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你要记住，永远不要胡思乱想。每一次你觉得吴明消失了或者出了什么事，事实上她都会毫发无损地重新站在你面前。”
在她的办公室里，在她的循循善诱下。我讲出了这些天的“遭遇”，也讲出了对她无谓的担心。
吴明一脸无辜：“喂，我有告诉你最后三天我们要去的地方没有信号好不好？你看你看，发件箱我没清空。还有，昨晚在上飞机前我想逗逗你，还短信问你小破熊在干嘛。倒是你没理我好不？”
我有点气急败坏：“怎么可能！你看我手机，收件箱我也没有清空。你看有么有么？！”
“你宁愿相信信息网络的稳定性也不愿意相信我，是么？”
“明明我真想生活在古代。”
“为什么？”
“在古代，我们不短信，不网聊，不漂洋过海，不被堵在路上。如果我想你，就翻过两座山，走五里路，去牵你的手。”
“好肉麻。”她夸张地耸了耸肩，然后说：“小熊去把那副杰作拿来给明明看看，会不会他们不懂欣赏，委屈了我们小熊。”
本来转移注意力暂时忘了这码事儿，她这一提醒，再次整的我无比闹心。
“不是，不是他们不懂欣赏……”我耷拉着脑袋，像只霜打的茄子“我后来看看的确有问题，透视都不对。”
“原来是则个样子……”她开始翻行李箱，拿出一只晶莹剔透的小熊递给我“这是天然水晶做的，毛泽东纪念堂的水晶棺就用海南水晶制造”
“明明~”我哪有脸接受你的馈赠，我满心满腹自责难安。
“怎么了小熊？”
“小熊又犯错了。”
“改了不就行了么。”
“小熊肯定让张老师失望了。”
“那小熊回头更努力更认真，张老师不就不会失望了么？”
“可是……”
不知怎的，之前全世界说我错了我都不觉得。后来，你说我不对我才觉醒。可是现在，就算你说没关系，我依旧不能释怀。
吴明看了我几眼，到沙发上坐定。“小熊是不是意识到自己该挨打了？”
我低着头不说话，心里却有个声音在说是的，小熊该挨打了。否则是过不去心里这个坎儿的。
“小熊过来。”
虽然是隐隐期待的，可还是害羞还是害怕，不能预知她会把我打成什么样子。上次的痛，还历历在目。磨磨蹭蹭地走到她跟前。由着她把自己身子侧了，与她与沙发形成90度直角。
啪~啪~啪~
“明明临走前可是说过了，小熊表现不好就会整治整治。先说，在学校表现怎么样？”
我摇头，还没说出口，随即被拍打声覆盖。
啪~啪~
“明明不在的时候，小熊不仅没有好好画画。还乱发脾气欺负老师了，是不是？”
我点头。又迎来新的拍打。
啪~啪~啪~啪
“出现问题小熊没有及时查漏补缺没有及时自省，而是认为全世界对她不公对不对？”
我不知道她问她说的事实对不对还是我这样做对不对，于是不知道该点头还是该摇头。
她抓我胳膊，我就顺从的趴下了。上半身在沙发上下半身在地上肚子在她腿上，被分解一般。
“薛萌，这几下呢，明明姐姐真的要使劲儿打了。你要记住，永远不要胡思乱想。每一次你觉得吴明消失了或者出了什么事，事实上她都会毫发无损地重新站在你面前。”
啪啪啪啪！她真的狠狠地拍了几下，然后低声问我记住了么。
我翻身将她环住，重重地点头。有点想哭。多想永远藏匿在这个温暖的怀中。可是仅仅是想想，想想而已。放心吧吴明，这是最后一次了。从今往后，小熊再也不会去试探你的在意你的喜欢。你我之间，不说，就是不变。永远不说，就是永远不变。

我抱着她，明显的感觉她又瘦了一圈。我抬眼看她，发现她有了深深的黑眼圈。“明明很累吧？”
“恩，很累。本想回家睡觉的。可是又想第一时间看见你这个坏家伙。”
我从她身上退下来，反手给了自己两下子：“都是我这个坏家伙害的。”
“嗳~”她抓我手，“干什么你？明明是自愿的。如果不愿意，拿枪抵着都不屈服。”
“那你改名吴胡明吧。”
“嗯？”
“刘胡兰是你表姐。”
“文盲，你还能不能多记一点革命烈士英名啊？”
“我记住你不就等于记住成千上万个英烈么？天安门都给你刻碑立传了——吴明英雄永垂不朽”
“是吧？恩，我现在就想永垂一下了。”说着，她踱到了里屋。和衣躺在床上，喊我：“小熊也来睡会吧，折腾累了没。”
“单人床诶。”
“喂，这是加宽单人床好不。再说，我都没脱衣服，你怕一觉醒来我要你负责怎么的。”
嘿嘿，我笑着跑过去，拉展一块毛巾被把我们一同裹住。
吴明在毛巾被的掩护下伸手放在我胯上，枕头把她一侧的脸挤没了“疼么？”
我很无意识地做了咬手指的动作，离那么近看她漂亮的眼睛，口是心非幽幽地讲：“有点疼。”
“那明明姐姐给揉揉？”
没待我脸红，她已经微微下垂了眼睑。她是真的太乏了。真可怜……
明明姐姐一向温柔，从不滥发脾气。但是每次打了就是打了，她其实不屑于打一巴掌再给粒糖吃。更别说揉揉。只是今天不同于以往。
于是我知道面前这个女人真正的懂我。之前的责打如果只为惩罚，而今日，便是成全。

“明明的故事真好听，继续讲啊。”
“恩，可是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一提学习，那家伙马上就说‘诶诶，我不跟你说了啊，我手机快没电了。’吴明怎么肯就此罢休，可怜巴巴的说‘你就这样走啊，你就这样不理我了？’那家伙打了一排省略号，‘那你要我怎么样？’吴明都可以想象小熊那时候的无奈。‘我……’‘要……’‘你……’知道小熊的电话快没电了，她反而一个字一个字慢慢地发，成心想要逗她玩儿。那边的小熊果然不禁逗，一会就发来一条语音信息，吴明听不清内容但是可以肯定的是那是小熊狭隘地欺负自己的。傻小熊不知道原委，还一个劲儿的发信息，又唱又叫，于是那天就成了小熊的独唱音乐会。”
“喂~~”我摇她的手“你这个坏家伙”
“谁是坏家伙啊？”
我抿起嘴不愿意讲话，听她讲着这个故事，听她串联起我们在一起时细微的快乐。点点滴滴，朴实无华得让人忍不住去用心去呵护。
“其实快乐的事太多太多。”她自顾自得说着“比如小熊因为明明没回短信不接电话而抽风。还有小熊真的会因为明明少抽烟少喝酒甚至早回家。还有小熊会跟明明分享跟亲妈和知己都不能说的一切。”
贪婪的听着，不知足地问：“还有呢还有呢？”
“还有每次小熊给明明唱歌，一下子猪一下子兔子一会儿又是大舌头。小熊讲自己的糗事，小熊给明明讲恶心的笑话，小熊在明明每每对画室的孩子愧疚时都及时来安慰。小熊在明明胆怯的时候，说那大无畏的九字箴言——爱啥啥，爱谁谁，爱咋咋。”
“还要听还要听，还有呢还有呢？”
“还有明明每天早上叫小熊起床。”
“喂，这种诡异的举止真的会让你开心啊？”我想起自从她充当起闹钟，害我几乎天天清晨都是浅睡眠。
“因为这也是明明的一份期待呢。”
“期待小熊真的变成勤劳的小蜜蜂？”
“期待小熊看到明明短信时会不会无奈地一笑。”
“何止是无奈的笑呢。每天早上会因为那短信闹的神经兮兮的。”狭隘的吴明小孩儿，怕打电话叫醒我之后挂了电话继续睡，非得要求我回复起床短信。还得从短信内容来洞察清醒程度。
“哈哈哈”她满意极了。
“嗳，小熊再唱首歌好吧？”
“好啊好啊”
那天，我唱了简单爱。
我想就这样牵着你的手不放开，爱能不能够永远单纯没有悲哀。我想带你骑单车，我想和你看棒球。想这样没担忧唱着歌一直走。我想就这样牵着你的手不放开，爱可不可以简简单单没有伤害。
看着她含笑的笃定眼神，我于是知道了每个问句的答案。
其实幸福，原本就是这样的简单……

