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潇湘汐苑】【原创】孤独的猎手(舞蹈,师生,FF)

Update 49
在林杉拿下大赏赛金奖的那一刻,千禧基金这一届主席的位置就注定是蒋澍的了,负责所有提交项目的考核,指导,审批。林柘以先锋艺术,创作自由的名义把权利交给了她而非任何国有院团。以往的千禧基金多是关起门来的内部审核,奈何这届主席蒋澍追求公开透明,竟然欢迎同行监督。
当代书法大家王德先生亲题的“十驾”二字雕刻在巴掌大的名贵木牌上悬挂于勾阑总部巨大的中央排练厅的门口。
《十诫》同《悲回风》在舞院接受过初审后,《至乐》的主创团队在此面对蒋澍同数位教授艺术家的第一轮审核。屋内站满了围观群众。林杉也被陈念勃和郑维从排练厅拉来挤在人群中看热闹。“为什么那么多人啊?”
“我大勾阑作为神秘组织难得开放一次当然人多了,而且那么大场好戏能不来看嘛。”陈念勃把小朋友扶到人群的第一排,为她寻找一个不错的看戏位置。
“高胜寒学姐?这是《至乐》啊!”小朋友兴奋道。
“你认识高胜寒?”郑维疑惑地追问。
“谁不认识高胜寒学姐啊!”郑维从孩子的雀跃里遇见了宿命的无奈,相逢的人果然会再相逢。
《至乐》是歌剧舞剧院新锐编导的作品,从艺术理论上判断的好坏在主创说完项目概述的PPT后一众老教授和艺术家都点评得差不多了。国有剧院的作品总是这个套路,蒋澍并没有挑刺的兴致,毕竟也没抱多大的希望,因而只在几位老前辈把话题抛给她时说了一两句不痛不痒的话。
蒋澍的眼神始终有意无意地注视着站在编导旁边众目睽睽之下心不在焉的女孩子,无论是曾经金雀奖的赛场,还是后来的舞院,或者如今的歌剧舞剧院,即使只是长廊里的匆匆一瞥,她都是最明耀的舞者。
《至乐》对于高胜寒来说只是工作的一部分,可台下年轻的团长确是她某处感情的全部。她不得不一直走神才能控制住身体的松弛,她无法迎接蒋澍落在她身上的眼神。
“‘你要做一个不动声色的大人了。不准情绪化,不准偷偷想念,不准回头看。去过自己另外的生活。你要听话,不是所有的鱼都会生活在同一片海里。’”
认识她七年以后,高胜寒带着自己的作品《舞!舞!舞!》巡演全国,每一站都给她寄票,每一站她都没来。这些年她给她寄的又何止这一些票呢?只要是自认为拿得出手的作品就会寄给她不是吗。载誉无数后,女孩想要的是她的一句评价,而这句评价就在眼前。
“学姐真可怜。”林杉冷不丁地冒了一句。
“歌剧舞剧院的掌上明珠可怜?林杉你还是担心担心自己的吧。”郑维无法不对她有偏见。
“但我们都不是跳舞机器,可她是。”
两人争执未果,高胜寒就在剧目编导的引语下走到了“十驾”的中央,她劝慰着自己,能够在八佾跳这支舞,即死无憾。
"至乐无乐,至誉无誉。"对于高胜寒起舞的样子,蒋澍从来都不陌生。这个襟怀坦白的天才根本懒得理会方才那群人嘴里的理论与研究。这出舞剧天然贴合着她崟崎磊落的风骨。比寻常女舞者更壮硕的身材使得她每一个技术动作都如同江湖榜首的侠客,俊逸利落,疾走如飞。
“真快。”林杉在一旁嘟哝了一句。
“她在舞院的时候更快,那又如何,也就勉强能跟上大树的节奏吧。”郑维不屑道。
然而曾经的那段《无衣》也只是曾经了。林杉还未来得及追问八卦,高胜寒就已经跳完了《至乐》里难度最高的一段单人舞。现场掌声雷鸣,更有起哄的人叫好。女孩尴尬地从编导手里接过小蜜蜂,不喘一口重气杵在原地,如同等待一场末日审判。
“排这出舞剧,《庄子》你读过的吧。”歌剧舞剧院的首席舞者,千禧基金的主席,本以为会有一场舞蹈技术的探讨与切磋,结果变成了读书大会。
“嗯。”蒋澍的声音如同戛玉敲冰,被触到的女孩轻声地应道。
“‘举世誉之而不加劝,举世非之而不加沮。’什么意思?”场内的人并不算少,台前尚坐着其他的专家前辈,方才的一众主创也未有退去。这般摸不着头脑地问询,确有些任性的意味。
“所有人都称赞宋荣子,但他不会因此更努力。所有人都责难他,他也不会因此沮丧。”
庄子的逍遥第一重境界是认识到自己的局限,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学舞的孩子大抵都会羡慕她吧,过人的天赋,最年轻的首席。殊不知荣誉所在即是局限所在,女孩抿了抿嘴唇,消化被拆穿的苦闷。她最终还是负了她的期许,没能去过“另外的生活”,她兴致寥寥地跳舞,孤独地活在循环里。
蒋澍随即笑了笑,从评委席上站了起来走到高胜寒的面前,她身着白色的麻衣,却因自身贵重的仪态并不显得随意。“译文背得不错,这段舞确实是把宋荣子的局限表达得淋漓尽致。”
站在一旁的编导听出蒋澍言语中讥讽的意味赶忙上前解围道:“那个,蒋主席,我们演员不负责编舞的工作。”
年轻的团长飞扬的眉目透露出浅淡的厌恶,并未理会闲杂人等的阻挠直把视线定在了高胜寒的身上。“这舞剧要是个十五岁的孩子跳,我还能夸她一句技术不错。高首席今年二十有余还在啃老本,就有些差强人意了。”
只跳认可的作品是舞者对自己的尊重,完整地表达作品是对观众的交代。被挑出毛病后一句演员不负责编舞从不会是蒋澍能接受的借口。庄子的逍遥一共有三个境界,认识自己的局限是第一层,其次是依凭着外在的条件,以自己的长处所乐。最终,以达到无论什么环境都能自得其乐。女孩当下所处的境遇无论自身还是客观条件都不足以支持她跳出满足要求的一段舞,这根本就是刁难了。
台前的其他评委连忙开口打圆场,蒋澍也并无穷追猛打的意味。双方恭维几句后,第一轮审核就算是结束了。矜重的主席再没有多看女孩一眼,只与歌剧舞剧院的领导礼貌地握了握手便在围簇下大步走向了门口,无意间眼神扫见了在人群第一排的小徒弟林杉才停下了步子。
“你在这里做什么?”亲狎的语气不知惹得多少人羡慕。
“我看杉杉一人在排练厅里练得烦闷,就带她来学习学习。”郑维赶着开口替小朋友解释道。
“烦闷?‘驽马十驾,功在不舍’那就留在这间十驾练到不烦闷了为止吧。”她轻蔑一笑,丝毫不怕谁把话传回林柘的耳朵里,在千禧基金委员会一众贵人面前用淡漠的语气懒懒地说道。
“是。”烦闷本是郑维的托词,被借题盖棺定论后,十一岁的小孩并无一点局促,瑰丽秀美的脸颊上是与她的老师如出一辙的倨傲。

时针刚走过零点,蒋澍隔着厚重的玻璃墙欣赏着被罚了一天功的小朋友在耗光了体力后的倔强与隐忍。她转身撞上老师的眼神时,眸里闪烁过轻浅的笑意。这是再熟悉不过的亲切了,是披星戴月后的黄粱一枕,是栉风沐雨后的南柯一梦。

“进去吧,您明明很担心。”橐橐的脚步声在右手边戛然而止。
“那你呢?俞小戎已经来了一段时间了。”看似不闻不问,然而八佾上下又有什么事情她不知道的。三十岁管理那么大一家公司,她早已不止是出色的舞者那么简单了。
“我不知道。”这是对待家人的坦诚,而非对待上司的。
蒋澍意识到弟弟毫不遮掩的软弱后竟也宠溺了起来:“要是真想她留下,就把她留下吧。”
“您能让她跟着醒琰我已经很感激了,留与不留,八佾有八佾的逻辑,我们亲手铸造了这套体系,就要相信它自可筛选出最适合这里的人。”他收拾起了任性的神情,重新扮演了这偌大舞团里艺术总监的角色。
蒋澍看着玻璃上傅追浅近的轮廓,忽觉伤感与心疼,他带着俞小戎来见自己仿佛只是昨天发生的事情,而那意气昂扬的少年已然不复存在了。

楼主 三言_兩語  发布于 2017-02-17 19:04:00 +0800 CST  
这应该是五十章里我最喜欢的一章了。。。你好呀高胜寒,终于在正文见到你了。

楼主 三言_兩語  发布于 2017-02-17 19:05:00 +0800 CST  
Update 50
诸神让我等如愿以偿是为了施以接踵而至的惩罚。一个晃动得连寻常舞院学生都不如的掀身探海,一场兜兜转转都走不出来的梦境,一次无法获得宽恕的罪过,依次叠加在十几岁的女孩身上,不着痕迹的惆怅反倒显得轻盈了。

或许是源于阿喀琉斯的暗示,源于多年前的那场不幸,源于自己的算计,即使在医生明确表示她的脚可以负荷常规训练后,林杉仍然使不上丝毫的力气,双年展的剧目原地踏步见不到半点长进。
“小祖宗,你不使力怎么跳?又不是神仙,点步就能飞。”陪太子读书的孙敬杰软硬皆施,几番向蒋澍旁敲侧击却也被大团长装傻充愣的功夫堵了回来。那天萧泯锟来杂技学校选角,本以为是个极好的机会,孙敬杰倾力举荐自己的得意门生,谁知空欢喜一场,选是选上了,但不是主角,是陪练。更可气的是,这娇贵的大赏赛新晋金奖连走路都需要拐杖,跳舞根本无从谈起。
“对不起,我尽力。”她总是能体会别人难处的孩子,只是这般善解人意在气急败坏的孙敬杰眼里更像是敷衍的态度。
“你每次都说尽力,尽力,结果呢?还是老样子,你这样还不如不要演了。”林杉并非杂技学校的学生,会因为剥夺机会的要挟而不安,面对爆跳如雷的孙敬杰她甚至萌生了旁观者的心思,这场演出即使自己想脱身都脱不掉,要真能被一个指导老师拿走她倒是乐意呢。

训练的间隙,走出排练室透气的小朋友迎面撞上了为千禧基金第二次审核来八佾准备的高胜寒。筋疲力尽的小朋友焕发出难得的神采雀跃地打了一声招呼:“学姐好。”
“你好,那个,我想请问一下,傅总监的办公室在哪儿?”
未等到林杉作答,孙敬杰就唤她回去继续练习了。
“孙老师,这位是八佾的客人,她迷路了,我给带下路就回来。”像是普通逃避训练的学生,又似是找到救命稻草的求生者。高胜寒心下无奈却也不拆穿。
“您好,请问您要去哪儿呢?如果不是很急的话向前走左转就是电梯,下到大厅前台的工作人员会给您指路的。”孙敬杰不依不饶道。
“八佾那么大,您这样让人绕路走实在不是待客之道啊。”小朋友仍然不死心,用祈求的眼神抬头望着高胜寒。
“确实有些急事,如果方便的话还希望您能再给这小朋友放一会儿休息的时间。”又怎么忍心让一个孩子失望呢。
等把吹胡子瞪眼的孙敬杰远远地抛在身后后,少年首席才察觉到带着自己熟门熟路地穿过这偌大的八佾的正是那天考核后被蒋澍大团长罚去练功的孩子,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如此被针对,依照那人的脾性定然不会是尔尔众人。不过小朋友走路一瘸一拐很是奇怪,这般如何能练得了功呢?
“这里往前走就是傅追哥哥的办公室了。”小朋友指了指路道。
“恩,谢谢啦。”
“谢谢学姐替我解围才是。”果然是聪明又机灵的小朋友,没等到再寒暄几句,林杉就道了别。只是未料到,不过数小时后,她就知道了高胜寒是为何来找的傅追。

蒋澍来接小朋友放学时,傅追带着刚回国的萧泯锟来寻她,本以为会提及双年展的事情,心中惴惴不安的小朋友略有躲闪,结果男人像是忘了一样,只顾得和老师攀谈。
“啧啧,姐夫刚下飞机行李都没放就来了八佾。”
“你小子别瞎说。”被那么一打趣,早过而立之年的男人脸上露出了少年的青涩和美意。
“你回来也不先和我说一声。”蒋澍装作没看到,无视了这认真的笑话。
小朋友心领神会的地同傅追交换了眼神,等两人终于聊到无话可说后傅追把信封递给了蒋澍。“下午胜寒来找我,这是明晚《舞!舞!舞》的演出票,让我转交给你。”明知道她没有来的可能,高胜寒还是送了。你有你的打算,我有我的执着。
“我明天有事。”笑意从蒋澍脸上褪去,稍显不悦的神情让通透的小朋友立马明白过来怎么一回事,赶在老师之前从傅追手上抢过了信封。“学姐的演出啊!老师您没空的话,让给我吧。”
“你又想去‘十驾’跳通宵了是不是?舞排好了吗!”就连责怪都是亲切的,萧洺锟不经意间吃起了孩子的醋。
“偶尔放松一下么。”小朋友嘟哝了一句。
“你别指望郑维会陪你去…”八佾之内能称为“嫡系”的非以郑维为首的十诫团队莫属,而这群人对高胜寒素来缄口不言,就在小森林为难的时候,萧洺锟从她手上抽过了另一张票。
“正好,我小外甥刚回来,让他了解了解中国舞台艺术吧。”
蒋澍对这两人实在没辙,倒也没有再责备的意思,索性无奈地叮嘱道:“去看可以,但别给我自作聪明画蛇添足。”
“谢谢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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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想快速地推进剧情的,后来看了一看还是得慢慢来。

