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难止之(未定名,深坑)》

庞雪梅此时此刻面对的,就是眉头深皱的一众百姓,仑州所有仍在承光辖内的县城都已下了令,更添派了气势汹汹的众军士,如果这几日仍旧没有银月公主及威远镖局的消息,这些难逃一死的兵士还不知道要做出什么事呢。


那个德高望重的老人只能徒然叹息,这片已遭战乱的土地,还不知道将要被怎样伤害,而他却毫无办法。


庞雪梅想助这些平头百姓一臂之力,却也无从下手,只能徒劳安抚,一边却没有丝毫头绪——若是战败的不是庞家军,她可能还有一些发声的资格,但如今,她孑然一人,往好了说还能被称一声将军,往坏了说,她就只是个江湖人士,跟庙堂、军方没有一点关系。


然而江湖人有江湖人的好处,就因为如此,她见到了一个人,一个至关重要的人。


这个人是突然出现,直接将她拦住的。


“庞将军,不知可有时间与贫道一叙?”在无人的角落,一个披头散发,身着道袍的邋遢中年突然对庞雪梅如是道。


“你是谁?”庞雪梅本来想尊称一声“道长”,但感受到一丝别样的气息,临到头她却改了口。


“贫道非虚子。”那道士抬手一笑,泰然自若,他自认行得正,自不避讳自己的道号,只是他隐去自己来历,这又是另一重缘故。


庞雪梅听到这个道号的时候,自然而然就想到了那个小道童,天真浪漫却难免步入因果的非孤子,而且她印象中似乎还听过这名号——自然只有在两仪观听过,是以她脱口问道:“道长可是两仪观问道之人?”


“不想庞将军见多识广,竟然知道贫道。”非虚子苦笑一声,接着道,“不过贫道已然下山,卷入因果,是以不敢再提师门。”


“道长卷入何种因果?”此处离两仪观不远,非虚子却不回观中,又兼此刻正有事端,她心有领悟,试探道。


“庞将军毋需多加猜测。”非虚子摇了摇头,否定了庞雪梅的做法,“银月公主的事,贫道的确掺了一手。”


事情果不其然,庞雪梅不禁皱起了眉头,问责道:“道长这样做,莫不是将这仑州百姓推入火坑之中?”


“是或不是,还未有定论。”非虚子却坦然无畏,理直气壮道,“这是否,还要看庞将军的想法。”


“道长这是什么意思?”庞雪梅从非虚子的话中听出了一丝威胁之意,不由得起了些火气,冷哼一声,追问道。


“世事皆有因果。”非虚子有一丝高深之意,“若非庞家军大败,仑州百姓又怎会陷入水火之中?若非庞家军大败,银月公主又怎会要与北蛮和亲?若非公主迫不得已深入仑州,她又怎会被贫道带走?”


“这么说,这一切都是我庞家军战事不力的缘故咯?”庞雪梅气上心头,话里也充满了火气,反问道。


“贫道并没有这个意思。”非虚子神态自若,不惧不慌,“庞家军大败也只是果,而真正的缘由,真正的‘因’,贫道料想庞将军多半也已经知道了吧。”


庞雪梅沉吟良久,终于道:“便纵如此,仍不因将百姓卷入其中。”只是她的声音有些犹疑,是因为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真实想法吗?


“百姓的安危,国家的兴败,就能以牺牲一个人的一生做代价吗?”非虚子直视着庞雪梅的凤眸,无比坚决。


“可她毕竟是公主。”庞雪梅知道,王侯世家,总多可怜,但这就是王侯世家的使命,虽然她知道这个理由多么没有说服力,但这毕竟是一个理由。


“她刚刚从丰州被天启帝找到……”非虚子并不承认那个理由,“在来这之前,她没有做过一天公主,也没有一丝皇家的血脉,这样,她也得做一名公主做的事情吗?”


庞雪梅抿着嘴,其实她也想到了这个可能性,毕竟她以前从未听说过还有一位“银月公主”,只是她选择强行忘记这个注定成为牺牲品,不能拥有自己的喜怒哀乐,成为一种甚至可称为“非人”的纽带去联系貌合神离的两边,在完全不同价值观,完全不同习惯,完全不同生活的夹缝中挣扎,却又从来没有享受过与之对应的,人们所认知、议论的身份带来的幸福的可怜女子。


“而且,”非虚子沉默了一会,接着道,“庞家军一败,朝堂已再无别心,蒙里西与承光的和平维持不了多久,仑州的百姓,终究还是要承受战乱之苦。”


庞雪梅又不说话,但她并没有忘记非虚子方才所说的话,她知道非虚子一定会讲,所以她只是倾听。


非虚子果然还要说话:“庞将军,若体恤仑州百姓,眼下还有一个方法。”


庞雪梅看着非虚子,樱唇轻启,吐声道:“什么方法。”


非虚子不敢说出声响,只是用唇形告知。


庞雪梅凤眸一闪,诧异道:“道长所言当真?这可是大逆不道!”


非虚子无比坚定地点了点头,又道:“庞将军若是答应,便随贫道来,稍后贫道会将一切慢慢告知。”


大战之败、江湖宵小、庞血之死、昔日故人、蒙里西、天启帝,这无数在庞雪梅脑中绞在一起的线索在看到非虚子的唇形之后,猛然爆发开来,无数可能不可能又不断形成,庞雪梅怔住了。


非虚子倒颇具耐心,只是站在一旁看着,也不言语。


半晌,庞雪梅终于冲着非虚子点了点头道:“走吧!”

楼主 一二白痴二一  发布于 2015-05-24 22:13:00 +0800 CST  
“师父,我们到底要等谁啊?”梅学过一贯停不下来,就算吴谋一再吩咐,他还是忍不住问道,“咱们在这都多久了,你还不让我去找那个看来功夫不差的领头切磋,我快闷死了。”


“说过你多少次了,你怎么还是这么没耐性呢?”吴谋拍了拍这个比他高了半个头的大汉的脑袋,埋怨道,只是脸上倒没有寻常师父训斥徒弟的神色,反而微微笑着。


“师父你还不了解我吗?我一向都这样的啊。”梅学过摸了摸头,一脸无辜道。


此时此刻,他二人正在一家客栈中,客栈被与他们同行的一群人包下了,不过吴谋还是带着梅学过住了进来,然而梅学过并没有丝毫吃惊,因为他的师父总是能为人之所不能,他也一早就习惯了。


只是梅学过已在这客栈里待了好几天了,吴谋又不让出去,也不让他去打扰其他人,只能天天跟吴谋待在一起,虽然他很尊重自己的师父,也很愿意跟师父待在一起,但凡事总会腻味,天天对着吴谋高深莫测的笑容也是一般。


正午时分,梅学过正抓耳挠腮没一刻停息,这家早已挂上了休业牌的客栈被一个人推了开来。


这人披头散发,一身道袍,胡子拉渣,正是非虚子,自不必说,庞雪梅就跟在他身后。


店小二方想上前说明,但一看到这道人就想起他是与那包下客栈的人是一道,也就停下步子,仍旧百无聊赖地靠在一张桌子上。


非虚子也不管小二,自顾自往楼上走去,第一个拜访的,却是吴谋的房间。


房门被推开,梅学过眼中就闪现出一丝光芒——已不知多久无人拜访,此刻他不知道有多高兴。


吴谋也弹开原本闭着养神的双目,对非虚子拱手道:“有劳道长了。”


非虚子摇了摇头道:“无妨。”他对高深莫测的吴谋并没有多少好感,也不愿意多说什么,点了点头,就坐在了屋内的板凳上。


吴谋也不以为意,又对庞雪梅道:“庞将军果然英姿飒爽,巾帼英雄,吴谋久仰了。”


庞雪梅久在上京庞家,所以并未听过在江湖浪迹的“玉面运筹”吴谋的名头,只礼貌地拱了拱手,就急不可待地问道:“你们真的要反?”


吴谋坦然无畏,对这个字没有一点忌讳,只因这大逆不道的字,对他来说,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手段,他微微一笑道:“如果不是真的,我有什么胆子,敢跟承光江山最凶悍的庞家军说出这个字眼?”


庞雪梅默然,一路上,她已经从非虚子口中听到了他们的想法,她也考虑了很久,但事到临头,她又不由得有些犹豫,这是世间一贯的规则给她留下的桎梏,又岂是一时可以接受的,恐怕她认识的人里,除了眼前的吴谋,还没有人能如此理所当然。


吴谋却自有理由:“本来天启帝就不是正统,这点,庞将军应该也有所知晓吧。”


庞雪梅仍旧只能沉默,她在上京庞家,对这大内秘辛自然知道些许,只是为人臣子,实不该涉入皇家之事,所以庞家只是领兵打仗,就算知道天启帝的帝位有些秘密,也只当不察。


吴谋仿似看穿了庞雪梅心中的想法,叹息道:“臣不欲反君,君却不以臣为臣,如此,还有必要为臣吗?”


庞雪梅知道吴谋的意思,天启帝惧怕庞家手中的军权,将数万庞家兵士送入虎口,让百年庞家萧条至斯,若不是如此,庞雪梅又怎会单人独骑来到仑州战场,若不是如此,庞雪梅又怎会站在这里,被卷入“反”之一事?她已经开始有些动摇了。


吴谋接着道:“更可怜那无辜女子,如羔羊入虎口,将军难道就忍心吗?”这句话看似对着庞雪梅说,但明眼人自能看出坐在一旁的非虚子的耸然。


“但天启帝终究为帝,不谈那数十万大军,手下门客在他仍为二皇子时便已高手云集,何况如今他已称帝……”庞雪梅忽然煞住了话语,不过吴谋知道她已经下了决定,而她没说出的话——“我们该如何反?”


吴谋又是轻笑一声:“银月公主失踪,护送的军士兵众难辞其咎,若是找不到公主,势必要把性命都交出去,这便是我们的第一手力量,这还得靠庞将军出面。庞家军一向为其他军士所仰慕,虽如今在朝堂已是分崩离析,但军中仍有威严。”


庞雪梅摇了摇头,她并不是否认吴谋的话,只是否定她自己:“雪梅一介女流之辈,在军中,恐怕并无什么作用。”


“那将军的兄长,那位庞将军呢?”吴谋露出笑容。


“可是兄长如今生死不明……”庞雪梅从独势口中听说庞血已死,但既然未见到尸体,她的心中还是有一丝丝期望。


“唉。”吴谋叹了口气,他并不想告诉庞雪梅自己知道庞血仍未真正死去,只权当庞血已死了,“庞将军节哀顺变。”


“斯人已逝,还是先谈眼前的事吧。”庞雪梅正有些悲伤,一旁的非虚子突然出声道,生死之事,修道之人往往看得淡些,这正合吴谋之意,这也是为何他嘱咐非虚子将庞雪梅带来的缘故。


“正是。”吴谋迅速接口,“将军不必怀疑自己,军中尚武,只要将军以武服人,军中之人又知你乃庞家巾帼,想必不会有什么麻烦。”


庞雪梅又有其他顾虑,皱起眉头道:“但家中伯父仍在,只恐祸及。”


正说着,门忽然吱呀一声,又再一次打开!