第二十章
“小熊，今晚的聚会我决定不去了。十分钟后，画室找你。”

四月初，好雨知时节，却湿润阴霾了我的内心。
黄昏，画室人已散尽。人去楼空。我倚在窗前看细雨密密斜织。一室黑暗，只有不知源自何处的风，盘旋鼓噪，无限纠缠。
“嘀嘀”手机响了，是吴明发来的短信“小熊，你今天没给我打过电话吧？我手机没电关机了一整天。”
表情很木讷，但总归嘴角上扬“明明你怎么这么像年轻的未婚妈妈，把孩子放幼儿园一样。这牵心扯肺放心不下的。”
哦，年轻的未婚妈妈……思维好诡异。是埋在心里不设防的念想吧。
“哼，说，你在哪，你在干嘛。说完我不搭理你了。”
“在画室，发呆。别搭理我了。去忙你的吧。”我知道她今晚有社团散伙饭要去参加。
“哦？在画室？为什么不回家？”
回家……
手指僵直，摁出几个字“天地之大，无以为家。”
“你瞎伤感个啥？”我知道她是故意说得轻松，其实她可以从这简简单单八个字洞察出我此刻全部的失魂落魄。我的家境，她是知道的。因为只有和她，我愿意交心。
“不伤感，我把手头儿的画搞定就回去。你快去忙你的，聚会时迟到是会被罚酒的。”我无耻于自己的矛盾纠结。如果不想她管，为什么刻意说那几个字。明明想她安慰，却又怕耽误了她的时间。明明你知道么？小熊真的好想好想永远表现给你阳光璀璨的那一面。即使讲着过往的不堪，也是轻松诙谐的调调儿，就像讲着别人的故事一般。
“不急的。定好晚上七点。还有时间。我们手机飞信半个小时好吧？”
我登陆手机飞信，却不知道怎样说第一句话。直到她说：“你是不是不想理明明了？”
“怎么会呢。我永远都不会不想理明明。只是沉默久了闲久了，忘了怎么和人交流。”
“那个‘人’需要重读么？那，那你拿明明当娃娃好了。”
呵呵，我忍不住笑了。想起之前我给她讲过的小时候的故事——小时候的小熊有自闭症。常常三五天不讲一句人话。却24小时都抱着娃娃。因为那时候我有一个很神奇的想法，长大之后就百思不得其解：我觉得娃娃能够听得懂我用灵魂与它交谈。而我一旦讲了人类的语言，就是亵渎了我们之间微妙的心灵感应。于是我不仅自己不说话，谁要是不知好歹地喊我一句，都会遭受我的无比厌烦百般嫌弃。白眼儿翻得都成翻出一双四眼皮儿。就好比你正拿着手机和亲密小爱人儿打着电话，突然来了一收音机，干扰了你的信号一样那么不招人待见。
还有那次她打我，打疼了打委屈了我就去找棵树抱着不撒手。后来我也告诉过她，这也是从小的习惯。闲的没事郁闷的不行，就去找棵树抱抱。前三分钟是我抱它，三分钟一过就觉得是它在抱我。
那时候吴明好无奈的笑笑，说小熊怎么从小就这么通灵。
“明明不是娃娃，明明是小精灵。”其实我想说的是小天使。可是天使带两翅膀，会让我联想到某种女性用品。
“还小精灵，你连精灵都不愿意搭理。你说，这打字速度像是源自您这拇指王的么？连我这个触屏小白都赶不上！”
其实我的速度依旧很快，只是，我打了一句“家里出事了”然后删了。又打了一句“我不想回家不想面对”又删了。“我怕看见我妈哭，更怕她什么也不让我管”均是一字一字的删除，我很怕，我不敢说什么。害怕一个字都是拉开恐慌的闸门。所以我什么也不提“才没有呢，人家一面画画一面聊天。当然会慢一点。半个小时到了，你是不是该去吃饭了？”
什么也不说，假装自己也不知道。
“嗯，看你急的，一晚上就想着怎么轰我走了。那行，我也不烦你了……”
我终于把吴明“轰”走了。带着自虐得以成功的自豪，拉开门走了出去。

漫无目的地踱着，不知怎的，就走到506房间门口。缓缓的，将手放在那把金属把手上，覆盖了她的指纹，还原了它的体温。
我突然想起一个号称死亡博客中最后更新的一段文字——
如果有来世，要做成一棵树，站成永恒，没有悲欢的姿态。一半在土里安详，一半在风里飞扬。一半洒落阴凉，一半沐浴阳光。非常沉默非常骄傲，从不依靠，从不寻找。
吴明，此刻我是多么的想你。想念你温暖的拥抱。想抱着你哭干眼泪就去继续笑面人生。可是我已经说了，我已经决定，要一个人长大。不再依靠从不寻找，非常的沉默，这是我，非常的骄傲。
靠在墙上开始思维放空。清晰地呼吸，我可以听得见自己的心跳。
满地的狼藉。
家。战场。
那个男人一支接一支的吸烟，房间里的空气浑浊，压抑的透不过气。
他的长子仍是喋喋不休：“爸，我们不是来闹事的。只是拿回本应属于我们的东西。您现在人和心都在这面，总归该留些物给我们吧？都是您的子女，何况我们是婚生是受法律保护和承认的。”男人抬头愤怒地望着儿子，又不自然得瞅着我的母亲。
“立遗嘱是早晚的事，您早点公正，我们也早点安心。”
咣！一声闷响。已经没有顺手的东西可以砸，男人只能推倒那只柳瓶。：“混账！我还没死，立什么遗嘱！”
“老薛……要么……立吧，立了，大家都安宁了。”
“你……”
“妈！！”
“萌萌你住嘴，这事和你没有关系！”
好吧，和我没有关系。我本来就与这个世界没有关系。夺门离开，落荒而逃。既然没有关系，为什么要在生命之初，将我置于这场混乱的人伦中……
“嘀嘀”又是一阵短信提示音，手机背景灯光几乎刺得我睁不开眼“小熊，今晚的聚会我决定不去了。据说社长已经喝多，见人就抱着流泪。我不喜欢这场面。十分钟后，画室找你。”

第二十一章
“恩，不着急，小熊慢慢的长大。”

我又重新回到画室，依旧没有开灯。依旧站在窗前。吴明进来之后轻叹出声。我制止了她按向开关的手。“明明，不要。”
她不再多话，安静地站在我面前。我轻轻把头抵在她的身上。呢子大衣散发着雨水的清凉，还有泥土的气息。春天的味道。
我对自己的眼睛说，我很勇敢。可是我的心却对我说，你很脆弱。
于是我还是流泪了，虽然黑暗遮盖了满脸的泪痕。抖动的肩头还是出卖了这个爱哭的小鬼。吴明轻轻拍了拍我，温柔地说：“不哭，有明明姐姐在。”
我于是哭的更凶。因为明明姐姐，并不会永远都在的。
吴明没有慌乱，做过助教，去过支教。熟读少年心理学，她是大神。
“小熊，今天明明办了一件特猥琐的事。”
“呃？什么事啊？”
“明明今天骗人来着。”
“啊？骗谁来着？”
“骗了一对望子成龙的年轻夫妇。明明是骗子是坏人！小熊别理我了。”
面对无比激动的吴明，我顿时忘记了自己前一秒的抽泣。慌忙打开灯，看见她一脸认真严肃，还有痛心疾首。
“怎么回事你慢慢说。”
“就是一对夫妇慕名找到我，要我给他们孩子辅导画画。一个小时给一百块钱。但是条件是最少一年。明明明明知道自己没有一年时间。可是一想到一个小时就一张粉红钞票入账，就在金钱的强烈诱惑之下变节了。还给自己找了一万个理由，说大不了每次义务多补一个小时，大不了多费费心。让那孩子半年就有一年的成效。”
“呆子，这算什么屁事儿啊……”
“这还不算屁事儿啊？这，这都触犯一名教师的职业道德了。”
“真服了你了，老师想帮助学生快速进步，想帮助家长事半功倍。还免费搭着自己时间。多么高风亮节的事儿怎么就能被伟人自己想成什么触犯道德呢。”
“哈哈哈，原来如此。”吴明笑了。整的我也无比轻松。
“呆子明……”
“哎呀你又欺负我。”
“嗳！”
“干啥？”
“我想捏捏你。”我不知道要怎么表达对你的喜欢。为什么你对我那么好，为什么你那么牛逼，为什么你三言两语就能让一堆半死不活的柴火死灰复燃了。
“捏吧，早晚成大婶。”我家大神是宇宙第一温柔好脾气斗战圣佛。
“那要不然揉揉？”
“只要不是拍拍就行。”
“哪能拍拍脸啊。”我故意把“脸”字说得很重。
吴明马上反应过来，先发制人照我屁股上就是一巴掌：“没大没小的，我还治不了你了！”
我捂着屁股突然哈哈大笑起来。这实在是一个误会，我没受虐倾向。不是挨打给高兴疯了。只是我突然想到“斗战圣佛”四个字，然后看着她蹿上蹿下活蹦乱跳的样子，觉得真的挺像孙猴子的。
吴明显然不知道我在笑什么，但是她特别清楚我根本没正经主意。拽过来就要继续拍。我手捂着就不让动。两人嘻嘻哈哈撕扯之际，她的手机响了。
“等下再收拾你！”
我有点收不住地笑，然后想想自己刚刚还收不住的哭。这不简直就是精神分裂么。想想很具喜感，于是笑得更厉害。
就在我激扬的笑声中，很意外地看见吴明满脸窘迫讲着电话：“不是不是的，我真的是有事儿……没有没有，一起奋斗了这么多年有什么看得起看不起的……”
突然笑不出来了。

