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潇湘汐苑】【原创】孤独的猎手(舞蹈,师生,FF)

Update 31
从良后的小森林让老狐狸都有些爱不释手,难得不用忙着八佾演出的双休日,师徒二人在岩馆泡了一下午,出色核心力量让四肢修长的小朋友活像个长臂猿飞檐走壁,从浴室出来换了一身干净的休闲服向着蒋澍爽朗地笑了笑。
红伞高张,走在老师身后,小森林心想不打人的老狐狸还是很不错的嘛。
“你玩抱石?”蒋澍停了两步等小朋友走到身边来。
“偶尔啦。”不知老师的用意,林杉给了个保守的回答。
“注意保护自己的手关节,你是舞者。”
果然,老狐狸就是老狐狸,不过老师自己都玩得那么狠,实在是没有什么说服力。小朋友在一边点了点头却无法心悦诚服。
“我出过一次严重意外,差点断送了职业生涯。”不再是轻巧地聊天,老狐狸看出了小朋友心不在焉郑重其事地说道。
“呃,嗯,我知道了。”几乎能把蒋澍履历倒背如流的小朋友虽然记得老狐狸有过大大小小不少伤病的消息,但记忆里并没有这一茬,不过老师不说也不好问,只能认真地答应下来。
“玩了一天了,去吃点东西吧。”蒋澍并没有继续说的意思,拉开车门把小朋友装到了副驾上,堵了半个小时终于到了日料店,恭候多时的女将替二人撩起帘幕。
“蒋小姐请。”宾至如归的笑容,温馨简洁的装修风格,让受够了风吹雨打的小森林颇觉温暖。
跟着爹娘去过大大小小各种饭局的小森林一向是山珍海味置于眼前巍然不动,她不是吃货,平日里更是能不吃都省了,一口面包咬了两三口就饱了。故而吃完前菜和椀物后刺身才过半就已经撑得坐在那里发愁了。
腌渍过的北寄贝更添甘甜,蒋澍从盘子上拿起寿司放入口中,随后忍不住称赞了两句,不过小朋友就没那么好的兴致与师傅交谈了,上一轮赤身完胃已经隐隐作痛,勉强可以端坐在椅子上,到了寿司,简直比凌迟处死都痛苦,恨不得立马开口向蒋澍用四十藤条换现在回家。
最难熬的疼痛不是暴风骤雨,而是随着一秒一秒的时间在必须忍受的场景下重复,每多吃一口就加重一点,平时在家吃早餐等到蒋澍走了便可以倒掉,如今传统的日本料理,出于对师傅的尊重必须吃完。林杉左手死死掐住了大腿转移注意力,右手重新拿起筷子又夹了一枚。
“我去下洗手间。”好不容易等到寿司结束,小朋友撑起了身子跟着女将快速逃离了吧台,关上门一阵干呕,扶着洗手台眉头皱到了一起。两个月都没好好吃饭了,突然吃这么一顿怎么可能受得了嘛。
等玉子烧上台后,蒋澍意犹未尽,重新回到座位上的林杉如释重负,疼得手心里的肉都快被掐出红色的印子了。
“怎么了?”蒋澍注意到小朋友脸色不太对,放下筷子探了探她额头的温度。
“我…呃…我胃疼…”
有过丰富胃疼经验的小朋友本以为熬过了这一阵就好,回家后倒在床上抱着兔子蜷缩成一团,等百万吨卡车碾压的痛感在某一个未知的时间停止,可这一秒迟迟未有出现。
蒋澍再折回小朋友的房间时,林杉在卫生间内吐得跌坐在地上根本站不起来,像只剪短了绳子的木偶娃娃,回眸看见老师时满眼都是生理反应涌上来的泪水。老狐狸快步走过去架着小朋友光洁的手臂把她拉了起来,结果小森林一阵反胃再一次掉了下去搜肠刮肚地乱吐一气。
注意到林杉只穿了内裤和宽大的T恤时,蒋澍不悦地皱了皱眉头,从架子上抽过毛巾递给小朋友后快速地把她抱回了床盖上被子,结果倒杯水的功夫,小朋友又连滚带爬地冲回了浴室一阵干呕,从背后看上去,几乎没什么肉的腿搭落在地上,背脊一抽一抽的,特别揪心。
“走,去医院。”胃疼的事情可大可小,对于十一岁的小朋友来说,这过分严重了,等林杉吐完这一阵后,蒋澍拿过床头的衣服蹲下身子帮小森林穿戴整齐,平时聪明伶俐的小朋友,可怜兮兮地一把抱过自己的兔子,任由老师把她扶下了楼梯。
即使只有十几分钟的路程,缩在副驾驶座上的林杉还是疼得根本坐不下来,揪着兔子的耳朵出了一身的汗,就算不故意去看,蒋澍还是心急如焚恨不得一秒飞过去。

楼主 三言_兩語  发布于 2016-09-18 16:28:00 +0800 CST  
然然24就回归了,我只要再撑一周就行了。你们就能见到桑亲妈了~

楼主 三言_兩語  发布于 2016-09-18 17:06:00 +0800 CST  
Update 32
“急性肠胃炎,验个血,肌肉注射一针抗生素(处方药就不说了-- ),吊一瓶生理盐水和葡萄糖。”深夜急诊室,替蒋澍处理过各种应急毛病的谢医生第一次半夜接到电话急急忙忙冲去急诊室打招呼是为了消化内科的。
免去了排几个小时队疼死在椅子上的折磨,林杉同学非常不知足道:“那个,可以不肌肉注射么。”昨天被蒋澍打了六十下的印子还没褪去呢,好面子的小朋友在老师的怀里伸出小脑袋向医生提出夙愿。
“听医生的。”刚刚还被事无巨细地问了一通饮食习惯,此时蒋澍可没什么好脾气,林杉咬了咬舌头重新靠在老师身上蹭了蹭脸颊,一片红晕。
“让您深夜跑一趟真是不好意思。”
“您这哪里话,我刚做完手术,正好下来一趟而已。”业界最顶尖的骨科医生,曾经把华人第一舞蹈家从残疾边缘拉回来的人,他同蒋澍一同经历了鲜衣怒马少年时,而昔日且歌且行且从容的手足正一脸愠怒地搂着个孩子,像个大家长。
不过也就生病的时候才有那么好的待遇吧,横坐在老师身上躲在大衣里的小朋友,在护士阿姨走来抽血的时候,内心斗争了一分钟才探出了一只小手臂,要平时练功或者挨打的时候敢那么磨蹭,老狐狸早就叫翻倍了。
“谢医生,床位已经空好了,带病人过去吧。”完成了抽血工程,蒋澍帮小朋友按着手臂上的棉签,护士非常客气地带着他们穿过了熙熙攘攘的人群,进了一间病房,随后谢骏先行告辞。
像大部分普通的孩子一样,林杉极度讨厌医院,生老病死本是人之常情,但并无需日日念叨。就算再干净的病床,她都会天然抵触。等护士再折回来时,小森林撞死的心都有了。
就算拉上了帘子,已经扎了一针的小森林说什么都不愿意再让护士姐姐靠近了,头摇得根本停不下来。
明知道是小朋友自己不吃饭作得,可折腾了那么一晚上,蒋澍也不想再责怪她了,靠在床的边缘,把小朋友重新拉到怀里来,林杉并不是没有眼力一味闹腾的孩子,看狐狸退了那么多步也知道不能再得寸进尺,只是上一次让老师动手还是第一次被打的时候呢,想到就羞得耳朵都红了。
一针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比起平日受的责罚可称得上无足轻重,可林杉就是害怕疼痛,即使再细微都会被无限放大。蒋澍看得有点心疼,终于等到挂上吊针后才把小朋友抱上了床。
小祖宗生病,遭殃的还是广大群众,提着一盒保温罐从睡梦里赶来医院的傅追见到坐在床头精疲力尽的蒋澍时觉得林杉同学这是给大团长一次身体和精神的双重考验。
“姐,粥送到。”晃了晃手上和自己完全不搭的保温盒,就算再深的黑夜里,傅追都能笑得阳光灿烂。
“谢!”蒋澍毫不客气地打开了食盒,盛了一碗放到林杉面前。“胃里没有东西不行,喝碗粥下去垫一垫。”
天知道,这世上如果有什么食物让林杉比面包还讨厌的话,那就是白粥,食之无味,黏黏稠稠,吃一口如同喝毒药。不过傅追千里送粥,再不识抬举也不能不喝啊,小朋友舔了舔自己的嘴唇,在老师灼热的目光下,握着勺子搅合了五分钟,终于送了一口进嘴里,只喝掉了半勺子的,又重新搅合起来。
蒋澍静静地观察小森林喝粥,算是弄明白每天早上她为什么比树懒吃得还慢了,和自己打太极呢。
眼看着糊弄不过去,吃了三四口后,小朋友轻轻地搁下了勺子。“我…我不想喝粥…我…我想吃凉面。”
一句不着边的话把一旁的两个大人都搞得无语了,前前后后忙了一个通宵,平时不吃饭,正常吃一顿就急性肠胃炎,吐了一晚上送来急症还不好好安生,让她喝碗粥竟然说要吃凉面,脾气素来火爆的蒋澍大老板一日所有的耐心终于耗完,板下脸训斥道:“林杉你还要作是吗?今天不把这碗粥给喝了,回去你看着办。”温存转瞬即逝,本性暴露无遗。
小朋友抿了抿嘴唇,垂下头去,两只手来回玩着兔子耳朵,眨了一下眼睛,泪水就滴落到了碗里。
边上病床好管闲事的中年阿姨们纷纷侧目,蒋澍的声音并不大,气场却格外强,就算一夜没睡,横眉的样子也使人胆寒。意识到把小朋友凶哭后,年轻的团长深吸了一口气,停顿了足足三秒,妥协地端起了桌上的碗,舀了一口送到小森林嘴边。
“胃炎,凉的不能吃,等好点了再给你买,而且现在大半夜的,你让傅追上哪儿给你找去,先把这碗粥喝了。”虽谈不上轻声细语,但对于蒋澍绝对是一大步跨越,吓得林杉错愕地抬起了头,一滴泪还沾在眼眶上呢,老师是转性了吗?
“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想吃…我就随口一说…”吃了一口,连忙解释,结果还没说完,蒋澍又送了一口到嘴边。不过林大小姐真不客气,真让蒋澍喂完了一整碗。
傅追在一遍看着她俩,无奈地摇了摇头,等水快挂完了叫护士来把针头拔了。
“姐,我开车送你们吧,别疲劳驾驶了。”
蒋澍也不推托,点了点头道。“把她抱上车,别拉了人家的兔子。”

楼主 三言_兩語  发布于 2016-09-19 11:47:00 +0800 CST  
我就来补个链接http://wap.jjwxc.com/book2/2851884/35
此后更文就是桑大的事儿了