“我庞家一世忠诚,却落得如此下场,雪梅,你不必顾忌。”门外来人正是庞雪梅心中担心的庞青江,他竟已在这客栈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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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一二白痴二一  发布于 2015-05-27 14:06:00 +0800 CST  
“如今已是年轻人的时代了。”天方光亮,庞青江就目送着庞雪梅渐行渐远,也不知道是对谁说。


庞雪梅又回头一望,就看见方至庞家之时,那如同坚冰一般的强硬身影已经挨不住岁月之重,似乎有些佝偻。


她叹了一口气,收起了心情,仍往前走。


昨夜深谈,庞雪梅知道庞青江并不是为了庞家而反,而是为了自己。


庞家辉煌不再,但天启帝仍不放心,庞青江已老,又多病痛,已无任何威胁,只是庞雪梅,虽然是女流之辈,却仍是隐患,若不是她走得急,大祸立刻就要临到她头上。


庞青江感觉到京中风云涌起,立时就要拖着病痛之体来提醒庞雪梅,正巧遇到一个青年,在他一路护送下才遇见了吴谋,而那青年自己却如出现时一般,突兀地消失。


“将军,营外有人来访。”仑州郊外连绵的营中,白晓正坐立难安,此时却突有消息传来。


白晓一下站了起来,焦急问道:“来的是谁?”他此时真可谓又惧又喜,惧的是天启帝来使,喜的是可能是公主已有消息!


“不知道……”那个传令兵有些慌张,咽了口水,生怕触怒这个心火急燎的将军,“他让将军您去见他。”


“放肆!”白晓怒喝一声,他此刻虽然重罪加身,但总算是个将军,就算来人是问罪之人,也不能在他的军中这般无礼!


传令兵虽有所准备,还是被这一声咆哮吓得有些站不住,后退了两步,才勉强提起胆气接着道:“那人还说,若是将军大怒,让小的再跟将军说一句话。”


“说!”白晓气上心头,冷笑起来,他还真不信,这人能有多大胆气,他已决定,就算自己死,也一定不会放过这个自高自大的家伙!


“他说……”传令兵连着咽了好几口口水,才颤声道,“将军若是希望自己人头落地,就尽管生气不去见他。”


“好!好!”白晓大笑起来,提了一柄巨大的斩马刀就冲了出去,“我倒要看看谁敢大言不惭!”


但等到白晓三四步跨到营前,手中的刀就再也抓不住,脸上的凶恶神色也马上消失不见,转而大惊失色,眼中又是震惊又是惧怕,扑通一声,竟然就跪了下来!


“你不必去了。”庞雪梅的面前突然出现了一个背负长剑的青年男子,挡住了她的去路。


“你是何人?”庞雪梅凤眉皱起,出声问道。


“诸天下。”青年男子面色古铜,双目深邃,岁月并没有给他留下沧桑,经历却让他变得成熟,他以天下为名,心中却从不顾虑天下,因为他的天下,并非世人的天下。


“为何阻我?”庞雪梅在这男子的注视下,竟有一些与害怕很像的想法,她甚至情不自禁取下了身后的长枪。


“因为那边有一个人,你不能见。”诸天下语意含蓄,在刻意隐瞒着什么。


“谁?”


“不能说。”


庞雪梅紧紧看着诸天下的双眸,良久才道:“那我就非去不可了。”


诸天下不说话,只是取下了身后的剑。


这里本是闹市,但因为战乱已经荒废,再也无人到访,昔日的痕迹还留着,热闹却早已变成了萧条。


但这萧条中却更有萧条。


是诸天下的剑。


庞雪梅曾见过当世剑道高手的剑。


封天柳的轻快,独孤无敌的大方。


如今她又见到了。


诸天下的寂寞。


她能看出寂寞,却看不出悲伤,因为诸天下的剑并不慢,并不犹豫。


诸天下的剑时而若月光发散,时而又凝成独一无二,但始终都只有他一人一剑,而就是这一人一剑,庞雪梅却发现自己全无办法,她有一百种办法可以破掉诸天下的每一招,却不能击败诸天下,而诸天下似乎对庞雪梅的枪法无应对之策,却随时都能伤到,然后击败庞雪梅!


当然他并没有,他在留手,他并不想赢。


庞雪梅收了手,她知道再战下去,也是一样的结局。


“你的枪法很不错。”沉默了许久的诸天下又说话了,却是夸奖,而他的眼中有一丝莫名奇妙的悲伤,印着庞雪梅在他瞳孔中幻化成的一个记忆中的倩影。


其实这两个身影全然不能重合,但诸天下看着这个红衣女将,却还是想起了那个白衣仙子,因此,他又对庞雪梅多说了两句话。


“但你的枪法缺少你的印记,缺少你的灵魂。”


“告诉吴谋,我叫诸天下,是我拦下了你。”


印记是什么,灵魂是什么?庞雪梅没有问,心中却有些明白了。


封天柳的剑不仅仅是轻快,独孤无敌的剑不仅仅是大方,诸天下的剑却仅仅是寂寞。


那么庞血的枪是什么?


这个问题,庞雪梅还需要想很久。


诸天下却已经离开了,带着他的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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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一二白痴二一  发布于 2015-05-28 22:52:00 +0800 CST  
“诸天下吗?”吴谋皱起了眉头,最后却只能叹息,“那就没办法了。”


“那吴先生,接下来我们要怎么做?”非虚子对诸天下的判断并不质疑,就在今年,他曾经与诸天下有过数面之缘,知道他的来历,自然也知道他那么做必然有些道理。


“只能走了。”吴谋目光深邃,他已想到了那不可能的可能性——唯一让他的计划不能实施的可能性,这个可能性如此地可怕,不能明言,不能面对,只能走!


“走?去哪里?”庞雪梅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你们若是走了,这仑州百姓怎么办?”


“只有这点不用担心,百姓肯定不会有事了,担心他们,还不如担心我们自己,若是再不走,我们只怕就走不脱了。”吴谋摇了摇头,苦笑道。


“这是什么意思?究竟是谁来了?”仍旧一头雾水的庞雪梅怎么也放不下诸天下口中那个已经去拜访白晓的人!


“有些事将军还是不要知道的好。”吴谋仍旧苦笑,“但请将军相信吴某,若是此处百姓有一点损失,吴某甘愿以性命相偿。”


庞雪梅见吴谋讲得真诚,也不多话,只是眼神闪烁,仍有些担心。


“那我们究竟去哪?”


“蒙里西。”吴谋沉默了片刻,终于出声,“我们去找一些人。”


“找谁?”庞雪梅对蒙里西那边的“人”很是在意,出口问道。


吴谋又苦笑起来:“将军应当已经见过了。”


庞雪梅又沉默了,她在想是否要将那个已改名叫“独势”的男人让她做的告诉吴谋。


然而吴谋显然没给她这个机会,他接着道:“而且他多半希望你参与到他的计划之中。”


“你怎么知道?”庞雪梅的凤眉勾出深深的痕迹,她越来越惊讶于这个仿佛掌握一切的年轻人。


“因为他跟我是同类人。”


在这片充满疮痍和血腥的地方,天却格外地明亮、广阔,正是天地不仁,视万物为刍狗,白云蓝天中的火红太阳仍旧不分善恶、不分快乐或痛苦地将温暖传达。


蒙里西人的帐篷与承光人的居室在大地上林立着,却不是和谐,而是争斗。


角落里有人哭着,大路上有人笑着,有人蜷缩,有人伸直,矛盾充斥着每个地方,争斗也充斥着。


独势站在主营前,看着如今已无法让他悲伤或兴奋的一切,他猛然觉得自己失去了什么,但紧接着,他又摇了摇头,是因为他知道,失去也是没有办法的吗?


另一个帐篷中,独枢正坐着,目光仿佛穿透一切,达到普通人看不到的远方。


说来已有五六年了,他们以独为名,从此不再为那个可怕的主人,而是为更可怕的自己而活。


他们活着的意义,究竟是什么,他们自己也不清楚,起码现下还未浮出来,但他们相信,首先,一定要证明自己,只有证明自己,才能真正从“四”这个令他们难堪的字眼中破出来,才能真正开始独属于他们的人生。


“他们来了。”矮小敏捷的独传将消息告诉了独枢。“独探正在盯着。”


“吴谋吗?”独枢笑了笑,站起了身来,“看来那件事情是真的啊。”


独传没有说话,他好奇,但他知道这不是他该问的。


独枢也不管他,径直往独势那边走去。


独势早已看到独传掠进独枢的帐篷,他已在等着了。


“吴谋要来找你。”独枢轻笑,“还有你的老情人也回来了。”


独势皱起双眉,最近独枢变得越来越奇怪,与过去的中正平定迥乎不同,但他现在并没有时间纠结这些事,他知道吴谋是谁,也知道吴谋究竟有怎样的力量,他身后又站着怎样可怕的存在,他必须在吴谋来之前猜出吴谋的目的并想出对策,否则一旦交锋,自己势必被玩弄于股掌之间,他相信吴谋能够做到!


“另外,还有一件事也该告诉你了。”独枢又笑,然后道,“非虚子、林启劫了公主,他们原本准备由你的老情人出面,将护送公主的军队收入囊中,然后反。”


“原本?”独势自然不会放过最重要的这个词。


“不错,但他们放弃了。”独枢的目光又遥遥望着一个方向,而不看着独势,“诸天下因为某些原因阻止了他们。”


“诸天下!”独势惊呼起来,“他也来仑州了吗!什么时候来的?”


“不知道。”独枢回答,接着竟转身就要回转。


“等等!那个某些原因,是什么原因?”独势一把拦住了独枢,厉言问道!


“不知道。”独枢又道,接着毫不畏惧地直视着独势,不再说话。


独势看着眼中带着讥笑、嚣张的独枢,半晌,才终于放下了手,任由独枢离开。

楼主 一二白痴二一  发布于 2015-05-30 13:31:00 +0800 CST  
天色晴明,庞雪梅心中却有些阴晦,她总感觉自己身坠迷雾,仿佛掌握一切的吴谋,已经完全不同的独势,神秘的诸天下,还有突兀变化,让她重新踏入此地的形势。


所有事件的导火索,让事态真正失衡的银月公主,终于露出了真面目。


虽然只有上车时的匆匆一面,庞雪梅还是完完整整记住了她,并非样貌,而是感觉。这是一个平淡从容的女子,身上没有市井的庸俗,没有江湖的豪气,也没有庙堂的高贵,柳眉下,那温柔的双目中藏着世间罕见的风情,她的美丽并不是惊艳,而是恬淡,让人莫名感觉到轻松。


庞雪梅注意到非虚子看向银月公主的眼神——这个本应出世的道人却流露出世间红尘的感情,这并不让庞雪梅怀疑他的道行,因为感情本身就是道中的一部分,只有那些不曾感受过情感美好的人,才会想要束缚别人,而庞雪梅并不是,她出生红尘,在那世俗鄙夷的地方,她就曾明白真实感受过,虽然那让她感受到的人,早已不是当年的模样。


然后是林启,庞雪梅也是第一次见到。


威远镖局,在承光江山赫赫有名,庞雪梅自然听闻过,而这其中的缘故,却不仅仅是因为威远镖局江湖中的名头,更因为威远镖局是鲜有能将江湖与庙堂联系起来的组织。


究竟是什么原因让林启,让整个威远镖局背叛朝堂,想必这个问题很多人都想知道,庞雪梅自然也是其中之一。要知道,要想让朝堂承认,在江湖中是多么困难的一件事,自承光帝稳定江山之后,朝廷就一直不遗余力地打击着江湖,除了上京江家,如今的天临府,其余江湖世家、各大门派无一不战战兢兢地发展着,生怕自己一时不慎,引致朝廷大军,而威远镖局,就在慢慢得到天启帝信任,甚至将和亲重任交托时竟然公然反叛,自然会让闻者大惊失色。


庞雪梅不禁观察着这个男人,他有一双锐利的眼,不错,庞雪梅心中跳出的第一直觉是锐利,能够伤害人的锐利,就像野狼一般,这双眼把其他一切的特征都掩盖住了,让人只去注意这双眼,锐利的眼!