我安静下来听她说。她瞟我一眼却压低了声音“我真的是有事儿，你能不冤枉我么……我知道，我知道你给我打了三个电话发了N条短信……真是突然有事儿的……哎呀……我对不住各位了好吧？”
这是我第一次看见她的窘迫、她的应承、她的卑微。第一次见证她没有言既出行必果。然而这一切，全部源自于我。
挂了电话，吴明用很奇怪的眼神看我：“怎么了，小神经病？你阴晴变化的也太快了吧？”
“明明，你没去参加聚会根本就是为了陪我，是么？”
“这是你要操心的问题么？”
啪啪！我毫不犹豫地甩了自己两个嘴巴子。却把吴明给甩急了“薛萌！我跟你说过没有不让你打自己说过没有？！”
我已经气得浑身颤抖。气我自己。
“你走，你现在就去那个聚会，还来得及。快去！”
“我是你呼之则来，挥之则去的么？”吴明也生气了，我可以清晰的感觉她的震怒。
我蹲下来抱着自己，喃喃地说：“明明。我真的很恨自己。为什么这样子。为什么那么多阴影为什么需要那么多温暖。谁对我好谁就会倒霉。”
“别瞎说……”她过来拖我，按我在凳子上坐下。“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小孩儿，跟自己生气生的这么来劲儿。”
“我……”我已经不能言语。矛盾极了，纠结极了。
“小熊，难道你不值得我破例么？”
“你已经对我太好了……”我的眼神掠过她的脸庞，四处游弋，无法定格“从来没有一个如此优秀、如此被众人景仰的人对我这么的特别过。”
吴明沉默了一刻，认真的说：“所谓优秀所谓被人景仰只是他者而已，明明只是明明。”
我没听懂，疑惑得看她。于是她接着说：“其实从来没有人可以强迫我做任何事。更何况，我对你从来没有过分的好。”
“明明你知道么。从小的经历致使我会记住给我一粒糖果的人，在雨天愿意把伞向我倾斜的人。哪怕仅仅双手递我东西的人。你知道么，我甚至会对一个微笑诚惶诚恐。所以，明明，深情我恐怕真的不能承受。”
吴明的眼中承载着满满当当的疼惜与宠溺，她轻轻将我搂在怀里“明明知道，明明会尊重你的选择，不能承受咱们就不承受昂，乖。”
“给我时间，让我长大。”
“恩，不着急，小熊慢慢的长大。”
“其实明明知道，小熊就是寒冷的时候说说，闹闹。折腾过了，她会明白怎么去做，而她始终明白自己要的是什么。”
“我……你……谢谢你，姐姐……”
语无伦次，苍白，无力，竟然没有语言能够表达对你的喜欢，还有感激……

第二十二章
“我告诉你，今晚你也让我失望了。”

一个大雾弥漫的天气里，我们B组1班插班来了一名学生。看不出年龄不仔细看也看不出性别，头发像披肩发倒梳，整张脸都盖着。一阵逼人的邪气迎面而来。据说是A组1班的大师，近月突然走火入魔画不出东西，被郑英琪调到“基层”来体验生活寻找灵感。
对于无关紧要的人与事，我一贯的态度是无视。可是那天，竟忍不住多看了几眼。隐隐不安，直觉告诉我终有事要发生。
只是从不曾料想，这位二逼，引起了我与吴明之间一场旷古未有的麓战。
他来的当天下午，就当着张晓红的面儿问我们，你们这儿谁是老大，来，出来比试比试。
所有人都看我，我用画板挡着脸。不是低调，只是觉得无聊。
他随着众人的注视目光一起汇集到我这里，说了一句，就是那个什么萌是不是？切，她是你们班最好的？她不是就靠吴明天天给开小灶儿么。
一句话说得我把画架子推到了。正欲冲上去，转念一想。靠，算了，我不和**一般见识。**的思维咱们不懂。不过咱在江湖还真的有一定影响力，英名已经满布到傻 逼的世界。这样想想也就冷静下来，自个儿扶起画板继续画。
打他来的第一天起，就被全画室的人孤立起来。我不想去想这事多少与我相关。只是心里默念这个怪人千万甭和我有啥交集。
谁知天不遂人愿。一周之后，这人再次神经错乱。战在讲台上撕心裂肺的挑战着：“你们班有没有一个像回事儿的。画张画，出来比比。”
大家面面相觑，没人吱声。
听他又说到，一屋子**？
还是没想理他，觉得这人真的神经有问题。赶明儿真的该跟郑英琪建议建议，不能为了挣钱什么人都收。实在不行我们凑凑钱把他学费交了，他自己那笔还是去看看心理医生吧。
可是还真就有人按捺不住了。
左最乎地从凳子上站起来，大义凛然地，说吧，比啥。
那人从鼻孔里发出轻蔑的一声哼。从静物堆里抽出一块白布，从垃圾堆里拿出一把我们课间统一买的蒙牛软包装纸盒。“来，两个小时，画。”
靠，满眼白色，除了蒙牛商标，好似进了太平间。色彩画，没有色彩怎么画。
左最还算气定神闲。她的色彩的确不错，空间立体色彩感觉样样都有。我一面暗暗关注着，一面埋头处理自己的画面。
一个小时过去了，左最这里一分一毫不敢放松。谁知那人突然把画一扔，说了一句：“靠，我***了算是，跟你们这群小屁孩子浪费时间。”
所有人都给他镇住了，左最再次变成一只怒发冲冠的公鸡。只是这次她浑身抖着不能言语。我觉得我是再也不能坐视不管了。我问他：“你找死呢吧？”
“小丫头片子你要跟大爷死磕这么着，连你也看不上大爷是吧……”懒得听他后面又说了哪些混账话。因为我把一个颜料盒隔空盖在了他脸上。
他连擦都不擦一下满脸的颜色就冲我走了过来。张牙舞爪好似自己能怎么着一样。二逼，你姑奶奶我打架的时候，你还不会站着尿呢。
我抬腿就给他一脚，谁知这个卑鄙小人没有躲闪而是一下子抱住了我踹出的腿，整个人瞬间失去了平衡。然后我被他一把揪住了头发。
太过分了，竟然揪人头发，农村老妇女的野蛮勾当他一个学艺术的男的竟然干的出来。他把我彻底惹怒了。我不管不顾使劲儿挣脱出来，迅速窜到背后，猛的反扣了他的双手。我背后就是窗户，一下就把他抵到窗台上。他四分之一身体悬空了。
整个画室开始惊慌失措。