楼主 三言_兩語  发布于 2016-10-01 08:21:00 +0800 CST  
Update 34
“旋转,旋转,对,焦虑感呢?你对这个世界一点都不好奇,观众看到的肢体语言是‘你看我这旋转做得多好?我厉害吧?’”
工作日,从八佾赶来学校的蒋老板帮小朋友翘掉了一上午的基础课在排练室里反复前后一分钟的动作。林杉同学非常确定,现在脱了裤子,立马可以看到四五条红色的印记,然而万般无奈不得不再来一遍。
“不要用手臂,不要故意甩,用背部和肩甲开合。”让一个十一岁小孩懂极为抽象的现代舞作品,难度之大堪比登天。
重新再来一遍,小朋友倒是没有再甩手了,不过在老师打断的地方刻意用力地给了个大动作,结果又被藤条咬了几口。
“用点心行吗?我让你用背部开合,是因为角色毫无保留,他在探寻,在挣扎,你这样故意为之,显得矫揉造作坐在台下看起来像本二流小说一样。”

“林杉,吃饭去么?”杨子尹叩开排练室的门时意识到蒋大老板竟然在,匆忙收敛了神色退了出去。
“那个…还没练完…”满头大汗的林杉尴尬地抹了把汗。
“先去吃饭吧。”老狐狸难得善解人意,也没多说什么,收拾了东西就自顾自地出了排练室,走过杨子尹身边听小女孩打招呼的时候还微笑着点头回应了。
“我去,这还是蒋澍么?”望着老狐狸风姿绰绰的背景,杨子尹打趣道。
“走吧走吧。”才挨了打的小森林可不那么觉得,这段舞迟迟过不去,晚上回去后肯定没什么好日子了,一路上忧心忡忡,对于杨子尹和赶来的秋宇墨也是有一句每一句地聊。

“又为了什么事儿,特意把我叫来不能电话说。”办公室门口,聂聪已经等着蒋澍很久了。
“午饭去吧,一边吃一边说,想吃什么?”聂校长避而不答。
“隔壁是不是新开了一家川菜?”
“是啊,我都没去吃过,正好去试试。”
“等等,还是去食堂吧。”老狐狸若有所思,改变了主意。
“难得蒋老板不嫌弃,行,走吧。”聂聪开怀地笑道。
低头看了眼微信,打完饭菜找了位置坐下后,蒋大老板再一次询问。
“所以为了什么事情?”
“是这样,小戎要去比金雀奖的事儿你也知道,但友校今年实力非常强,学校觉得吧最好可以双保险。”聂聪拿捏着怎么说蒋团长不会反应太激烈,结果俱是徒劳。
“行了,别说了,不可能,我不会答应让林杉去比金雀的,你一定要她比也可以,大赏赛退赛。”之前文化局为了大赏赛十拿九稳把小朋友当棋子的事已经让蒋澍很不开心了,现在又再提金雀,饭一口还没吃她就已经气饱了。
“也不是要她拿奖嘛,多个经历,体验一下也挺好的。”聂聪猜到了老朋友的反应,只是没想到会那么激烈。
“聂聪,你自己也是学跳舞的,你觉得那么小个孩子,基本功都还没练扎实,又要她排现代舞,又要她排古典舞现实吗?你今天没来看排练,老实说,大赏赛能拿下来就不容易了。”蒋澍气得直冒火,一边回微信,一边推辞。
“我知道,那不是有你嘛,学校这里压力那么大,而且林柘也同意了,婉莹也联系过你了吧,这事儿学校压下来我也没办法,她归根结底还是附中的学生,你也说了两个一起比会垮掉,那让别人教只会更不放心嘛。”听到聂聪又拿背后人情世故说事儿,原本就很生气的蒋老板更加受不了了,之所以成立勾阑八佾就是为了摆脱束缚,现在为了个孩子又深陷泥潭了。

不过这一切,正坐在教师就餐区外面学生用餐处的林杉同学可不知道,摆弄着手机给餐盘拍照。
“又给蒋澍发午餐图啊?”做贼心虚林杉同学基本每天中午都会给老师发一张,随后把餐盘递给秋宇墨,等男孩吃完后再拍一张,自认为天衣无缝,乖巧懂事。
“杉杉,我也吃不下了,这真的太难吃了,你直接倒掉吧,我们出去买两只手抓饼。”秋宇墨为难地吃了两口,黄色的菜叶子,味道奇怪的黄瓜,还有几乎没肉的猪排。
“这样骗老师不好,起码你吃了,也是吃了啊。”林杉有些愧疚。
“你都已经骗了,就别自我安慰了,走吧走吧,买饼去吧。”杨子尹率先起了身。
“是啊杉杉,蒋澍也不想看我吃啊。”
三个小朋友半推半就地走到了倒饭处,浪费了一盘粮食后,秋宇墨端着空饭盒让林杉拍照。
“速度的林杉。”杨子尹催促着正在找角度的小朋友。
哐当一声,饭盒重重地掉落在了地上,残余在餐盘里的油水溅了三个人一身。
“拿稳啊!”对于油渍有重度洁癖的林杉同学一边责怪着秋宇墨一边往后跳了一步,结果撞到了人,连忙转身道歉。
“对不…”结果看到的是雷霆之怒的蒋澍还有她身边心累的聂聪。
本来就为了金雀奖的事情心烦意乱了,小朋友还搞那么一茬子事往枪口上撞,难得和颜悦色了一段时间的老狐狸当即忿火中烧。校长和八佾老板在此,周围所有不明情况吵吵闹闹的同学瞬间安静了下来。
“你过来。”后悔,害怕,不知道如何收场,内疚的小朋友跟着老师穿过大半个食堂的围观群众从窗口重新打了四份全是林杉同学最讨厌的东西的饭菜,随后出门直奔操场,上了升旗台。
“此地无银三百两是吧?一共四天,我不罚你多,这四天的午餐端着吃了,什么时候吃完什么时候回去,吃不完就一直站着。”深秋的正午,太阳底下还算暖和,但还是眼睛都睁不开,明知道注定被来来往往的同学围观,此时端着饭盘的小森林却连头都不敢抬,咬着嘴唇强忍眼泪,做错事被罚本是天经地义,但老师横眉立目,心里还是委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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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位久等,然然最近有点忙,我就先更了。


楼主 三言_兩語  发布于 2016-10-16 17:20:00 +0800 CST  
Update 35
老师走后的一个小时,林杉单手托着盘子飞快空了碗里的食物,又是眼泪的咸味,又是油腻的饭菜,吃了一份恶心得只想吐。
“我们帮你吃两份吧。”下课的间隙,秋宇墨同杨子尹跑到了操场上,有福同样有难同当,孩子的友谊总是纯洁。
林杉连忙阻止了他们碰垒在一边剩余的三盒饭,无论之前几顿没吃,一餐只能吃一顿的道理就算幼儿园小朋友都懂,老师这摆明了是罚自己做人肉木桩,这时候再按一个屡教不改的罪名那才是真的没完了。
“你们快回去吧,老师要看到了我死更快。”不知是太阳的缘故还是害羞,小朋友红着脸哄朋友走,平日里嬉笑玩闹,这时候她脸上的泪痕清晰明显,两个小伙伴谁都没取笑她。
从正午十二点站到了晚上七点,小朋友又拿起了一盒饭准备扒了当晚饭,不去和老师逞能耍个性是挨了那么多顿打后她学到的,聪明人就是懂得审时度势,生活已经很艰难了,别给自己找不愉快。
“打算站到明天晚上正好把四顿都吃了?”站了七个小时摇摇欲坠的小森林听到老师的声音时身后一抽,紧绷起了神经,赶忙摇头,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哗啦啦地流了下来。
“上次有没有告诉过你,耍心眼就要准备好承担万一被戳穿的后果?”从背后看去,小朋友并着脚工整地站着,绝不有力,但已尽力,修长的脖子连接后脊的骨骼在路灯下突出得明显,低着头吃饭的样子倒像自己饿着她了。
忆起火锅的事情,林杉心有余悸,吓得点了点头,心跳越来越快,好在老狐狸没说不好好吃饭就把自己赶出师门。
“那哭什么?”几秒钟的时间,绕到了小朋友的面前,把她手里的饭盒接了过来放到了一边。
眼泪往往代表恐惧和柔弱,这两者从没在老狐狸这儿讨到过便宜。林杉连忙抬手擦了把脸。
“您罚我也是为了让我记住不能不吃饭,不能说谎骗您。这放到明天也坏了,您也不忍心看我吃馊掉的饭菜又去急症室吧,一盒四十下,能换回家罚站么。”
和聂聪还有各方纠葛了一天的蒋澍为了承担起自己的责任应接不暇,大晚上看见聪明又落魄的自家徒弟时,心里升起的除了责怪之外还有温暖。
“你现在倒是有恃无恐的嘛。”
“老师…”听老狐狸语气缓和了下来,小朋友索性撒娇地叫了声,楚楚可怜地仰头看着蒋澍,月光之下熠熠生辉。
“走吧。”
什么时候被打都值得开心了,林杉心下自嘲,怎么可能是有恃无恐呢,老师你根本不知道到底有多疼,只是如果可以换得原谅和长久,什么疼都愿意拼了命去忍罢了。

跟着老狐狸一前一后回家的小朋友自知做错了事情,耷拉着脑袋头都没抬就往书房走。
“不记罚吗?先把晚饭吃了。”蒋澍把外套递给了陆阿姨,训斥道。
“那个,我刚刚吃了几口…”
别说是放凉的食堂饭菜,就算是刚刚出锅的都够难吃了,若非出于疼惜,又怎么会阻止她吃这第二份呢,结果倒好,还是变着法子找理由不吃饭,奔波一天的蒋团长再没什么好脾气了,不管边上正站着人呢,一把捞过小朋友就按在了沙发上。惊慌失措的林杉同学死命拉着自己的裤子一阵挣扎。
“老师!!!”
剑拔弩张的情形就连一旁的红豆糕都感受到了,盯着两人一阵犬吠。小朋友拼死抵抗数十秒后,蒋澍放开了她。
“在我眼皮底下你还要钻空子是不是?行啊,那么喜欢站,吃完去书房站一晚消化消化吧。”言毕,甩下两人一犬就气冲冲地上了楼。
陆阿姨赶忙把小森林从沙发上扶了起来,转进洗手间抽了毛巾浸湿了擦了一把哭花的小脸,嘴里不住地安慰道:“老师也是为你好,你不吃饭她多担心呀,今晚特意帮你准备了凉面,听话去吃两口。”
结果不说还好,一说哭得更凶了,委屈和恐惧起码是单向的感情,承担起来或许压力大,但不至于揪心,可混上了内疚和感动,那就是心上有两团兵团互相斗阵了。
一盘面,一晚鸡汤,哭哭啼啼吃了两个小时。闻到香味的红豆糕乖乖地坐在小朋友身边仰着头眼巴巴地盯着,弄得林杉都不好意思了,就在想要分口鸡肉给他时被陆阿姨赶忙拦住了。
“千万别,红豆糕只能吃狗粮和他的零食,盐和油都不好,你老师不让他吃的。”
林杉无奈地搁下了筷子,疼惜地揉了揉红豆糕的头。“看来你我同病相怜,下辈子投胎找个好人家,有肉吃。”说完,吐了吐舌头,心虚地看了眼空荡荡的楼梯,生怕老师突然下来。
所以不吃饭是自己不对,骗老师也是自己不对,辜负老师的心意也不是故意的,已经做了七个小时的人肉雕塑,虽然站书房是自己说的,但不会真的要站一个晚上吧,林杉又困又累,六十分钟过后,经过长时间的心理斗争,终于鼓足了勇气,回房洗了个澡,裹着浴袍去敲蒋澍的房门,三声之后自作主张地进去了。