楼主 三言_兩語  发布于 2017-02-26 09:50:00 +0800 CST  
Update 51
凌晨四点从床上疼醒的林杉艰难地用右手按住了不安分的胃,身后一层薄汗湿透了轻衣。她在学校里住了不过数月,其中一大部分晚上还被老狐狸折腾得根本没有睡觉的福分,自然对于木板床的体会谈不上深刻。此后搬来与蒋澍同住后,这软得躺下去就深深陷在里面的床大概是暴风骤雨的生活中少数的安全感来源了。
想入非非一阵后,女孩从右手边的抽屉翻找出了胃药,看了眼时间索性从床上起身洗漱了。她并没有大部分人依赖手机的毛病,失去睡眠的大部分时间,她都用来无休无止地拉琴。只是天色尚未放亮,在静谧的黑夜里把《Zigeunerweisen,Op.20》(《流浪者之歌》)的谱子放到了架子上,着实不解天意。
气势磅礴的开场,迂回悠扬的缓板,开阔明亮的快板。拨奏,滑奏,反复,泛音,经历过哀伤与悲苦真的可能在流浪的终点保持乐观吗?能歌善舞的吉普赛人亦或者自己,天命之所在,天命到底是什么?
直到最后一个音落定,蒋澍才敲开了女孩的房门,无视了林杉慌乱抹去眼泪的动作瞥见床头柜上的胃药后说道:“晚上吃得有些油腻了。”
明明不是责怪的话却让女孩一阵窘迫慌忙地道歉:“对不起。”
“你确实该说‘对不起’。”蒋澍的眼神落在林杉赤裸的下半身上,蹙起的眉头表示主人的不满。“就算有地暖,你这身体也不允许这样任性。”
“是。”小朋友无奈地附和,大概今天之后饭桌上不会有东坡肉了,她的老师素来是这样一丝不苟的性格,其实父亲也是,但林柘从不以此来要求女儿的生活。
“你的复查报告我看了,孙老师也来找过我几次了。”本以为是一场责难,绝望的小朋友却未从老师的口吻里听出失望的意味。
“对不起,孙老师的学生确实比现在的我更能胜任这个角色。”林杉心里是清楚的,无论如何推脱,老师都不会允许这次演出易主,但眼下形势着实不太乐观。
蒋澍摇了摇头道:“‘天才并非总是生气勃勃的,即便对于家财万贯、长着溜尖胡须及很程式化的秃脑门儿的比尔,对于脾气暴躁、睡不着时就喜欢剁掉耗子脑袋的普鲁斯特。’不必道歉,但也别想着能逃避。”
“可还是给您丢人了。”蒋澍随意地坐在床边看着站在身侧因为内疚低下头的小朋友忽然感慨时光荏苒,这样乖觉的孩子一点都不像当初在礼堂顶撞自己的小森林。
“也并不是为了风光才收你做学生的。”在老师脸上看见亲昵又浅淡的笑容时林杉晃了神,怀疑自己是不是睡眠不足出现幻觉了。
“老师…”落荒而逃总是最容易的解决方法,即使后果很重但也比不上未知和责任来得可怕。
“你是想告诉我没有光环你不会跳舞吗?”老狐狸的语气再无方才的和颜悦色。
“我不知道。”林杉很坦诚,她并不想隐瞒绝对瞒不住的事实。
“但事情就在眼前,不要奢望万事俱备,你现在面对的才是人生常态。”
从老师的话里听出讽刺自己娇贵的意思后,小朋友不再作声。蒋澍知道林杉不服,却也不想继续这场谈话,起身说道:“要是困就再睡一会儿,不然就下去吃早饭吧。”随即转身离开。
不管是多少人眼里的天才,老狐狸看自己只不过是资质平平的普通学生吧,赏识真是东方夜谭遥不可及啊。那么胜寒学姐呢?忽然想到今晚的演出,小朋友换了一身衣服,提前完成了一日的功课。动身去花店取了一大束花,选了一张精美的贺卡,以蒋澍之名端正地写下祝福之词。
“林杉?”
“Hi,穆瑀?” 剧院门口,萧洺锟给小朋友找的垫背如期而至。
“不好意思,让你等了。” 男孩连忙从她手上接过花束,妥帖又礼貌地打招呼。
“没没,是我来早了。”两人逐渐熟络,等走进了剧院,周遭亮堂起来后,林杉才发现身边的男孩温润俊美,熠熠生辉。言笑晏晏间始终带着雅淡的笑容,全然不似同龄的男孩,反倒如同缩小版的萧洺锟。
高胜寒寄给蒋澍的票果然是全场最好的位置,虽不知这是为何而起的情结,林杉还是暗自感叹学姐至情至性。此时,年少的首席正在侧幕候场,整出剧目共分为三个篇章。她未曾向观众透露过主题,“这是岑寂而雄辩的沉默。”

《舞!舞!舞!》中的高胜寒比《至乐》中的年轻首席更自然,她的舞步夹杂着最隐秘也最坦白的情愫,不带恶意和攻击性地居高临下。整场演出没有恢弘的舞台设计,精妙简洁的灯光,流畅的现场乐队配乐,勾勒出台上舞者的随心所欲。直至第一篇章结束,林杉略一恍惚,那一天“既无半点野心,又无一丝期望”的不是庄子的意象,而是学姐本身。
她的技术很好,不是蒋澍嘴里十五岁的孩子可达到的那种极致,而是可以“为所欲为”地无际。但她一点都不在乎,她只是在说想说的故事,宣泄想宣泄的感情而已。
“‘她的离去,给我带来意外大的失落感,很长时间里,心里一片空白。我哪里也没有去。别人纷纷告离,惟独我永无休止地滞留在延长了的过渡期里。现实又不现实的人生。’”林杉忽然想起村上春树在书中所写的话。高胜寒转达文字的方式很高级也很直观,带着强烈的冲击,这是林杉很多年以后都没选择的风格,小朋友解释说因为心中缺少学姐的磊落,也避讳与众人赤裸地分享。种种的雷同与差异始于这一台鲜血淋漓的舞剧。林杉在她的学姐每一个动作间揣测发生在数年前的故事如何地铭肌镂骨,以至于朝斯夕斯,念兹在兹。

等整场演出结束,观众纷纷讨完签名与合影后,林杉才带着男孩进了化妆间,把花束送到了高胜寒的手里。小朋友略微有些兴奋,红扑扑的脸颊很是可爱。
“老师有事在身不能来,让我一定把花束送给您。”
她在被传得神乎其神的学姐眼里看到了一闪而过的同平凡人无异的失落,只要站在这里的不是老师,就没有一句谎言可以安抚这台舞剧的孤独。然而年少的首席还是礼貌地表示了感谢,她自欺欺人地说道,替我谢谢蒋团长。


楼主 三言_兩語  发布于 2017-03-06 16:35:00 +0800 CST  
因为直接推翻了存稿的走向,所以不得不写一章发一章慢慢来。我也挺害怕写到后面发现这里不该这样的。。。
由于需要同时推进三条线上事情的缘故所以会显得有些混乱。。。

楼主 三言_兩語  发布于 2017-03-06 16:38:00 +0800 CST  
Update 52
林杉回家时,蒋澍正抱着红豆糕坐在沙发上,她的动作很是轻柔,如同逗弄着刚出生的婴儿。
“见到穆瑀了?”她并未唤林杉坐下,倒是让女孩有些无措。
“是。”因而只得恭敬地回了话壮着胆子多管闲事道:“您今晚明明没事。”
“想说什么?”老狐狸放下了红豆糕,锐利的眼神望向了小朋友。
“林少华先生曾经评价《舞!舞!舞!》‘孤独而又不失真诚和温情,无奈而又不失豁达与幽默,厌倦而又从不自怨自艾自暴自弃。’我觉得这就是胜寒学姐的状态。您也不想毁掉她的艺术,又何必这样让她失落。”如果艺术是真的,那么自己所看到的学姐从未走出来过,歌剧舞剧院或许是一只饭碗,一顶光环,一席之地,但绝不是她艺术的寄托,更不是生活的重心。她是极为心细的孩子,《至乐》的第一次审核老师压制着心痛的责怪就是在乎最好的佐证,又有什么发生在过去天大的事情比在未来拥有在乎的人更重要的?
“没有人能毁掉谁的艺术,她的,你的,任何人的。依靠自己都做不到的话,谈什么仰仗别人的出手相助。”她擦了擦手把桌上装满切好的水果的盘子递给了林杉道:“与其在这里自作聪明,管别人的闲事,不如先收拾好自己的烂摊子吧,小泥菩萨。”言毕便起身上了楼。

林杉无奈地甩了甩头,如果自己的烂摊子能收,又怎么会捅到老师那里去呢。按部就班遵照医嘱完成康复训练,回来的第一场演出就是双年展。老狐狸的安排可谓是滴水不漏,可谁能料到自己会以这样的方式掉链子。她不得不承受泯然众人矣的痛苦,在毫无意义的反复中接受恐怕失去舞蹈能力的事实。
“我真的快急死了,能不那么瞎搞吗?最后拿什么去演出?”多次向蒋澍寻求帮助无果的孙敬杰再一次大发雷霆。“也不知道你这大赏赛到底怎么拿的,做我们这一行的光环可没用,人家观众只管自己看到了什么。”几次闭门羹后,孙敬杰几番在人后抱怨,更口不择言地指代林杉叫做小瘸子。
大汗淋漓的小森林闭着眼睛躺在地上,尽力隔绝早已恼羞成怒的孙敬杰制造出的噪音。她努力把这一周最后一天捱过去,即使下一周又是一轮无休无止的谩骂。她忽然钦佩起杂技学校那些孩子了,出人头地要怎样忍辱负重。
她恨透了阿基里斯的暗示,恨透了梦魇的负担,归根结底,她无法原谅自己金雀奖的算计,如果有所谓天命的话,那这就该是自己欣然接受的惩罚。潜意识里她理解这样的安排,但作为林杉,她无法面对。作为林杉…她恍然察觉到了这如影随形的自恃,一向自诩不用依赖任何优越条件的小森林忽觉沮丧,她并没有自己想得那么谦卑平和,也远没有可以直面平凡的心态。
可以欺骗别人但骗不过自己的是当下焦虑与恐惧的体验,它吞噬着苟延残喘的理智,一刀一刀把辛辛苦苦维系的风平浪静的表面割去。日落后的排练室内,失去技艺和自信庇护的林杉像普通十几岁的孩子一样在重压之下崩溃。她调用了全身的力气把手边的《荷马史诗》撕得粉碎,纷纷扬扬的纸片,歇斯底里的抵抗,难以接受的愤怒。
等打扫的阿姨找来蒋澍团长的时候,小森林已经哭得脱力,房间内一片狼藉。如果上帝真的存在,她只想知道一个问题的答案,自己还能跳舞吗?
“现在舒心了?”示意打扫的阿姨离开后,蒋澍走到了小朋友身边。她像一个落汤鸡一样脆弱,湿漉漉的脸颊戳着大团长心中最柔软的部分。
“对不起。”沙哑的声音,喏喏地道歉。
“没关系,负责就好。”在与林杉的相处中,蒋澍明白最难的绝不是一板一眼的惩罚,而是每一次威恩并施的把控。“我一会儿让傅追给你送一箱胶带来,撕掉的书不能复原,但起码可以拼凑。什么时候拼完了,什么时候回家。”
小森林不可思议地仰起头望着蒋澍,她在撕的那一秒就知道必有报应,但绝没想到报应会如此漫长。
“每个人都有宣泄自己情绪的方式,但每一种方式都有代价。至于它对不对,好不好,就看在你心里这笔买卖是赚了还是亏了,等粘完了带着书来办公室吧。”老狐狸掏出手机给傅追发了两条微信。
“逃避可耻但有用,如果我执意不想参加这次双年展,现在就从这间排练室离开,您是不是就不要我了?”没有比赛,没有技艺,泯然众人的自己在老师心里又算什么呢。
“是,但不是因为你不能跳双年展,而是因为你既不尊重自己投入的筹码,也不尊重别人的心血。”
老狐狸削正的背影在拐角处消失,怅然的小森林驻足门口,一步之遥,两重天地。傅追急匆匆赶来时被眼前的场景惊到了。
“这是打了一架?”他把小朋友推回了排练室,自顾自地坐下来拿出各种型号的胶带。
“粘呢是肯定粘不完的。等黏到明天早上,无论多少都捧着去给你老师道个歉就算了。”
小朋友却丝毫没有开始动手的意思,躺在地上深吸了口气,她一言九鼎的老师怎么可能允许这样的敷衍。
“傅追哥哥,那一年老师和胜寒学姐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杉杉,别想太多。”
“老师总觉得自己是对的。”
小森林自言自语了一句,从地上爬起来下楼取了阿姨送来的便当跌坐在排练室的门口自顾自地咀嚼着。
“她或许有错,但绝不是在对待你的事情上。”傅追陪着她坐下。“大赏赛不能是你的终点,这一次你可以不跳,下一次呢?下下次呢?你能永远不再跳了吗?”
“我不知道下一次是什么时候,但不是现在。”没有准备好的感觉太绝望了。
“如果不是现在,那也不会在以后,你心里清楚的。”作为蒋澍的左膀右臂,小森林的大哥哥,他能做的也不过是陪着她熬过这个通宵而已。
不过,林杉约她最亲爱的高胜寒学姐的第一顿饭就为了这桩飞来横祸不得不容后再议了。