我已经在暴怒的顶端，神志不清拿自己当绑匪，大吼一声：“谁也别过来！！”
可是偏偏有人不听，当做什么事儿没有一般款款信步朝我走来。
不知哪个，喊来了吴明。
在那样的氛围中，她依然处变不惊。当然，这是我以为。
她甚至让我看到了一丝哭笑不得地嘲讽与戏谑，她说：“小熊你看看你幼稚的，幼儿园来的？还打架呢？来来过来，刚买的电影票。你最喜欢那人演的哦，要不要看？”
我有一点懵，手下不自然地松了劲儿。她一个眼神，众人马上簇拥过来。把那人从窗台上解救下来，然后看他因过度紧张躺在地上浑身痉挛。
切，现在知道谁是**了吧。
我去拽吴明。说，走啊，看电影去。
她站在张晓红身边没有侧头，不温不燥地讲了一句，等下再说。
然后他们拨打了120.在担架出门的瞬间。吴明抬手给了我一记耳光。啪的一声，屋子里再次一片死寂。
我瞪大眼睛看着她，她，竟然，在全班面前，打了我。并且还是，抽了耳光。
她视我的无比惊诧于不顾，拉着我就往506走。张晓红在背后喊她，吴明，你冷静一点你这是怎么了？
她咣地锁上房门，按我在桌面，用一秒种就解了我的皮带。毫无章法地狂抽着。背上，屁股上，腿上。她的责打乱了方寸。
我大声地说：“你怎么不问问原因！不问问我为什么那样就动手打人！！”
她也大声的回复我：“我不想问原因！你不是要以暴制暴吗？我来成全你！！”
“吴明你放开我！你竟然和他们是一样的！！”他们是谁我没有说清，但是我想如果不是这样狂暴的状态她一定能懂。那些对我从不了解却不遗余力给予关心的人。只是此刻，吴明，是不是连你也不要懂我。
啪啪啪，皮带仍旧骤风暴雨般降落。如芒在身，如鲠在喉。
听着她问我：“我让你失望了吧？”语气已经从急促变得平缓。平缓的异常冰冷。
我点点头，是的吴明，你真的让我失望了。
责打停止，换来更严酷的心理责罚，她走到门口说了一句：“我告诉你，今晚你也让我失望了。”便拉门出去。
我愣了一秒，追上前喊她。
她终究还是站定，却只是淡淡地解释：“八点学生会换届选举，我要卸职演讲。”
说这话时吴明没有回头，我再也看不见她那一脸的疼惜。

才发现发文的时候空行没有了，为了防止大家看不懂，楼主温馨提示，每个章节第一句话是标题

补13楼
她进门之后径直走向柜台，掏包结账。然后在一桌子人一脸问号的氛围中对我说：“薛萌，走吧。你喝多了。”
嘴上说着：“我根本就没多。”可是我竟然站了起来跟着她往出走，中邪了。
大神果然是大神，大四女生已然是私车一族。她帮我拉开车门，自己又绕到对面。
不知是紧张还是酒精上头，我觉得热极了。想开车窗，却找不到按钮。吴明说：“别吹风，晚上风硬，会感冒的。”
“你怎么知道我要吹风？”
“我还知道你为什么醉酒。”
“啊？我们上辈子认识？”
“你不是还知道我被人期待么。”
对哦，我们明明刚刚相识，为什么会如此的熟络。
“你，你知道为什么哦。”
“顶不住压力的人，终究是个懦夫。”
我侧头很认真的看她：“我只是怕你等不到。”
“每周四晚上，来506找我。我单独给你辅导。”
“啊？啥？”
“你听懂了也听清了，我没必要重复。”
“为什么？”
“不要和别人讲，尤其是左最。”
我的震惊无以复加，为她的话还有她的表情。我甚至有点怀疑郑英琪画室里的吴明会不会有一个双胞胎姐姐。众人面前一贯的温婉，此刻的她为啥会这么认真，神秘，还有那么一点冷冰冰。
“明明你怎么了？”
“明明不喜欢小熊醉酒。”
“只是给抑郁一个合理的发泄途径。”
“其实我并不那么赞成郑校长的分班教学制度，让孩子们在自觉努力的同时往往会变得急功近利。其实我申请过去教C组的班级，只是他一直不答应。”
“你去教C组的，那谁也别考大学了。”
“为什么？”
“大家都奔着最差的班去，还考什么大学。”
“瞎说什么。郑英琪画室好老师多了。”
是吧，你说得对。好老师多了去了。可是为什么你让那么多人一叶障目。我突然想起来一件事：“你，你这是往哪送我？你认识我家吗？”
“你爸爸不是证实公司的副总，你家不住幸福五里证实高层领导的公寓？”
“你，你怎么知道我爸是证实公司的副总啊？”
“你刚来的那天郑校长和张晓红老师提起你，我恰巧在现场。恰巧听说了你的家世听说了你的姓名，还听说了据说是你父亲转述的，你一贯的顽劣。然后几天之后恰巧去找张老师要钥匙，恰巧知道了谁是薛萌。原本不知道与你有啥交集。不成想那个小死孩子就蹦蹦跳跳地跑来问我一楼大厅里抄袭达芬奇名作的那个daydreamer是你吗。”
在听她说这一席话的时候，我四肢冰凉。大神竟然早就认识我。我与大神竟然有这么多这么深“恰巧”的缘分。
转眼就到了幸福五里。下车之前我例行公事的道谢。
她点点头，想了想，很认真的和我说：“下次再这么幼稚小心我揍你。”
我已经很晕了就不在乎再多晕一点，没事儿人一样关了门离开。

补16楼
第九章
“我随时都准备彻底离开，不仅是离开画室、离开左最、离开你，甚至完全离开这段记忆。”
那天之后我见了吴明总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在内心滋生，虽然我们一样会开大大小小的玩笑。依旧很是快乐。可是，我总是会无意间收敛起自己以往的“暴行”。因为我知道了她会生气，而且我害怕她会生气。
我不得不承认这种被约束的感觉是一种甜蜜的负担。当我为了你不再一周酗酒三次，不再那么猛烈的吸烟。当我因为你推掉每周四晚所有的聚会。当我想起你，就会内心温暖忍不住嘴角上扬。你知道么，我喜欢你，并且已经离不开。
可是为什么命运总会造物弄人，为什么生活总是悲喜交加？为什么，不可以沉浸在温情里日子一直过一直过……
周四晚。已经八点，吴明的办公室迟迟没有开门。我有种不祥的预感。打她手机，暂时无法接通。我跑到车库，竟然发现她的车已经停在那里。说明她就在这栋楼中。可她到底在哪呢？
我决定一间屋子一间屋子的找，随着时间的推移，恐惧分分秒秒加剧。
物极必反，我突然清醒的想到一个地方和一个人——606，郑英琪。
那间屋子果然亮着灯，可是门却锁着。我正在犹豫要不要去敲门，如果吴明不在里面我又要怎么解释。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听见那个熟悉的声音陌生的音调：“够了！您把我当什么人？”
我一下子懵了。说话的人是吴明，她在与郑英琪吵架？郑英琪，不是，不是吴明的恩师么？
我把耳朵紧紧贴在门上，却死活听不清对话。只能偶尔听见吴明因为愤怒而高亢的声音：“您放开我！您再这样我可喊人了！”
听到这句的时候，我退后，想要助跑，像电视剧里那样把门撞开。
没来得及实施，门突然开了，吴明就站在我面前。彼此的表情都很奇怪，见我要进屋。她一把将我拉住。拖着我下楼。
506房间。
很长一段时间我们沉默不语，被一种诡异的情绪包围。我承认我已经方寸大乱，吴明与郑英琪之间到底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小熊。”
吴明突然喊我。
“明明，他，是不是欺负你了？”
“没有，别瞎想。记住，你听见的，看见的，极有可能不是事实的真相。切莫断章取义。”
我突然发现她拉开了柜子，把东西全部摆上办公桌。
今晚的突发状况实在太多，多的让人应接不暇。
“明明你在做什么？”
“我可能是要离开了。”
我愣了三秒钟，追问：“你说什么？他到底对你做什么了？你为什么要走？”
吴明沉默了三秒钟，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小熊不是的。今天的事其实仅仅是个导火索。我不怕告诉你，我随时都准备彻底离开，不仅是离开画室、离开左最、离开你，甚至完全离开这段记忆。这间画室成就了我，同时也禁锢了我。它给了我很多，但是这并不是我想要的。郑校长甚至许诺了我毕业后的去向。可是你知道么，我热爱的是绘画这门艺术，它是我的生命，我不能允许自己才23岁就被决定一生。彼得堡列宾美术学院才是我的梦想。从小的经历让我总是选择一条不那么好走的路，彷佛只有这样才能抵消了我内心的恐慌。我害怕总是被人标榜，我害怕停滞不前。我一想到那些孩子天天以我为奋斗目标就会恐慌。因为我真的没有你们想象的那么好。其实我一直想说，希望你们原谅我有时无心的伤害或者疏远，也原谅我某一天突然的离去。”她看着我明显变色的脸，又说一句“不知道该不该和你说这么多……”
吴明，我已与你这般亲近。你在我心里已经那么美好，却原来美的如水中月镜中花。一切竞相是虚妄。我以为我们会一直在一起，原来只是我以为。
你给我的温暖那么殷实那么真切，原来你随时都准备彻底离开，不仅离开画室，离开左最离开我，甚至你要离开这段记忆。
我从没像现在这般恨你，你冠冕堂皇地讲过那么多大道理。你告诉我顶不住压力的人，终究只是懦夫。你告诉我人总要去面对不能避免的伤痛。你告诉我走自己的路，不要被别人的意见左右了抉择。你说了那么多，原来全是狗屁。
我也恨我自己，恨这份从没有过的卑微。我昧着良心说我理解你，我甚至还说如果，看见我们，就让你想起不能释怀的压力，这感觉不能转移。不能淡化。我可以接受你随时随刻的离开。说这话时我心就像被投进洗机器的衬衫，被拧搅了千万遍。可笑，除了你，谁会相信我可以接受你随时随刻的离开。
我恨自己的虚伪，这般伤痛却丝毫不肯表现。我怕你走，更怕你走的为难。我说今后不过就是看着506房间永远不会再亮起来的无影灯，想起之前我们在这间屋子里发生过的悲喜。或者忘掉这一切，只是想起你，嘴角上扬。
她定定的看了我一番，没有从我脸上找到任何的勉强，于是，她信了。
我知道你信了。吴明，真的，我知道。
眼睁睁的看着她开始整理橱柜，一脸的平静。