正躺在床上办公的年轻团长也不搭理她,在艺术和行政工作中找到平衡点本就不容易,曾经教小朋友一日事一日毕何尝不是源于对自己的要求呢。意料到老师的冷淡,小森林也没太在乎,起码没被赶出去嘛!于是壮着胆子走到老师床边,脱了拖鞋轻手轻脚地爬了上去挪到老师身边,低眉顺眼地跪着。心提到了嗓子眼,噼里啪啦敲击键盘的声音是对胆识的考量,她把头低得很低,生怕一抬头被老狐狸一吓就乱了方寸。
“您别生气了。”可终究要面子,也说不出更扭捏的话了。
“不是让你去书房站着么。”虽是冷漠的语气,但手边的小朋友那么像做错事的猫来讨零食罐,哪忍心真赶走了。
见老师已经不像先前那么生气了,小朋友心下暗喜,又向前蹭了蹭。“在这跪着一样么。”
“还耍小心思?”键盘声戛然而止,蒋澍的目光如同聚光灯一样打在脸上。
“哪敢。”小手捏着睡袍的下沿,强迫自己保持镇定。
“有你林杉不敢的事情吗?作去了急症室还不够,是要弄得胃穿孔进手术室才肯罢休是吗?”
“没。”蚊子的声音都比她的响了。
饮食习惯虽然不是原则上的大事,作为老师的确管的太宽了一些,但是素来理智的蒋老板无法否认看到小朋友不吃饭时火冒三丈的心情,它是下意识的冲动,也是真真实实的担心,艺术上的事打罚教育都是章法,但总不能让小朋友因为害怕自己所以才吃饭吧。蒋澍重新开始回邮件,一边打字一边想,没有再理会边上的小朋友,一会儿工夫,眼皮都抬不起来的小人儿就摇摇晃晃了,再一会儿工夫,就倒到了老师身上,天大的事儿睡一觉再说。
蒋澍无奈地叹了口气,拉开被子把小孩塞了进去,这样没有心事无忧无虑的时光且行且珍惜吧。

楼主 三言_兩語  发布于 2016-10-18 11:07:00 +0800 CST  
Update 36
近日的天气少雨,六点多的光景,从冉冉升起的旭日就能看出,这是个晴好的一天,小朋友揉揉眼睛从被窝里坐起来时,被蒋澍一张逐渐清晰的面庞吓得所有瞌睡虫消失不见。
“去吃饭,吃完了说说我们昨天的事情。”
惜字如金是蒋澍的风格,经历过几次因为不吃饭的断续斗争过后,小森林可是不敢再打马虎眼了,赶紧将早餐保质保量解决完毕,抬手敲书房门时,被老师打电话的声音阻拦了,处于礼貌立于门外。
“无论八佾能拿到千禧基金几个剧目席位,我都不会同意让林杉去金雀的,我们不是国家院团,不吃这一套。”
并没有偷听的意思,却感受到了隐隐地不安,她无法克制自己不去揣测这段话的意思,也无法拒绝继续听下去的欲望。
“他既然答应了把林杉交给我,就得尊重我的决定,等这学期我教完了,女儿他自己想做主可以带走我也不拦着。”
是父亲和老师的矛盾?门外的小朋友担忧地蹙眉,她迅速地整理了两句话里的信息量,所以父亲希望自己去比金雀奖可老师不同意。千禧基金是父亲给老师的贿赂也是要挟。但为什么是这学期结束?老师不想继续教自己了吗?她难过的咬住了嘴唇。想到当初老师反常地向自己说,并不愿意自己去比大赏赛的事。
“教职的事教完这学期再说吧,而且八佾的总部在这儿,团里的事情也远没有到可以脱手的地步,这时候去也不太合适。”话锋一转,对话忽然让小朋友摸不着头脑了。老师要去哪里?老师会在这学期后就离开自己了吗?无数疑问堵在心头需要回答。
这段谈话持续了将近半个小时,直到老师挂了电话,小森林才恍恍惚惚地敲开了门。愣在一旁近十分钟都没意识到老师正在打量自己。
“是还想继续罚站?”
没什么温度的语气,外面的世界和下一秒要发生的事情无关,日后跌宕也与自己小小的胃病牵扯不上干系。小森林迟疑两秒,向后转,把门锁死,确认门已经锁好了,再向后转,走到桌边,再没有可以磨蹭的余地,咬咬牙把身后的屏障褪下来,把上衣撩了撩,林杉忽然觉得,这一秒还可以用这样的方式被惩罚,被教育是岁月静好的幸福。她不想去揣测那通电话到底是什么意思,老师言语中所指的是否在暗示离别不远,她强迫自己面对当下的事物。
一百二十下。
蒋澍从盒子里取出和小朋友已经无比熟悉的刑具,看到她的背脊些微颤抖,也明晓了她的害怕,无奈地轻抚了小朋友的背脊。其实对于她来说林杉何尝不是现世安稳的美好,不是一切不可控里少有的安宁呢。
就算已经有了多次挨藤条的经历,对老狐狸的手劲也经历过了从陌生到面熟的过程,可林杉还是不习惯这既厚重又尖锐的疼痛,直至多年以后,她也依旧能回忆出这种感觉,藤条在身后的呼啸并不似尖利的嘶吼,却每每都能在等待的时光里渲染逐渐加重的恐惧。
在臀腿交界的地方连落二十记,小朋友的眼泪从眼帘的缝隙中渗透而出,顺着修长的睫毛,滴滴答答掉落在桌面上,胃疼同样也是疼痛,可是不论怎样都不及这种痛苦来得那么直接,那么坦白,褫其华衮,只剩下最本源的感知,赤裸的地方开始变得滚烫,她尽量把呼吸调整得平稳,可一想到食堂难以下咽的饭菜,心里还是不由自主的委屈,从而有些抽泣,待她刚刚调整好时,老狐狸拿捏精准地在她方才的伤处再叠加了二十。
如此以往,虽没有恳求饶恕的心理,小朋友还是流了满脸的眼泪,稚嫩的哭泣声稍显可怜。
这一次,老狐狸刻意只贴着臀腿留下了两道突兀的伤痕,小朋友用袖子挡着小脸呜呜地哭,倒是蒋大魔头容许了她抽抽哒哒的样子,收了藤条一直等到她调整好呼吸站起来。
“既然好好和你讲道理不听,那也只能采取点特殊手段增进你的肌肉记忆了。以后无论什么日子,早上七点起来吃早饭,中午十二点我让陆阿姨把饭给你送到学校,晚上六点回家吃饭。过时不候,少一顿打一顿,扛得住你就继续作好了。”
“嗯,记下了。”看着老师并没有提起其他事情的意思,忐忑的小朋友忽然觉得很心安,这是被要挟的安稳。
老狐狸并没有在意小朋友心不在焉想入非非的神情,吩咐她回去训练后便出了书房。

楼主 三言_兩語  发布于 2016-10-29 16:54:00 +0800 CST  
Update 37
聂聪带着陈木青来见林杉时小朋友正在练基本功,最后的阶段,蒋澍已经把量加到无可附加的地步了,如同绷劲的橡皮筋,再拉就要断了。
“杉杉,这是陈木青老师。”国家歌剧舞剧院赫赫有名的编导,几乎包揽了近几年金雀奖的金奖作品。傅追出世,他入俗。
“您好。”林杉在完成一组动作后礼貌地回应。
“之后呢有次代表学校的重要演出,希望你可以去参加,我和你父亲沟通过,他也同意。”聂聪和陈木青交换了一个眼神继续道。“陈老师是这次演出的编导,他会根据你的情况帮你编排作品的。”
“聂校长…老师让我全力准备大赏赛…”在两个大人的瞩目下,迟疑了半分钟后小朋友推脱道。
“蒋老师是非常出色的老师,但你作为附中的学生也应该接触更多不同的作品,向其他优秀的教师前辈学习。陈木青老师会在正常课时来,也不会耽搁你大赏赛的训练。”想到昨天在书房门口听到的对话,心思通透的小朋友早就猜到了葫芦里的药。她躺在床上一整夜寻求一个折中的解法,所谓不塞不流,不止不行,既然聂校长有意给逃课的借口,自己何必不摆个圆场,无论如何都不能因为自己让老师和父亲硬碰上了。
“呃,就怕短绠汲深辜负您的期许啊。”小朋友挠了挠脑袋摆出一副真诚的样子。她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聂聪,辨明他的阵营与目的。
“试试看嘛,不行的话再说好了,无论是校领导还是你的家长都希望你可以把我这次机会。”所以,他追随的是自己的父亲。如何不觉得讽刺呢,利益分明。
“尽量…”她太清楚自己的父亲和老师的性格了,她需要一个折中的选择不让自己成为损害八佾利益的借口。
陈木青的风格和傅追截然不同,浓厚的学院派气质,全是套路。剑指金奖,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一出《铁马》由平静到激烈,一个人要舞出千军万马之势。
林杉并不在乎于聂聪和陈木青眼里可媲美王冠加冕的金雀奖,对她来说就是一颗烫手山芋,定时炸弹,摊上这事儿就和踩到地雷一样倒霉,如果硬要说有什么是让她乐得其中的话,唯有可以亲历一下老师的过往和曾经《呐喊》的编导合作。

从接起聂聪的电话到接下林杉金雀奖的剧目编导工作,陈木青只花了三分钟做决定。一半出于她的父亲是林柘,还有一半的理由是蒋澍从未有过真正意义上的学生,他好奇这个众星拱月的黄口孺子到底有什么本事。
传言只道林杉天赋过人,如今亲眼所见,也不过是可遥遥一望她老师项背的功夫,但是让蒋澍心动的理由确是分明的──很容易就会想到那个独鹤鸡群的女孩子。她们同样游离在现实之外却是迥然不同的心境,高胜寒胸怀洒落,林杉和光同尘。前者高情远致,后者深谙世故,明明殊途,竟可同归。
在名利场中摸爬滚打那么多年的陈木青早已与真性情撇清,他因此和蒋澍分道扬镳,却被林杉勾起的回忆弄得委实不舒服。选那么一个学生倾囊相授是因为心里的遗憾吗?与年龄远不相称的技术,雕琢打磨的痕迹,都是悄无声息又歇斯底里的悔恨。
“陈导?”磕磕绊绊地过了一遍《铁马》,却见陈木青久久没有回应,林杉尴尬地叫了一声。
“嗯,嗯,不错。”陈木青点了点头。
其实与陈木青合作对于林杉来说比傅追容易多了,他并不是一个可称之为雀跃的编导,对于一段舞的结构他早有主意,更何况林杉也不关心最后是跳什么,于是两人的相处竟出人意料的和谐。
不过天上砸下来的馅饼远不止此,林杉绝对意想不到第一年进附中就把业界两大机构,八佾同歌剧舞剧院拜访个遍了。陈木青从舞蹈学院调往歌剧舞剧院后基本就是院内顶梁柱编剧,既然聂聪给了特赦的权利,陈木青索性就把小朋友带回了院团。
小森林跟着陈木青进剧院的时候,颇有闲情逸致地对比它与勾阑总部的不同,基本就是国有企业和科技公司的天壤之别,虽说多了点沉闷的意味,但也总比呆在学校有趣嘛。
“那是高胜寒学姐么?”穿过大厅,远远地看见与朋友谈笑的女孩,林杉脸上洋溢兴奋的神采问道。
“嗯?哦,是啊。”陈木青对于小朋友此举颇为意外,这两年八佾就快把出色的舞者给挖光了,她理应见过了这圈子里一大半可称人物的舞者,见怪不怪了才对啊。
“学姐最近在排什么?我可以去看看么?”小朋友可真是一点都不认生。
“她最近在排《至乐》,你好好排你的剧目去,别打扰人家。”陈木青拉着小朋友快步去了排练厅。