楼主 三言_兩語  发布于 2017-03-10 17:38:00 +0800 CST  
Update 53
直到开始拼凑一地的狼藉,林杉才暗自庆幸撕得不算太碎,每拾起一整片或未毁掉的连张时都能产生小小的愉悦。她自嘲地笑了笑向傅追借了电脑下了一本一模一样的电子书,用关键字搜索功能找最后余下的流离失所的碎片隶属的页面。一共消耗了52小时,除去两个3小时的睡眠时间。
“行了,去洗个澡睡一觉吧,我和你老师说。”柔软的双目里布满血丝的傅追替小朋友做了收尾的工作。
小朋友摇摇头道:“拖累你了。”随即拿起了这本重新完整的书。
“什么话。”傅追知道小森林并不后悔。对于孤独的孩子来说,拼图从不是难事,她在七岁的时候就能一个人在房间里花六个小时的时间完成1000片的Ravensburger拼图,独处总是最容易的事情。如果不是蒋澍,她还会继续是那个看上去阳光美好的孩子,实则用各种各样的方式避世。然而有了蒋澍,这些小时候用来讨好自己的小聪明与小技艺忽然变成了让惩罚不那么痛苦的手段。

林杉叩开门时蒋澍低头看了眼腕表,体力告急后好戏才刚刚开始。小森林对此心知肚明,强打起了精神走到老师面前把书恭敬地放到桌上。
“冲动行为从不是因为不懂道理,既然如此我能帮你的也只有让这一瞬间附加漫长的代价。”瞥见小朋友带着盒子来见自己,老狐狸很是感慨小森林的通透。
“我并不觉得不值得,虽然我知道它是徒劳无功的。”蒋澍是让人敬畏的老师但绝不是让人不敢说真话的尊长。
“处在逆境里本就不是舒服的体验,用无聊的方式发泄一通暗示自己一事无成后继续在不咸不淡的生活里庸庸无为积攒负面情绪,等积攒到了一定程度再发泄一次。因为惧怕敌人,只能伤害自己,因为无力改变,所以暴躁不安,最后就连自己都厌弃了自己,你仍然觉得开始这样的循环是明智的吗?”作为成年人对于世界的认知,她充分接受没有人是一帆风顺的,作为老师对学生的敏锐,她绝不会允许这样应对的策略。
“我能怎么办?我也很绝望啊!”红彤彤的双眸里是疲惫不堪的愤慨,她这样绝望又这般孤立无援。
“你可以迂回不前,但不能步步后退。”承担着上百人养家糊口压力的八佾团长,在文艺网络内处于举足轻重之位的蒋澍主席,软弱一向是奢侈的。逃避有用的前提是有人替你扛着,有人为你付出来代价。可生活往往给我们布下了天罗地网。
“您就不能把双年展拿走吗?”像是被捕猎器伤到了幼兽,又似是寻常的未成年的孩子那样对自己的家长提出简单的愿望。
“不能。”她当然不能拿走,所有的活在这片斗兽场的人唯一肯定自我的方式就是不断去赢。她怎么能让自己最心爱的学生成为别人嘴里坡脚的落魄武士。
“老师!”然而年少成名的人无心恋战。
“你随时都可以从这道门出去。”当下的林杉忽然想起那些角斗士背后的王侯将相,那一天不在乎自己会不会输掉大赏赛的老师去了哪里。
“不走?那么我们清算眼前的事吧。”急事仍需缓办,蒋澍深谙其道,无视了一脸崩溃的林杉,慢条斯理地解决问题。

上一次被打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久到林杉已经不很记得这样威严的老师。她无奈地抿了抿嘴自暴自弃地准备打开盒子却被蒋澍拦住了。
“右手。”在佳士得的纽约秋拍上,康德集团收获了一对清朝十八十九世纪的黄花梨镇尺,康婉莹小姐以私人名义悄无声息地赠送给了爱女的老师——蒋澍。
人最苦的是梦醒了却无路可走,看了眼老师手上方方正正的木条,品味这名为绝望的玉液,她递过了仿佛已经不属于自己的右手。
不过十下功夫,小朋友的手就红肿不堪曲做一团,眼泪恍如大珠小珠落玉盘地掉个不停,秀气可人的小脸由于主人的疼痛五官皱在了一起,蒋澍眼皮都没抬一下扬着镇尺又狠狠砸下去,直至棱角拉破了小孩手心稚嫩的皮肤,精贵的黄花梨上留下点点的血迹。就此,它再也不会出现在任何一场拍卖会上,跨越百年,经历多少利益纠葛它又重新找到了自己的主人,以最痛苦的方式被私有。
眼见着小朋友的手慢慢蜷缩起来,老狐狸终于解放了她的自制力,拉住了她的指尖再向上叠加十下,小孩挣脱的力气躲躲闪闪,似是小兔子那样小心翼翼。她捂着嘴的左手有效地让这并不好挨的惩罚未曾因为失礼的叫喊变得更加难堪。眼泪从指缝里滴落在地上,只留一双红彤彤的眼睛和蹙起的眉头昭示着主人到底有多痛苦。平时,蒋澍并看不到林杉忍耐的模样,她自身是个极为坚毅的人,站在小森林身后眼见单薄的身板也无法想象她的苦楚。现在小朋友面向着自己,忍耐可以忍耐的,不能忍耐的,如何不让人心疼。她定了定神,打下最后十下,放开小朋友已被捏红了的指尖。
“‘天下有大勇者,卒然临之而不惊,无故加之而不怒,此其所挟持者甚大,而其志甚远也。’这对镇尺送给你了,听你父亲说你的字不错,这两天抄一份能看的《留侯论》送去给王德先生指教一下后挂在练功房吧。”

楼主 三言_兩語  发布于 2017-03-20 14:27:00 +0800 CST  
其实我也不知道这件事应该怎么发展,大家要是有什么想法的话欢迎来出谋划策啊。

楼主 三言_兩語  发布于 2017-03-20 14:28:00 +0800 CST  
Ch 54
九死一生的小森林离开老狐狸办公室时已是虚弱不堪,她的老师素来务实,比起寻常抄个一百遍的惩罚,‘能看’是个很吊诡的标准。小朋友低头瞅了一眼自己被打得面目全非的右手烦躁地甩了甩头把那对该死的镇尺扔回了练功房。郑维见到这般惨状的林杉大为惊讶,一把拖住了小朋友的胳膊道:“先处理一下吧?”
“其实不碍事,审核快要开始了。”想到在龙虎之地孤立无援的俞小戎,林杉也顾不得太多。
“这怎么能行?要是感染了就很麻烦了。这孙敬杰到底怎么搞的啊!去打你小报告了?”双年展本是这方丈之内的事,竟已传地万里之远了。
眼见小朋友面露难色,郑维连忙补充道:“也就是担心你,这演出芝麻绿豆大点事儿,有什么好在意的,团长也真是的。”
林杉尴尬地笑了笑,扯开话题道:“郑维哥哥,当时高胜寒学姐和老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原本亲和的大哥哥忽然神情严肃起来,闷声替小朋友用生理盐水轻拭了伤口,再从药箱里翻出了雷夫努尔湿敷一层,然后用无菌纱布缠了起来。“你呀,尽操心别人的事儿,也不关心关心自己。”
他不愿意提及往事,却奈何林杉再三追问。
“今晚要和学姐吃饭,您总得给我交个底吧?不然做错了什么,我左手不也得废了。”
“我给你通的气就是这顿饭不吃为好。”再长的时间都没有能让当事人动摇立场,他们甚至不去质疑误解是否存在,也不深究故事背后的故事。林杉站在旁观的位置上忽觉怅然。
练功房内沉默许久以后,看着小朋友萧索的表情,郑维才开口道:“八佾初建时并不像现在那么风光的,她既然未曾与你老师共苦,又凭什么奢望同甘。”
林杉知道,这是郑维会说的,能说的最多的了,因而也没有再问,打了两句马虎眼就向‘寒窖’的审核演出厅走去。
“傅追不来吗?”向攒动的人群里张望了一圈,郑维问道。
“傅追哥哥说他有事。”正如那天蒋澍一样,‘有事’不过一句托词。在帮小森林处理完这无妄之灾后,他出现在了蒋澍的办公室。
“康小姐又托人送来了一幅画。”傅追小心地合上门才把资料放道桌上。
“赠送给勾阑基金吧,林杉已经怀疑了。”这幅画即是赔罪又是答谢,蒋澍却连打开的兴致都没有。
“您也该给她换老师了,孙敬杰教不会她的。”对于这方面的事情,傅追素来不会多问。
“我知道,再等等。”她已经等得很久了,久到足以平复心绪。“早点回去睡觉吧,这两天辛苦你了。”同是天涯沦落人的蒋澍并没有过问为何不去审核的现场,不见是最轻松的事,重遇才是上帝的惩罚。
“您也是,这两天辛苦了。”日渐成熟的弟弟眼中流露出的体恤是年幼的学生远不能体会的。十几岁的孩子满心都是命运、义气这样的大事,全然忘了维系生活的脉脉深情。

‘寒窖’的第一轮审核并无悬念,如果连自定义的单人作品都无法交出好的成绩俞小戎又有什么资格站在这里。倍受凌辱的女孩在化妆间内愤恨地凝视着镜面中的自己,在林杉的身边那么久,她如何不嫉恨,那个连走路都走不稳的人凭什么被这样宠爱,熬到将近成年她才用血汗赢回了金雀,跨入八佾大楼的门槛,卧薪尝胆与根本不匹配的敌人抢名额。而那个人呢,大赏赛,双年展,差点从自己手上抢走的金雀,即使孙敬杰怨念至此,蒋澍都强压下来。
“小戎。”
女孩收起眼中的怒火换做一副祥和的模样转过身去,“杉杉。”察觉到她缠着纱布的手后假做关心的样子道:“这怎么搞的?”
“小事,我倒水的时候烫到了。”林杉把右手藏到身后。“别担心,众目睽睽之下,娄醒琰没办法为难你的。”
“我不怕。”她心中是轻蔑的,凭实力的单人审核什么时候需要担心有色眼镜了。
“当然,学姐那么历害!”意识到自己的话可能伤害了俞小戎的自尊后,缺乏睡眠的小朋友连忙找补。
等两人寒暄完,郑维陪着小朋友去了观众席,看似不经意地说道:“虽然娄醒琰这家伙是有些鸡贼,但你这朋友也绝非省油的灯。”
“无论学姐是什么样的人,只要在寒窖就该受到平等的待遇。’’’’”
俞小戎当仁不让地拿下了第一轮的桂冠,娄醒琰并没什么反映,公事公办地记录成绩宣布结果。林杉再一次向女孩表示祝贺后回练功房取了东西,独自去了停车场找到了蒋澍的车,跳上了副座。
车停在了王府井,熟悉的侧影透过车窗映入眼帘。不见的释然最终会被重遇的揪心覆盖。
“学姐。”与其说是不想让别人担心,不如说早就习惯了伪装。林杉轻而易举地掩藏预谋已久的痕迹,以最偶然的方式促成一场计划的相遇。
蒋澍略显厌恶地蹙眉,从金雀奖到《舞!舞!舞!》的门票,对于林杉的八面玲珑和过早的成熟她并不喜欢。
“蒋团长。”面对突然出现的蒋澍,高胜寒手足无措,她尴尬地打招呼,害羞的移开眼神。
“老师,不如一起吃饭吧?”小森林哄骗老狐狸送她去和朋友吃饭时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
“千禧基金第二轮核审在即,恐怕不太合适,你们吃吧。”