林启如同野狼一般皱了皱自己的鼻子,仿佛嗅到了什么一般,顺着庞雪梅的视线,到达了庞雪梅的瞳孔,接着他笑了一笑,如果说他的眼神是属于野兽的,那他的笑容就是属于人类的,圆滑、善意、奸狡、理解,这就是独属于人类的,揉杂矛盾的笑容。


庞雪梅愣了一愣,也对着他笑了一笑,凤眼转动间,竟连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想着什么。


一怔间,她的面颊突然有些发烫,因为她自己也不清楚的缘由。


林启也滞住了,手下意识就放在了腰间佩刀的刀柄上,这是他在不安时候的动作,却偏偏出现在此刻,同样,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


庞雪梅假借收拢自己的头发,将头转了回来,无意间却触摸到有些发烫的耳垂,连忙又将头发放下,遮住她不用看都能想象到的通红耳朵。


一股奇怪的氛围无形间在整个车队里蔓延,令庞雪梅有些窘迫,连忙往前走了几步,却仍是让她感觉有双目光定定地盯着她,她却又不敢回头去看。


庞雪梅其实明白此刻是怎样的情况,但她并不愿意承认。


庞雪梅不应该是这样的,她已经立下誓言,她是庞家将,她已经决定了自己的人生——在战场上的人生,作为一个战士而活着,扛起庞家昔日的光辉、荣耀,扫去庞家如今的颓唐与误解,但她却忘了,在战士的身份前,她还是个女人,是个女人,就难免被男人吸引,而在女人的身份前,她还是个人,是个人,就难免会有感情。


她伸手,去触摸背后的枪,这杆枪,是她从庞家带出来的,这杆枪,代表她肩上所扛着的责任,她不能忘记的责任,所以她此刻去抚摸,去感觉,去重新把自己摆在战士的位置上。


“但你的枪法缺少你的印记,缺少你的灵魂。”


她的指尖触摸到枪身的一瞬间,诸天下的话突然又在她的耳边响起。


“你是什么样的人,你的枪就应该是什么样的。”紧接着,又一句话突兀出现,仍旧是诸天下的声音,但庞雪梅清楚记得,诸天下并没有说过这句话!


“我是什么样的人?”庞雪梅停下了步子,所有人都注意到了,也都诧异地停了下来,看着庞雪梅。


仅仅一瞬,庞雪梅又开始往前走,其他人也恢复了步子,这一瞬的停顿,着实很短,所以也没有人问,毕竟谁都有可能突然停下一秒,而其中的原因千奇百变,本来就没有什么可问的。


但林启却又摸了一下自己的刀柄,皱了皱眉头。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人也觉得庞雪梅的停顿绝非简单,这人就是庞雪梅的伯父,庞家上代支柱,庞青江!


庞青江清楚地看到庞雪梅摸了一下枪身,对枪的关注,是每一个庞家人几乎与生俱来的,他们的生命,仿佛就是为枪、为战场、为荣誉而生的,庞青江如此,庞血如此,甚至连庞雪梅也是一般,正是因此,庞青江肯定,在那一瞬间,庞雪梅的身上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他所不知道,不了解的,不过他没有问,因为他已经想通,他不应该再去问庞雪梅任何事,现在已经是时候让她自己去决定很多事了。


庞雪梅的双颊已经褪去了红,她又伸手将头发拢到耳后,露出整张干练的脸。


她想清楚了,她是怎样的人。


严寒冻傲骨,白雪飘梅香。


她理当是这样的人,毕竟她是雪梅,庞雪梅!


车队又行了一会儿,就看见前方有两个人。


左首是一个老人,目露微笑,腰佩长笛,右首则是一个胖和尚,袒胸露乳,长棍在手。


这两人相对而坐,谈笑风生,在此破败偏僻的地方,却似一对隐士。


庞雪梅要事在身,自是不愿多事,但就在她要走过两人时,身后的林启却突然一声暴喝,几个纵跃,单刀已然出鞘,旋即往那胖和尚头上斩去!

楼主 一二白痴二一  发布于 2015-05-31 13:20:00 +0800 CST  
而同时,与林启配合默契的众人立即收缩保护公主,只有庞雪梅有些发怔,然后耳中突然就听到一声尖锐的笑声,脑海仿似爆炸一般,一阵天旋地转,险些就一屁股坐倒在地上!


“‘毒笑迷音’!”庞雪梅心中一惊,她终于知道诸天下口中的那个人究竟是谁了,怪不得他们都不肯说,因为一旦说出这个人,势必人心大乱,连自己也可能临阵倒戈,但如今已是箭在弦上,庞雪梅也不能再多想,勉强提运真气,右手一舞,已经取下了长枪!


而眼前早已战成一团,林启与那和尚斗得激烈,而一直跟着吴谋的梅学过此时也已经与“毒笑迷音”韩风鸣缠斗起来。


韩风鸣几十年前就已成名,因其行事不尊道义,一度被正道通缉追捕以致隐姓埋名,直到他成为某位大人的门客,他才终于重出江湖,但此时一来他年岁已大,为人也多了几分余地,二来那大人实在手眼通天,所以也没人去找他麻烦。他拳掌功夫已是一流,但身怀秘功,将笑声以内力发出,可乱他人心神,又有一手长笛,以秘法吹出,可令人癫狂,正是因为这两手,他才被称之为“毒笑迷音”,成为一代武学邪道。


梅学过乃是吴谋的徒弟,又怎不知韩风鸣其人,所以他一阵抢攻,根本不给韩风鸣取出长笛的机会!


这边是韩风鸣,那另一边,庞雪梅也已经了然了,自然就是那位大人的另一个门客——“荤和尚”陈和尚,此人本是罪大恶极之人,一日重伤,蒙一德高望重的老僧所救,剃度出家,但这老僧却被当时的正道误杀,是以陈和尚先弃名字,再弃法号,为那老僧报了仇之后,更将仇人之姓冠在自己头上,从此行事更加残忍凶暴,直至三十年前被“天下名侠”王之齐击毙,这才结束了他恶贯满盈的一生。哪知道,又过十年,他就又突然成为了那位大人的门客……


陈和尚使一手长棍,林启则是一柄单刀,棍长刀短,所以林启根本毋需多想,欺身而上,“血爪”刀法真若野兽凶爪,下下往陈和尚要害袭去!


“庞将军,我们上!”庞雪梅正想着两人的来历,非虚子忽然从她身边一掠而过,“四下并无其他敌人,我们要快!”


庞雪梅点了点头,已朝陈和尚奔去,两步迈上,长枪一挺,出声便道:“林总镖头,我来帮你!”


林启点了点头,一步横移,已经给庞雪梅让出了一个位置,“血爪”却丝毫没有半点松懈,径往陈和尚大腹便便的肥肉上削去!


陈和尚两头遇敌,而且俱不是弱手,颇有些难堪,长棍一舞,虽勉强格过长枪,又避过单刀,但心中却是苦不堪言——他本就只是与韩风鸣先来打探,两人计划时本来早就想好说辞,哪知道林启会突然发难,也只能立时就战了。


林启林总镖头在江湖上的绰号是“豹眼”,却着实有一双如豹一般的眼睛,转瞬间,他已经找了陈和尚的一个破绽,单刀眨眼就削下了陈和尚的一块肥肉,但陈和尚也用这一下受伤,拼了一招,棍作枪使,一下扎在庞雪梅腹部!


但庞雪梅对枪招何其敏感,这一下的起手早已被她看见,她提前后退一步,收敛腹部,这一下却并无什么作用。


但陈和尚本意就是要让庞雪梅退!他一步迈出,那肥硕的身子竟然从那个空隙中钻了出去,接着他长棍反手一击,往林启的面门打去!


林启暴喝一声,单刀剖去,却要将袭来的长棍剖成两半,哪知道这长棍材质特殊,竟受刀力,弯成一个弧度,而陈和尚借此力,人已经疾飞出去!他人往车队右侧掠去,棍子却从左手飞出,正往车队那最为显眼的马车上飞去,那是公主所在的位置!


棍去势虽快,但人却更快,林启忽地一伏地,竟如凶豹一般窜飞了出去,在棍子堪堪到达马车幕帘之前,他已经一手抓住了棍尾,用力一甩,摔在地上,紧接着他叫住了另一边想要追着陈和尚的庞雪梅,目中深沉地看着陈和尚逃窜的背影。


突然一声惨叫,将两人的视线都收了回来!


却是韩风鸣的惨叫声,方才棍子往公主飞去时,非虚子的剑招突然凌厉了数倍,韩风鸣反应不及,立刻就被如巨浪猛鲨般的剑招刺了个对穿,直令方才一番苦战的梅学过呆呆地看着非虚子,半晌才吐出一句话:“道长……道长真是武艺高强。”


非虚子见银月公主没了危险,又恢复成常态,“居士谬赞了,是他毕竟已太老了……”


韩风鸣确实已经太老了,三十年前,他就已经是个老人了,但他却一直还在江湖中,不是他不愿意退下,而是他不能退下,是有人不愿意让他退下,人在江湖,毕竟身不由己。


身不由己,所以韩风鸣满身怨气,满身怨气,自然就对敌人充满杀气,而杀气,正是林启突施辣手的原因,而这原因,最终导致了韩风鸣终于退出江湖的愿望实现,却倒真应了因果循环的道理。


“林总镖头,你方才为什么要放走他?”这是庞雪梅对林启说的第一句话,她的确有些好奇,所以她才问的,起码她自己是这么想的。


“若是调虎离山,那公主岂不是危险了?”林启笑了笑,随口用了一个不容辩驳的理由。


“嗯。”庞雪梅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这边庞雪梅心中云起云落,风起风息,那边吴谋心中却如大石悬梁,不是其他,正是因为陈和尚,他感觉非常烦闷,因为陈和尚,似乎有他不知道的秘密,不应该这样的,他的情报是从那个人那里来的,不应该会有纰漏,如果情报有纰漏的话,那他的计划就有偏差,他不喜欢这种感觉,非常不喜欢!