楼主 三言_兩語  发布于 2016-10-30 18:04:00 +0800 CST  
Update 38
“阿基里斯炎,她现在的情况,拖一个月应该是可以的,但这功练起来就苦了,我们看她发展吧,我争取让她不在这一个月里断掉。”蒋澍御用医生熟门熟路地查看了林杉的伤势,半嘲讽半心疼地说道。
一次寻常的排练,林杉在蒋澍的面前跌倒后久久都没站起来。聂聪抱起了她冲去医院,抬眼瞥见的是年轻的团长很少有的失落的神情,他们如此小心翼翼回护着的孩子,还是再太年幼的时候开始被病痛缠上了。并且,他们不得不为此改变训练计划,甚至改动舞蹈动作,麻烦接踵而至,可仰着头看老师的小朋友却显得并不忧虑。
“给你父亲打个电话吧。”
“我不想他知道。”
对于眼前发生的事情,林杉并非不知轻重地无畏,而是意料之内的淡定。大赏赛临近,老师几乎把量加到无可附加的地步,能够瞒住老师偷偷地排金雀奖已是不容易,拉满地弦上再施加一重力气,又怎么会有不断的道理。一个不留神的闪失,也算是果报轮回了,这时候打电话给父亲,不就是让老师背锅么。
父亲…小朋友的眸中忽然闪过一缕光芒,她正缺少一场不跌分的事实向父亲证明老师的正确,更重要的是,她需要留住老师,以情义以需要。
蒋澍并未强迫她,与谢毅交谈两句后平和地问道:“还想比吗?会很疼。”
这一问让在场的另外三人都很意外,林杉甚至有些惊慌地抬起了头,不可思议地看着老师。‘会很疼’从蒋澍嘴里说出来即违和又讽刺。
“比啊,没关系的啦。”小朋友笑得很开朗,好似全无心事,铁了心瞒到底。

这一瞒,就瞒到了金雀奖第一轮比赛。林杉心里都暗自佩服聂聪为了自己的仕途保密工作做的实在出彩。要不是知道背后的故事,她真以为自己是去跳一个展演的呢,表面上若无其事,暗地里风起云涌,这两个人无形又默契地配合如同蓄势的箭,最终射出去的那一刻,石破惊天。

按照惯例,每届金雀奖谁参加,谁获奖,直到最后通过层层筛选进了八佾的集训营之前位高权重的蒋澍都不会知道。这一届代表八佾去现场的负责人钱文铎拿到第一轮名单看到林杉的名字赫然在列时犹豫再三还是发了一份邮件给傅追求证。
按说自己的学生要去比赛,老师没有道理不知道。可蒋大团长也未曾交代过什么,所以是否要做些特殊的准备与安排钱文铎也吃不太准。八佾内,人皆都畏惧蒋澍凌厉的风格,这倒是让傅追无形地充当起了缓冲垫,大管家。慵懒的男人窝在沙发里收到邮件后微蹙了下眉头,犹豫了两秒把名单打印了下来去了蒋澍的办公室。
“聂聪告诉她千禧基金的事了?”看着蒋澍捏着纸边的指关节泛白,傅追搁了一杯水在她面前。
“不会,林柘不会想让林杉知道的。”苦心经营那么多年,就是为了维护自己女儿的天真无邪,不齿的勾当他都不会放到明面上来说。
“可杉杉也不至于为了个金雀奖…”
“她不会。”才说出口,蒋澍自己都略感诧异。事情也才刚知道,细节都未曾想清楚,竟然已经信小朋友至此了。她定了定神说道:“不管为什么,既然代价都付了,赛也退不了,明天去看看吧。”
她明明很生气,气她瞒着自己做主张,气她伤了自己的脚还一声不吭,气她的不信任。但又忍不住为她找理由找借口,这些年的心思都倾注在八佾上,已经很久未有过如此私人又敏感的感情了。她习惯了凡事依凭逻辑,规程,也习惯了成为手下的人眼中完美之人。被一个孩子的心思所扰乱,着实让年轻有为的团长颇为闹心。

蒋澍出现在金雀奖第一轮的比赛现场实属反常,故而才入席就引得不少注目。林杉和她的关系出了八佾,就连附中知情的人都寥寥无几。故而在场的评委和舞团及学校代表纷纷猜测这张名单上到底谁那么特别。隔着走廊,蒋澍与聂聪对视了一眼,清冷的目光迫得心虚的人躲闪而过。
虽说是各怀鬼胎,但这场比赛还是让林杉在初入附中就广受关注了,以到此一游的心态夺得与陪跑身份不符的成绩,扎实的技术技巧,齐平俞小戎的分数,使得她成为这一届不可忽视的参赛者之一。
“周郎年少,正雄姿历落,江东人杰。”来自院团和高等院校的评委老师纷纷向聂聪副校长表达暧昧的态度,一时间门庭若市。
比完赛换了一身宽大套头衫的小朋友吊着书包,抱着重重的盒子,悄然从人群后走过,乖乖地站在一条过道之远的蒋澍同傅追面前。面带愧疚与惧意地低头叫了一声:“老师。”
聂聪远远地瞥见了这一幕,社交场上的笑容凝结在了脸上。
“将门虎子,原来是蒋团的学生,这舞院是稳妥了。”
“是啊,着实是个好苗子。”
舞蹈圈里的老油条们你一言我一语,以往蒋澍很是腻烦这种场合,今日颇有闲情与他们攀谈起来了。
“她呀,练舞的时候心思不太定,想想这个想想那个的,我看戏剧学院倒是适合她。”如此笑语嫣然反倒叫站在一边的林杉慌了神,话中的话可句句诛心啊。
“蒋老师定是对孩子太过严格了,还小呢嘛,不过戏剧学院也不错啊,全面发展。”
这一言一语的除了让林杉心里七上八下,也使聂聪好不尴尬,连忙上前去,帮着把话题扯开了。等一众人该巴结的也巴结完了,该暗示的也暗示得差不多了之后。聂聪敢在蒋澍发难之前尝试给小朋友解围道:“你没必要为难孩子,是我骗她只是普通展演的。”
听闻如此可笑的解释后,蒋澍终于看了林杉一眼,眸中的冷艳毫无方才莺莺燕燕的痕迹。
“苟且作聪明,自掘坟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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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整一段的逻辑写得我都快有逆反心理了- - 写了删,删了写,基本和我一开始想的全然不同了。
最后,回答几个问题:
1.没学过舞- - 并且...永远...不会学...
2. 我也不知道匠人啥时候更- -等我更完猎手?你们不能又要鱼又要熊掌啊...

楼主 三言_兩語  发布于 2016-11-06 10:30:00 +0800 CST  
Update 39
林杉抱着盒子在蒋澍的办公室站了五个小时之后,林柘派人送来的千禧基金资料到了,随着沉默越来越凝重的气氛,在傅追推开门的那一刻获得了喘息。
蒋澍拆开了文件袋,扫了一遍密密麻麻的文字后,向着林杉扬了扬。
“谢谢了。”
略带讽刺的语气戳的小朋友糯糯地喊了一声:“老师。”
“你要是来问艺的,就一门心思好好学,不该你听的话就不要听,不该你管的事就不要管。你要是来学着怎么左右逢源混迹于世的,我还真不知道怎么教你。”
若非想到那天与傅追打电话说此事时正是小朋友为了吃饭的事情付出代价之前,自己还真要和聂聪一样被这小不点摆弄到底了。
“我从没有想过要面面俱到。”小朋友瞥了瞥嘴竟委屈上了。“您不曾过问我就替我推了金雀,是因为您有做老师的担待。我偶然听到后无法置之不理,是因为我有做您学生的承当。冒可能受伤的风险换八佾两个千禧基金的名额是我自愿的,我不想让您为了我负了八佾。”
她重新抬起头直面被自己激怒的老师,自觉仰俯无愧。她没有奢望聂聪的谎话真可以替自己掩护过去。这件事太顺利了,顺利到除非自己知情不然绝对实现不了的地步。
在蒋澍起身把小朋友压到桌上之前,傅追默默地退了出去。
即使知道逃不过这顿捶楚,林杉还是被老师下的手劲给震惊到了。毫无章法地打了近六十多下后,小朋友的眼泪打湿了桌上的文档,她用血汗换回的千禧基金。
“林杉,你才十一岁,有些事情不做,不是因为得失,是因为它不该做。人活于世,想要求取功名,难免和社会妥协,正因如此,能力范围之内,就不要做更多让自己瞧不上的事儿了。”
疼得两眼直冒星的小朋友哪有心情咀嚼老师言语间的意味深长,对于成年人来说,做一个选择需要衡量的很多。对一个孩子来说却是仅凭一己好恶而已。“我,我就不想因为我…”
“满口仁义道德,做出来的事往往都上不来台面。这事儿,等比完大赏赛再和你细算,起来去排练吧。”

然而,蒋大团长并没有真的把账留到秋后,排练厅内,因为大赏赛复赛剧目《朗读者》排练中一个不满足要求的跳跃带着伤的林杉又一次被打得根本站不起来。
小朋友聪明,她知道这是借题发挥。
“高度呢?身体是歪的,教你的都还给我了吗?”
与世隔绝的密闭排练厅里,老狐狸言辞奚落着大汗淋漓的小森林。
站在一边的谢毅心下叹息,明眼人都知道是因为脚上的伤才会使得本就艰难的排练变得更为勉强,动作打折扣是意料之内的事,偏偏蒋澍即使心里一清二楚眼下任然毫不通融,就算是用心良苦也实在过分残忍了。
受伤后强行增强了核心力量训练的林杉小朋友正在越来越有限的时间里学会换一种方式把控身体,只是一抬脚跟就疼得死去活来,每一次重新来过都如同痛不欲生的重刑。
“你今天不把这个动作做标准了就别回去了,我陪你在这里练。”
狠下心远比心疼需要勇气,林杉受伤以来,被迫改了训练计划以弥补脚踵不足,走到最后一步需要逼迫她重新习惯自己的机能,想到这件事是由金雀奖而起,老狐狸就气不打一处来。
又一次跌坐在地上,绞起的衣服后摆纤维中拧出的汗水滴落一滩,林杉熟练地给自己的脚带上护具,茫然地看了一眼老师。
初见林杉时,小朋友眼中的皎洁如同很多年前自己在藏区演出时买的精雕细琢的工艺品匕首,珠光宝气锋利异常。后来日渐亲昵,变得乖巧的小朋友更像是拍卖行里的油画,不放荡的精致。如今在眼前,摆弄着笨拙护具的小朋友,背靠着初露锋芒的鼓噪,肩负大赛将至的重压,承受未知伤病的疼痛,任然看似平常,不急不缓。若是别人看着定会很嫉妒吧,源于天赋情不自禁的自信,需要担忧的只有那些站在领奖台边缘的人。
老狐狸蹲下了身子接过小孩手上的护具,耐心地帮她穿戴上,无视了小森林受宠若惊的神色,一只手就能握住的细胳膊细腿,生怕一用力就断了。
“她的训练量不能再加了,已经很危险了,最好有所取舍。”等小朋友扶着墙慢慢挪出训练厅后,谢毅坦诚地说道。
蒋澍点了点头没有回应,压力大又难做决断的时候,蒋澍总是这样,只是告别了与人相争的阶段称霸舞坛那么久,很少能见到她此般忧心忡忡了。
出征大赏赛的行程是文化部直接安排的,未雨绸缪的老狐狸为了避免“闲杂人等”对于小朋友的影响,重新自掏腰包买了机票,虽然引起了上头的反感情绪,但毕竟学生是人家培养的,要说整个大赏赛组委能看得上谁的面子也是人家的面子,所以也不好发作。
拄着拐杖出现在机场的林杉小朋友并没有看上去那样毫无心事,她清楚地知道自己的伤在加重。
“杉杉,不虚的,肯定能赢!”杨子尹在机场给了小伙伴一个深深的拥抱。
远处的老狐狸单手夹着小朋友的兔子注目着她,等林杉恋恋不舍地与小伙伴告别完一瘸一拐地回到自己身边,伸手抱回了兔子。
“我帮你拿着吧,这样怎么走路?”看着小森林被兔子和拐杖弄得手忙脚乱的样子,老狐狸关切道。
“我可以的。”
蒋澍摇了摇头,弯下身子把搂着兔子的小孩抱了起来,把拐杖扔给了身边的傅追后轻描淡写道:“磨蹭那么久,要赶不上飞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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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去比大赏赛了。。。