楼主 三言_兩語  发布于 2017-04-26 12:01:00 +0800 CST  
Ch 55
褪去白昼下绚烂的皮囊,唯一能在凌晨两点同林杉保持联系的也只有时差钉子户穆瑀了。久而久之,深夜谈话成了一种习惯,陌生人变成了一面镜子,比朋友更亲密。明明一向死心塌地的秋宇墨会是随传随到最好的心灵垃圾桶,可偏偏林杉受不了别人的殷勤,反倒是穆瑀性格里的寡淡让她更为安适,彼此需要又或者彼此利用才是最稳定的关系吧。
“那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呢?”高胜寒成了这几天绕不开的话题。“老师明明很在乎学姐。”
“当时演完《呐喊》,八佾就从舞院独立出去了,虽然有不少的资助资金,仍然只能算是小作坊。传闻说,高胜寒为了稳定选择毕业去歌剧舞剧院,背叛了你的老师。”江湖百晓生穆瑀早就从萧洺锟那儿旁敲侧击过了。
“人云亦云啊,且不说《舞舞舞》里学姐的遗憾,如果真的是背叛,老师只会嗤之以鼻,怎么可能爱之深责之切。”
“蒋澍爱之深责之切的人是你吧!”穆瑀不愿意女孩再钻牛角,迟疑了一会儿叉开了话题。“手好些了吗?”
“还行。就可惜老师的心血了,这双年展啊我是真跳不了,真是谢谢你叔叔了。”
“哈哈哈,这真不能怪我小叔啊,蒋大老板找他,他能不照办嘛。”
“哼,为了自身利益不管别人死活。”
“今天一起吃晚饭么?”
“不行啊,我才和学姐约过饭,得在家猫几天,不能顶风作案,下周吧。”
“行。”


再见到高胜寒是千禧基金第二次核审的事了,光芒万丈的首席穿着普通的运动服在分配的练功房里最后温习了一下舞段,她并不显得从容倒也未有游离,只是说不清的怅然。她并没有能力改变《至乐》的面貌,作为舞院的顶梁柱实则也不过一席聘员而已,逍遥游的三重境界,庄子的意象,就算蒋澍再讥讽,在庞大的制作开销面前都是虚无缥缈的。溃烂的工程不能重来,糟粕仍然是糟粕。她也并不太在乎这一些,虽然会在对峙时显得窘迫。
为上一次贪玩付出过代价的林杉同学明显没有长什么记性,早早地就来与学姐打了招呼,热络了一阵才悄无声息的回到“十驾”汇合了郑维,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相较于第一次,围观的人更多了一些,甚至形成了外围的门票买卖,千禧基金支持的舞剧真进了剧场都没这般热火的。
蒋澍并不仅仅靠着自己的一身技艺坐到这个位置上的,年轻时的她发扬蹈厉,激浊扬清,到这这个岁数却学会了多面的作派。待高胜寒表演完,现场一众人等待好戏上演时,威历的主席正坐在中央不露半点神色一言不发,主席团其余成员见状主动接过了话筒,除了盛赞高胜寒的技术了得,夸奖歌剧舞剧院恢宏的制作手笔,深挖了几句庄子的故事之外也说不出些新鲜的来。现场再度陷入沉默,蒋澍附和了两声后说道:“嗯,之后再看看吧。”
一言激起千层浪,以往千禧基金,歌剧舞剧院申报的项目走的都是过场,只为从上面捞到一笔补贴,这趟肥差双方都心照不宣,拖进二次审核蒋澍迟迟不肯点头已然急坏了利益相关者,现在索性变成没有期限,摆明是打起官腔不准备放行了。坐在蒋澍边上的老前辈见状尴尬地找补道:“《至乐》无论在制作还是演出上都要高出其他作品许多,蒋主席必然抱有高期待高要求。”
蒋澍微笑着点头附和,把官腔打到极致后妥帖地收了场,她的眼神未有一秒落在高胜寒的身上,却在人群中的林杉担心的眼神里读到那个人的悲怆。
《至乐》恐怕过不了这次核审,起初主创团队只是那么怀疑的,后来基金确认的名单越来越长,蒋澍以扶持地方舞团为由迟迟不给个准话,他们开始深信不疑起来。于是事情惊动了歌剧舞剧院的高层,几番内部活动都不见成果,碍于金雀奖欠下的人情,林柘选择了不闻不问,逼得舞院不得不让陈木青以《至乐》艺术顾问的名义正面去找蒋澍开口。
“小澍,上次杉杉的事我一直想登门和您道歉。”彼时最亲密的‘战友’,此刻这般惺惺作态让蒋澍心生反感。
“您不用和我客气,如果只是为了道歉,那您应该去找林柘部长。如果是为了《至乐》,那恐怕不太合适。”蒋澍心下清楚他前来的目的,开门见山道。
“不不,蒋团长误会了,我是以个人名义来向您求个人情的。”眼见蒋澍没有打断自己的话,陈木青继续说道:“胜寒当时进歌剧舞剧院时签下的合同就要到期,想问您看在过往的情面上,八佾是否愿意重排《呐喊》,再现《无衣》。”
她扶在椅把的手轻轻颤栗,她心中的愉悦裹着厚厚的齿寒,她的双眼绽放出光芒,像二十多岁那个呐喊的少年。即使她早就知道对歌剧舞剧院来说历史上最出色的首席都不如几百万的制作费重要,即使她早就明白当权者眼里永远有下一个正在舞院就读的苗子可以顶上,即使她早就再三告诉自己这是再把那个人带回身边的契机,但她仍然在对手走出这步棋时心如刀割,她最挚爱的手足被抛之如弃履正是她一手炮制的。但她依旧振奋,因为这一秒她等得太久了。
歌剧舞剧院用高胜寒从蒋澍手里换了千禧基金的资助,这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若非牵扯林杉的老师,都不会是能传到林柘案头的人事调动。一如当年推波助澜成立勾阑八佾,把两人放到了不同的人生轨迹上,只有当事人才能体会其中的痛苦与喜悦,也只有在摆脱小人物的命运时才能左右剧情。蒋澍在自己的办公室的窗前俯览园内的满园景色,本不是春季却在她的眼中浮现了昂扬的绿意。
是敲门声扰了她的兴致,道了声“进”就见到了那个人的身影。在她心里这才算得上正儿八经的久别重逢。
“《至乐》结束前你还不能算是八佾的人。”蒋澍并未请她坐下,直截了当地开口多少显得无理了一些,倒是答话的人也不太介意,恭敬地应了“是”。
“这时候接触团队也不太合适。”蒋澍自言自语后说道:“想必你和林杉也算得熟络了,一个月的试用期,我给你正式演员的薪水。你有三天的时间去找孙敬杰学会林杉将会在双年展演出的剧目,再有三天的时间教会她。每多一天,扣除你剩余工资的10%,最后一天如果她仍然没学会你就回歌剧舞剧院吧。”

楼主 三言_兩語  发布于 2017-05-08 07:01:00 +0800 CST  
Ch 56
孙敬杰听到高胜寒传达的消息时如释重负,手中的烫手山芋终于有人接手了。下野首席这才知道当初路过这里拔刀相助的女孩让眼前的老师伤透了脑筋。
“蒋澍给你多久?”倒是三天的学习让被林杉折磨好一阵子的孙敬杰对于高胜寒好感倍增。
“蒋团长许我三日。”她并无隐瞒的意图,也知道这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三天?哈哈,你要真能三天教会她,那就该辞职做培训去了,朽木都能雕。”
高胜寒笑了笑没有接话,她是知道其中必然有故事的,但不去质疑蒋澍,不去议论朋友素来是女孩恪守的道理。因而只是把自己的事情做好,按照要求在三天之内原原本本地学了下来。
放了三天假的林杉同学重新在练功房见到高胜寒时惊掉了下吧,一改苦大仇深的表情向她挚爱的学姐打探事情的始末,原本应该高兴的事却让小朋友很难为情。不能跳舞是私事,她并不想让别人知道,特别是像胜寒学姐这样耀眼的别人。
不过高胜寒很快就明白过来蒋澍把她放在这个位置上的第一层要义,林杉需要的其实并不是一个老师而是一个同谋,一个站在她这边让她可以短暂地不去想起往事勇敢叛逆的人。所以三天只是一个幌子,此事只能从长计议,这个月注定要吃土了。
她懒得深究蒋澍背后更多的心思,如同彼时的舞蹈学院,那个人总能把所有的事安排妥帖,自己要做的只是执行她的旨意而已。高胜寒一直觉得这是自己没有的智慧,不然也不至于梦想成真的今天都尚没有反应过来那个人是如何运筹帷幄的。想到千禧基金她便心生了愧怍,缓过神来发现林杉已盯着自己看了好久。
“其实这段舞重要的还是力量练习,我们做些基础的训练后吃饭去吧。”做了走一步看一步的打算,三天的期限后林杉如愿没有丝毫进步,但是两人的感情倒是飞速进展,除了高胜寒不得不回舞院履行最后职责的时间,两人基本都呆在一起,吃饭、看电影、狼人杀。林杉看起来是个很外向的孩子,以至于有了高胜寒的牵线搭桥,三天之后小朋友就是歌剧舞剧院狼人群内的常驻选手了。
是蒋澍在第四天的清晨出现在练功房提醒了她们还有双年展这回事情,两人尴尬的神色让大团长明白自己并不是一个受欢迎的来客。
“给我看看成果吧。”
林杉心里忍不住骂了几句脏话,她就知道她的老师从不会应许那么好的事儿,背后必然有条件。“您到底威胁胜寒学姐什么了?”
听到林杉的声音,蒋澍迫人的气场扑面而来直视自己的学生道:“威胁?跳好这段舞是你的本分,教会你是她的职责。为人学生,你所承担的后果叫做惩罚。做人职员,她遵守的是合同条款。在你心里是既没有规矩,也没有规则吗?”
“我只知道一人做事一人当,您何必把学姐扯进来。”她的声音掷地有声,大义凛然。
“嗯,那就让我看看成果吧。”蒋澍不为所动。
眼看这两师徒就要吵起来,站在边上窘迫的高胜寒连忙拉住了林杉。“对不起蒋团长,再给我些时间。”她的眼神中流露出恳求的意味,虽然不知道更多的时间能改变什么,但至少今天是吵不出个所以然的。
“除了原定的10%扣除之外,我需要你证明自己对于勾阑八佾的价值,既然做不了这个,那替这层清扫的阿姨分担一些工作吧。”蒋澍装作没有看见,把愤慨的小森林撇在了一旁。
“知道了。”她极力拦住了想要追出去向老师讨说法的林杉。
于是,在接下来的一周,这样的场面天天都要上演,好在高胜寒早就做了这个月吃土的打算,每天六点准时抵达从清扫几间练功房到承包几层楼的。倒是小森林从不缺席,除了跳舞她无能为力之外,其余的苦难她都是可以同当的。
“学姐,吃完再弄吧,从家带过来都快冷掉了。”这个月,勾阑八佾可以少一比清洁开支。
“蒋团也那么早?”她从林杉手里接过豆浆,知道她乳糖不耐症的人并不多,蒋澍是其中一个。
“怎么可能,我坐公交来的。”小朋友躺在地上思考迎面碾压而来的人生。
意识到自己可能自作多情后高胜寒略微有些失落,快速解决了早餐继续做着对于双年展毫无意义的事。
说是没有意义,蒋澍却看得很重,同傅追走过距离自己办公室最近的练功房时,林杉正在擦拭这最后一间的玻璃。挑剔的团长伸手抹了一把门框的缝隙后招呼来小森林把一指的灰抹在了她纯白色的T恤上漫不经心地教育道:“不会跳舞没有什么丢人的,但做我的学生,就算是擦个门你也应当比别人擦得干净。既然被我摸到一个是有灰尘的,那就全部重新擦一遍吧。再有下次让我抓到你比你清扫过的地方更整洁的,八佾每一个房间都留给你学会做人的态度。”
林杉愤恨地撇过头去,有那么一秒她差点就控制不住自己把手上的抹布扔到蒋澍的脸上,好在窗内悬挂的《留侯论》确实发挥了作用。感受到小朋友的眼神都快把自己的背影给点燃了,大团长无奈地摇了摇头。
“这下可得恨死你了。”傅追打趣道。
“总得有人唱白脸,我不唱谁唱?”