补20楼
第十一章
“彼此都给一点空间，这样的关系才能细水长流呢。”
那天之后，我与吴明赤裸裸的暧昧关系就赤裸裸的暴露在空气中暴晒下阳光下。茁壮的成长着。
那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感觉让我忘乎所以，天真的以为现实如同童话般美好。其实童话故事也讲究先是出来一个心肠歹毒的后妈，先毒你个死去活来，从此公主与王子才能过上了幸福的生活。而且童话仅仅讲一个故事，现实生活又怎么会有终结。谁晓得公主王子婚后是否生出一无肛女婴，因无钱救治遗弃之后被整个网络世界痛骂祖宗。
平安夜那天，张晓红进班就通知我下个月进军A组2班，如此“晋升”，真可谓平步青云。
A组2班，与梦想仅仅一步之遥。
听到这个消息，两三好友兴奋不已，其余的也有人嫉妒的，有人恐慌的，有人不咸不淡与他没一毛钱关系的。
短暂的喜悦之后，马上回归了平静。坐在座位上我回想起来郑英琪画室后与张晓红老师相处的点点滴滴。有人说除了A组的班级，其余老师带班根本不会尽全力。人心都是肉长的，谁能忍受自己辛辛苦苦教出的学生高考成绩炫耀的是别人的功劳。可是张晓红没有，这个男人够爷们儿。他不仅掏心掏肺的教我们，常常占用私人时间给拖后腿的学生补课。还费心费力的引荐我们，天天往郑英琪办公室跑。哪哪哪个学生现在已经历练到啥啥啥个标准，依我看完全可以进某某某个班。
我慢慢的站了起来，像我来的第一天他对我说的第一句话那样，隔着一大堆人喊。我说张老师，我决定了。薛萌哪都不去。就跟着您学。我舍不得这间画室。舍不得大家。
“咳咳”他干咳了几声，点了点头，又坐到门口抽起了烟。
我看见左最、小眼镜男的眼睛都亮亮的。西哲已经红了眼圈儿。真的有点不舍了，我们并肩作战了这么久，已经结下了深厚的革命友谊。
下课之后大家约好了去狂欢，出门的时候左最幽幽地说了句：“要是大师姐能来就好了。”
小眼镜男马上看我，满脸信任和期待：“姐夫，您看……”
晕，什么时候我也成他姐夫了。
我不敢说的太满，含糊其辞的整了一句：“吴明最近忙的很，我打个电话试试吧。要是真没时间，那我也没办法了。”
众人点头，我说我先去个厕所啊。你们先下去吧。
我蹲在厕所先给吴明发了一条短信。告诉他张老师通知我能进A组2班而我拒绝的事。她马上回了一条，说小熊，明明真的很高兴。
我也真的很高兴，我还预备趁着她高兴提出“无理要求”。可她的短信紧接着又来一条：“这样就算以后明明走了不再回来，对你也能放心了。”
咣当。手机掉在了地上。
我拾它起来，短信模式直接按了回拨。“小熊？”
她每次都是这样。
第一句话说得无比镇定：“明明，今晚画室孩子在糖果狂欢，大家都希望大师姐能出现。”
她回答得不假思索：“还是不要了吧，我不愿意和画室的孩子有过多的交集。”
第二句话说的已经溃不成军：“不要有交集，可我也是画室的孩子。”
我没有再给她说话的机会。因为心痛总是这样来的猝不及防。“吴明我告诉你，对于那晚你几乎就要做到的离家出走，事情过后我只字未提。我以为那就是一场意外，原来你仍旧时刻准备全身而退。那你走你的，不要奢求完美。不管是张晓红还是其他哪个老师，可以教好我的人很多。但是我不需要。如果你走，我也马上离开郑英琪画室。马上、立刻。吴明，你知道吗？你正在抽尽我从小就缺乏的安全感。”
话到尾音，泪已倾盆而落。
我积压了这么久的不满、委屈、失落、害怕全部喷薄而出。
我总是习惯蹲在座便器上，低着头。眼泪没有弄脏我的脸，一滴一滴，滴落在镶了瓷砖的地面，悲伤无处吸附。
我拍了照片给她，取景是我的脚我的鞋，还有四处飞溅的眼泪。
她马上把电话又打了过来，小熊你在哪啊，你在哪我去找你好不好。我不说话。她就又说一句。你是想我心碎致死吗？
我拉动了抽水马桶。我给了你暗示。如果找到我，是缘分。如果再次失散，我不会再纠结难安。走了这一程，我们情深缘浅。