楼主 三言_兩語  发布于 2016-11-07 10:09:00 +0800 CST  
Update 40
林杉并不像大多数孩子一样会因为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比赛而紧张,她的十一年人生半数都在流浪。回到第二家乡忙着GrahamSchool 授职前各方应酬的蒋澍就算心里惦记着学生,一推再推也无法把全数的时间都拿来陪着小森林排练。
倒是小朋友也并不在意,有怀瑾握瑜的傅追陪着反而比在国内时清闲了许多。当奔忙一天的老狐狸急匆匆地赶回临时排练室时,十一岁的小朋友正在和大赛组委的工作人员谈笑风生,标准的英式英语,眸里是自由的明净,笑中是纯粹的热望,很容易就让人产生冲动去守护她的赤子之心。
转过头看到老师注目自己的眼神时,林杉贪恋这份疼爱,却又因被期许所以惶恐,慌张地收拾起了自己的情绪,穿戴好理智重新完成最后的排练,回了酒店。
蒋澍从泳池回房时小朋友已经沉沉地睡去了,床头放着贴好邮票的明信片,寄给杨子尹和秋宇墨的。偌大的床上,占了不到三分之一地的小森林搂着兔子蜷缩成一个团,把被子当蜗牛的壳一样蜷缩在里面,深深浅浅地梦着很久以前的故事。

六年前的伦敦,时任Christie’s高级副总裁,执行董事的母亲正在筹备秋拍,林杉在李维云教授的监督下完成了一日的小提琴课。五岁的孩子只关心今晚的衣服是否舒适,和对母亲来说重要的日子能不能给自己放个假那么简单而已。
她认得从家走去母亲公司的路,虽然母亲并不允许她独自上街,但对于拍卖行里的一切小朋友都耳濡目染无师自通,她猜测今晚母亲的心情一定不错,拿捏着分寸想要讨些奖赏。
“妈妈。”穿着白色裙子的小朋友仰着头,眼神里都是期待与童真。
“嗯?”对于闺女,康婉莹总是尽可能耐心的,只是她太忙了,只有时间欣赏孩子的乖巧与聪敏,来不及照顾她的脆弱与期待。
“我今天又路过了那家玩具店,那只兔子有大号的了,您说过如果出了会给我买。”对于孩子来说这就是天大的事啊,大过艺术,大过前途的抉择,大过今晚的拍卖会,大过温饱富裕,甚至大过生活。
“是吗?太好了,妈妈明天去陪杉杉买好吗?”
“明天还是您的工作日,‘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那家店六点半才关门,还有一个小时,我可以自己去。”小朋友拉着母亲的一根手指,再精妙的谎言都难以糊弄一个孩子,因为她们比这世上的大部分人都更较真。
“康总,您能过来一下吗?”焦急工作人员打断了母女短暂的交流。康婉莹蹲下身子替女儿整理了一下头发。“小森林乖,妈妈保证,明天一定带你去好吗?”随即来不及听女儿的回答就匆匆离去了,一句没有诚意的保证怎么换得回孩子的信任呢?
沮丧又气急败坏的小朋友爬上了妈妈的凳子,一颗心扑通扑通直跳,蹑手蹑脚地打开了康婉莹留在桌上的手袋,抽走了正好够买一只兔子的钱,不多不少才不能算是偷,她只是预支了母亲承诺的东西。一边如此安慰自己,一边跌跌撞撞地跑出了大楼。
“它对你来说太大了,小一号可能更好些。”
面对气喘吁吁跑进礼物店内一把抱过XL号jellycat大兔子的小朋友,慈祥的店主大叔善意地说道。
“不,我就想要这一只。”
就算像抱着一只大枕头一样费力,倔强的小朋友还是不肯松手,她能举起她想承担的负荷。
“那好吧。”
大叔无奈地耸了耸肩,小女孩垫着脚尖像大人一样把钱放到了桌上,从此林杉驯养了这只兔子,她们彼此需要。
小森林心满意足地从礼物店走了出去,遵守和自己的约定,按照原路返回会场,灾难总是来得毫无征兆,如同一台搅碎机打乱理想的计划。几个街区之外三辆地铁连环爆炸,一瓶油墨洒在了规整的图纸上,一座城池乱作一团,尖叫嚷闹声不断,警笛轰鸣,街道上沾染了斑驳的血迹,狰狞的致死伤口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如同钢筋铁泥透过孩童纯澈的双眸深深地扎进了她的心里。世界如同乐高的积木
一样崩塌,她慌张失神,她举目无亲,她紧紧搂住了兔子。

她从未了解过这样的世界,原来不止有和平,不止有生活,不止有国界。丧钟敲响之时,每个人都脆弱得不堪一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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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一章前,《孤独的猎手》源于深夜群聊里我对于某位天才舞者的崇拜。从这一章开始《孤独的猎手》基于我对于被一位朋友放弃的艺术道路的猜想。
之后的十章都非常混乱。。大家就凑合一下吧。。。果然故事写大了就不好写了。。。。

楼主 三言_兩語  发布于 2016-11-18 09:06:00 +0800 CST  
Update 41
拍卖会上的康婉莹艳丽动人,毕业自最顶尖的学府,凭借家庭支持,二十岁就举办个人收藏展览,加盟Christie’s一年后随即嫁入红色家族。康婉莹的人生是精心设计的,爱女出生时她也曾试图如此支配女儿的人生。深夜十点,找遍会场发现女儿不见后,正是春风得意的执行董事疯了一般脱了高跟鞋奔向那家她都不记得名字的礼物店。
她是后悔的,后悔没有把女儿始终带在身边,后悔早些时候没有去看是否有新来的大兔子,后悔匆忙地出门,后悔这一天,这一年,这五年。如果可以从头,她会把母亲的角色放在第一位吗?
康婉莹从未如此失态,她声嘶力竭地在街上喊着女儿的名字,她动用各种关系与力量寻找林杉。看着街上伤亡居民,她开始胡思乱想,她在一根又一根的警戒线里不顾自己的安危寻找女儿,所谓骨肉至亲,所谓血脉相连。
她清醒的意识到自己错了,在动荡的欧美局势下,绝不该为了自己的事业轻易带着孩子远行的。她跪坐在路边,泪水涟涟。
“是康婉莹女士吗?”
后来她无数次在教堂里还愿,感谢上帝没有用真切的失去教会她珍惜亲情的道理,这是一个承担不起却又幸福洋溢的玩笑。
野心勃勃的执行董事拎着自己的鞋子去接小森林时,落魄的小朋友正抱着兔子坐在一边靠墙的椅子上。
“杉杉。”她惊魂未定地把女儿搂进了怀里,当最糟糕的事情发生时,活着就是幸运。然而五岁的孩子并没有告诉她的母亲,她坠入了记忆的迷宫,并且与世界彻底地割断了。
林杉的梦里只有这个故事的一部分,而另一部分她只能在成长中揣测。
被噩梦惊醒时,小朋友早已泣不成声,这是六年以来,她第无数次梦到这件事,却是第一次可以真实地流出眼泪,在另一个人的怀里醒来。
“疼…”
冒着冷汗的小森林紧紧握着自己的脚踵,浅眠的蒋澍警觉地清醒过来,一手查看小朋友的伤一手拨通了谢毅的电话,三分钟后挂名随队医师的谢教授冲了进来,蒋澍披着浴袍忧心忡忡地看着床上泪水与汗水交织的孩子。完成查看后,谢毅默不作声地向着老板微微摇了摇头,房里的气氛更加凝重了。
等小朋友疼过了这一阵,蒋澍轻柔地帮她换了一件干净的T恤。
“做噩梦了?”
“嗯,没事。”
她任然不愿意说出那一年的故事,但也已然无法离开蒋澍,如同离不开海的鱼。
顶着校方压力,蒋澍以指导老师的身份取消了林杉大部分的赛前排练。中方顾问多次内部训话强调“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的思想,指责舞院附中散漫备战。燕京军校附属艺术学院的指导老师瞄准了机会表现,高喊艰苦奋斗的口号,不知是来比赛还是来演戏的,每天逼着学生往死里练。
聂聪两次来访林杉所下榻的酒店都被谢毅挡了回去,小森林看着校长叔叔焦急的脸仰着头和老师说道:“其实我可以排练的。”
摆着聂聪应付领导虽是解了燃眉之急但绝非长久之计,如果最后林杉真的没拿到奖,自己这块牌子在文化部也是做塌了。即使如此,享受着下午茶的老狐狸还是不咸不淡地递给小朋友一杯牛奶安定地回应:“这一轮你已经准备好了,不必临时抱佛脚。”