吴谋的情绪不好,梅学过却亢奋地过头了,他还沉浸于非虚子那一剑的风情,他一生嗜武,旁的事情吴谋都能处理,他也只需要沉浸在自己的兴趣中,他一生见过许多武艺高强的人,有一个少年的棍子用得不赖,年纪轻轻就跟自己武艺相当,还可以和自己算作朋友,虽然师父说可能以后再也不会和这个朋友见面了;有一个男人的刀用得厉害,自己虽然没有切磋过,但他有自知之明,自己绝对会被打得找不着北;还有两个女的,一个泼辣,一个高贵但却偏偏喜欢那个神秘莫测的诸天下,这两个女的嘛,在女子里面确实不错了;还有一个诸天下,他的剑也厉害得很,自己绝对不是对手;还有封天柳、林南、独孤无敌,这些个剑道高手,梅学过都认识了,然后是前段时间刚刚遇见,跟那个女的一样用枪的,叫什么龙飞的,梅学过数了一数,才发觉自己竟然这么弱,他的亢奋劲头也一下子下来了,耷拉着像受了什么委屈一样。


但他只伤感了一会儿,因为他嗜武,却不是为了天下第一,仅仅只是喜欢,非虚子那一剑,实在是太让他佩服了!


非虚子的剑招一向不快,但压迫性十足,韩风鸣当时早已是满头汗水,接着就是陈和尚望公主袭去的一棍,非虚子的剑突然就快了无数倍,本来如同巨浪一般的剑意突然化作利箭,在出剑的瞬间,仿佛世界都停顿了,当世界重新运行之际,剑尖就已经从韩风鸣背后冒了出来。

楼主 一二白痴二一  发布于 2015-05-31 13:20:00 +0800 CST  
林启锐利的眼里,不知道看到些什么,连梅学过那么响的声音都没有听见。


庞雪梅低头不语,方才一往无前的气势莫名其妙又烟消云散。


她的心中仿佛有两个她,一个是春日里的桃花,散发着芬芳,却难堪苦难,一个是冬日里的梅花,虽不畏严寒,孤芳却只能自赏;一个是女子,崇尚着感情,崇尚着爱,一个是战士,崇尚着荣誉,崇尚着枪。


她的思绪,也往着两个方向延伸,一边是林启,她自己也已经不得不承认的确是因为这个揉杂了野兽与人类的男人让自己变成了这样,另一边是庞血,她从头到尾都知道,真正改变了自己,同时也让自己心甘情愿背上庞家众人的男人。而这两个男人,其实都不是真正重要的,只是他们代表的意象,代表着这世间两个唯一亘古不变的人类真正重要的东西——情感和责任!


当庞雪梅在矛盾的时候,她甚至也已经不是庞雪梅了,她就能而且足够代表千千万万的人类,任何一个处于这种矛盾中的千千万万之一的人,都能而且足够代表人类,情感和责任,究竟孰轻孰重?


庞雪梅已经分不清了,从她之前作出的决定莫名其妙弥散而尽开始,她就再也无法分清,正如所有人一样,在原本做完的决定突然不能实现开始,他们就会怀疑自己,否定自己,到最后就是犹豫,就只能放弃。


如果说世界上怎样的人最弱,那便是犹豫的人,武学中也是一般,一个人若是看不清自己的道路,就自然而然会走进失败,走进输的漩涡,这一点,昔年的“丰州大侠”封天柳想必再清楚不过了,若不是林南,他如今只怕已经是个滥赌鬼,烂酒鬼,他成功走出了怀疑,犹豫的漩涡,却忘记告诉庞雪梅,犹豫不前是最可怕的事物。


但先贤哲学中有一句话叫“否极泰来”,人在最弱的时候,只要抓住机会,极有可能会变成最强,所以人若是陷入犹豫,再走出犹豫,那天下就再无敌手,正如凤凰涅盘一般!


然而凤凰是知道自己的死期才会涅盘,人却不一样,人只有在死期到达的那一瞬间,才能得知,而这瞬间实在很短,人必须抓住这很短很短的瞬间,否则自然就只有死路一条!


但是有些人,他的死期永远不会到来,于是他就沉沦,沉沦,他生命的火焰就慢慢减小,乃至熄灭。


偏偏人还不能选择,他永远处于被动,他不知道死期什么时候来,可能就在下一刻,可能永远不会来,而死期来的时候,同样也不会给你准备的时间,归结起来,得出的结论很无奈,对人来说很可悲,那就是“听天由命”。


庞雪梅现在就在听天由命,但是她却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听天由命,这岂非是比最可悲更可悲的事情?


“你在想什么?”林启突然快步赶上在最前头的庞雪梅,低声道。


“没。”庞雪梅很是冷淡,摇了摇头,却突然侧移了两步,离开林启些许。

楼主 一二白痴二一  发布于 2015-05-31 17:05:00 +0800 CST  
到今天为止,这本书已经写了三章 6W字。
感觉是时候申个精了@泞涟婶你怎么看。
接下去会比较忙,不过我每天更的量也不多,尽量维持吧。
然后是安利时间,以前说过,《风难止》是一篇系列,已经有两本成稿,同时我还创建了一个目前会员为0的贴吧,就是风难止贴吧,里面有无水(我倒是想要有水)的前两本书和各式原创短篇,另外还有我个人原创的一些杂文(其实我压根就零建设,零宣传,呜啊哈哈),感兴趣且对我的风格没有不好印象的朋友可以去看看,同时这里放出武侠小说吧内两本书的链接。
《风难止之风声悄起》http://tieba.baidu.com/p/2626555465?pid=39691866238&cid=0#39691866238
《风难止之黑手绸缪》http://tieba.baidu.com/p/2880647606?pid=46348010375&cid=0#46348010375
@泞涟 婶,我这不算广告帖吧。
PS:看看当年的评论,竟然夸我环境描写好,我果然是退化了吗,还有以前的风格真是和现在好多不同啊

楼主 一二白痴二一  发布于 2015-05-31 17:20:00 +0800 CST  
更完一章,休息了一个星期,今天开始恢复更新。

楼主 一二白痴二一  发布于 2015-06-06 13:41:00 +0800 CST  
“你醒了啊?”其实流光只是闯出了那片黑暗,其实仍未醒,是听到这句话之后才真正醒来的。


她并没有忘记梦里的可怕,所以她醒来的时候就打量四周——幸好不是黑暗,然而却仍然没有龙飞。


她正躺在一张床上,旁边简陋地没有一件像样的装饰,只有一张桌子,一张凳子,有个人坐在她躺着的床上,看着她。


这个人是个应该比她还小一些的男孩,男孩生得俊俏,眉清目秀,但流光只是扫了一眼,她心中有自己的牵挂,她的视线,也只想找到龙飞,结果当然是失望,她这才问这个男孩:“这里是哪?”她要知道自己现下在哪,这样她才能有办法去找龙飞。


“这里是我的家。”男孩给出了一个几乎没有用处的回答,但也没办法,这么小的孩子,也只能给出这个答案。


“你爹娘呢?”流光又问,一边撑起了身子。


“我……没有爹娘,只有一个叔叔。”男孩摇了摇头,本来清秀的双目有些黯然。


流光看着这个低下头的男孩,微微叹了口气,摸了摸男孩的小脸,她能感同身受,因为他们的经历本就是一样。


“那你叔叔呢?”流光露出一抹温柔的笑容,想要安抚这个男孩,她能想到,男孩的叔叔,肯定也是他最重要的人,就如同龙飞之于流光一样。


男孩的神采却更黯淡,他强忍住才没有哭出来:“叔叔也走了,也不要我了。”


流光感觉眼里有泪,即刻就要忍不住,她感觉到男孩更深于她的悲哀,起码她的父母不是不要她,她虽然已忘记了父母的性命容貌,却仍旧记得他们死前看着自己的藏身处流下的泪水,永远不会忘记,而她的龙飞叔叔,此刻一定正在拼命寻找她——她坚信。


流光一只手抱住了这个男孩,想要用她不强烈但是仍旧拥有的温暖去安慰这个可怜的男孩,这是天赋给她,最神圣,最重要的品质。


“龙某技不如人,”龙飞稍收了枪,一双精光闪现的双眸却仍旧紧盯着观浑,“但若是道长以为能以武功将龙某压下,恐怕道长就要失望了,龙某一生征战,可死不可败!”他已准备好,如若这句说完,观浑没有半点表示,他的枪,就要出手,这次出手,就是不死不休!


然而他的枪,终究却没有出手。


因为一只手。


一只洁白如玉,光滑如缎的手——女子的手。


这只手就莫名其妙,突如其来地放在了龙飞持枪的手上!


“许久不见了,龙飞。”这只手的主人声音很温柔,如水一般在龙飞的心上流过。


龙飞的心在这一刹那停了片刻,他的嘴唇颤抖着,费劲全身的力气,才勉强转过脸,看着这只手的主人。


这是一个有着犀利双目却温婉如玉的女子,她的气质恬淡近人,双眸却闪亮耀目,这是龙飞从不想起,却也从不忘却的人,他不曾为她魂牵梦萦,只因她早已与他融为一体,永不分离。


龙飞直视着这张脸,良久良久,才吐出这个他以为再也不会冲出喉间的名字。


“银月。”


“是我。”女子从容不迫,一身白衣,仿若出尘仙子,淡淡一笑,云霄立有日出。


“你怎的在这?”龙飞是对银月说的,双眼却转而盯着观浑。


观浑轻轻摇首,笑而不语。


“我一直都在这。”银月笑容里有一丝丝苦涩。


“那她呢?”龙飞又问。


银月目视着北方,慢慢闭上了眼睛,挡住了快要渗出的泪水,强抑情绪道:“她在那边,在风雨中。”


“是吗?”龙飞罕见地苦笑道,“这毕竟是她自己选择的路。”


“对。”银月点了点头,“每个人都走在自己选择的路上。”


“是啊。”龙飞不再看银月,重又盯着观浑,“我也只能在自己选择的路上一往无前。”他的话多了,是因为银月,但他仍旧不愿放弃流光,这不是银月能改变的。


银月看着坚定的龙飞,突然叹了口气:“你以前不能保护我,现在就能保护她吗?”


就像一柄重锤狠狠砸在龙飞心口,龙飞眼里的锐气有一瞬间的消散,但旋即又重聚,尖若枪尖,锐若枪锋,他直视着银月:“我已经变了,我不在乎我能不能,我只在乎我做不做,如果我要做,那就拼命做。”


“如果以前你也这样,可能我现在就死了。”银月有些惋惜,温柔地看着龙飞,“但我一定会很开心,死也死得很开心。”


“过去的毕竟已经过去了。”龙飞摇了摇头,不置可否。


“这么说,我也只是你的过去?”银月又复苦笑,苦的让人无法下咽。


“这也是你选择的路。”龙飞猛然闭上了眼睛,深吸一口气,慢慢张开,最后一声叹息。


“不错。”银月点了点头,并不反对,接着话锋一转:“送走那个女孩,也是我的选择!”


龙飞双眉紧皱,狠狠盯着银月那张没有一点瑕疵,同样没有一点畏惧、愧疚的脸,终于一字一句道:“那就没办法了。”


“你要对我拔枪吗?”银月却轻松得多,没有一丝压力,只是眼中那一些些的落寞,却让龙飞心神不稳。


龙飞最后没有说话,只是走了两步,将银月放在手中的长枪恰好可以伸出的长度,却又没有以枪尖相对,只是稳稳地看着银月。


“这就是你的选择了是吗。”银月点了点头,她已经明白了,她伸出手,与她一起突然出现的侍女就将一只长棍递了上来。

楼主 一二白痴二一  发布于 2015-06-06 20:42:00 +0800 CST  
剑锋顶忽然飘起了雪。


雪有各式形状,却只有一种颜色——白。


白就染上了所有一切,飘扬大雪,就让一切都躲不开,避不过,也挡不住。


枪来棍往,俱是白色。


直到一抹鲜红的出现……


龙飞的枪尖,将银月粉嫩的脖颈带出一条血痕,接着停滞。


银月的长棍颓然垂下,之后落下,银月面上一抹苦笑,原本犀利尖锐的眼神如冬雪遇春意,消融成水,只是这水,亦是苦水。


银月抿了抿嘴,终于出声,却是问句:“她叫什么名字?”