楼主 三言_兩語  发布于 2017-05-10 10:26:00 +0800 CST  
Update 57

让林杉惆怅的并不非自己的困境,而是周围的人都在光速进步时她一筹莫展。大概是很好的教养让她不至于在一天比一天出色的俞小戎面前表露出难色,仍然可以鼓励自己的朋友在“寒窖”的比赛中拼尽全力。也大概是很强大的内心让她可以同舞蹈圈最具锋芒的舞者朝夕相对,好在高胜寒实在不像她所背负的盛名那样在乎这些。
“寒窖”的最后一轮审核,高胜寒和林杉颇有难兄难弟的气质,坐在第三排的观众席上百无聊赖地一起打手游。俞小戎先前几轮的成绩已经甩开第二名很远,按常理来说这一轮中规中矩就能顺利地留在八佾。但几个小组中隶属《悲回风》剧组的事儿最多,传闻也络绎不绝,俞小戎在排群体舞时处处被针对。本以为十拿九稳的事也悬而未决起来。
源自李清照《声声慢》的一段群舞,豪放的悲怆丝毫没见着,孤芳自赏和格格不入倒是一览无余,一部毫无配合可言的未完成的作品,除了俞小戎剩余的人连完成自己的舞段都算不上。评审内其他组的负责人有意无意地探看娄醒琰的脸色,内斗到舞台上遇上谁面子都挂不住。
“危险了。”高胜寒无奈地揉了揉小朋友的肩,八佾要的并不是某个比赛的金奖,也不只是个人素质过硬的舞者。八佾要的就是能够跳舞剧,可以拧成一股绳的人。唯有群舞考核才是最贴合实际的测试,对于蒋澍高胜寒太了解了。
“学姐尽力了。”小朋友比当事人还委屈。
“这不是一个人尽力能做到的事,也不是一句尽力就足够的。”高胜寒忽觉怅然,往事还没来得及回味,场上的娄醒琰已经开始发难了。
“这一组谁是负责人?” 清新俊逸的男人扬起了手中的表格。
“我。”暴风骤雨中,俞小戎稳住声音答道。
“你叫什么?他的眉目轻蔑地停留在了女孩身上,纵使是明知故问也迫得人不得不恭恭敬敬地作答。
“我叫俞小戎。” 演出场内鸦雀无声,这一届最出色的女孩在带了她数月的导师面前报出了自己的名字。
他快速地低头扫过手上的表格,再一次看向女孩的眼神有了摄人的锋利。“好,俞小戎,你告诉我这是团队作品吗?”
“对不起。”这是她永生难忘的难堪,金雀奖的金奖,舞蹈学院附中这一届最优秀的毕业生,在对她来说比生命更重要的场合下败北。
“一个个都觉得自己很会跳舞?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们,无论你们拿过什么奖,被什么人推荐来这里,现在都可以滚回去了,八佾不需要孤芳自赏的人。”
“娄老师,您可真是巍巍乎可畏,赫赫乎可象也,不识民间疾苦啊。”高胜寒根本没来得及拦住林杉,小朋友就从观众席上窜下了舞台。“一个团队的过失不经细查怎么可以一概而论,就算学姐再努力,有人不配合,有人存心不作为,有人想方设法阻挠,有人玉石俱焚能有什么办法。”
“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虽令不从。没有办法带好团队, 还在这上面签字就是自不量力。”娄醒琰的眼神并未从俞小戎身上挪开,他全然把义愤填膺的小朋友抛在身后。
“‘子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那作为《悲回风》剧组的总负责,小戎学姐的导师,事先没有察觉到事态的端倪,任由它发展到这步田地,您算不算是不自量力呢?” 不到一米五的小朋友挺拔地站在气宇轩昂的男人面前,清亮的童音金声玉振,寸步不让。
“放纵你在这里大放厥词,我看我才是真的自不量力。” 蒋澍威严削正的身影出现时,喧闹的屋子内恢复了一片死寂。场中的小人儿猛得一颤再无方才的雄辩,不服气地垂下头叫了一声老师。
“谁允许你进来的?”在八佾,持重的团长是不可挑衅的权威。眼见小徒弟咬了咬嘴唇不敢接话,她看向了观众席的高胜寒:“你们谁让她进来的?“寒窖”的考核不对外开放,不是相关项目或者获准进场的八佾演职人员都不能在场观看,她怎么进来的?”先不论先前从未发生过类似的事情,八佾内根本没不相关的剧组职员会对“寒窖”有如此兴趣,就算有来围观的大家也不会干涉,如今蒋澍搬规则出来说事,看似教育徒弟实则算是护短了。
“是我工作疏忽。”老板问话,可以接这担子的也只有最高负责人娄醒琰了。
“林杉你听好了,没有批准,这整栋楼除了我的排练室你哪里都没有权限去,更没有资格干涉八佾的项目。”上了头的小朋友根本不会明白老师的苦心,待要再辩高胜寒赶忙冲下来把小朋友拉到了怀里。
“对不起蒋团长,是我刚来不知道‘寒窖’的规矩,才把杉杉带来,给大家添麻烦了。”成年人知道,眼前这局势再闹下去就不好收场了。
被学姐连拉带拽走出演出厅的小朋友很是愤慨,气呼呼地回了练功房。就算只是十几岁的孩子,看着老师为了维护八佾迂腐的规则碾过自己的面子,心里也还是会难受得。也只有十几岁的孩子才可以那么任性地怪罪大人没有向着她。于是,接二连三的隔阂与怨气累计起来,‘寒窖’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小朋友义愤填膺地选择了离家出走,她极力逃离孩子眼中大人无处不在的阴霾,却不能察觉她的老师如影随形的庇护。
为小森林的任性收拾烂摊子的是高胜寒,蒋澍的办公室内,略显拘束的女孩鼓足了勇气说出了帮助小朋友离家出走的决定,并把准备好的一大段林杉暂时搬出来与她同住的好处。结果威严的团长“嗯”了一声后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手足无措了一个多小时后,高胜寒慌忙退了出来带着还在生气的小朋友回了家。

楼主 三言_兩語  发布于 2017-05-11 14:37:00 +0800 CST  
我觉得我最近蛮勤奋的。。。。

楼主 三言_兩語  发布于 2017-05-11 14:46:00 +0800 CST  
Ch 58
对于林杉离家出走背后的抗议,蒋澍选择了熟视无睹。她仍然每天去检查双年展的进展,却也不插手这毫无进展又迫在眉睫得事情。
本只是闹情绪的小森林眼见老师什么反映都没有心里难免有些怨怼,但也逐渐被自由所化解。不需要一大早掐着表起床吃早餐,更不需要为了日常的小事遭受飞来横祸。高胜寒的公寓和蒋澍气派的豪宅相比,豆腐大点地简直小得可怜。自然也就没有了上上下下一会儿练功房一会儿书房的麻烦,移动区域限制在了客厅和卧室。就算这样,还有一大半是高胜寒爱宠骰子——一只肥胖的多趾猫的领地。
林杉窝在懒人沙发里一边给小家伙顺着毛一边想着红豆糕,离家出走最点惗的竟然是那小东西。
“我今晚可能回不来给你做饭,要不你自己叫外卖吧?”高胜寒急匆匆地拿了包准备出门。
“没关系,我约了穆瑀。”无视了高胜寒一脸的坏笑,小森林抱着骰子回了房,尝试从有限的行李里找到一身除了练功服之外适合见人的衣服。她与穆瑀的关系实在耐人寻味,凌晨的微信上是赤裸地坦诚,约见时又互相试探。
国话先锋剧场门口,林杉再一次见到穆瑀,一如既往地体面和从容。
“快开场了,我们进去吧。”《戈多医生或者六个人寻找十八只骆驼》,绝不适合约会的剧目,一个多小时的戏剧课,既不催情还有可能会睡着。
林杉并不在意他揣摩和试验的意味,正如她身上最后用父亲留给她的信用卡临时购置的昂贵的小裙子一样,虽不喜欢但一向可以驾驭。一个讲述发生在加州精神病院,五个病人分别以为自己是二十世纪最出色的剧作家,萧伯纳,皮兰德娄,布莱希特,尤涅斯库和贝克特的故事。整台表演充斥着需求丰富戏剧知识才能懂的专业梗,演员的语言和表达形式都与他们所扮演的人精妙的统一。戏剧、社会、哲学,或许出于卖弄,又或者源于情怀,无论哪个,这选择都让林杉意兴阑珊。她当然理解聪明又自信的男人情不自禁地清高,却也不愿附和。
“我听说了‘寒窖’的事,你真不准备回去了吗?”散场聊了两句后,大概是看出来小森林没有什么兴致,穆瑀主动换了话题。
“骑虎难下,回不去了。”消息传得真快,墙外的人都听到了风声。她忽然有些忌惮穆瑀的心思,原本那天离家出走后只是心情不好和男孩提了一句,没想到他已经把前因后果都给摸得清楚了。
“当时的情形,你知道蒋老师不得不那么做的。”
“是啊,一团之长,杀鸡儆猴,树立威信,不那么做之后还怎么管?但‘需要英雄的国家真不幸。’八佾明明应该是八佾的八佾,不应该是老师的。”
“《伽利略传》?你还是喜欢布莱希特啊。”话题回到了原点,男孩笑道。
“我喜欢吃烤串,我们去吃烤串吧。”女孩狡猾地笑了笑,被试探了那么久也该轮到她来出题了。
于是,当整齐地挽起袖子努力不让一点油渍溅到自己身上的穆瑀带着一身无孔不入的烧烤气味分子回到家时,萧洺锟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撸串?你啥时候好这口了?”
“这是林杉的报复。”他无奈地回房洗了澡换了身干净的衣衫,从他小叔手上抢过一盘水果。
“喜欢人家?”
穆瑀没有想到萧洺锟会问得那么直接,但也承认的很爽快。他是不喜欢首府的街道与气候的,回国后如果不是非去不可的饭局他皆推得干净。正是如此,潜意识里同林杉在一起的体验才特别明亮又鲜艳。
“其实你也未必是真的喜欢。”过来人的语气里满满的悲怆,穆瑀辨得出,这绝不是长者的自以为是,小叔在遗憾什么。
“我不知道,她很聪明也很通透。”当然,也很漂亮,只是十几岁的男孩羞愧于面对原始的异性吸引,尽管第一次见面时就对她捧着花的手着了魔,修长的指节每一寸都是爱意。但他并不允许自己像个无耻之徒,他自恋地认为爱情是件高级又独特的事,于是她圆领的小礼服没有完全遮住的锁骨只是锦上添花。他更迷恋女孩对于艺术的见解,和旗鼓相当的心智,还有明明不该有的单纯。
“她总有不耀眼的时候,我们都有。多撸撸串吧,别整天不切实际。”
“我能承受她的难堪。”
“承受?不是心疼吗?”萧洺锟的咄咄逼人更像是对自己的刻薄。
“她恐怕不需要我的心疼。”
林杉确实不需要,即使是在最糟糕的时候她仍然可以不紧不慢地生活。小森林脱掉了束缚着自己的裙子,礼貌地告诉穆瑀自己到家了以后愉快地关了微信提示同高胜寒窝在客厅里打游戏。
“和穆瑀怎么样了?”倒是下野首席很是八卦。
“不怎么样啊,朋友而已,您想多了。”攻防得当,仅仅几天的功夫,小森林玩游戏的水准倒是上升了不少。
“他喜欢你吧?”
“不知道,和我有什么关系。马上要特训班考核了,我呀还是担心担心自己吧。”
“考核?跳什么?”小老师关心道。
“自定义舞段,就是不知道跳什么,也什么都不能跳才烦啊。等过了开学考,全校都知道我不会跳舞了。”小朋友放下手机重新抱起慵懒的骰子。
“杉杉,其实你并不需要按照任何人的意思成长的。”高胜寒耐心地开导起了小朋友。“对你来说舞蹈即可以不是比赛分班也可以不是生存手段,它应当回归最原始的效用。”
“我知道老师不是为了双年展让我跳的阿喀琉斯。但我仍然做不到。”小朋友沮丧地缩成一团。
“不,和蒋团无关,也别在乎什么该死的阿喀琉斯。跳舞本身的动机应该是源于你的愿望,表达你的想法,不是《荷马史诗》的,更不是你的老师的。”这些话由谁说最合适呢,蒋澍物色了很久,终于找到可以替自己陪小朋友摆脱自己阴影的人。
“但我们是舞蹈演员,表达作品是我们职责所在。”林杉甚至诧异自己竟会说出那么无趣的话。
“你未来有很长的时间成为‘舞蹈演员’,它不必现在以牺牲表达权利作为代价。我们最大的难题不是扮演角色,而是找到自己。”
学姐明明说得没错,但小朋友总觉得心里不踏实,还有什么可以失去呢?老师明明知道现在的状况,能跳成什么样她一清二楚。惶惶不可终日的是害怕被抛弃吗?心里躲避许久的问题被提了出来。小朋友难过地把骰子搂得更紧了。但她已经小心翼翼得倦了,在日复一日对自己的折磨中消失殆尽的忍耐与伪装,她再也不愿意瞻前顾后,如果最差的结果注定会到来,为什么要以这样落荒而逃的姿态出尽洋相呢。她迫不及待地找回自己,找回第一次分班审核时的林杉。
“我一点都不喜欢阿喀琉斯的暗示,我想跳《皇帝的新衣》。”
即使这一手嘲讽会把她推入万丈深渊,会惹得那个人勃然大怒,会摧毁苦心经营的理想国,她仍然无法遏制自己表达的欲望,她一厢情愿地相信如果蒋澍真的是她所尊敬的那个老师,必然会允许任何一种想法被表达。尽管真相是,包容学生的孩子气。