楼主 三言_兩語  发布于 2016-11-21 15:20:00 +0800 CST  
Update 42
倒数第二轮比赛的后台,作为特邀选手林杉首次亮相。十一岁的小姑娘并不如她的对手所想的那样高傲,求胜心切。只当做是寻常的一次彩排到了快上场的时候才卸了脚上的护具,而大名鼎鼎的指导老师蒋澍索性就没出现。林杉与傅追言笑自若的神色让人嫉妒,这里是许多人拼了命的前途所系,为了争取名额,为了挺进决赛。
林杉的《朗读者》跳得很是轻松,乃至没有评委注意到她脚上的伤,没有人会想探究出征前的勾阑排练厅内她付出过血汗,人们想要一个天才的故事,蒋澍是个精明的导演。
当小朋友以当仁不让的第一名入围最后一轮,对比军校的赵梵勉强出线后,再也没人敢指责蒋澍任意妄为了。消息传回国内,组织自然是开心的,赛还没比完就让官媒撰起了稿子。借着机会,蒋澍一反常态以备战大赏赛最后一轮需要超负荷训练,林杉伤势无法负荷的理由,要求搁置林杉赛后一天回国参加金雀奖总决赛的计划,看之后复查诊断报告再定。领导自然是态度暧昧的,如今箭在弦上,生怕拉弓的人手一抖就没了。
寻常的下午,从酒店前往排练厅的小朋友偶遇了赵梵,对方恨恨的眼神让她倍感无奈。可站在金字塔顶端怎么能理解平凡人的困苦呢,因为跌跌撞撞地出线被老师骂的狗血淋头的委屈,拿来与天才反复比较的侮辱,为校争光的压力。如果知道这一切的不容易,小朋友可能会感恩老狐狸对自己的折磨至少都不自私吧。
但就算这样,跳了上万遍的《一个青年艺术家的画像》每一个肢体动作已然变成肌肉记忆后,再被迫重复实在乏善可陈。
林杉的心里有比大赏赛更重要的事需要担心,关于蒋澍将要接受的教职和不能缺席的金雀奖。决赛退赛,父亲必然会雷霆大怒,认为老师不是一个可以控制的棋子,那么以父亲和老师的性格,之前的努力必然会功亏一篑。反之,如果去了金雀奖,即使最后没有拿到奖,也不是老师的过失,反倒证明了老师先前的判断是对的,而且千禧基金这一届评委会主席的位置如果没有猜错的话已经拟定是老师的名字,就差大赏赛的结果真正出来了。
不过最重要的是,她不能失去蒋澍,那一晚的梦魇历历在目。
“到了比赛前,你开始不带脑子跳舞了吗?”
小朋友被老师的声音一惊,灵魂回到躯壳中来认真地用身体解读故事。
最后一轮比赛在大剧场举行,不少来自第三世界国家的舞者希望借此被台下的舞团或者学校看中,即使拿不到一纸聘书,全额奖学金也是成功艺术生涯的开始。大概是蒋澍实在光芒万丈,跟着老师进入后台的小朋友看上去比第二轮时更加寻常,她顾不上自己给别的参赛选手带来的压力,脚踵的疼痛已经强烈到根本无法忽略了。
“让傅追抱你吧?”意识到身后的小不点走了两步停下来后老狐狸给干弟弟指派了任务。
于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即将上场的小孩被她的编导大人极致宠爱地抗在肩上带到了侧幕。
“我们明天是不是可以回去了?”心里打着金雀奖的算盘,林杉仰着头问老师。
“我明天要去学校,可能还要三四天吧。”蒋澍轻松地回应着。
“您要拿总监职称了?”
“是。”
“您会留在这里吗?”
“到你了。”
“老师…”
“先比赛。”
“…”
老狐狸伸手把恋恋不舍的学生推了出去。正是这一秒,让林杉做了破釜沉舟的选择。
“当时在跳这支舞的时候你在想什么?”很多年以后早已是著名艺术家的林杉总会被媒体追问她第一次跳自己成名作时候的心情。
“那次的话,我记得特别清楚的是在第三个和弦的地方我在想老师在后台和我说的话。”她比大部分镜头前的人都坦诚,因为有些感情没有隐瞒的必要。
“蒋老师和您说了什么?”坐在对面的主持人准备好接一个励志故事的说辞,关于师徒情深,关于艰苦奋斗。
“老师说比赛完第二天要回次学校,因为正式被聘请了。那时候还小,不敢想象如果和老师不在一个国家,自己该怎么办。”
林杉曾经多次在排练到脱力时问她的傅追哥哥,自己真的有可能跳成老师演绎的那样吗?那时的傅追回答她,初为人师的大团长从没有想过要她跳得和自己一样,这支舞就是她所跳的样子,当时当下对世界的认知。这个回答,对于刚上初中的孩子来说太深奥了,在未来的很多年对日渐成熟的少年舞者来说也还是晦涩难懂。
于是,十一岁的女孩在大赏赛的舞台上留下了自己表达困惑、追寻与孤独的舞姿。她想起了五岁的往事,她隐约觉得颠沛流离从未结束。
人们用如潮的褒赏与簇拥认可十一岁的女孩在舞台上真切的寂寥,她忧思地从台上走下来,在虚荣的笑脸包围中不发一言,年幼的小朋友不知道,看似毫不在意的老狐狸在她跳完最后一个动作时心里的一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这惴惴不安的心情不是因为一座奖杯,而是她的脚有惊无险地熬了过去。
“恭喜您!”晚宴上,组委会中的委员争相向蒋澍贺喜,不少舞蹈学校的招生委员投来了橄榄枝。
“老师,我能先回去么?”然而小朋友并不喜欢这样绚烂的场合,好似突如其来的成功与她没有多大干系。
蒋澍抬头望向了三米处的傅追,自己作为获奖者的指导老师走不开,傅追作为行业内声名赫赫的编导更不可能从社交网络里脱身了。
“我送她回去吧。”看到老同学无奈又怜惜的眼神,聂聪脱下了西装外套盖在只穿了一件无袖连衣裙的小森林身上,把小朋友公主抱了起来。
蒋澍还在犹豫时,又有相熟的舞团艺术总监前来打招呼,匆忙之下只可点了点头。
“聂叔叔,老师真的会留在这所学校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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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是对舞蹈圈了解得越多越不知道后文怎么写了- -
会让一部分读者失望的是,我基本已经写完所有单纯的”学舞“的故事了- -

楼主 三言_兩語  发布于 2016-11-27 07:33:00 +0800 CST  
“大赏赛” 是这个坑挖开来的前三四天我和然然就确定的第一个大篇章,没想到写了43个章节,从夏天到冬天,从对舞蹈圈一无所知到现在才写完。。。谢谢大家的耐心。。我虽然知道错了,但也不准备改。。。
特别谢谢私信告诉我很喜欢林杉,很喜欢蒋澍的孩子们。但作为一个负责任的作者,我想说,《猎手》先是一篇小说,再是一篇师生文。不要尝试让自己成为任何训诫文作者笔下的样子,也不要迷恋任何训诫文作者笔下的言辞凿凿。不要迷恋他们的三观,也不要向往这种成长。如果大家有任何问题,我非常乐意提供帮助,但是,不要从训诫文里获取虚无的力量,它们并不存在- - 。。。。

楼主 三言_兩語  发布于 2016-12-04 20:32:00 +0800 CST  
Update 44
“他想告诉你的是,不存在十全十美的舞蹈,如同不存在彻头彻尾的绝望。”
金雀奖的金奖得主,这本应该是俞小戎人生中最快乐的一晚,却因为目送着傅追抱着林杉奔向停车场而支离破碎。
为什么就算输她都是掌上明珠,为什么等了一年的人如愿出现在比赛现场时竟因为别人的受伤而完全不顾及自己的存在,这个金奖明明也有他的一部分,编导那一栏是他的名字。蒋澍阻止了俞小戎追上来的步伐,只留下一句匆匆解释的话。

从麻醉中醒来的林杉对于世界的第一感知是熟悉的医院味,环顾四周她见到了许久未见的母亲焦急的眼神,心里是说不出的失落。
巨大的赌注揭晓谜底时,她多么希望睁开眼睛第一眼就能见到老师,那么久不安的忧思可以被消解。
“修复手术很成功,你们不要太担心了。”面对林柘和蒋澍,谢毅坦诚地说道。
“她还能再跳舞吗?”比蒋澍更着急的是林柘。他谋算千里,最后输给了自己女儿对蒋澍的情深意切,原来为一个人好也可以害了这个人。
“康复周期会很长,目前来看还是乐观的,但还是要看具体情况。”谢毅看向一言不发的蒋澍,持重的团长恍惚间想起那次可称“小事”的火锅事件后对于学生的教育。那时她说,要记住想要一个东西的感觉,林杉确实记住了,讽刺的是她想要的不是大赏赛更不是金雀奖而是自己。
门口心急如焚的是聂聪,送林杉去比赛有为了学校的大义,更有讨好上面的私心,当初自己信誓旦旦的保证换来了一场猝不及防的意外,林柘赶到医院时脸比黑板还黑,要真有个三长两短,这锅背不动啊。
大人的世界总是复杂,孩子的心思却很单纯。当蒋澍回到病房时,小森林的脸上终于有了神采,带着喜悦的紧张,伴随忐忑的兴奋,她微微张了张口叫了声老师,竟让身处是非里的老狐狸深深的动容了。
“杉杉,准备比赛辛苦了,放个长假在家里休息一段时间吧。”林柘拉开椅子坐到女儿身旁揉了揉孩子柔软头发,怜爱道。
听父亲那么说,本该高兴的小朋友脸色暗淡下去,低着头抱紧了怀里的兔子。“我不想一个人待在家里,我想继续跳舞。”
“听话,休息几个月再跳好吗?爸爸陪你。”
“您每天回家,我都睡着了,让我回学校好吗?”
望着女儿眼里逃离家庭犹如逃离监狱的期待,林柘心里说不出的揪心,他无法责怪同样忠于事业的妻子,无法责怪孩子,他只能责怪自己,可是取舍一向公平不是吗。
“杉杉,听爸爸话好吗?你的情况需要休息。”康婉莹站在丈夫身边,握住了女儿的手。
“妈妈,您也需要休息。”来自十一岁孩子无法反驳的嘲讽。
她想要的很多,以至于费尽心思都无法满足。她想要的也很少,不过一句话的功夫。
“八佾要巡演了,要不让她出去透透气吧。”蒋澍终于出了声,解眼下的燃眉之急。
“老师,真的可以吗?”林杉脸上俱是没有被抛弃的雀跃。
“会不会太麻烦您了。”林柘连忙起身客气道。
“哪里的话,也是正好演出,带孩子出去玩玩嘛。”在老师温暖的笑容里,小朋友把过去的都归为往事。
林杉可以让它轻易过去,蒋澍却做不到,为了给一家人留点空间,她退出了病房与聂聪在医院的走廊狭路相逢。
“你可以不顾及我们的情义,但她既然叫你一声叔叔,那做事的底线和节操还是要有的。”她明白位居校长的难处,但明白不等同于谅解,更不是让步。
“我也是希望她好,可以拿到金雀…”
他早已想好了冠冕堂皇的说辞,计划着轻而易举的蒙骗。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学生在台上越跳越不稳,肌腱一点一点的撕裂,平时被打两下就泪水涟涟的小朋友扛着血肉撕扯的疼痛跳到彻底倒下为止,这样的伤害竟然是为了成全权力的私心,人心可以有多险恶?蒋澍答不上来。
“真当我看不出来吗?这一届金雀,无论比不比,金奖都是俞小戎的,你能说服林柘拿女儿为你锦上添花,但别想用我的学生给别人做陪衬。”
“这话说的就难听了,我们那么多年朋友
蒋澍根本没有耐心听他找虚伪的借口,摸爬滚打那么多年,她早就明白看人要看那人怎么做事,而不是听那人怎么说话的道理了,随即开口打断道:“把林杉骗回国的时候你怎么不想想我们的情分?”
“…”