补22楼
第十二章
“我知道了我错了，明明姐姐放我下来。”
圣诞之后没过多久就是春节。吴明携同海外侨胞新锐男友一起回家过年（作者注：新锐男友在此文中为打酱油专用，是以证明吴薛二人并非同性恋）
临走之前我们尽情暧昧缠绵了一番。我让她早点回家休息，以抵制舟车劳顿。她不依，特别不识好人心的矫情：“就不就不，我就不睡觉。我有睡眠恐怖症。哼，我不在你眼前晃就是了。我出去满大街疯去，找个没人嫌我烦的地方。”
我多么的无奈多么的满足啊。我吓唬她，我把你刚才犯病这一段手机录下来了。等你一走我就播放给全画室看。
“好啊好啊，你放吧。你敢放我就敢再也不回来。”
……
除夕那晚我发短信挤兑她：“明明，与海龟男友甜蜜蜜ING？”
她半天回了一句：“正在喝酒”
“和海龟男友一醉方休，醉生梦死？”
“狭隘。明明把老爸老妈灌多了。”
雷。这个不孝之女。
我还没来得及讨伐，她又给我整了一句：“可能老爸也知道这是之后的四年以来，明明最后一个春节了。”
我拿着手机愣了半晌。绕开了这个伤感的话题。：“看春晚了么？那个小孩子演的节目。我可喜欢你，你喜不喜欢我。我现在要去问全世界我喜欢的人喜不喜欢我。明明，我可喜欢你，你喜不喜欢我？”
我那个亲爱的手机触屏小白，两分钟之后发来一条：“明明可喜欢可喜欢可喜欢……我的小熊呢。”
我一个一个数过，一共二十一个“可喜欢”。每数一个，我就傻笑一声。笑到十五六声的时候我妈忍不住了：“萌萌。大过年的。你甭***啊。”
第二天早上9点49分，吴明酒醒。发短信问我：“小熊，有人反映明明昨晚喝多了……明明没有跟你说胡话吧？因为我完全不记得自己说了什么……明明要是失态了，你不许嘲笑我啊”
“我怎么会嘲笑你，只是昨晚你说的话不能因为酒醒就不承认。”
“我说什么了？”
我把那条二十一个可喜欢短信转发给她。
她说：“啊 好丢人……有一段时间不能抛头露面了……”
我好像都看见了她的窘相，无比体贴的宽慰着：“嗳嗳嗳，小熊超级喜欢醉酒明明！”
她说好吧，看来还真是酒后吐真言。
哈哈。
同样一件事。大家看我是多么的宽容体己。同样的一件事，大家再看她是多么的极端狭隘——
整个正月都像在打游击战。四处吃饭，真的很佩服我们伟大祖国的饮食文化。饭局比比皆是。
一个正月都没有喝多。元宵节那天，却酩酊大醉。
忘记原委，好像有人提起一起玩到大、离18岁生日还有6天出了车祸的孩子。满桌的人站起来，男男女女，杯中酒，先干为敬。
之后一发不可收拾。
我被两个男生架着回家，书包手机都没在自己手里。
正月十六凌晨六点我再也睡不着了。一晚上做梦都在惦记手机。因为这天，吴明返程。
八点半左右，我爬起来打开电脑。QQ上逐个儿问前天一起吃饭的人谁见我手机了。一面飞信吴明。问她什么时候到。
她问我，为什么短信不回。她六点半的飞机。现在已经在永和豆浆吃完早点了。
我大致给她解释了一下，然后约定中午十一点，郑英琪画室506房间见。
一进门，她就问我：“小熊你额头那个包怎么搞的？”
我很坦诚的说：“昨晚喝多了磕的。”
“谁叫你那么喝酒的？”
“我……我就是练练酒量而已”
“谁允许你这样练了？”
她说的很认真，面无表情。这样子无比熟悉，还有熟悉的恐慌。
“我……我以后不会了。”
“告诉你，如果你再醉酒。我就永远不要理你。没开玩笑。”
我急了，我一急就爱去摇人：“不行，不行，不行”
“不行什么，你还预备喝成那样？”
“不行不能永远，你一周不理好了。”
“一个月不理你，我决定了。”
我正欲再说不行不行，她马上早有预见的补了一句：“不许讨价还价！”
我急的上串下跳，口不择言：“你一个月不理，就再也找不到我了！！！”
她不再多说，一下子拉我到她面前。她坐在一把转椅上。将我卡在两腿之间。左手一胡噜，我就趴在了转椅扶手上。
“啪啪啪！”
这三下打的干净利索。“我看你还敢威胁我！”
“不是，不是……”我其实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只是挣扎地想要起来。
“啪啪啪！”又是三下。
“我承认你年轻，可是身体不是可以这么挥霍的”
“我知道了我错了，明明姐姐放我下来。”
“啪啪啪！”继续三下。
“小熊只有在被打屁股的时候才知道错，所以明明坚决不能放她下来。”
“呜呜，这么久没见，一见面明明姐姐就动粗。”
我知道这话起了作用，她又啪啪啪三下子后，松开了我。
我还是想跑，虽然不是处女拍。仍旧害羞的要咬舌自尽。无奈被她死死盯着。还说：“这是小惩大诫”
她好像没有夸张。紧接着，她就给我证明了这次还真是，小惩……
随便说一句，不知道为什么。我每次给她打，都会不由自主的喊他明明姐姐。

补26楼
第十五章
“我多希望你能坦坦然然地被叫一次小孩啊。”
隔日清晨，在半梦半醒间挣扎。我到底去不去画室啊？去了多尴尬啊，抽风抽到那步田地。那不去不是更尴尬么，让人觉得我被一女人打击的失去了斗志。
挣扎的结果显而易见。只是我故意去的很晚，其实左最西哲他们已经习惯性的帮我占好了位置。不过我还是进门后就拎着架子往最后面走，首先我不想别人注视我，其次，我不是那什么么……
刚刚把纸订好，拿出2B笔起稿。我用膀胱扫描到斜上方有一妖怪垂涎三尺盯着孤。抬头，看见后门上方天窗透出一个人影儿，四楼与五楼之间的楼梯上，吴明满脸得瑟地杵在那儿。她那个表情此时无声胜有声，我听得真真儿的。她说：“小兔崽子，你屁股痛只能站着画画吧？”
我狠狠瞪了她一眼。
然后看见她嘻嘻哈哈地掏出手机转身上楼，我的电话就随即响了。
我把头埋在画板后面，捂着嘴：“干……啥……呀……”
“你……不……来……看……看……我……啊？”
我被她整的没脾气了。我上课不敢出声，您这是干嘛呢。搞得跟杀人越货似的。
“你有什么好看的啊？！”我突然没控制好大声说了出来。
全画室人都看我。
正不知道怎么下台的时候，可爱的小地雷说了一句：“张老师，薛萌要上厕所！”
哦，谢谢您。可是，我想上厕所为什么我自己不能说？
张晓红被我们给培养的越来越滑稽了，特淡定地说了一句：“告诉薛萌，张老师让她尿裤子。”
全画室人都笑我。
我只得结结巴巴的说：“老师那什么我真的想上厕所我闹肚子，我刚在忙着找纸没嘴和您报告”说完之后就想把自己舌头咬掉，这是什么破理由。
好在张晓红懒得和我计较，摆摆手。去吧去吧。
拉开506的房门，吴明端端正正地坐在办公桌前傻不楞腾地看我。
我很奇怪地问她：“你这是干什么呢？”
“我在想小熊要是不来我要不要从楼上跳下去哗众取宠。”
“你今天丰胸了还是提臀了，你要我看什么？”
“来，你走近看看。”
我实在太单纯善良了，就真的走近看了看。在我们之间的距离小于一臂之长时，假装喜羊羊的灰太狼瞬间暴露出本质，抓住我就甩了一下。啪！
靠，打人打上瘾了。
“你干嘛打我？”
“我想看看你还疼么。”
“废话疼，要不你试试。”
“打我的人还没生呢。”
“切。”我特想说也不知道那天谁在厕所被人打了一巴掌。我真的特善良我忍着没说。
“小熊。”
“干嘛？”
“小熊你怕疼么？”
我没说话，她接着说：“看来小熊真的不是怕疼，只是怕羞愧的感觉”
我想说其实你昨天那么狠得打，那疼我还是怕的。
“你为什么那么能忍呢？你喊一声会死吗？”
“因为我不知道面对冷冰冰的明明怎么示弱。”
“你如果跟明明装装傻，假装不知道什么软硬兼施的办法，然后稍微听话一点，谁能忍心冰着你呢？”
“明明，你知道么。小熊也常常觉得身体里总有两个人在打架。一个好小熊，她什么都懂。一个坏小熊，她什么都不怕。她好像看透了大人的把戏。冰她，她就把自己弄的很惨，两败俱伤。打她，她就强忍着倔强着，让那人心软。夸她，她就假装害羞不愿意接受。哄她，她就得意的以为一切在意料之中。有时真的觉得为什么我什么都懂呢。为什么我不能傻一点。
斗智斗勇好辛苦好可怜，也好委屈……”
一席话把自己剖析的这么透彻，真的越说越委屈。
吴明拉我坐在她旁边，一只手轻轻搂着：“小熊，我觉得你真的不要让自己这么累。我知道你儿时的经历，缺乏安全感和过早的对成人世界的洞察，导致你内心深处无法完全地相信一个人，哪怕这个人是你最爱的人。小熊，有时候就让自己无能一点不好吗，让自己的心智更加孩子气一点可能会带来更多的快乐，无论是给自己还是给爱你的人。”
我望着她亮亮的眸子：“明明不嫌小熊幼稚么？”
“明明认识你这么久，你一直在强调自己‘不是孩子’，明明当然知道你心智成熟度已经远不是孩子，甚至有时能对明明提供很好的建议。但是，我多希望你能坦坦然然地被叫一次小孩啊。孩子气并不代表幼稚，同样听从内心好小熊的指引，甚至听从大人们的劝说也并不叫做不成熟。”
我双手环着她纤细的小腰，头靠着她孱弱的小肩膀。心里面无名的暖流忽悠忽悠在荡漾。
突然跳到地上：“明明！”
她瞪大眼睛看我。
“明明和我去个地方！”
没待她回答，我已经拉着她跑了起来。
我们跑进电梯跑出大门，绕着35、36号楼跑了好几圈。吴明被累的气喘吁吁，才发现了目标——一个中年人在卖氢气球，来上学时我看到的。
挑了一个小熊，一只小兔。
“明明姐姐掏钱！”
我拉着两只气球疯狂的在风里狂奔，听着她喊：“疯子~~慢一点~~”于是决定躺在地上等她，刚刚泛青的草坪刺得屁股有点疼。我捂着，对着太阳咯咯地大笑，旁若无人。小熊和小兔，飘扬在晴空。
所有人都在逼迫着我长大，只有你为我找到了遗失的童真。
谢谢你，吴明。