楼主 三言_兩語  发布于 2017-05-12 14:26:00 +0800 CST  
Ch 59

“《皇帝的新衣》?”当高胜寒揣着扑通扑通的心通过微信向蒋澍原原本本地报备小森林今晚的决定后,老狐狸戏谑地笑了笑把手机给了身旁的傅追。“真把寒窖当集中营了,敢情大家都是都碍于我和娄醒琰的权威迫害俞小戎,就她看出了真相。”
傅追柔和地笑了笑安慰道:“还是个孩子呢。”他的脸上没有难过的痕迹,这反倒让蒋澍担心。
“如果你想把她留下来…”
“那八佾就真成了您说得算的集中营了。”高高在上的团长甚至不敢确定如果此时需要做选择的是自己,她可以像傅追一样公私分明。信仰有多贵重呢?它虚无缥缈,哪比得上爱人在侧来得真实,有诱惑。
“行,直接替我回给胜寒吧,就说知道了。明天再去找她一次先把这舞给编了,其他事先不急。”
能够拯救林杉的不是任何一个人,而是她内心奋不顾身的狂热。蒋澍在每天光临练功房时肆无忌惮地打击她,哭了三四次后林杉的眼泪在熊熊怒火中蒸发,她再没有提过提拿走双年展的事情,再也不愿给蒋澍多一次否决和践踏的机会。高胜寒没日没夜地陪着小朋友编排《皇帝的新衣》,终于在她忘我的自虐中看到了蒋澍早已从《流浪者之歌》里认识的林杉。无论金雀奖还是双年展那都不是她想要的东西,优渥的孩子才不愿意为了这些触碰自己的舒适圈呢。她需要一个契机忘记技巧,审核,限定的场景去探索背后的深意,为了回应老狐狸对她特训班考核都通不过的质疑,小森林不愿意放过任何一个动作的瑕疵以至无懈可击,她想要最完美的嘲讽。
她绝口不提脚伤的阻挠,她强力地抵抗命运,歇斯底里地拒绝上帝给她的一锤定音。整间练功房内充斥着小朋友的暴躁与戾气,和沉默又震耳发聩的:“我不是阿喀琉斯。”
“杉杉,最好的讽刺是轻盈的。你放得有多轻,这一拳就会有多重。”备受煎熬的是夹在两人中间的高胜寒。她不得不遵循蒋澍的旨意辅佐小朋友竭尽全力去伤害守护她的老师,如果没有蒋澍的默许,傅追不可能暗中帮助她让舞段如此快成型,如果不是蒋澍,又怎么可能轻而易举地拿到源于欧洲小丑剧特别订做的面具。无论是对于默剧深刻的理解还是整体布置,每一步都有蒋澍的影子。高胜寒唯一能做的就是不说出真相,不让蒋澍的心血落空。
有时候她很感慨时光荏苒,属于她记忆中的那个长姐绝不拥有这样的柔软,即使肝胆相照也是冷艳刚硬的,绝非这样呵护一个孩子以家长的怜爱以老师的温暖。岁月终究教会蒋澍的不只是如何做好一团之长,更是如何比曾经的助教更有资格树人。想到当初在她升任时送给她的盒子,本以为会让她成为印象里诸多舞蹈老师的模样,却不料经历那么多事情,她只选择育成一个人。
时隔数月,傅追终于见了俞小戎,在两个人都意外的场合,彼此都已心灰意冷。俞小戎讥讽地笑了笑,在她最孤立无援时这个人铁石心肠,避而不见,如今以体面从容的模样站在落魄的自己面前。
“歌剧舞剧院的编导陈木青将和成都歌剧舞剧院合作一部舞剧想要请你演A角,我和蒋团长都认为这是很好的机会,但也尊重你的意愿。”
千禧基金的事早已传得人尽皆知了,以往高胜寒在舞剧院地方院团纷纷抛出外聘特请的橄榄枝,如今人到了八佾陈木青上门要的自然也是她,不过是首选不要用来打发自己的口粮罢了。这时候接了舞剧去集训,错过‘寒窖’就是板上钉钉的事了。但要说傅追不念旧情也不全是,这完全是为了四年以后自己可以顺利进任何院团铺路,但这任何院团绝不包括八佾。俞小戎揪心地难过,七年寒窗,悬梁刺股,千辛万苦走到门前却迈不过这道槛。
“就这样吗?”她泪眼朦胧地看着傅追,绝望和怨恨交织。
“你可以拒绝,娄醒炎已经同意留你在‘寒窖’了。”傅追面无表情,内心波澜壮阔。他多么希望她拒绝,但蒋澍布下的诱惑有多少人能够拒绝。
“‘寒窖’?继续做个一文不值的见习生吗?任由你们召之即来挥之则去最后落得一场空吗?”她恨不得把嗟来之食扔在眼前的人脸上,大声地质疑他曾经守护过的都是空气吗?
“如果你觉得,在‘寒窖’做一个见习生一文不值,那我想你应该接受这个角色。”女孩不知道为了成为勾阑八佾的总监,为了捍卫这份责任和规则他有多痛。
“我知道了,麻烦你回去转告蒋团长,给我一些时间考虑,三天之内给你们答复。”她终于死心了,最后一点念想犹如烛火被掐灭。在这个地方,有高胜寒,有林杉,绝不会有她的一席之地。
以蒋澍的地位,她并不需要出席小小的附中特训班学业检测考试,但她仍然来了,和当初从法国千里迢迢飞回国一样,唯一不同的是林杉早早地抵达了多功能厅,和其他同学一起备场。
“杉杉,你最近还好么?”秋宇墨在人群里见到了她赶忙上前关心。
“还行,不错。”小朋友开朗地笑了笑,坊间对金雀奖的种种传闻仿佛不存在。
陪她来的是穆瑀,男孩礼貌地向女孩的朋友问好,敏锐地感受到了奇怪的恶意。高胜寒并非有意缺席,除了《至乐》排练的缘故,还有不忍心看到这现场的理由。倒是蒋澍并不在意,正襟危坐在第一排的观众席中央,对于聂聪的献媚保持着不卑不亢的态度。
《皇帝的新衣》里林杉每一个动作蒋澍早已了然于心,但她的学生在大病初愈克服了巨大的心理障碍后竟没有预料中的谨慎,小森林跳得很大胆甚至是情不自禁的自恋,在幽默诙谐里细致地处理每一个碎步,跳跃,她高涨的情绪并非流于表面,内心的火热把嘲讽在一颦一笑间演绎得入木三分。蒋澍心下叹息,年轻有天赋的孩子又要付出多少皮肉之苦才可能变得稳重成熟。
“这段演出非常不错啊,把这则童话的中心思想通过肢体的语言表现得淋漓尽致。”台下的老师说着无聊的套话,从面具到服装无一没有艺术背景,足见背后大人物对于孩子的支持,不管这人是在现场的蒋澍还是不在现场的林柘都没有人想得罪。
“可以看到,通过这一年的学习,林杉比去年更好了。当初分她去特训班的决定还是正确的,你要好好感谢蒋老师。”聂聪故意做人情,说得林杉刷得一下就脸红了。
待一圈人点评完,蒋澍也没有给孩子难堪的意思,反倒附和了几句表扬的话让原本竖着刺的小刺猬无措了,怀柔政策对严阵以待的孩子最有效。
“看来你对我有很多不满嘛,走吧,回家,给你个机会一次说个够。”蒋澍在后台抓到小朋友时,林杉慌乱得用身体遮住比她宽多了的盒子,害羞的样子惹得老狐狸忍俊不禁。其实小森林自己也说不清楚这算是什么情愫,明明怨怼却被老师宽容的反应搞得像自己孩子气了。
“那个,呃,我答应学姐回去吃饭的。”就算早做好了回不去的准备,仍然要假意推脱一下。
“我让她晚上一起来吃饭了。”蒋澍当即堵上了全部的退路。“如果你还能吃的话。”

楼主 三言_兩語  发布于 2017-05-13 14:39:00 +0800 CST  
Ch 60

“上去洗个澡换身衣服来书房找我。”受到红豆糕飞扑欢迎的小森林还在与爱宠执手相看泪眼时被蒋澍一句话打回原形,吐了吐舌头灰溜溜地上了楼。确定逃离出了老师视线范围默默掏出手机给高胜寒发起了微信。
“死期将至,在劫难逃。”随即自暴自弃地倒在床上,卧室还是熟悉的模样,陆阿姨仍然每天打扫,随时准备迎接她回家。
“尚在排练,尽快支援。”即使知道就算学姐来了也于事无补,小森林仍然因为这句话感到无比心安,熬过接下来的数小时后就可以回到阳光下的日子了,因而也没有拖沓的想法,干脆地洗了澡换了身衣服下去报道。
“老师。”
蒋澍抬眼看见捧着盒子的小朋友乖顺的模样丝毫不像来讨说法的,反倒早做了打算,准备好套路等自己走呢。
“还知道我是你老师?”蒋澍反讽道。
“您育我训我,林杉怎么敢忘。”把话说得妥帖原本没什么错,可偏偏在这样的场合惹得蒋澍厌恶地蹙了蹙眉头,她的学生可比以前心思重了。
“既然敢在场上跳《皇帝的新衣》,下了台你又何必演这出给我看?不是自诩正气凛然,仗义执言的吗?我现在给你机会说实话,说吧。”
眼见着真把老狐狸给惹生气了,小朋友再不敢随便动小心思,撒娇地叫了一声:“老师。”又偷偷探了一下蒋澍地表情诺诺地说道:“您真让我说啊?”
“有冤就喊,不平则鸣,扭扭捏捏算什么?”
让她心有顾忌百般试探的还不是害怕失去的小心思么,林杉心中都忍不住鄙夷自己。舞都跳了,这时候再找补难怪老师看不起呢,索性死也死得壮烈些吧。
“八佾是八佾的八佾,不是您一人的,小戎姐舞技卓绝,是这一届公认最好的,因为别人的嫉恨遭到这样的待遇很是不公平。”
“你说的没错,团长只是服务于八佾的经理人,能够支持它运转下去的是规则而不是任何人看到的是非。在你眼里,在我眼里都不是完整的俞小戎,她适合不适合八佾,这套机制自然会给我们答案。”
眼见老师难得如此耐心,小朋友壮着胆子不依不饶道:“但她在团队内受到排挤也是真的,娄老师根本没有提供一个公平的环境,规则从何说起。”
“公平的环境?仗着自己技艺比别人好,和负责人的身份故意追求难度和美观把不能完成的动作安排给搭档这就是公平吗?三番四次更改舞段单向和编导老师沟通两面三刀这又算是公平吗?林杉,你凭什么认定自己知道了全部的真相又足够了解你的学姐呢?”看似是发生在偌大八佾内不起眼的小事,仍然无法逃过事实亲力亲为的团长的眼睛。
“小戎学姐不是这样的人。”因为儿时的事故,林柘和康婉莹竭尽全力在女儿的世界里抹掉了全部的人性之恶。她相信自己看到的,更相信朝夕相对的学姐不是这样的人。
“规则不是娄醒琰,规则不是我,规则也不是你,规则就是规则本身。没有谁有失偏驳,万物其中自然蕴含道理,为何最后他们的作品不成型,为何她无法赢得尊重和赞赏,只是别人嫉妒她的才华吗?你把你的学姐想得太简单,又把‘寒窖’其他的学生想得太阴暗,更把我和娄醒琰想得太独断。八佾从来不缺才华横溢的人,郑维不是吗?念勃不是吗?淼淼不是吗?胜寒不是吗?难道俞小戎比我们所有人都更出色?林杉你什么时候思考问题那么鲁莽了?”蒋澍把小森林问得哑口无言,对于快要十二岁的孩子来说这太理智了。
小朋友咬了咬嘴唇说道:“就算那天是我意气用事,但我还是坚持,您对学姐的揣测太悲观了。八佾是她多年的梦想,她不会做这样的事情的。”
“就算?多年的梦想?既然你那么坚持,我和你打个赌吧。陈木青将会和成都歌剧舞剧院合作一出舞剧,本想请胜寒出演A角的,我把机会让给了俞小戎,只是时间和‘寒窖’重合。我就同你赌,她会不会为了集训放弃进八佾的机会。”
老狐狸眼中的皎洁让原本底气十足的小森林都心虚了起来。进是未必可以得到的八佾,退就是未来的舞剧院首席。上一个可以在高中毕业时得到陈木青垂青的人正是高胜寒学姐,但无论进退老师都已仁至义尽,选择全然在小戎学姐手上。
“我…”
“怎么?没把握了?” 老狐狸对于人性的一针见血让小朋友感受到了绝望。“如果你赢了,最多下次再口无遮拦时我多担待些,但如果你输了每天早上来领三十下长长记性直到学会谨言慎行为止。”
摆明了不平等条约,小森林心里叫苦连天,可话都说出去了,这时候也只能硬着头皮迎战,至少气势上不能输嘛。“赌就赌,您高高在上不会明白想进八佾的人的心思。”
蒋澍毫不在意小朋友一时的口舌之快继续说道:“行了,现在我们能说说你的问题了。”前菜过后终于到正餐了,筋疲力尽的小朋友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应付老狐狸的发难。“如果你不是我的学生,那天你会有恃无恐地站起来吗?”诛心一问让林杉慌乱了,她从没有想过利用关系获得任何利益,却在浑然不知中被人利用。
“我没有,我当时没有想那么多。”她急急忙忙地解释,却发现怎么都洗不清了。
“我并不在意你如何想我,但是不知羞耻地利用身份优势,事后毫无感激,即使无心,你当别人眼里这不是炫耀吗?”枪出如龙,唯快不破。蒋澍横刀直入攻陷了小朋友的防线。
“对不起。” 小森林并没有继续反驳,失落的样子反倒让老狐狸心疼起来。
“每一个医闹家属都认为医生该为亲人的死负责,每一个上访的村民都认为自己占据了道理。不是你比他们读过更多的书,你所坚守的道义就更高级的。那一场比赛上,不止有俞小戎,同样还有其他辛勤努力的学生,你觉得捍卫了俞小戎的权益就是公平了吗?”
林杉无言以对,除了咬着嘴唇继续道歉之外也想不出其他对策了。
“现在你还觉得我是穿着新衣的皇帝吗?”蒋澍终于退了一步,背过身回到书桌前。
“老师~”知道自己捅了篓子的小朋友泪湿衣衫,有什么能缓解心中的愧疚呢,那么绵长,道歉苍白又无力。
“如果不是为了嘲讽,你这舞还能跳吗?”老狐狸重新走到林杉面前,措手不及的小森林眼中尽是惶恐,她张了张嘴,哑口无言。她朦朦胧胧地感受到无论是激怒自己,还是默许离家出走,她的老师根本没有一丝恶意,如何重新跳舞的难题从来不是她凭借自己回答的。小森林的脑海中全是那张精巧的面具,每一笔色彩都是蒋澍的温柔,就算只是一次无关痛痒的审核她的老师都要给她最好的。
“既然不会跳舞,也不懂做人,那就从头学起吧。”明明是死刑的宣判,听到孤独的孩子耳里却是满满的温暖,流浪的心落了下来,温润的眼泪挂在脸庞上。