楼主 三言_兩語  发布于 2016-12-30 19:01:00 +0800 CST  
说好2017年前会更文的。。。我也是守住承诺了。

楼主 三言_兩語  发布于 2016-12-30 19:03:00 +0800 CST  
Update 45
每一届都有幸运儿可以带着金雀奖金奖的荣耀离开附中去舞院求学,并以“寒窖”项目委培生的身份去八佾接受培训,这是舞院给出类拔萃者的福利,也是八佾对舞院的情愫。
虽说八佾元老对于“寒窖”二字心照不宣,都清楚是团长大人怀恋那胜似亲生的妹妹和八佾初成的往日时光。可这项目也正如其名字一样,让参与者如同出身卑微求取功名的人一般来此经受非同寻常的困苦。除了苦过七年附中的训练外,毫无道理地来自上级的整蛊,几乎是找茬的惩罚都让这个项目在臭名远扬又同时备受追捧。于是就有了“以被整死在八佾为荣”的说法。
对于这些,俞小戎并不在意,她就像是一个死侍,太坚定了。数年以前的《春闺梦》,她以为傅追可以把她带去八佾,却被蒋澍委婉地拒绝了。她明明很好,可能没有高胜寒十五岁时那么好,但也好过这几年“寒窖”的学员,于是卧薪尝胆,悬梁刺股,这一年蒋澍终于再也无法推辞,她以金奖的身份,拿到了这个名额,不必有求于人,名正言顺地进了八佾的门。
多年夙愿已了,站在报到的排练厅里,心灵达到高潮,有什么比这更爽的?但让她失落的是,蒋澍并没有出现,她高估了自己,蒋澍根本不在意她,即使进了这道门也无法造成蒋澍的不适。事实上,忙于林杉受伤的事,初为人师的蒋大团长根本无心阻拦。
八佾共六十四席舞者,除去一位空席,共设四个剧目负责人,每一个八佾剧目都由编剧组同一位剧目负责人选定演员,排练,成型,提交内部考核,通过方能进剧场与观众见面。“寒窖”委培计划从各大奖项的获奖者以及出色的在校生中共选出十五名学生,除了日常集训外,分别安插进三个剧目组学习。
“竞争”就是八佾的文化,深谙世事的俞小戎在第一天后就摸清楚了整个团队的脾性。申请资金立项靠竞争,出演主角靠竞争,通过考核靠竞争,持续获得投资靠竞争,在外人看来这么一个团队龙潭虎穴的竟然还没分家简直不可思议,但只有臭味相投的人才清楚,优秀的人好斗,出了八佾哪还有那么多旗鼓相当的人过招啊。
娄醒琰是四个负责人里最年轻的一个,蒋澍在一次演出里看中了他,招募进八佾后更是青睐有加,曾经一出独舞《思古》在小剧场连演了半个月场场爆满。但凡是娄醒琰作为负责人的剧目基本没有过不了考核的,久而久之,前期资金稳定,后期投资充足,一向是八佾内抢手的热饽饽。正碰巧这届寒窖他手上的《悲回风》剧目正在排练,就同意接五个小寒士,被选中的自然是履历最漂亮的俞小戎。
不过就在女孩摩拳擦掌的时候,现实就泼下了一盆冷水,娄醒琰根本什么都不教她。
“小戎,去楼下买十六杯咖啡,娄总的美式要温的不加糖,叶老师要双份的浓缩…”
“小戎,你给这家餐厅打个电话,娄总要一份鳗鱼饭,刘老师要咖喱猪排饭…”
“小戎…”
五天买了十几次咖啡,即使不看随身的笔记本也能背出来整个组的偏好了,虽然作为食物链最底端的学生买咖啡叫外卖这种事是理所应当的,为人聪颖的俞小戎也做足了准备,但像娄醒琰这样什么都不教纯粹把她当助理使唤还是让女孩心里不太舒服。
“娄老师好,这是老师让我拿给您的千禧基金的资料,她让我口头传达给您,希望可以看到《悲回风》。”本着要让小朋友拄着拐杖多走动的初衷,蒋大团长差小朋友跑了趟腿。
“谢谢,我知道了。”要说整个团里谁不爱林杉这个古灵精怪的小朋友,程念勃恨不得每天把她抱怀里,唯独娄醒琰即使清楚她是未来的少班主也还是保持公事公办的疏远,这让林杉不得不保持彬彬有礼的态度,道了声客气转身准备出门。
“啊!”谁知,正好撞上了买了十六杯咖啡匆匆跑回来的俞小戎,本来就瘦得皮包骨头现在更加不堪一击的小朋友哪经得起这样撞,泼了一身咖啡跌倒在地上吓得俞小戎和一众舞者赶忙上前把她扶了起来。
“对不起!对不起!”
倒是小朋友看着惊慌失措的女孩,开朗一笑,龇牙咧嘴地拄着拐杖,用尽可能快地速度爬了起来。“我没事儿!”
随即接过了女孩手上的纸巾自己擦着。“小戎学姐加个微信吧!”

楼主 三言_兩語  发布于 2017-01-07 00:17:00 +0800 CST  
Update 46
林杉意外地喜欢不能跳舞的日子,拄着拐杖让陆阿姨把房内的懒人沙发拖到了楼上老狐狸的练功房,肆无忌惮的在每一个拂晓窝在里面用清朗的童音读着各种各样的书打扰蒋澍的例行练功。
起初,年轻的团长还会懒懒地赶小朋友去书房,后来实在拗不过她铁了心的报复行为,索性由得她在边上捣乱了。
最好的拥有,是不会害怕失去。蒋澍在林杉的明火执仗里有了做老师的自鸣得意。
“没有谁是一座孤岛,在大海里独踞;每个人都像一块小小的泥土,连接成整个陆地。”
旋转戛然而止,勾阑八佾的当家人竟也在练舞时面露了难色,她蹲坐在了小朋友身旁,忧心忡忡地望着她若无其事地读诗。
“无论谁死了,都是我的一部分在死去,因为我包含在人类这个概念里。因此,不要问丧钟为谁而鸣,丧钟为你而鸣。”
等她读完了最后一句话,蒋澍轻轻地把书拿了过来合上,林杉深深的双眼皮下是惺忪又温暖的眸子,如同大部分时间她所表现得那样阳光。
“杉杉。”她有严重的PTSD,这是纽约那晚惊醒后蒋澍意外知道的事,林柘当然不会允许任何相关疾病的记录留在女儿的档案上。她错愕的是,身为孩子的父亲,竟然明知有抑郁危险的情况下还把小森林交给了毫不知情的自己。
“我没事。”林杉展唇一笑,把所有过去隐瞒在梦境里,藏匿在独处时。
当她在小朋友的房间里发现一抽屉的六年前伦敦恐怖袭击新闻文档时,她开始留意到小朋友会反反复复的浏览那一个存档的图片,重复同一个噩梦,并且从不试图放过自己。
然而十一岁的孩子并没有准备和任何人分享这份重担,她在百无聊赖的午后把柴可夫斯基拉出了自己的理解。
她不一定非要学跳舞的,事实上在林柘和康婉莹为她铺设的成长道路里,每一条都可以通向罗马。5岁时她由小提琴家李维云教授开蒙,梅纽因学校已然准备好在数年后接受她可能的入学。一手画画的本领是在家中的大厅前来与闺蜜康婉莹热络的当代画家严佳慧手把手教的。
“老师,您都可以开画展了。”林杉受伤后的一大乐事就是把蒋澍悬挂在家中的收藏都临摹了遍。穿着厚重的护具,浑身沾满了五颜六色的颜料,阳光下散射出斑斓的华彩。
“明天就要飞了,行李整理好了吗?”蒋澍不自然地笑了笑,并没有理会精明的小朋友看似无意的发问。

俞小戎终于在《悲回风》里获得了一个人肉背景的角色,娄醒琰给了她在一出舞剧里最卑微的存在。此中凄凉的滋味对于自负的人来说总是屈辱的,然而偌大的八佾谁会在乎一个“寒士”的感受呢?她这才明白诸多前辈口中“寒窖”折磨人的地方。来这里的人谁不以为自己百里挑一呢?

穿过大半个八佾是《悲回风》剧组的排练厅,长廊上仰头就能望见天高云远,日间整栋建筑落满了阳光,夜里的灯火则亮如白昼。小朋友落在老师后面,拄着拐杖努力追上了几步。

“团长。”蒋澍借了一步与娄醒琰交谈,即使不听也能猜到是千禧基金的事。

林杉在群舞的演员里看到了她的新朋友俞小戎,爽朗地挥了挥手打招呼。这段时间以来,除了厮混在十诫,两个小姑娘几乎天天一起吃饭。多是林杉带着俞小戎托她买的整个剧组的外卖,坐在排练厅外花十分钟的时间狼吞虎咽。小森林并不追问娄醒琰如何折磨她,就算偶尔看见她被罚功也只当做是人之常情。

蒋澍走出排练厅时瞟见了两个姑娘眼神交流的过程,随即唤了一声自个儿不舍得走的学生。
嗯,来这里的每个人都是百里挑一的。盯着林杉转过身离开阿鼻地狱的背影,俞小戎的笑容被嫉恨灼烧。

再也无需前思后想,一切岂非已然过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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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了。。我希望今年能完结。。。

楼主 三言_兩語  发布于 2017-01-23 17:04:00 +0800 CST  
Update 47
对于林杉来说,欧洲实在是太熟悉了。
最后一次踏足这片土壤所追逐的身影,此刻正站在身旁,她扶着自己有力的双手证明当下的这一秒是真切的。小森林仰着头望向了面无表情的蒋澍轮廓分明的侧脸。一旁的老油条郑维留意到了小朋友的眼神,崇拜里带着得意,得意里又洋溢着幸福。
“怎么了?”察觉到异样的老狐狸撇过头的瞬间,小朋友挪开了眸子,惹得郑维噗嗤一笑。
“啊?没事…”
这正是最好的岁月不是吗,有老师,有朋友,有过去,有未来,义气千秋,肝胆相照。那些不愉快的过往和无数孤独的夜晚都已经过去了。
如果知道女儿把童年都归为不愉快的话,康婉莹会伤心的吧。可她有什么机会知道呢?林杉紧紧地握住了老狐狸的手,像一个学生依赖着老师,更像一个孩子依赖家长。
由于断了腿的缘故,林杉的欧洲之旅格外惬意,每天不是带着本子在各色景点和建筑前画速写,就是进剧院看演出。起初,蒋澍还会担心小朋友走失,后来发现自己想多了,林杉浸没在孤独里的童年一大半是在欧洲渡过的,这些地方坐落在眼前更坐落在她的记忆里。
“郑维师兄,我们去吃致幻蘑菇吧。”留在上一站处理《十诫》演出收尾工作的蒋澍出于对于小森林的疼爱,准许郑维带着孩子先去阿姆斯特丹玩耍,然而才踏足这座城市,小朋友就已经开始不安分了。
“林杉同学,你才十一岁,致幻蘑菇,你老师不杀了我就怪了。”郑维翻了一个白眼,提着她在王子运河畔的酒店办入住手续。
“我没成年,但你成年了啊!难得来一次阿姆斯特丹,不试一试会后悔的啊!”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里,古灵精怪的小朋友向着郑维开展了软磨硬泡的攻势,吃准了这猎奇心强,玩世不恭的师兄定然扛不住诱惑。
果然在蒋澍提前半天带着剩余的人马同二人汇合时当即对于自己把林杉托给郑维的决定追悔莫及。
窗外车船攒动,阿姆斯特丹的清奇流入浓郁的欧洲风格内撞落出一家先锋又别致的酒店,折腾了一整晚的老狐狸窝在黄色的沙发座椅里翻着书等床上偷吃了蘑菇的孩子醒来。
在明知道自己的胃同年龄都无法承受的情况下千方百计地吃下致幻蘑菇,理应好好教育一下的吧,但在明媚的阳光下,这么一座酒店里,付出一顿皮肉之苦的代价,冒一些风险为生活寻求刺激在林杉看来是多么值得的交易啊。当胃疼与恶心如期而至时,小朋友淡定自若地顺应着生理反应熬过一阵痛苦,随后蒋澍看着她因为蘑菇的效力不停地狂笑,讲一些有趣又奇怪的话。她说,床头的壁画上那半截的鱼在和她娓娓道来海底的故事。
年轻的团长把小朋友搂在了怀里,强敌压阵时训练了她可以一战的舞艺。意外降临时忍着惊慌挺她渡过难关。终于,感情卸掉了伪装露出原本的模样。人总要和上帝打赌,一盒蘑菇的铤而走险又何必追究呢。
“老师…”林杉红着脸醒来,白色的T恤里瘦弱的身体再无昨晚的活力。
“嗯,起来洗漱吧,一会儿要去个局。”
眼见老师并没有要苛责的意思,小朋友颇为意外地吐了吐舌头,乖顺地从床上起了身。不过还是在出门时遇到郑维后差点被打死了。
“你个小鬼不带这样坑哥的,大树差点把我凌迟处死啊!”
两人嬉笑打闹间,蒋澍已经换了一身半正式的礼服示意小朋友可以走了。