终于把之前被吞的楼层补齐了！（吞了好多！怒摔！）

第二十三章
“我根本就是多余的是给你添堵的，对不起”。

吴明走了。
吴明走后，我的大脑飞速运转。那句“你也让我失望了”响彻了寰宇。她从来没有说过这么重的话，之前种种造次她只是循循善诱，温文尔雅地讲，小熊可以慢慢长大。
明明，是你食言了么。
我想了又想决定打车回家。进门就像母亲说明了一切。我请求她的原谅并且恳求她明天陪我去趟医院或者画室，如果赔钱，从我的零用钱中扣。
我甚至快速写了一封保证书，快速是怕自己变卦。我许诺从今往后再因冲动导致他人不必要的损伤，就让母亲责罚五十大板。
我用了自己最怕的方式来企图根治痼疾。这个从小生活教会了我的，关于“弱肉强食”的偏谬。
如此这般诚意，只是为了让你收回那句话。我不要你对我失望，不要不要！然而今晚，还没有过。
做过这些之后我发了短信给她。
她问我，你这样做仅仅是为我不会失望么？
我再次口是心非，说不是我真的想通了，愚蠢的人保护自己才会使用暴力，聪明的人，用的是脑子。
等了许久，她发来一条貌似降温的短信：“那就好，那明明试着去重拾希望。无论怎样，愿你明天勇敢面对一切。”
我已经对她太过了解，我知道这话是哄我的，也是哄她自己。我把电话打了过去。响了好久才接通。
我一再质问她可不可以收回那句话，可不可以，可不可以。
她的声音已经听不出感情，“我本就失望，现在改口。才是骗你的。”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不要这样。”害怕失去已经让我几近卑微。
可是她说，“你错了还不叫我失望么？那好，那以后我不再管你，如果你再错。我就让自己消失一个月不会理你。”
我握着话筒久久无语。眼泪簌簌滑落。你明明知道这是我最害怕的惩罚方式，你明明知道，你我之间再没有几个三十天可以浪费。
听出了我的抽泣，电话那边的她深深的叹息着，说：“小熊别哭，你忘了明明说过的么。话赶话说到这儿，明明无心的……”
“明明……”刚一开口，电话断了。再打，关机。
我蹲下抱着自己大哭，这种彷徨失落无以宣泄。虽然所剩无几的理智告诉我，临近毕业吴明搬回宿舍，学校每晚十一点断电。手机没电才会自动关机。只有这个原因，否则，她绝对不会挂小熊的电话。
可还是不由得设想了一万种可能，每一种，都关乎离弃。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哦，是至少看似冷静下来发短信给她。我强烈的期待着她像之前紧急状态下一样，换来同学的电话，报一声平安也好。
我怕她生气我怕这种气愤在不见的时间里自行演化，恶性循环。
于是我在短信里说起了母亲的态度。我说“明明你放心吧，小熊现在的处境很安全。我妈特别平静，也比较理解我。”我怕她不相信还特意举了例子，我说我妈告诉我以后做事要把握火候。要懂得惩恶扬善时做到什么地步能够人心所向，逾越到什么地步就是千夫所指。我妈还说，不要在现在的年龄指望自己超然世外，没有血性还算什么年轻人。
打着这些字的时候，眼泪滴滴答答地下落。可事实证明我错了，犯了与明明一样的错误。在我们没有控制自己情绪的时候，不假思索说了太多话，太多的口是人非。
记得和她说过，我每天做的第一件事是开手机，最后一件事是关手机。因为和我相识的牛鬼蛇神各路妖孽，全天各个时段随时有可能狂轰滥炸。可是这天，我再也无法捺下那枚红色单键。我害怕所有一切的了结。我要让自己的手机陪着我等待，二十四小时，哪怕等来的只是你的只言片语。
零点17分。我接到信息收复报告。于是知道，吴明那里已经开机。
这期间我一遍遍看她的手机号，无数次有打过去的冲动。又无数告诉自己，不要逼她，小熊你要给她时间。
凌晨一点二十三分，短信铃声终于响起。响彻我的耳畔，又好似顷刻碾过了心尖。我顾不得让眼睛适应光线，马上解锁想看你说了什么。我看见洋洋洒洒整整263个字。字字句句，写着她的内疚、她的惶恐还有她的不确定。我的触屏小白……
我突然感到彻骨的寒冷，就真的在原本燥热的被子里打起来寒战。一阵瑟瑟发抖，猛然发觉胃疼难安。
难道，这是心的影射么。
她第一句话是“我仔细地想了想这件事确实是我偏颇了”。她最后一句话是“我根本就是多余的是给你添堵的，对不起”。她在这二百六十三个字的正中央明晃晃得质问。她说她总是让我流泪中让我纠结。然后她质问自己质问我，她说，凭什么。
我史无前例地痛彻心扉。从小到大，被人伤害过多少回，质疑过多少回，甚至被自己的至亲抛弃过多少回。回想起那些无法抹去的悲恸，历历在目，却冰冷异常。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疼痛、炙热，世界深眠的午夜那么清晰的感应心在汩汩的流血。根源，却是因为我们彼此的相亲相爱。
吴明，我从不愿意在自己的文章中用这么激烈的字眼。可是你知道么。那天晚上，最最亲爱的你因为爱的不确定，在我的心上生生撕扯出了一个洞。
我连续用了四十分钟回复短信，我说了很多很多。我说凭什么？因为你值得你知道么，因为你值得！
说了那么多，却始终语无伦次不知所云。再次没有信息收复报告。我知道那边再次关机。此刻。她再也不会回复。

第二十四章
“她也是个大孩子？你知道她是谁么？”

躺在床上，那么自然而然地发觉自己失眠了。披了一件睡衣拉开了窗帘，这样浓重的夜幕中。不知道她是否已经入睡，不知道她的梦里还会不会出现我们牵在一起的手。
我把手机里存着的电话一个一个翻了一遍，下定决心勾选了几名平日里的非人类，编辑了一条：“快看快看，今晚的月亮真圆啊！”群发了过去。
等了一会儿，有三两条稀稀拉拉地传了过来。一条西哲的——虽然您是偶像，但我并不赞成您往梵高那方面发展。夜深了，小心您的耳朵。
一条是我同座位现实版芙蓉姐姐的，这个女人平日里爱慕我已久。喊过口号写过血书，在老师办公室撂过狠话，扬言敢把薛萌与她座位调开就立马辍学。今晚，她的回复是——我亲爱的小萌萌又诗兴大发，要不要我轻舞飞扬，去陪你看雪看月亮。
我浑身筛糠般把她的号码赶紧删了，以免这样的失误再次发生。
还有一条是陌生手机号主动发给我的，说他们那里有二手轿车物美价廉欢迎订购。
我苦笑一番，看来没一个能靠得住的。就在这时，电话响了。太阳旗的来电开始在无比的惊愕中，却结束在绵长的欣慰里。
我总有瞎起名的习惯。手机里“老什么”“老什么”尤其多。后来我看了发件箱，才知道自己本想发给一个叫老旅的哥们儿，头晕眼花的发到了老旗那里。
在郑英琪画室学画的这几个月，已经与太阳旗混的相当熟。有日他油光满面意气勃发地告诉我上午去见了一相亲的姑娘。我无比惊恐地问他您还没结婚？我满以为您孙子都会打酱油了。于是之后我就喊他老旗。他一直耿耿于怀的是那个“老”字，却一直忘了追问为什么叫“旗”。
太阳旗在电话里一上来就问我：“臭丫头，没事不睡觉瞎伤感啥呢？”
我结结巴巴地说：“为什么，为什么是你啊。你怎么，怎么还不睡。看月亮，月亮圆，我为什么，为什么就伤感？”
“你问谁呢？你为什么伤感你问谁？”
一阵静默，太阳旗说：“怎么了，什么事，说说，老旗帮你分析分析。正好今天值夜班，闲得无聊。”
想了想。我问他：“老旗，你真心实意地喜欢过人么？”
“屁话！我一正正经经大男人，怎么可能没喜欢过人呢。”
“那有没有你喜欢的人也喜欢过你的情况？”
“我喜欢的人都喜欢我！不喜欢我的人不值得我喜欢。”
“老旗你说，如果没有感情，两个人相互伤害。为什么彼此相爱依旧会伤害呢？”
“彼此相爱才会投鼠忌器，劲儿使过了当然会伤到对方。”
“那怎么办呢？”
“回到最初的轨道上来。”
“最初的轨道？就是那种单纯的美好。”
“知道一句话么？人生若只如初见。”
又一阵静默，老旗把我说傻了。人生，若只如初见……像我最初见到她那般美好么？
最初，听她喊我的名字都会暗暗窃喜，笃信她已经记住了我。怎么现在，在她给了这么多爱之后，反而不相信了呢？最初，看她对我微笑，戏谑地说那一句可恶的小鬼都会心绪飞扬，欣慰她对自己的与众不同。怎么现在，在她表达了这么多之后，反而不知足了呢？
“你说，那个人怎么也会，这么的任性呢……”像是疑问，却更像自言自语。因为从始至终，我并未点破这个此刻让我纠结的人是谁。
“因为她也不过是个大孩子啊。她也需要你的包容，体谅……还有别的一些什么，比如自信。大人也是会不自信的。”
“她也是个大孩子？你知道她是谁么？”
“地球人都知道”
“啊，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长着眼能看出来，小吴老师那辆蓝色小跑，快成了你的御用坐骑了吧？”
御用坐骑。呵呵。想起那辆蓝色小跑，想起她明媚的年轻的脸庞，发现自己在满室黑暗之中终究笑出了声。明明，这样折腾还是不能抵消了对你的喜爱。你给的深情，还真是甜蜜的负担。
老旗听我笑了，也就放下心来，又说了一句有哲理的话“好好的珍惜，最难得是付出之后觉得值。”然后马上开始不着调：“赶紧睡觉去吧，快去快去。我要去扫黄打非了！”
我笑着挂了电话，却忘记表示一番感谢。
突然觉得无比轻松，释然。别人拿你当大神，我以为知心朋友就是卓尔不群。直到今天才懂，你也会任性，你也会害怕，你也会不确定，你也需要我的宠溺，你也不过一个大孩子而已。