楼主 三言_兩語  发布于 2017-05-14 16:24:00 +0800 CST  
Ch 61

林杉怯生生地看了一眼老师,含着肩走向桌边,曾经在台上能言善辩倔强机敏的孩子如今满满的都是愧疚,这反倒让蒋澍心软了,提着藤条耐心地等小森林慢慢地解除警戒,重新交付信任与坦诚。
她鲜少在这件事上显得扭捏,多是干脆又逃避的,即使被碾压,最后一私空间里都会维护自己的自尊心。索性一条单薄的居家裤也没有很难被抛弃,林杉想着,在现实意义上它也无法减少多少疼痛。
在足够长时间的交谈后,书房内陷入死寂的沉默。蒋澍扬起的藤条重复咬在同一个位置毫无间隙的二十下,打得又快又狠又准,痛觉神经疯狂运作,陷在情绪里的小朋友瞬间清醒过来,屏住一口气,疼出一身的冷汗。
老狐狸丝毫不理会小森林勉强维持的体面同平衡,仍然在相同的位置接二连三地叠加,像是下定了决心要让它痛彻心扉。小朋友终于放弃用双手支撑,乖乖地趴在了桌上,凉意夹杂熟悉的木制品的味道为通红的脸颊降温,眼泪汇聚在一起黏哒哒的。这所有的细节似曾相识又略有不同,久远的记忆里最熟悉的莫过于威历的安全感。
终于在第四个二十下的时候蒋澍给了吹弹可破的肿痕致命一击,瞬间涌上的尖锐的疼痛打破了林杉的天枰,她下意识地躲闪了身子,蒋澍眼疾手快地抓住了小朋友探出来的手,怒目道:“什么规矩!不该你受吗!”吓得小朋友如惊弓之鸟般挣脱,却怎么都抽不回来。“要再有下次就去取镇尺来。”
“对不起。”林杉慌忙道歉,但也根本没想错在了哪里,只顾得重新摆好姿势不再多生事端。
明明是很乖巧的反应,老狐狸却不满意,对于小孩子的软弱她总是很苛刻。“对不起?为什么?”
“呃,一时没忍住。”要面子的小朋友一点都不喜欢这个话题。
“你还是没学会,逃避解决不了问题。”老狐狸收回迫人的眼神,并无有再打的意思,把小朋友拉到了面前。“这世上的事不止有你会就去做,你不会就逃避。你自以为已经尽力可以问心无愧躲闪的时候实则是从未负过责任也没想过后果的选择。”
“知道了。”这样的谈话会让心理产生严重的不适,小森林心如乱麻只想从窘境里挣脱出来。
“知道什么?”看出小朋友心不在焉的老狐狸死死握住了她的手臂不依不饶。
“不能逃避。”她答得很快,老狐狸步步紧逼。
“是吗?那你现在在逃避什么?”
终于被逼到了绝境,小森林花了三秒的时间接受了老狐狸并不准备给她更舒适的交谈环境,并且准备好为自己被看穿的心思付出代价。
“对不起。”
“无论什么境况你都得同样出色。”这直截了当的要求让林杉倍感压力。“胜寒应该到了,穿上吧。”
下野首席已经在门口等了半个小时了,老狐狸无视了她通红的鼻尖和眼中绵绵的情绪说道: “陈木青来找过我,他有一出新的舞剧想请你去跳A角,我给俞小戎了,没什么意见吧?”半身不遂的林杉心中因老师的霸道为学姐打抱不平,然而当事人仿佛置身事外。
“不敢。”
“不敢?也就是不情愿了?”这一句咄咄逼人让高胜寒不明所以地看了一眼狼狈的林杉,城门失火殃及池鱼,随即连忙答道:“真没有。”
“送她上去吧,床边的抽屉里有雷夫努尔和生理盐水,弄完下来吃饭。”害羞的小朋友都没来得及阻止,蒋澍已经说完回房,留下两个人面面相窥。

“学姐,我自己来就成。”好不容易爬上床的小森林非常要面子地拒绝了高胜寒的好意,迅速地拉扯了被子作为防御。
“面子呢一文不值,但要是留疤就真的丑了。”下野首席说得很轻巧,像是寻常打闹把小朋友捞了过来。
“留就留,那是勇者的勋章,是捍卫过信仰最好的佐证。”
“好好好,要不帮你把蒋团叫来你给她说一遍?”小朋友吐了吐舌头,倒也不再抗拒。
“行了,咱门打盘游戏下去吃饭吧。”有时候林杉都搞不清楚老师给她找来的这学姐到底是不是帮助她进步的。八佾对高胜寒来说才是真的天堂,她打心底里不在乎陈木青、歌剧舞剧院、奇怪的舞剧。

嘻笑打闹的情景在迈入客厅时消散殆尽,林杉乖巧地坐在蒋澍右手边的位置上等老师开动。“吃吧。”一桌的杭帮菜,陆阿姨的手艺很地道,每一餐都如同过往。深陷在回忆里的从不只有高胜寒一人,只是她选择了洒脱轰烈,而眼前矜重的团长选择了隐忍又沉默的方式。三十岁的蒋澍又怎么会忘记刚回国的那段孤独的时光,那时的自己拒人千里,只有误打误撞进《呐喊》剧组的小朋友,没心没肺地靠近,把她扛去医院时抱怨她太重,蹭厨房吐槽她懒。以劳动力换晚餐阴差阳错地让吃了八百年速食食品的蒋澍第一次对于餐食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于是,味蕾记住了回家的味道,陆阿姨是她贵为八佾团长后千挑万选出来的,只因为这一手菜烧得最像那个人。
“吃完饭我送你们回去吧,这里天黑了也不太安全。”蒋澍的声音把感今思昔的高胜寒拉回了现实生活中,坐在对面的林杉一脸不可思议。两人这才明白过来,一时脑热离家倒是容易,现在要重新回来可没那么简单了。下野首席赶紧给小朋友打眼色让她开口服软求饶,小森林却怎么都说不出口。明明是自己做错了事情,但心里仍然需要时间去接受。
“蒋团,我怕照顾不好杉杉,不如今晚还是别折腾了,您就让她住下吧。”眼见小朋友扭扭捏捏高胜寒索性不指望她了。
羞红脸的小朋友看着老师大局在握的神色,叛逆的小情绪又涌现了上来:“我能照顾好自己的。”
“行,那快点吃吧,我先去车库把车开出来。”
等蒋澍离开了客厅,高胜寒狠狠地踩了小朋友一脚:“道个歉你能死啊?”
小朋友委屈地揉了揉自己的脸颊,被狠狠揍了一顿的是自己,她当然也想倒在舒软的大床上,被亲亲摸摸抱抱举高高了,但现实残酷,做不到的事情就是做不到嘛。
从郊外到城中,即使高胜寒顶着重压坐在副驾上把后排让给了林杉侧卧,小朋友仍然倍受折磨,但最大的打击还是在下车时听到的噩耗——俞小戎接受了。
今天过后并不会是晴天,连绵的阴雨才刚刚开始。然而孤独如影随形,望着老师的车消失在大门,承受着信仰崩塌的小朋友只想好好睡一觉。

楼主 三言_兩語  发布于 2017-05-16 15:31:00 +0800 CST  
Ch 62

想到之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都要在抱怨八佾为何建在如此偏远的地方开始一天的生活,放着座位不坐在地铁上被挤成肉饼仍然讨不到半点便宜的小朋友总算明白人间烟火也不只有自由这一种味道。高胜寒的公寓距离歌剧舞剧院就几步路的距离,一向省事的下野首席犯不着买车,换了单位后,尽管购买已被提上日程,仍然碍于工作太忙实在抽不出空来研究车型,弄得林杉心里那叫一个苦。抱着笨重的盒子好不容易折腾到了八佾,舞还没跳,已经筋疲力尽了。
“还要我每天早上来请你去办公室挨揍吗?”风尘仆仆地冲进排练室时,等了她半小时的大团长没半点好脾气,全然不顾在场的傅追和高胜寒,一句话甩得小森林心里闷得慌。
“虽然这是你应该有的自觉,但今天就当是我没说清楚,不算在你头上。明天开始,早上八点不出现,这一天的舞也别跳了,就去楼下大门口站着,站到高胜寒下班把你领走,清楚了吗?”
劈头盖脸又是一通规矩后,蒙圈的林杉同学艰难地稳定了自己崩溃的情绪,用无辜的眼神望着老狐狸应答道:“清楚了。”
“嗯,鞠躬会吧,九十度直角,学学怎么折腰。”蒋澍从小朋友手上取过盒子轻巧地吩咐道。
回忆起上次喝酒上课在练功房被揍的经历,林杉只觉眼前发黑,原本就是无妄之灾,自己死命逞强索性把一天的坏天气给弄成此恨绵绵无绝期了。这下好了,老狐狸根本没打算轻易放自己过关,简直变着花样教做人。
怜爱并不会转化成宽容,赏识更只会是变本加厉的苛刻。面对林杉身后尚显得狰狞的伤口,蒋澍所有的仁慈仅仅体现在换了个地方不叠加撒盐而已。三十下并不多,不至于耽搁正事,但毫不放水的三十下足以让疼痛在一天的生活里充满了存在感。
“知道为什么被打吗?”老狐狸打得很快,收起了藤杖就把盒子还给了林杉。
“‘聪以知远,明以察微’不如您的眼力,我愿赌服输。”嘴里说着服气,脸上倒没有半点悔意。
“《史记》读得不错,那你应该明白‘祸不妄至’的道理,与其埋怨自己倒霉,不如认真反思自己的过错,要是之后你还给我这样的答案,那看来这一个月你都不想好好过了,出去吧。”
林杉挺直了脊梁才走出门口,一只小手就扶到了墙上,打着嘴型沉默地破口大骂,谁料到老狐狸突然开门,眼见这副场景把小朋友的尴尬尽收眼底。
“下次要逞强,起码撑过这个楼层。”随即指了指小朋友头上的摄像头转身回了办公室。