“小澍,好久不见,还是那么漂亮啊。”她接过男人递来的酒杯,仪态娇美,风姿绰约。三十岁,她确实不再年轻,可举手投足间的妩媚与贵重更胜少年。这句看似恭维的夸奖竟也是情真意切的。
“洺锟你别开我玩笑了。”她颔首一笑,蝤蛴之颈落到了男人的视线里。
二十多岁时,他在纽约读名校,混party,是留学圈内出了名的富贵公子。曾经说着各国语言卖弄艺术修养泡妹子的男孩,终究用一身挺括沉稳的西装,换掉了轻佻的Sport Coat。
“这位是?”他低头看向了林杉。这场合对于小朋友来说一点都不陌生,或者说,是她无数不美好的记忆里很大的一部分。
“康婉莹的女儿,林杉。”
林杉的脸上带过浅淡且轻蔑的笑容,她失落地配合着蒋澍,并且为这句介绍耿耿于怀。虽然她早已习惯了这些标签,但还是无法自控地难过,原来拼命想摆脱的根本就是原罪。
她在男人眼里如期捕捉到了闪烁的亮光,随即乖巧地听完了老师的介绍礼貌地打招呼。“萧先生好。”
“你好。”
话题回到了成人的世界,他礼貌地关心勾阑八佾的近况,礼貌地问候老师与相熟的朋友。你来我往,攻城略地。
“我三个月后在纽约弄双年展,试了不少舞团和剧目,都没能找到合适的开幕舞。”听了近二十分钟,林杉依稀感受到两人终于谈到了重点。
萧洺锟是家里第三个孩子也是唯一一个儿子,萧老爷子是军人出身,做的是实业,按说那么传统的行当萧洺锟早就该回去接管生意了。可他偏不,本科毕业就去了银行,八年后重新回到艺术圈出任Cirque Du Soleil 的艺术总监,排了几场大秀名声大噪后辞职创立了自己的工作室,被钦点为这次双年展的负责人。
“那可惜了,杉杉的脚伤了,不然就就可以替你解这燃眉之急了。”
大赏赛在纽约比完不久,两人就在此碰面,言谈之间透露着做足功课有备而来的意思。自己脚伤了是看得出来的,可老师任然刻意地介绍,刻意地如此回答其中用意又是什么。
“也没有人说舞一定要用两只脚才能跳的,好的艺术本就是打破刻板印象的过程,要是蒋团长真舍得这孩子,我倒愿意请她一试。”


作者注:其实是Magic Truffle,蘑菇的孢子。Magic Mushroom因为之前有人吃了出事就没有再出售了。

楼主 三言_兩語  发布于 2017-01-24 13:44:00 +0800 CST  
Update 48
俞小戎出现时,千禧基金初选前临时增加的排练已经接近尾声。娄醒琰从她身上漏过的眼神透露出淡淡的厌恶。
她知道,自己被其他人下了圈套了,却也没解释的打算。受娄醒琰欺辱那么久后,她把所有体力留到了练舞上,没意义的顶撞只会把艰难的处境推向更糟糕的地步。
房间内其余的几个“寒窖”的学生难掩幸灾乐祸的神色,昨天结束排练后,《悲回风》剧组演员叶嘉琪和他们中的一位交代了临时加排练的事,让她通知其余的人,意料之内,除了俞小戎外的所有人都准时出现了。每一届的尖子生,总会受到的待遇。
“对不起。”如果不是有查看八佾日程表的习惯,她大概由头至尾都不会知道有那么一回事吧。
“你不需要和我说对不起,排练的时间已经结束了,你要是还想上场,就同你合作的演员商量吧,看看他们愿不愿意割舍多余的时间陪你着你一个人再练一遍。”其实她发现得比娄醒琰预期得早,只是任然还不够早。
这不是一个思考人生的好时机,她必须在众目睽睽下做出决断。于是,金雀奖金奖得主,在一个阳光温暖的午后,向每一位合作的演员道歉,并请求他们的配合。她总有一日会在舞台上成为独当一面的舞者,学会尊重每一位演员是八佾的必修课。

这一切的水深火热都被隔绝在勾阑总部大楼的另一端内,回国后,蒋澍第一次抱着术后百日的小朋友去了舞团坐落在阳光房内的全尺寸泳池,小心地把她放到水里,并且在完成十个往返的自由泳过程中不得不努力避开小题大做带着潜水面镜不按泳道方向浮潜的小朋友露在外面的呼吸管。最后索性上了岸,把整个泳池都让给了小森林,等她终于玩腻了才弯下身子把孩子抱了出来。

“老师,我要去一下‘寒窖’的排练厅。”
“嗯。”蒋澍专心帮她擦着头发,随口应道。
“可以陪我去么?”
老狐狸手上的动作一顿,随即答应了下来。即使知道没有什么好事,十有八九和俞小戎有关,但也懒得深究这点的小心思。

对于尊贵的团长来说轻而易举的事情,对于‘寒窖’排练室里的学生却是受宠若惊的。过去的一个多月里她从未造访过这,凭借圈内的传闻与台上的记忆,多数孩子对她的认识停留在揣测与崇拜。
喧嚣的排练厅瞬间安静下来,正在向俞小戎发难的同组学生意识到气场微妙的变化不再咄咄逼人。一众孩子想要打量真佛的好奇心皆被蒋澍威严的端方压了下去。而她的脚步在门外戛然而止,甚至懒得多看一眼正在发生的是什么事情。
林杉一瘸一拐地走了过去,递了一把排练厅的钥匙给了俞小戎,木牌挂坠上刻着“阅微”二字。
“学姐加油~”小朋友和煦一笑未多停留一秒便径直离开了,房内的人甚至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她在‘寒窖’就要守‘寒窖’的规矩,看来是我最近宠你宠得太过了。”蒋澍算是明白过来,小朋友是找她来给俞小戎撑腰的,这件事如果娄醒琰追究起来还得自己帮她背锅。
“可我不是‘寒窖’的人,所以也不算坏了规矩。”林杉已然学会如何从蒋澍的语气中分辨那是货真价实的愠怒还是亲昵的责怪了,因而有恃无恐地狡辩道。
“而且,您不宠我没关系,您舍得让傅追哥哥难过么。”被老狐狸重新从地上抱了起来的小朋友不太懂得见好就收的道理。“阅微”并非蒋澍的练功房,也不是任何剧组的排练厅,那间是傅追的。
即使心照不宣,蒋澍也不希望这件事被点破,冷下了脸嗔怪道:“林杉!”
小森林见老师这下是真的生气,抿了抿嘴搂住了老狐狸的脖子不再多话。可天下也没有免费的午餐,欠了的人情立马就被讨回去了。
“你也玩了那么久了,萧洺锟已经把作品发给我了,现在去看看吧。”随即也没给小朋友讨价还价的余地,扛着就回了办公室。
让林杉始料未及的是,怪蜀黍萧洺锟不止给老师发来了作品,竟然周到得送了一个小组的人来。在房里候了一段时间的人见到蒋澍如此宠溺地抱着小朋友进门时,纷纷掠过尴尬的神色,弄得林杉不好意思地红了脸颊,拍着老师的肩挣扎着要下来。
“蒋团长。”开口的是萧洺锟委任来的马戏学校任教老师孙敬杰,他礼貌地与傅追同蒋澍握了握手后示意萧洺锟让他一同带来的学生跳一遍整出作品,小男孩并未林杉高出多少,不过身材倒是壮硕了许多。
瞥了一眼剧目名称,发现是《阿克琉斯之踵》时,十一岁的小朋友差点夺门而出。Achilles踌躇满志地上了毫无利害关系的特洛伊战场,以为脚下是尊严与荣耀,而他看到的却是权谋与利益。出征之前,他就预感到了自己的死亡,最后他的脚踵被一根冷箭射中。金雀奖的事情好不容易再过去,这不是揭人伤疤么。

糟糕的不只是选材而已,萧洺锟编就的整出作品,由始至终就没什么连贯顺畅的技巧组合,一段十三分钟的舞,是把肌理与控制呈现在显微镜下考验,看似破碎的动作抽象地组合成Achilles的一生。

“他跳得很好,为什么一定要是我。”等男孩示范完了全部的动作,一行人恭维几句离开后,林杉怅然地说道。
“老规矩,这是《荷马史诗》。”明知故问的问题蒋澍从没有耐心,因而装作没有听见得把书扔到了小朋友怀里。“这段舞,你力量不够,天天和郑维他们粘在一起,正好让他帮你练练力量吧。”
仍然是严丝合缝的排练表,本以为大赏赛好不容易过去了,生活会向前迈一步,结果只是从一个坑跳掉了另一个坑里。林杉并没有过问老师为何不亲陪自己练习,郑维也乐得做蒋澍委派的托儿所所长,每天和林杉玩得不亦乐乎。就算是孙敬杰来了,见识过蒋团长宠幸徒弟的架势,也不好意思说些什么。
“森林桑,吃杭帮菜去吧?”结束了一上午的排练,郑维把小朋友的大衣扔给了她。
“不要啊,每天在家吃杭帮菜,吃点重口味的吧。”小朋友嘟着小嘴抱怨道。
“杭帮菜?你不是北京人吗?你老师也不是杭州人啊。”
“是啊,我也奇怪,但陆阿姨手艺不错,老师也很喜欢。”小朋友无奈地耸了耸肩。
郑维思索了一会儿忽然恍然大悟地叹了口气,眉宇间茫然若失。“行吧,那我们还是去吃川菜吧。”

楼主 三言_兩語  发布于 2017-01-25 15:09:00 +0800 CST  

楼主:三言_兩語

字数:106139

发表时间:2016-07-19 06:02: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8-01-27 17:34:20 +0800 CST

评论数:896条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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