮拦,尚嬷嬷不饶你。”
“尚嬷嬷自上次后,在公主面前大气不敢喘,我们公主就是厉害。可奴婢眼看靖熹公夫人对公主的生活作息饮食越发上心了,甚至屡屡过问,还让公主这也别吃、那也别做的。她虽是您婆婆该当尊敬着,但公主也别太委屈自己了,您一声不答应,她又敢说什么?”
草芥即可认真道:“你这张嘴最要小心!这样的话往后不许再说了,省得引起矛盾。我虽是公主,但若非实在触及我底线叫我违心的事,我应付一下她就过去了。”
嗟春比兮秋要沉稳许多。“公主,那天靖熹公夫人来请安时,告诉您这次到寺庙里祈福或许是要辛苦您配合些仪式,也不知道是什么仪式。”
“不就是一些求子的仪式吗?大半年了,我也没怀上身孕,借着这次机会去庙里拜一拜也好,得个心安。”
栖霞寺乃金陵古刹,香火不绝,旧都里的宗室贵妇最常去祈福的地方。草芥在婆婆的引导下,跟着她逐一拜了各尊神灵为家门祈福,在送子观音像前听了婆婆的交待,尤是更诚意地叩首九次。一番跪拜后也消耗了不少体力,拜完了送子观音,接下来就等待着求子仪式的时辰。中顿休息时,范夫人为草芥擦了额间的细汗,草芥渴了,婢女端来她随常喝的茶水。
范夫人随即就阻止道:“公主,还是喝些我准备好的桂圆红枣茶吧,既能美容养颜,也对温润身子有好处。太医说公主天葵来得晚,内体发育迟缓一些,身体还是气虚的,平日里虽喝了坐胎药,但平时对饮食也需注重,茶虽非寒性,但喝些暖宫的更好不是?”范夫人亲自为草芥递了茶杯。
桂圆红枣茶味道也不差,一番话说得也有道理,草芥先侧蹲了身子行了个福礼,道过谢后便听话喝了几口。
范夫人满意地点点头:“公主愿意听我这个过来人的话准是没错的。咱们心诚则灵,但平时生活里的饮食习惯也要注意,这样生下的孩子才能健康。公主和睿渊的儿子,指不定会多聪慧俊朗呢!”
草芥面颊浮了层粉色:“其实女儿也挺好,睿渊也说喜欢女儿。”
范夫人面上的喜色显然沉落了些许,却也笑着说:“睿渊是范家嫡脉单传,他庶出兄弟的孩子虽也能承袭血脉,但到底不及嫡脉的尊贵正统不是?女儿虽也贴心,但总归有点美中不足。皇贵妃就是好生养好福分的人,公主定然也和自己母妃一样有福气。皇贵妃儿女双全,公主以后生了儿子,再添女儿岂不更是美事?”
草芥也不愿辩驳,不管自己同不同意,仅以点头应付了。
范夫人继而道:“这位法师在金陵也是鼎鼎有名的,我花了重金请过来。为着公主和睿渊能早有子嗣,多少钱都是值得的。不过稍后的求子仪式,恐怕要委屈公主受点苦,法师需要用细树枝在皮肉多的地方上轻轻抽打,但是不破皮不流血仅仅做个仪式,就是要辛苦熬一熬,许多宗室妇人也是这么经历过的。但倘若公主不愿意,现在我就取消了,就是着实可惜了。”
草芥听后虽有点紧张,可现也骑驴南下。范夫人报孙心切,自己也并不排斥快些有个孩子,还是开口道:“来都来了,儿媳不该辜负了娘的心意,不然岂非不孝了?不过做个仪式,如常进行吧。”

楼主 只愿潇洒闯天涯  发布于 2017-10-05 12:56:00 +0800 CST  

楼主:只愿潇洒闯天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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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时间:2016-09-28 08:32: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7-12-02 19:29:53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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