双年展确实很近了,迫切到一向浪荡的萧泯锟都时不时地出现在排练厅探看。自己若真搞砸了,不知多少人要跟着倒霉,然而仅仅蹲身压个脚背的功夫,身上的伤痛就叫嚣得厉害。上帝铺下的路已经够曲折的了,老师还拼命设障,想着就郁闷。
“在原来编排的基础上,我觉得应该多一些起伏,无论是舞者的肢体表达还是音乐。具体的,让高胜寒跳一遍给你看吧。”再也不是下午五点来查看一遍进度的甩手掌柜,蒋澍以长久驻扎的姿态带着萧泯锟进了排练厅。
“不满意我替你找的人?”萧泯锟环顾了一圈,既看不见孙敬杰也没见着杂技学校的那个学生。
“没有必要为难别人家的孩子嘛!”
垂手站在一侧的小朋友听见老师的说辞甚感荒唐,以打抱不平的眼神看了一眼若无其事的高胜寒。别人家的孩子需要保护,难道自己和学姐就可以被随意虐待了么?
等候已久的提琴手在蒋澍的示意下拉动了长弓,高胜寒对于身体的控制能力让任何天马行空的编导着迷。她很好,不张扬也不内敛,总是恰如其分。小朋友讨厌此时情不自禁的失落的情绪,哪怕只有一点点都让她慌张。很多年前蒋澍经见过太好的了,以至于今天自己能够站在这里显得侥幸又愚蠢。
“应用舞者对自己身体的控制形成碎片拼凑整体的舞段固然可以在极短的时间内抽象的表达阿喀琉斯的一生。但无序的社会,激情趋势人们的行为而非理智,作为阿喀琉斯的愤怒的核心并没有办法表现出来。从他的爱侣被掠走,到他的死亡变成必然。冷眼旁观的表达方式是不足够的,我们需要更多,更大的起伏,更激进的动作细节来向观众传递信息……”蒋澍用一个小时的时间拆解了舞段编排的用意,前前后后折腾高胜寒如同录音机倒磁带一般。等这希腊史课终于上完的时候,众人都显得有些疲累,唯独神游九州独自伤感的林杉同学明明是绝对的主角却仿佛和她半点关系都没有。
“看清楚了吗?”好不容易送走了萧泯锟,蒋澍瞥了一眼小徒弟问道。
“呃,还行。”尴尬的神情出卖了她。
“还行?你教了她那么久,就是个‘还行’吗?”蒋澍转过身戏谑地看向高胜寒。“那从现在开始,就给我一个一个动作,一帧一帧地教,不会就再教一遍,我倒要看看到底行不行。”屋子内的气氛突然凝重起来,有难同当总是伴随着挥之不去的愧疚。
数周插科打诨的帐蒋团长不止要和她的学生算,同时也要和这临时任命的老师算。一会儿节奏不对,一会儿动作不流畅,一会儿太低,一会儿太高,仅仅开头一个小节就磨蹭了大半个下午。每一次高胜寒的重复都是在林杉身上添加一重压力,久而久之越跳越心急,越心急越混乱。
“‘稳住,我们能赢。’”大汗淋漓的高胜寒在极度疲惫中蹲下身,握着内疚的小朋友的肩膀诙谐地说道。
林杉惨淡地苦笑,情不自禁地嘟哝了一声:“学姐。”
慌张不能解决眼前的难题,它是本能的生理反应给我们带来干扰,想要结束这一天的受难必须拨开层层的阻碍。这很难但其实也很简单,只需要什么都不想一门心思地跳舞就行了。伤害的已经伤害,疼痛仍然会继续疼痛,止损比后悔更重要,现实比情绪有意义。
林杉忽然想起了这些和高胜寒窝在沙发中厮混地下午,用嬉笑隔绝烦恼的时光,这让她逐渐松弛下来,干嘛用愧疚亵渎,有难同当本就是感情里迷人的一部分,‘恬不知耻’地接受才完美呢。

楼主 三言_兩語  发布于 2017-07-23 18:43:00 +0800 CST  
Ch64
放弃挤地铁的第一天,坠入凡间的林杉就被北京堵塞的路面交通车况给制裁了,出租车司机频繁地刹车让晕车严重的小朋友连滚带爬地拉开车门后吐了一地。雪上加霜的是,她早已错过了蒋澍划下的生死线八点,低烧不退,晕眩来袭,身后的伤叫嚣着疼。
“我看杉杉病得厉害怕挤了地铁她舞都没法跳,才打车来的。没想到堵成这样,提前一个多小时出门还是迟了。是我没算好时间,您能不怪她吗?”把软绵绵的小朋友扛到前台,高胜寒一路飞奔闯进蒋澍的办公室。
“我不负责考勤,如果你有什么迟到的难言之隐可以找老周说,但都是成年人了做错事还那么多借口,我想他也不会接受的吧。”大团长的语气冷淡,丝毫没有顾念自家学生的意思,看了眼手足无措的高胜寒摆手让她出去。
“团长,您就疼惜疼惜她吧。”蒋澍立下的规矩高胜寒再清楚不过,只是这样闷热的天气就算是正常人站个一天都受不了,更何况堪堪可以承受生活的林杉,慌不择言的高胜寒一时竟忘了蒋澍的怪脾气犯了禁忌恳求起来。
结果自然是讨不到好果子吃,原本只是冷淡的团长横眉训斥道:“逞强称能的时候不考虑后果,现在受不住了要你在这里替她收摊?她攥在手上压箱底的面子就这么不值钱吗?”
正在高胜寒一筹莫展的时候,从底下的人那儿获得情报的傅追急急忙忙赶来解围。“双年展这么近了,有什么您不满意的等演完再教训嘛。”说着把从秘书那儿顺来的茶奉了过去。
“你倒是来得够快的。”蒋澍抬手接过杯子,寡淡且清冷的目光从二人身上掠过。
“姐,为师为友,做错事您责罚她是没错,我们护着她也是人之常情。只是责罚过了,小孩难免在看人待物上失了智,交错朋友最伤心的还是她自己。”像是蝴蝶落在了花蕾上,铁血的团长被轻轻地触动,却并非因为十二岁的孩子初尝叵测的人心,只是交错一个朋友的痛,怎么比得上爱错了一个人呢。可此时傅追是这般温柔,他不愿意林杉受到的伤害,是曾经日日夜夜折磨他的。
蒋澍忽觉自己残忍,明知道傅追故意这样说,还是松了口:“让她上来吧,留在前台丢人现眼。”傅追赶忙称是跑下楼把奄奄一息的林杉带进门,叮嘱了几句后,拉走一旁木讷的高胜寒。
“老师。”虚弱的林杉打起精神面对自己始终威严的师长,曾经站在这个人身边就能感受到力量,如今又是出奇的平静。也许是真的病得厉害,都没有害怕的力气了。但她心里说不出的难受,孤独又乏力。
“挥霍别人的宠溺作为自己逞强的资本,不觉得羞愧吗?”人非圣贤,就算最好的情绪管理者蒋澍也难免迁怒于林杉。
小朋友先是一愣才反应过来她的老师所指何事,心里不住喊冤,明明是她老人家把胜寒学姐和傅追哥哥安排过来的,怎么又怪起我来了,倒也想得清楚,撒娇使性伤害的终究是留在这里陪你受过的人,而那些错信过的早已自顾自的离开了,因此怅然地开口认错:“对不起,让你们担心。”
蒋澍抬眼,默而不答。
“‘不能被打败’的本质是顽强,是我怯了场,您费心了。”没有胜算的赌注,意气用事地挺身而出,仓皇逃离的挑战,这些把林杉捆缚在大地之上,使之深深认识到自己弱小的东西。她想起前些日子的恳求,原来翻越这座山,要走那么长那么远的路。
持重的团长放下手中的事认真地审视起面前褪去戾气的学生,淡然地说道:“不算太迟钝,收拾行李搬回来吧。”
“谢谢老师。”带着些许木讷的感激涕零,一点都不像是林杉的风格。
蒋澍到底心疼她,也没有遭什么罪,出了一身冷汗的林杉唯唯否否地跟在老师身后去了“寒窖”,物是人非,俞小戎已经不在了。
蒋澍暂止了脚步,身后的人并未跟上,惹得团长大人薄怒道:“倒是会拿捏我了?”
“不敢。”林杉楚楚可怜地站在门口,那日的对峙历历在目,即使明知道是为了替自己解围,她仍然为老师说的话耿耿于怀。索性也不跟进“寒窖”的地盘,除了自己的练功房外哪儿的都不去。
“进来吧。”想来也不愿同孩子多计较,毕竟满屋子的人正等着呢。
“团长”娄醒琰还是那副公事公办的模样,暴风骤雨也不改神色。
“嗯,相信高胜寒大家都认识,我就不多做介绍了。今天开始,她会同娄醒琰总监一起,负责今年“寒窖”后半段的工作…”旁观者林杉注意到学姐脸上的惊诧,听着老师把官腔打完,一切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那日她从泳池出来,用小聪明把老师骗来了这里为俞小戎送去了傅追的挂记。也是那一日,她接到了阿喀琉斯的重任,成为了不得不迈入战场的角斗士。这期间发生了很多的事,有人突如其来地闯进了自己的生活最后又转瞬即逝,也有的人就此驻足。等闲人散去后,重新走在这条走廊上的小朋友自背后腻歪地抱住了老师的臂膀,小脸肆无忌惮地蹭皱了蒋澍的衣裳。
“走,回家吧。”好在威严的团长从不在意。

楼主 三言_兩語  发布于 2017-07-24 17:00:00 +0800 CST  
Ch64
待到林杉从双年展回来,她的父亲已经从文化部卸了职,南下接任重要的直辖市市长的位置了。魅影华堂,派系之争昭然若揭。可惜孩子还太年幼,看不明白,曾经她是旧部讨好长官的手段,如今便是博弈者在京都制衡父亲的棋子。
她断然拒绝了父亲一同搬迁的想法,使得野心蓬勃的新晋长官不得不再三约见蒋澍,千禧基金的成功毫无疑问为林柘显赫的政绩锦上添花,但也把勾阑八佾推到了风口浪尖。
“高胜寒回八佾了?”一桌精致的港式点心几乎没怎么动,蒋澍走后,席上只有林柘夫妻二人。
“婉莹。”无可奈何哀叹的语气倒是没有新官上任的意气风发。“勾阑基金全数在康德的掌控下,离了勾阑基金,勾阑八佾什么都不是,你又何必计较一个高胜寒呢?”
“我是替自己计较吗?”忽然,桌上的气氛剑拔弩张起来。
“蒋澍对杉杉很好。”他明白妻子所指,故而直截了当地回应。
“那是因为她是我们的女儿。”康婉莹咄咄逼人。“一条船上兵戎相见随时都有可能,更何况现在什么时期?抽了勾阑基金这块木板,会不沉吗?”
“婉莹…”这些年勾阑基金明里暗里做过的事有些他知道,有些他并不全知情。但揭开这张遮羞布,康徳集团就会赫然暴露,唇亡齿寒,就算没有铁锤也难逃连带关系。

个中门道,当事人摸索得清楚,把底牌牢牢攥在手里,步步为营生怕漏了风声。讽刺的是,身处漩涡中央的人却磊落轶荡。高胜寒正在寒窖的排练厅内,陪着上一轮考核以倒数第四名勉强留下的见习生准备就在眼前的新一轮检测。这偌大的八佾,大概也只有高胜寒生得出这样的怜悯之心,前半程的寒窖因为一个俞小戎闹得沸沸扬扬,并没有人注意资质平平的范静宸,她凭着努力进了寒窖,本以为凭着努力可以一直走下去,现实偏偏残酷,寒窖没有给她留下努力的余地,每天个人作品,集体作品,实习的剧目轮排。还没把一个动作排熟呢,吊诡的编导就又要改,八佾的老人习惯了这样的节奏,她一个见习生便现了拙了。接二连三的掉队使得筋疲力尽的范静宸不得不贡献出杯水车薪的私人时间,正是这无济于事的私人时间内,她撞见了被蒋澍罚去清理练功房的顶头上司高胜寒。

说是被罚,实则也就是赌气而已。原本租住在歌剧舞剧院隔壁的下野首席因为暂时找不到新的落脚点,在林杉多番双方游说下陪着搬进了蒋澍的宅子。住总不好意思白住,每天起早贪黑,麻利地买菜烧饭洗碗拖地。高胜寒算是良心安稳了,这下该高阿姨为难了,实在拿这新来的房客没辙,只得跑去向蒋澍请辞,气得蒋澍一通越洋电话让这愣头青要是有力气没处使就去扫八佾的练功房。

“你学生?”蒋澍回国后的第一天,以林杉在双年展的表现,傅追和高胜寒双双揣测老板心情应该不错,于是带着寒窖第二轮考核的结果,下野首席敲开了团长办公室的门,谁知站了近半个小时,蒋澍才懒懒地拾起表格扫了一眼,范静宸仍然是以倒数的名次堪堪留下来的。
“没,没有的事。”知道事情早就传进了蒋澍的耳朵里,高胜寒对那些搬弄是非的人难免心生鄙夷,她并无偏颇护短之心,不过是手下的孩子好学,便多教了一些而已。只可惜考核当日,看着范静宸勉强把平时过不了的舞段超常跳出来时松了一口气的神情被别有用心的人借来搬弄是非了。“
“嗯。”高胜寒是什么样的人,蒋澍不屑于从别人的口中知道,她不动声色地搁下了手上的表格转而言道:“千禧基金最后一笔,是教育基金,批给舞蹈学院排一出代表当代艺术学生面貌的舞剧的。”蒋澍看了眼垂首在侧的高胜寒,两人心照不宣,正因同时想起了往事,气氛略有些尴尬。
千禧基金这笔赞助的前身,正是当年投给还是舞院青年团的八佾的《呐喊》的,因为一段惊觉的《无衣》沿袭保留至今。由林柘而起,却不终于林柘的离任,领导班子洗了底,勾阑八佾的根基却还在。
“这部剧目由我们和舞蹈学院一同负责制作,新上任的厉校长点名要了林杉跳。傅追还有其他的工作,你代表八佾参与管理制作吧。”论履历高胜寒确实是再适合不过的人选。
“还有一位是?”舞蹈学院的剧目,A角必然是舞蹈学院的人,总得找个旗鼓相当的人吧。
“俞小戎。”蒋澍不露喜怒,仍然公事公办的样子,仿佛将要面对的真如看上去那般一派祥和。
“团长。”要她替林杉去刀山火海里跳舞倒是容易,反正她刀枪不入。但要她换一个身份护得小朋友周全,高胜寒忐忑起来。
“八佾的工资不能白拿,叫你一声学姐也不能白叫吧。投桃报李真只会扫练功房不成?”

楼主 三言_兩語  发布于 2017-10-02 11:27:00 +0800 CST  

楼主:三言_兩語

字数:106139

发表时间:2016-07-19 06:02: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8-01-27 17:34:20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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