龙飞没有回答,他收了长枪,走近银月,温柔地抚摸银月这一张俏脸。


他的拇指从银月额头正中开始,沿着正中线向下,抚过柔美和谐的鼻梁,抚过她厚薄匀称的上下唇,最后停在她的优雅高傲的下巴上,接着莫名一声长叹。


“流光吗?”银月已经明白龙飞的意思,她的笑容更苦,眼里也更多忧伤。


龙飞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他只是意味深长道:“过去虽然已经过去了,过去希望的未来,却仍旧是未来。”


“她在我兄长那儿。”银月看着龙飞,终于还是吐露出流光的去向。


“你的兄长?你有兄长?”龙飞双眉紧蹙,他可从不知道银月还有个兄长!


“不错,我不曾跟你说过。”银月点了点头道,“不过,你不至于想不到吧。”


龙飞已经从初时的震惊回神,他愣愣地点了点头——银月有个兄长,岂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吗?


“去上京了?”银月的兄长,自然只会待在上京,这在龙飞看来是理所应当的。


银月摇了摇头道:“不,他不在上京。”


“你们家的人,总是这样。”龙飞突然想到了什么,轻轻摇首道,“这么说,你的那位兄长,就是李平流吧。”


“不错。”银月并不遮掩,坦然道。


“他在哪?”龙飞不由银月多说,直截了当地问道。


“我不打算告诉你。”银月直视龙飞坚决的脸庞,“他好不容易得到自由,我和他都不希望他再卷入风雨中。”


“那你就不应该将流光送到他那里。”龙飞毫不怜香惜玉,锋锐的枪尖又沾到了鲜血,“我会让你告诉我的。”


“你真的下得了手?”银月忽然挺起了洁白如玉的脖颈,龙飞的手下意识地一抖——银月脖颈上的伤口并没有丝毫扩大,血也依旧是慢慢渗出来的。


龙飞脸上的肌肉有些颤动,直到此刻他才真正明白,过去的已经过去了,银月,也已经不是他以前认识的那个——流光了……


但他也已不是当初的那个自己了!


白色的飘雪中出现了几丝浓黑,这是银月的发!


银月眼中闪烁着震惊,方才若不是自己闪得快,那说不得自己的脸上就会被带出几道伤口——虽不致命,但毋庸置疑会伤害到近乎完美的容颜,天下又有几个女子愿意牺牲自己的容貌呢?


“现在你可以说了吗?”龙飞没有表情,目光却愈凌厉,面容也愈硬挺,有些事他不愿意做,但为了另一些事,他也不会在意,这就是他重拾龙飞这个名字之后的觉悟!


“想不到,过去的真的已经过去了。”银月笑容惨然,她的确已经看到了龙飞的态度,也明明白白知道自己已经不能阻止这个人,这只迟早翱翔于天际的龙了!


龙飞默然,他不想再多说什么,他的枪,比他的话语要管用得多。


“你真的觉得她跟着你会好一点吗?你的流光?”有些事,明知不可能,还是要最后挣扎一番,就如同落入陷阱的野兽,它只能最后一搏,哪怕其实早已没有机会,此时银月就是野兽,她强提起上一刻已经颓然的精神,做最后一搏,“你有没有为她想过?”


“这就是你送走她的原因吗?我还以为你早已经不再会为谁考虑了。”龙飞的话里,有一丝很难描述的情绪,但他并不想在这个情绪中沉溺多久,他又接着道,“我需要她,她也需要我,这就够了。谁也不知道未来会怎样,我只要她能在我身边,何况,究竟如何,我自己会决定,不需要别人为我做决定。”


“原来你终究还是放不下过去。”银月的脸上带着一些嘲讽,一些得意,还有一些落寞,最后苦笑自嘲道,“不只是你,原来我也放不下,那我就告诉你也无妨。”


日暮西垂,如火的夕阳席卷天际,碧蓝的海际与其相互交辉,仿似海洋中一场盛大的篝火。


沉寂的海风,倦怠的海鸟,连鱼儿,也失去了遨游的兴致。


海中有礁,突兀地昂立着,仿佛一个寂寥的人,孤身一人,鹤立在无人理解的世界之中。


夕阳在礁上投下一片阴影,是一个无头的人影,他的头呢?


头在海面上。


礁上站着一个人。


他正看着那天与地中的盛大的篝火。


他在此已经多久了?一月,两月,快有四个月了。


这当然不是他在这块礁石上站了四个月,而是他在这个小渔村已经待了四个月。


四个月前,他用计换得自由,来到这个小渔村,想要开始自己新的人生。


这四个月,的确可以称得上是全新的人生,他已与四个月前完全不同了。


然而,该是哪里的,终究要回哪里去,他虽已改变,但有些东西,却始终不能改变。


正如海鸟,永远必须承受海风,海鱼,永远必须承受海浪。


他看了看平静如镜面的海面,仰起头,对着火红色的天空,露出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接着重心向前,直挺挺地摔进海中!


立马有一阵阵的涟漪向外扩散,这镜面,刹那间就崩碎了开来!

楼主 一二白痴二一  发布于 2015-06-07 22:09:00 +0800 CST  
这两天太忙了,又没思路,就没更新,上来道个歉,,

楼主 一二白痴二一  发布于 2015-06-10 00:10:00 +0800 CST  
对不起,卡文了,实在抱歉!

楼主 一二白痴二一  发布于 2015-06-12 22:53:00 +0800 CST  
“啊!”岸上有一男一女两个小小的人影恰好目睹了这个突然落海的人,那个娇俏的小女孩发出了稚嫩的一声尖叫,担心道,“他不会淹死吧?”


那个更小一点的男孩却没有说话,只是两眼愣愣地看着已经空无一人的礁石。


“小不点,你怎么了?”稚嫩的声音里是满满的关心,女孩轻轻摸了摸那个愣住的男孩的后脑勺。


“叔叔!”小男孩却没有理她,而是突然大喊一声,竟然就往着碧蓝的海面奔去!


“小不点,小心啊!”她根本没有顾及暗藏危机的海面可能对她的威胁,也跟着那人影跑了过去。


世间是有一些很神秘的事情,其中之一,就是人与人之间特异的感应,而这种感应,多半都是因为人最本质、重要的一样东西——情感!


小孩子的视力并不强,更看不清那从礁石上落入海面的人是什么模样,但他心中,就有感应,这个人就是突然消失的,现在他的世界里最重要的那个人!


男孩仿似着了魔一样,全然不顾已淹没半身的海水,仍旧往前步入海中,而女孩见他如此,也是拼命往海里跑,想要阻止他。


“啊!”一前一后两个孩子同时发出了一声惊惧的叫声!


一个披散着头发的恶鬼突然从海里钻了出来,那狰狞的面貌,直似要将眼前的两个幼童吞入腹中,他纯黑色的长发被海水贴在脸上,有几丝更钻进他正露出一口白牙发笑的嘴中,显得格外渗人。


两个孩童何曾见过这般场面,一声惊叫之后俱是不自觉后退,双双绊了一跤,往后跌去。


那恶鬼见两孩童后退,也收了笑容,表情不知扭曲成何种意思,径往两人扑了过来,竟后发先至,一手一个揪住了!


女孩紧紧闭上眼睛不敢看,更不敢说话,见识更少的男孩则直接哇地一声大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还叫唤着“叔叔”,可见那个突然失踪的叔叔对他是多么重要。


预想中的疼痛没有出现,女孩偷摸着睁开了眼睛,却看到眼前的恶鬼正一脸着急——这正是人才有的表情,她想起那个从礁石上摔下去的人影,这才镇定下来,打量起这个突然从海里钻出来的“恶鬼”。


这果然是一个人,只是面目过于丑陋,头也比寻常人要大上几分,五官全不齐整,但女孩能看出他眼里的关切,也正是这个,才让她确定这是一个人,而这个人的双手正放在自己和男孩的背部扶着,也难怪两人没有摔个屁墩儿,也证明他是个好人——这就是孩子的认知,他们可能第一时间会因为一个人的美丑而给他们下好坏的标签,但他们也从不怀疑善意的举动是出于某种可怕的理由。


但这人终究长得太丑了,是以女孩也是强提胆气,才怯怯问道:“你……你是谁?”


听见女孩说话,这个怪人还没反应,男孩却终于停下哭泣了,也许是他听出女孩话里并没有多少恐惧的样子,他也张开仍充满泪水的双眼,打量着这个人。


“这里危险,我们上去说吧。”怪人显然乐得见到两个孩子不再惧怕自己,又笑了笑,脚下轻一用力,就纵身往沙滩上飞去。


女孩虽小,却有一番经历,并不觉得怎样,男孩却是第一次凌空,虽然害怕,但孩童心性却又让他有几分雀跃,更是忍不住叫了几声。


女孩和那怪人都听得真切,两人不约而同地轻轻一笑,也没有说什么,毕竟他们初时也都是这样。


“贫僧乃是沙门中人,法号灵直”怪人安置好两个小童,双手合十,笑道,他瞥了一下两人,见二人都是一脸迷惑,也知道自己这话未免难以理解,又补充道,“也就是世俗中人所说的和尚,只不过因一些事情,尚未剃度,也就是没有把头发剃掉。”


“和尚?”两个孩子面面相觑,疑惑道,他二人还真不知道和尚是个什么东西。


灵直也看出两人尴尬,也就不多解释,反而问道:“那你们两个叫什么名字?”


“我叫流光。”女孩落落大方,先就报出了自己的名字,正是和龙飞失散,被银月送到此间的流光。


“我……我”男孩嗫嚅着,却半天也说不出来。流光也看着男孩,希望他能说出,她之前就问过他的名字,但却没有得到回答,而从他的反应来看,男孩并不是没有姓名之人。


灵直却并不打算难为这个孩子,转而问道:“那你们为什么要下海呢?”


“刚刚我和小不点看到你从那礁石上摔了下去,他还以为是他那位叔叔,所以……”


“嗯?贫僧方才并不曾摔下去啊。”灵直捋了捋一头乱发道:“贫僧一直就潜在水下,已经好几日了。”


“啊!”流光惊呼一声,接着恳切地看着灵直:“和……和尚,我看你武功不弱,你下水看看吧,那人可不要淹死了。”


灵直一听也是赶紧点了点头,转身就往海面重新扑去,而此时男孩更是惊慌失措,他十二分确定,那个人就是他的叔叔!