第二十五章
“就像小波说的那样，让我们把彼此刻在生命的五线谱上，就让我和你，是一首永远唱不完的歌。”

天终于亮了。
我强忍到八点发短信给她。我说我真的想清了，只要你给我时间，来让我慢慢地告诉你什么方法对我最好。在我们深谈之前，你不要胡思乱想可以么？
经过一夜的沉静，我知道她已经重归祥和。很快便回复：“好的。明明等着你，深谈之前不胡思乱想。”
我顿时有一种拨开云雾见天日之感，整个人都飞舞起来。瞬间改编了一首儿歌，发给了她——啦啦啦啦啦啦，我是讨人厌小行家。一天到晚把祸闯，一边走一边唱。现在的心情真正好，总有一天光明会来到。
我好像看见她坐在安静的自习室里看着这样一条幼稚可笑的短信，咧着嘴笑。
疼痛是相互的，而这份独属彼此的默契和宽容总会化解所有愁苦。只要我们不折腾好好的，这道理根本不难想清。
中午的时候我再次骚扰吴明，因为觉得时间实在过得太慢，已经等不到下午放学去郑英琪画室。我问她一会儿在哪间教室上课，两个小时后会有同城快递。
她笑着骂我，小屁孩儿，真奢侈。可是她没有拒绝。因为她懂得。
同城快递的是一份我奋笔疾书的两千字论文，题目是《论“多余”》。全文如下——

明明，可能如果我不说，你永远也想不到你给我的生活带来了多大的变化。

1、知识积累：每次当你出口成章，哪怕对着一张普普通通的摄影作品也都能说出那样一番无限精彩的言论。我总是要么假装无视，要么挤兑你说“你敢不敢不拽文”。可是你知道我内心有多么多么的钦佩么？面前那个与我谈笑风生的人，有着我不能洞察的惊世才华。为了“配的上你”。为了和你的交谈不至于总是显得那么没文化，我往PM3里下载了唐诗宋词，没事就背背。被同学笑称文艺女青年。我甚至和一个学中文的大学生姐姐借来了人家的专业书，没事的时候就翻翻。你的存在，让我有了从未有过的如饥似渴学习的欲望，不仅仅是课本上的学习。
2、审美情趣：每当你说出那些我之前可能从没听过的名人、还有那些名噪一时的艺术理论。为了面子，我总是假装什么都懂，然后私下去找书籍奋力地查找。因为你的存在，我再也不会觉得画画只是闲来无事打发时间的兴趣。我多想让这门艺术融入我的血液，陪伴我的一生。我多想用审美的眼光去看待万物，包括人性。
3、良好习惯：每当听你说小破熊我在晨读，总得把书和笔记收拾好再回你短信吧。我开始很诧异，不是都说考上大学就是天堂，不是放假就是休闲娱乐怎么还会有人晨读还要做笔记呢？我细细地想，原来学习是为了自己，良好的阅读习惯是人生的财富。因为你，我好像喜欢上了上学，喜欢上了坐在明亮的教室里抬头听课的那种感觉。

4、认真态度：每当看着你，工作起来无比的认真。待人接物松紧有度，重要的事情从来一丝不苟，成竹在胸。我知道原来并不是凡事都一副不在乎的样子就是酷。大家喜欢的，是该干什么干什么的人。明明在三亚考察时发短信勾引小熊，而我正在认真作画凶你再骚扰小心挨揍。这事还被记在明明的好事本子上的。说认真小熊坐怀不乱。呵呵，其实一开始认真是装的，我只是想让明明觉得这个小孩真是特别。可是很奇怪的是装着装着竟然自己还会当真。明明，你让小熊把自己都骗了。她竟然开始渐渐相信自己有时可以做个严肃认真宝宝。
5、换位思考：明明，你真的是小熊某种人生阅历中的一个唯一，你也侵占了我太多的第一次。我曾告诉你说，之前从来没有一个如此优秀如此被众人景仰的人对我这么好过。真的，这是实话。
从不承认自己缺爱，只是有时候用抵触的态度来自我保护。即便对自己的母亲，有些想法依旧不肯表露。而她对我，更加习惯默默地做好一切。然后脉脉地寄予期待。
可是明明，你竟然让我看到了那么多那么多的在意。心疼。不舍。内疚。
我真的除了在自己臆想以外看见了一个成年人对我凶完骂完冰完之后无限的疼惜。你让我清楚的看到因为我，打乱了你原本有条不紊的生活。你让我知道你为我放弃了很多的原则，并且告诉我这是因为我值得。
我好像只是不习惯。还像对其他大人那样，一味的用折磨自己或者委屈撒娇来试探。然而明明给我的表现永远超出了我意料，甚至让我觉得受宠若惊到有了甜蜜的负担。
因为你，让我开始真真正正的体恤大人。每每与老师，与父亲有了矛盾，我开始自信于他们对我的爱。我开始换位思考。我在想他们会不会像明明一样只是很忙，只是客观制约。或者他们和明明不一样，只是把太多的疼爱放在了心里。
6、总结表态：明明，你给了我那么多的自信，虽然因为从小的经历我还在不断的试探和印证。但是我知道这个感觉可以越来越笃定。可是明明，你这个大孩子，原来你也需要我不断地印证，你也在我的生活里不断地试探你因有的自信。
昨晚的反常，因为你开始怀疑自己的多余。
现在，我说了这么多，举了这么多的实例。你还会这样的认为么？
多希望生活里永远存在这样一位良师益友，一起磨砺，一同成长，彼此相伴。什么时候明明没有自信了，就来管小熊要。小熊保证保质保量的完成永远不会有敷衍和欺骗，因为如果这样，我将对不起自己的感情。
下午四点，她突然发了飞信。又是洋洋洒洒若干字，煽情程度令我自愧不如。好像并非回复，只是闲话一篇在谈自己的感受。她说明明每次凶过骂过后都无法抑制的心疼，同时体味着对你最不能舍的情意。她说或许大神根本是不存在的，一切世俗的赞誉都是虚华的泡沫，比不上你的一个微笑。
最后，她说就像小波说的那样，让我们把彼此刻在生命的五线谱上，就让我和你，是一首永远唱不完的歌。
忘记当时正在上什么课，只记得自己一跃三尺高，差点冲破房顶。欢呼雀跃出门去了，整个教室一片匪夷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