日落西山,光辉隐去,海边开始有些发冷,两个小孩又无内力护体,身着衣物也不甚保暖,再加方才湿了衣服,此时只感觉寒气入体,忍不住瑟瑟发抖起来。


一道惊鸿自海中飞起,一个人衣阙飘飘往两人行来,流光知道这人仍是方才下海的流光,男孩却关心而乱,站起来就大声呼唤起来,仍是童稚的流光也忍不住叹了口气,若不是她知道龙飞势必不再此处,只怕她也会如同男孩一般。


灵直方才落地,就摇了摇头,略有些怜惜地摸了摸男孩的脑袋:“你叔叔并不在海里,不过也没有人淹死。”


男孩尚不知道如何排解自己的失望,只是低下了头,令人难受,流光只能走近他身边,微微扯了扯他的衣角,权作安慰。


却哪知男孩一下紧抱住了流光,呜呜大哭了起来,流光知道他压抑了许久的情感此刻一并爆发,却也知自己无能为力,只能轻轻拍着他的背,但她没察觉到的是,自己眼里的泪珠也已慢慢滑落……

楼主 一二白痴二一  发布于 2015-06-14 22:21:00 +0800 CST  
“你们两人今后有什么打算。”灵直看着两个我见犹怜的孩子,也是轻叹一声,却还是抛出了这个不得不问的问题。


“我要去找龙飞叔叔。”流光坚定地看着灵直,丝毫不动摇。


灵直点了点头,又问男孩道:“你呢,也要去找你的叔叔?”


“我不。”男孩从流光怀里站起,又擦了擦眼泪,抿着嘴,却给出了一个出人意料的答案。


流光看着强忍着泪水的男孩,心里一下悸动,就又想将他拥入怀中,保护他,温暖他。


但男孩拒绝了,他推开了流光,直视着灵直那张犹似恶鬼的脸:“我不怕了,什么都不怕了。”


男孩的话听来牛头不对马嘴,灵直和流光却都听懂了——他什么都不怕了,自然就不需要再依靠任何人。


他也的确是这么做的,他转过身,不再面对两人,一步一步离开了。


灵直和流光就看着他的背影,也没有追上前。


男孩稚嫩幼小的背影,却有挺直的脊梁,仿佛撑住天地一般,让两个看着他的人呆愣在了原地。


“和尚,你能去保护他吗?”半晌,流光终于收回了目光,转而恳切地看着灵直,她知道男孩的决心,但自小的经历让她知道,决心仅仅只是决心,并不能保护自己。


“那你怎么办?”灵直当然也知道,只是他对流光也有些顾虑,毕竟这也是个孩童,何况还是个女孩。


“我没事的。”流光的脸上绽放出光彩,不知为何,看到这灿若夏花的笑容,灵直竟然真的就相信了她的话。


“这个给你。”灵直已经决定了,他给流光递了一本书,笑道:“我去保护他,你也要保护好自己。”


灵直的笑容实在可怕,但在流光的眼里,却是最可爱的,因为他拥有一颗爱人的心,而爱人者,无论外貌的美丑,总是会让人觉得可爱。


流光目送走灵直,这才打量起灵直留下的书。


书的封皮封底都是纯白色的,没有标题,只封皮上几个遒劲的字眼——毁圣污贤,流光原本识字不多,但跟随龙飞许久,却是学了不少,却是懂得这四字之意,只是奇怪那一个自称和尚的“好人”为何会给自己这一本看来大逆不道的书。


她又看了一眼,才看到斗大的四字旁边还有一行小字。


“圣者见圣,贤者见贤。言之凿凿者,往往自妄自大。”


流光虽年幼,还是体会到题词者之意,嘻嘻一笑,倒觉得此人所说甚是正确。


一翻开书,入目就是一个袒胸露乳的美女入浴图,明明雾气氤氲,却挡不住女子的私密之处,薄衫也仿似透明,冰肌玉肤一览无余。


若是稍有些见识的女子,势必会丢开此书,说不得还会啐上一口,然后大以为那题词之人乃是强词夺理。


但流光毕竟仍未知道世间所谓的羞耻,未有那些意识,是以她只看到图画上女子几近完美,而无半点淫猥念头。


而只有在纯真无暇的心性下才可真知此图之妙,那女子竟似跃然纸上,细致入微至每一个毛孔都无比真实,而那一双闪着灵光的眸子,怎一个摄人心魄可以描述?


流光就沉浸于那一对眸子之中,甚至不知道夜越发深了。


夜黑,风高,流光的眼睛却亮了起来。


氤氲的雾气消失。


近似透明的薄衫消失。


冰肌玉骨消失。


整个图画都消失。


唯有那双眸子,依旧在,在亮着,印得流光的眸子也亮了。


这亮光散逸出去,那些消失的东西却没有重新出现,只有流动的色彩,光芒莫名出现,在书页上流转着,在流光的眼里流转着。


所有莫名的光彩全部流入了流光的眼中、脑中……


刚从远处的山峰跃出的太阳发散着温暖而不刺眼的光芒,印得海面一片辉煌,沙滩开始渐渐温暖起来。


流光伸了个懒腰,她已忘了昨晚是怎么睡着的,只记得那无边无际、自由自在的光彩,还有那个完美无瑕的女子。


想到此处,她立时往怀里一摸,那本纯白色的书依旧在,而且还翻在第一页,那个氤氲中的美艳女子。


流光笑了笑,将这本书放好,就着有些咸涩的海水洗了把脸,她又要开始孤单的生活了。


然而孤单并不是孤独,更不是寂寞,因为她已经与几月前的她不同了,她有了自己想要寻找的人,这样的人,又怎么会孤独呢?

楼主 一二白痴二一  发布于 2015-06-15 23:38:00 +0800 CST  
如果说世间有命运,那就一定有缘分,而就算世间并没有命运,也还是有缘分。


两个相互寻找的人,终究会相遇,这就是最不容置疑的缘分了。


只是这终究,有时候往往太久,久到一切都已不再相同……


而龙飞和流光两人都还不知道他们的终究,究竟还要多久。


已过了几日,流光已不知沿着海岸走了多久,她生得可爱,靠海为生的渔民也经常赠些吃食,一路上倒没饿了肚子。


只是她总是在走,没有更换衣服,一直以来就是那一套,只是颇为奇怪,她的衣服虽脏了,身上却干净光滑,没有一些污秽,每到晚间,她就沉浸在那本书的美人图中,何时陷入沉睡都不知道。


书中图并不多,但一张图她就得看四五个晚上,所以这几日,她也才看完第一页,方才翻到第二页。


第二页中是一个亭亭玉立的女子,仍旧身无片缕,依旧冰肌玉骨,眼神却与第一副大相径庭,如果第一副是千娇百媚,这一幅就是冷艳淡漠,而散发出的光彩也并非五彩缤纷,只有黑白两色,泾渭分明,仿佛天地初生,阴阳两极。


流光并不知道这光彩是为何物,也不知道这书有甚作用,只是她很享受那种天地间别无他物的感觉,更享受无意睡着那种温暖美好的感觉。


这日天光明媚,她仰卧在海滩上,看着遥远的海际,心中隐隐又有些悲伤,毕竟这多日来,她也不知往那边行,究竟是靠近龙飞还是远离,虽没受什么委屈,但一想到那高傲坚强的身影,她还是会思念那些伴在龙飞身边的日子,也更期待这样的日子早些回来。


突然,原本一望无际的海面出现了一些阴影,而从望不尽的另一面,更有无数阴影覆盖而来。


流光站起了身子,黛眉微皱,她感觉到一丝不妥,不知为何,被蛮夷袭击掳掠的那些日子的记忆突然回到了她的脑海,已经模糊的父母的死状又开始变得清晰起来,她的眼泪不知不觉就流了下来。


“呜!”这是号角的声音,就从那片阴影,不,是流光已经看到的那些旗帜,那些船只上传来!


这片海岸并不临近渔村,所以也没有渔民,只有流光一人,她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甚至连转身逃跑也忘记了!


船只越来越近,号角声仿佛可怕的催命符,流光终于意识到了什么!


龙飞曾经跟流光讲过,除了承光中原外,北边有北蛮,这她很了解,就是欺凌自己村人,杀害自己父母的那些可恶的坏人,东边有东岳,分为北、南两岳,一直在战争,而承光中原是支持北东岳,除此之外,在西边隔海还有无数西洋众国,但因为隔着辽阔的西海,所以西洋众国与承光中原交集不多,然而在西海之上,还有另一股势力。


他们从不承认自己属于什么国家,他们自认为大海之子,追求无限的自由。


从小就在海上长大的他们,懂得驾驭风浪,靠掠食沿海地区为生。


他们自称海之子,但深受他们所害的人都称之为海贼!


流光不再多想,立时转身向后跑去,她可不想遭遇这些海贼,她还要找到龙飞!


船只还未靠岸,船上已有人一跃而起,在海面上如履平地,飞快地向着奔来!


流光身无武艺,又怎跑得过那人,仅仅跑出几里,就被迎头赶上,那人也不由分说,已经一掌击在流光的后背!


流光只感觉背上一痛,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三日后,一个高大的男人驻足在这片海岸上,看着平静无波的海面,慢慢皱起了飞扬的浓眉。


“她……她会去哪了呢?”一个气质非常的女子就站在男人身边,也看着男人目视的方向,犹豫问道。


“银月。”两人正是在李平流家中没有找到一人,一路问了渔民才到此处的龙飞与银月,龙飞听到银月的话,沉默了半晌,才终于开口,“你走,我不想见到你。”


银月苦笑起来,她知道,自己的确做了一件不得不离开龙飞的事情,无论她以前对于龙飞有怎样的意义,她此时此刻,只能离开。


龙飞慢慢闭上了眼睛,右手却绕至背后,紧紧握住了枪身,青筋毕露,这是他在忍耐,他也不知道他睁开双眼的时候,如果银月还在他身边,他究竟会做出什么事。


“对不起。”银月轻声,却有莫名、别样的悲伤,并不是为了流光的失踪,也不是为了龙飞的责怪,而是她不能向人道的原因。


银月正要离去,龙飞却猛然间张开了双眼,他突然想到了一些可怕,却又可喜,然而又足够悲伤的事情,他紧紧抓住了银月的手,看着她盈盈有泪的双眼,一字一句道:“他是流光?”


银月的悲伤刹那间爆发开来,她忍不住嚎哭起来,那可怜的模样,就像个孩子,她细嫩修长的双腿也承受不住她的悲伤,她跪倒在地,背脊也慢慢弓下,双手捂住那张俏脸。


四下无人的海岸,哭声久久不能停息。

楼主 一二白痴二一  发布于 2015-06-16 12:29:00 +0800 CST  
流光是在一阵难受中醒来的,她在一个小小的房间里,房间还在微微地晃动着,她感觉自己的头颅里正翻江倒海,还恶心反胃,感觉下一刻就要吐出来一般。


“小姑娘,你没事吧?”一个一直看护着流光的男人一看流光的表情就知道她多半是晕船了,下意识就出声问道,奇怪的是,明明高额大鼻一看就是外邦人的男人却说的一口字正腔圆的中原话。


“这里是哪里啊?”流光并没有感觉到他的恶意,也就抑制住自己心里的害怕,故作坚强问道,“你是谁?”


“你可以叫我特林岚,这里是亚希克号,是我们航行用的船。”男人面目平和,说话有礼。


“你们是……是海……海之子吗?”年纪不大的流光藏不住话,但却还是懂得怎么委婉地说话,硬是将“海贼”两个字憋了下去。


“呵呵,我知道你们东方人喜欢叫我们海贼,没有关系的。”不过特林岚也不是笨蛋,知道流光一瞬间的迟疑是什么原因,接着,他露出一个笑脸,安抚流光道:“我知道我们‘请’你上船的方式可能会让你觉得不妥,不过我们海之子大多数人都没有你们东方人那么多讲究,他们喜欢怎么方便就怎么做。”


“那你们为什么‘请’我呢?”流光毕竟没有受过什么教育,竟也觉得特林岚说的不错,立刻就接受了他的说法,也不计较,接着就问道。


“这件事我也不能回答你。”特林岚的表情突然变得很恭谨,抬头向上望,然后才道,“圣子吩咐,如果你醒来就去见一见他。”


“圣子?他在哪?”流光眨了眨可爱的眸子,有些奇怪他方才的举动,但龙飞跟她讲过“入乡随俗”,所以她也没有问。


特林岚目光有些不善地看了流光一眼,语气也不再友善,冷冷道:“你得尊敬圣子,不过你是圣子的客人,我就不惩罚你了,你随我来。”这次流光看得更清楚了,特林岚在提到“圣子”两个字的时候,又做出了刚刚奇怪的举动,她也猜到了自己之前究竟哪里不尊敬圣子。


若是旁人,只怕不会太过在意,但流光不同,流光在经过龙飞的陶冶后,除了对生命本身的尊重之外,又懂得对一个生命全心全意的信仰尊重,所以她暗暗将特林岚的动作记在了心中,她不愿意让别人觉得自己的信仰被玷污。


她学着特林岚,抬着头,望着上方,表情恭谨,出声问道:“你们的圣子,是怎样的人?”


特林岚注意到了流光的动作,他很满意,连带着态度也好多了,他侃侃而谈道:“圣子是人又不是人,他是由海的意志而来的,只是附在人的身体上面,他将带领我们寻找到孕育万物的海洋真正承认的自由,并享受那种自由。”


“那被海洋承认的自由,究竟是怎样的自由?”流光歪着脑袋,又疑惑道。


“做任何事,大海都不会阻止,就是被海洋承认的自由。”特林岚一脸幸福道,“大海中每一个角落,我们都可以航行,都可以存活,都可以快乐,就是被海洋承认的自由。”


见流光有些发愣,特林岚停下了话,看着这个可爱的小女孩,微笑着问道:“你喜欢海吗?”


“我不知道。”流光实话实说,她的确不清楚自己究竟喜不喜欢海,因为她对海,并没有过了解。


“等一会儿,我带你去看看,你从未见过的海。”特林岚一脸兴奋,眼里绽放出了光芒。


“嗯,好。”流光乖巧地点了点头,特林岚的表情就足够她去期待,特林岚口中她从未见过的海!


“圣子就在前面,他并没有召见我,所以就你一个人进去,记住,圣子是神圣的,你要心存恭敬。”到了船舱尽头,可以看见地板上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方形孔穴,特林岚在这里停下步子,示意流光从孔穴下去。


流光低头看着孔穴里面,可以看到碧蓝颜色,还有一丝丝波澜,这下面竟然都是海水!


特林岚突然一下将流光推了下去!


“圣子与海洋是一体的,海洋就是他的圣域,你不用害怕。”流光吓得双目紧闭,却听到了上方传来特林岚的声音,她不觉得这个男人会骗她,而且她虽然感觉到自己在海水中,却没有一丝难受,甚至也可以自由呼吸,所以她尝试着睁开了眼睛。


没有一丝海水灌入她的眼中,只因她的小脑袋被一个小气泡完全包裹住!


她的确是在水中,可以看到,除了这一个包裹住的气泡之外,四围全都是澄澈透明的水,而她之所以能看到,则是因为她正下方正散发出光芒的方形房间,这房间与水是由一种透明的物质分隔的,可以清晰地看到房间里有一个盘膝而坐的人,还有一盏亮着的油灯。


“你放低重心,进入那边的小路,然后过来我这边。”也没看见那坐着的人有什么动作,流光却听见了一个声音,她有些犹豫,最后却还是依言放低重心。


就这样,她在水中慢慢沉降,神奇的是,包裹住她脑袋的气泡竟然也慢慢沉降下来,她也看到了那声音中提到的小路,那里其实没有路,只是莫名其妙没有海水,流光知道这世界上有许多奇特的事情她不能了解,她也并不多问,只是乖乖地往那片区域钻去。


她慢慢降入小路之中,而那个原本裹住她脑袋的气泡也已经在她进入这片区域的时候消失不见,只是又有几个小气泡莫名其妙产生,停在她进入的那个地方。


流光本来年纪就小,也没觉得这些有什么异样,只是向着那个小房间走去。

楼主 一二白痴二一  发布于 2015-06-17 19:57:00 +0800 CST  
“是你在叫我吗?”流光落落大方,毫不扭捏,开门见山就道,“你就是圣子吗?”


“我是圣子。”那坐着的人站了起来,看着流光,轻轻一笑,“不过如果是你,还是叫我知二吧。”


流光有些讶异,因为眼前的人跟特林岚长得一点都不像,没有一些异域风格,而是儒雅的中原人模样,她的双眉轻轻皱起:“你不是海之子。”


“你很聪明。”知二脸上有一抹笑容,温柔道,“比起那些外邦人聪明多了。”


“你在欺骗他们?”流光有些愤怒,因为特林岚和那些与特林岚一样的海之子的信仰都被眼前这个叫知二的人给玷污了,这是她最不能忍受的事情。


“这不能叫欺骗。”知二古井不波,没有一丝慌张,“我的的确确是要带领他们寻求到真正的自由。”


“都是骗人的,都是假的!”流光冷冷地看着知二,她不愿意去相信眼前人的话语。


“你大可不必如此。”知二仍是静静道,“我会将一切都告知你的。”


“我叫知二,这并不能算是一个名字,它只是代表我的作用,和我的能力。知,就是代表我需要知道一切,而二,则是代表我的能力只排第二。”


“当时我和很多跟我一样能力只排第二的人一起遵从某个人的指示做一件事,本来我以为那件事是很重要的,结果最后却发现这件事只是那个人为了取乐自己。”知二静静地说着,仿佛这件事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你遭受了这样的事情,知道了这样的悲哀,还要让别人也承受吗?”流光冷眼看着知二,他口中的事情,与特林岚等人现在遭遇到的相同无差。


“听我讲完。”知二温柔地看着流光,苦笑起来。


“而在做事的时候,又有另外一群人,要我照着他们的意思做,去反抗我原先的主人。当时我也想要摆脱那个主人,所以我同意了。事情进展得很顺利,但就在我们所有人以为胜券在握的时候,突然遭到了一阵反扑,跟我有着同样编号,可以算是我伙伴的人全都死绝了,只剩下我和另外一个人。”知二仍在微微笑着,但流光却感觉到他淡淡的隐藏着的悲伤。


“那个主人其实根本就不在意我的死活,而反抗主人的人也突然发现自己所做的都是徒劳,他们最后选择去追求各自想要的生活。”知二接着在讲,“只留下我和唯一的伙伴,枪二。”


“我不愿意让那段过往就这么过去,我也不甘心就做一个平凡的人,更不甘心顶着二这个名头。”知二的语气很平淡,但单从他的话,就可以知道他的怨念。


“你可以改掉名字呀。”流光已经被知二的话吸引了注意,下意识地提议。


“不,改掉名字是懦夫的行为。”知二嘴角浮现一个弧度,他笑得不是流光,而是与流光一类的所有人,“我只有继续顶着这个名字,才能真正超越所有人,包括他!”


“谁?”


“就是我的主人,诸知晓!”知二笑得愈发夸张,仿似着了魔一样。


“那你的伙伴呢?枪二?”流光有些可怜地看着疯魔一般的知二,出声问道。


“他?他改了名字,说是要开始新的人生。”知二嘻嘻笑了起来,又嘲讽道:“他哪里知道,没有谁能开始新的人生,人终究只有一生。”


说完这句话,知二突然又恢复了平静。


“于是我就在想,怎样才能超越诸知晓。他的势力遍布承光江山,我若是在中原建立自己的势力,必然会暴露。东岳附属承光,自然也是不行。所以我就决定在西北方向,就是这群海贼,或者是蒙里西蛮族。”


“但蛮族等级分明,就算进入,也只能是别人的手下,所以我思来想去,也只有找这些海贼。没想到这些传说中凶神恶煞的海贼却纯真无比,正好为我所用。”


“就因为他们纯真,所以你就欺骗他们?”流光突然觉得很害怕,她并不是害怕眼前时而疯魔的儒雅男子,而是在害怕这个世界,这个将纯真美好视为愚蠢好骗的世界,直到此刻,她才终于明白龙飞那些不想让她了解的肮脏,究竟是些什么可怕的东西!


“我并没有欺骗他们。”知二仍然不承认,“风悄然间已经起了,就算在海上,他们也还是不能避免被卷入这场可怕的风中,只有我是真心真意带领他们成为在这场风中也能自由的人。”


“什么风?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在欺骗他们,欺骗那些纯真可爱的人。”流光拼命地摇头,她不想听知二胡说八道,她只认清她自己看到的。


“庞家军大败,无数百姓被蛮族所杀。”知二用平静的语气,揭开了流光心里最深的伤疤,她的父母被蛮族所杀,这已经是很久远的事了,但不久前那些救济她,照顾她的乡亲也被疯狂掳掠的蛮族杀害,又将父母的惨状勾回到流光的眼前,而跟随龙飞而日渐忘记的可怕记忆,此刻又被知二提起,所有对蛮族的恨意和对生命逝去的痛苦,在流光的小脑袋中爆炸开来,她忍不住抱头蹲下,眼泪却还是止不住地留下。


“这绝非寻常。”知二一字一句,慢慢地将话灌进流光的耳中,“乃是因为当年被灭门的太子幼子被人救下,之后前些年血魔复仇,剑鬼出世,天临府逐渐坐大,这一切都让天启帝并不放心,就在今年,禹州天龙山出现了一只巨大的石龙,天启帝再也坐不住了。”


“他秘密遣使蛮族,又在庞家军插入奸细,终于让他一贯担忧的庞家军分崩离析。”知二不管流光是何状态,继续讲道,“接着天启帝又派人寻到昔日公主,和亲蛮族,看似是将一普通女子送入漩涡,其实却是为了引出江湖中不安分之徒,将之一网打尽,除此之外,蒙里西他也肯定不会轻易放过。”


“天启帝野心极大,如果这些海之子依旧逍遥自在,不思进取,那下一个大祸临头的,就是他们。”知二轻轻拉起了蹲下的流光,“现在你知道我为什么说我没有欺骗他们了吧。”


流光不再纠结之前的问题,只是冷冷问他:“那你为什么要抓我过来?”


“我要你做圣女!”

楼主 一二白痴二一  发布于 2015-06-18 11:17:00 +0800 CST  
“哪来的小乞丐?走走走!滚远点去,还让不让人做生意了?”胡言是浑州一处并不豪华,却也不算简陋的酒楼跑堂。


酒楼并非客栈,胡言所在的这家虽不起眼,但也是个地地道道请客宴宾的场所,所以跑堂的虽是个在客人间点头哈腰的下人,但却还能在一类人面前颐指气使,那就是乞丐,尤其是像现在这个走进酒楼的小乞丐。


小乞丐却不认为他自己是个乞丐,因为在他稀缺的认知里有乞丐这个概念。


乞丐就是什么都不会做,只能靠乞讨——一种没有尊严的方式维生的人,这也是因为他认知的稀缺,他还不知道世上有丐帮这种组织,当然,丐帮弟子还是要乞讨,但丐帮是江湖第一大帮,凡事只要称上了第一,那有些小细节,就不会影响别人的尊重。


不过,丐帮说到底是江湖中的帮派,而胡言是个市井之人,压根不理你什么丐帮还是鸟帮,就算是丐帮的小乞丐,在他看来,仍旧是妨碍做生意的脏秽东西。


小乞丐并不想用没有尊严的方式活下来,所以他不承认自己是乞丐,只可惜他并不能决定世人的看法,所以原本只想在酒楼里找点事情干,换些吃的的他,还是被看作想要乞讨的乞丐。


他看起来的确像个乞丐。


几日没有打理的长发已经从发髻中窜出了几缕,满是污渍尘灰的小脸上只有一双眼睛仍旧闪着光彩,唯一令人高兴的是,在野外的几日,总是有些莫名的果子从树上掉下来——明明他找了许久都没有在那些树上找到这样的果子。


还有更奇怪的事情,每当他口渴到走不动一点路,沉沉睡去之后,他总是会在水源旁醒来,有时是溪流,有时是小河,还有时候会有一大缸水。


他本来想用这些水洗个澡,但想起来自己一没有换洗衣服,二还没找到一个真正能赖以生存的方式,所以这并算不上必须的事情就被他放在了一边。


好不容易跨过了那些余粮本就不够的村落群,到了一个颇为繁华的县城,他就开始寻找那个他准备忘记的叔叔曾与他讲过的,可以通过做事拿到换什么都能而且必须的“银两”的地方。


第一个地方就是胡言所在的酒楼,他别的字不认识,却认识那个酒字,因为那个叔叔有时会突然糊涂起来,那个时候他就不断地写着这个字,而且他还说过,酒是个好东西,却需要不少银两,所以小乞丐才走进了这酒楼。


小乞丐没有理胡言,因为他不知道胡言在对自己说话,他只是抬起头,拿闪亮的单纯眼神看着胡言:“我能在这里帮忙吗?”


胡言有些发愣,因为他还没见过什么乞丐丝毫不对自己的话做出反应的。


小乞丐又原封不动地问了一句,胡言这才听明白,听明白后,他的气势更甚,冷笑道:“原来是个找事做的,快走远点,这里没活干你没看到吗?”


他说的的确没错,这座酒楼此时正是没有一点生意,其实不只此时,自从那天他风闻换东家,所有的大厨都辞工离去之后,这座酒楼就一直没有生意——当然没有了大厨的酒楼有生意也做不了,他自然也早已无所事事几个月了,但既然他的薪酬还是每月照发不误地出现在他房间里,又为何要把这既清闲,又可以喝斥那些乞丐取乐的好事情让别人抢去呢?。


“哟?你这是觉得我这酒楼没有生意吗?”忽然一个粗眉小眼,明明一副愤世嫉俗五官却作豪迈神情的粗犷男人从梁上掉了下来,重重砸在地板上,却丝毫无伤,一边还在大笑着。


“你你你……你是谁?”胡言在这酒楼待了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哪里想到自己头顶上还有个人,他惊慌失措,战战兢兢,连话都说不顺畅了。


“这是我的酒楼,你是我的雇工,你还不认识我吗?”那男人哈哈大笑,捂着肚子仿佛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笑话,“你以为每个月你桌上平白无故出现的银两真的是平白无故来的啊?”


“啊啊?你……你是老板?”胡言显然吓了一跳,他怎么也没想到新老板是这么个人,当然更没想到这老板竟然会待到梁上去。


“现在不是了。”那男人又大笑起来,“你被解雇了,这是这个月的银钱。”说着男人从怀里取出一钱银子,甩了过来。


峰回路转,胡言还没想明白究竟什么情况,他竟然就被解雇了,不过啥都可以不管,银子总得手下,他还是毕恭毕敬地感谢这个白养了他几个月的老板——要不是这老板举止太耸人听闻,让他有些害怕,他才不会给这个突然解雇自己的老板好脸色。


“真是有意思。”胡言退出酒楼,那男人莫名冒出句话,然后才慢慢直起身子,走到小乞丐面前,拍了拍他的小脑袋,对他道:“你可以来帮我忙。现在就有三件事。”


小乞丐用闪亮这光彩的眼睛询问。


“第一,你去那边帮我拿一坛酒、两个杯子,放在桌子上。第二,我不喜欢看到一个脏成像你这样的人,楼上有房间里有浴盆,后院有水,你去洗个澡,换身衣服。第三,我不喜欢看到一个疲惫得像你这样的人,洗完澡直接找个干净的房间睡觉。”


“好。”小乞丐还想,并没有感觉男人话里真正的意思,只是乖巧地点了点头,一件一件事情去做。


瘦小的身躯承担不了多少重量,所以小乞丐上上下下了好多趟才够水洗澡,而男人从始至终都是独自一人拿着一个杯子,空着一个杯子饮着酒,也没有丝毫帮忙的意思。


直到一坛子的酒少了近半,小乞丐才待在楼上不再下来。


接着,男人端起酒杯,慢慢展露笑容,轻缀一口,笑道:“他很听话,应该不会下来了,你也不用躲躲藏藏了吧。”

楼主 一二白痴二一  发布于 2015-06-23 00:24:00 +0800 CST  
然而他的对面却没有一点声音传回,更没有一点人影。


男人又笑了,他饮了一口:“想不到你还是个害羞之人。也难怪你的隐匿之术这么地道。”说话的时候,他已经洒满了另一个空杯,话音放落,他突然就将这个杯子往身后掷去!


没有传来瓷杯摔碎的声音,一只稳定有力的手拿住了杯子,杯子里满满的酒甚至都没有洒出去,然后手的主人发出低沉的声音:“贫僧乃是出家人,不敢饮酒破戒。”


“哦?那还真是可惜了啊。”端坐着的男人轻轻一叹,接着道,“不喝酒也可以先坐下吧,站着不嫌累吗?”


“贫僧已经坐下了。”男人身后的声音依旧低沉,没有丝毫波动。


“你这样的人,江湖上断然不会没有传说。”男人看来很喜欢笑,起码他此时还在笑,“纵观十几年江湖,怕是都没有似你这般能在人前隐身的人。”


“施主谬赞了,贫僧一介小人,有何名头?”


“不错,你没有名头。因为你的传说里,就没有出现你的名字。”男人一口喝光了杯里的酒,大笑道,“你说是吗?‘无’。”


身后一片沉默,男人佯作歉意,摇了摇头道:“哦不,如今该叫你灵直了吧?”


“施主知道的倒是不少。”那个始终没有在男人面前露面的人正是灵直,而那个小乞丐自然就是他一路跟随保护的小男孩,他很是吃惊这个男人,一个小酒楼的老板竟然知道自己的身份,但他自从跟随苦行僧玄正以来,佛性日长,此刻仍是淡然自若。


“还好还好,江湖百态,在下大概知道一半。”男人语里似乎是在自谦,但又给人感觉实际是在自豪。


“施主这样的人,江湖上也不会没有传说吧?”这句话是男人方才说的,灵直此刻却将其还了回去。


“行走于真正的阴暗中的人,怎么会有传说呢?”男人笑着反问道。


“但一个人就算没有名字,总归还会有一个称呼吧。”灵直以前也是行走于阴暗面的人,若不是因为那件事,他也不会有什么传说,所以他知道男人的意思,也不多纠结。


“你可以叫我半知剑。”男人笑了笑,又饮了一杯。


“半知……这称呼还真是来的轻巧啊。”灵直略有些无力,他这明显就是从方才他说的那句话里取出的两个字,他微微一笑,又道:“那剑呢?”


“剑?”半知剑轻轻放下酒杯,微笑道,“怎么,你看不见我的剑吗?”


“我只看到你的狂,却没有看见你的剑。”灵直的话里似有所指,而半知剑的笑容渐渐凝固,他听出了灵直话里的意思。


“为什么你还能看到我的狂?”半知剑苦笑起来,连酒都感觉是苦的,喝不下口。


“施主可知道师父教灵直的是什么?”灵直显然还不是太适应他自称的和尚身份,直到提起他的师父他才回想起来。


“玄正大师所尚吗?原来如此。”半知剑点了点头,心领神会。


“各人自有各人的天性,各人的道。”灵直这时候才真像一个和尚,不过这个和尚与一般的和尚有所不同,只因他是玄正的徒弟,“施主你的天性就是狂,道亦是狂。幸而施主并无偏离狂道。”


“呵呵,那灵直和尚,你的道呢?”半知剑忽然笑了笑,反问道。


“正直便是贫僧的道。”灵直也笑了。


“跟那位知州一样吗?”半知剑的笑容有些玩味。


“原来如此,你见过白知州了?”灵直已经把一切都理顺了——这个男人之所以知道他的事,并不是他所谓的什么半知,仅仅只是因为他见过白师天了!


“不错。”半知剑坦然承认道。


灵直语出惊人,连半知剑都吓了一跳,失手将酒杯扫在了地上,只听他用拜托的语气道:“那我就将这个孩子托付给你了。”


“喂,这是什么意思啊?”半知剑连忙站起来——不再刻意隐匿自己的灵直直接把自己的背影留给了半知剑,他竟然已经运起轻功走了!


“多谢施主了!”远远传来灵直渐行渐远的声音……


半知剑扶额苦笑道:“真是早知今日悔不当初,我就应该好好做我的剑狂,何故做什么半知剑呢?”


灵直这么做倒不是厌烦那小男孩,本来此次来仑州他就是身负重任,只是中途出了流光一事,所以耽搁了自己时间,眼下既然那剑狂曾见过白师天,想必也不会是什么恶人,却是正好将男孩托付于他,还自己轻松,去做师父嘱托之事。


“喂,你叫什么名字?”半知剑有些无奈地看着也不管有没有吩咐就自顾自擦着桌子的小男孩,百无聊赖道。


“我……”早已经干净了的小男孩听着自己雇主的问题,却诺诺回答不出来。


“没有名字?”半知剑挠了挠脑袋,接着问道。


“……有”小男孩犹犹豫豫,终于还是选择说了真话,他的脑海里还没有说谎这个概念,所以他也不会说谎。


“不想用了?”半知剑有点理解,“那我就给你取个新的吧,总不好老没名字吧。”


“嗯,好。”男孩不假思索,他也不想再在别人问名字的时候尴尬。


“那就叫……叫剑……”半知剑更应该叫半剑,他的人生近半都是剑,一说到起名字,不自觉就提了第一个字,然后半天想不出后面的字。


“光。”男孩默默地提了一个字。


“好,那你就叫剑光吧。”半知剑乐得轻松,摸了摸男孩的头,满意道。


“嗯。”已改名叫作剑光的男孩却没有什么特别的表现,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半知剑有些索然无趣,随口问道:“你想学武功吗?既然叫剑光,总不能连剑都不会用吧?”


“我想学。”剑光知道什么是“武功”,他曾经见叔叔练过,这两个词还是叔叔最早告诉自己的。


“好,那你以后就跟着我学。”

楼主 一二白痴二一  发布于 2015-06-24 23:43:00 +0800 CST  

楼主:一二白痴二一

字数:94368

发表时间:2015-03-28 23:28: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6-02-07 19:28:01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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