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 长篇武侠小说 · 《龙瀛剑诀》

第十三章 不醉不休


铁从云向他二人缓步踱来。他无论何时总是一副悠哉悠哉的样子。他的身后毕恭毕敬地跟着一人,便是管家陆进宝了。

铁从云笑道:“这位兄台,我看这小兄弟已快醉得人事不知了,你还让他喝,未免有些不近人情。”

“你是何人?”万重山的语气有些许不悦。

铁从云掸了掸袖口,“爱管闲事之人。”

万重山道:“我找我兄弟喝酒,与你何干?”

铁从云也不管郭万二人是否愿意与自己同桌,自顾自地拉开木凳,坐在了酒桌旁,笑眯眯地说道:“我想向兄台讨两杯酒喝,你不会不给吧?”

万重山的双眼亮了起来,哈哈大笑道:“你们都来陪我喝么?妙极,妙极!”

铁从云笑道:“不是‘我们’,而是我一个人。这位小兄弟已陪你喝了十五六斤酒,兄台却仍是面色不改,足见你海量。但我想和你打个赌,赌你喝不过我。”他挑眉说道:“你,敢赌吗?”

“你说什么?!”

万重山乃一派掌门,武功自然到家,但最让他得意的,还是他那千杯不醉的酒量。他时常向外人夸口,说自己“喝遍天下无敌手”。可如今却有人当着他的面,说他喝酒不是对手,这叫他如何不惊不怒?

铁从云脸上挂着他那象征性的嘲弄的神情,道:“不敢么?”

万重山厉声喝道:“谁说我不敢?!赌就赌!你说,赌什么?”

铁从云摊了摊手,道:“我如果输了,你想怎么发落都随你。但要是我赢了的话……”他的手向郭旭扬一指,“你日后再不可找这位小兄弟喝酒,如何?”

万重山听罢似是有些犹豫。

郭旭扬如同抱着一根救命稻草一般,趁热打铁地补了一句,“万大哥,你……该不会是怕了这位仁兄吧?”

万重山瞧瞧郭旭扬,又瞧瞧铁从云,“啪”的一拍桌子,叫道:“我会怕他?!好!你输了我也不把你怎样,只要你说一千声‘我服了万重山!万重山酒量天下第一!’便可!”他又“嘿嘿”一笑,对郭旭扬道:“郭老弟,等我放倒了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再来与你喝!”

铁从云笑了笑,“兄台当真信心十足啊。”

郭旭扬醉醺醺地搭着铁从云的臂膀,“这位……仁兄,我这万大哥的确海量,你真有胜他的把握?”

万重山斜眼瞧着铁从云,“喂,兄弟,我看你身无几两肉,风一吹就倒的样子,你真能行么?喝坏了身子可别怨我。”与万重山魁梧得像座山似的身形比起来,铁从云清瘦的身材确实显得单薄了些。但把他说得弱不禁风,却又未免太过夸张。

然铁从云却不以为意,慢悠悠地道:“万兄刚才已经喝了十五六斤,若此时与我对饮,我胜之不武。等我先喝完一十六斤酒之后,再与你较量,赢了就光彩了。”他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说的话,有多么的“伤万重山的自尊”,只是吩咐店小二将二十斤酒打上桌来。

只见铁从云缓缓地斟满一碗酒,慢慢地端起碗来,在嘴边啜了一口,便咂嘴皱眉道:“酒这东西,当真难喝!真搞不懂万兄为何对它如此钟情?”

万重山惊问:“你这话什么意思?”

铁从云冲万重山露出一个笑脸,“实不相瞒,我以前从未喝过酒,如今这是头一回喝。”

万重山再一次从凳子上弹了起来,大声叫道:“你说什么?你小子竟敢消遣我!”拳头举在半空,却又不好意思因为这种小事儿去揍一个陌生人。

郭旭扬的酒意也跟着醒了两分,诧异地道:“这位仁兄,你不是开玩笑吧?”

铁从云却瞧也没瞧他们一眼,慢慢地将那一碗酒喝干,又慢慢地斟了一碗,再喝干。如此喝到第九碗时,万重山和郭旭扬都不说话了,只是呆呆地看着他。

铁从云倒酒和喝酒的速度并不快,但却从未间断过。他斟满酒便喝,喝光了又继续斟。如此反复。

万重山怔怔地望着他道:“怪人!真是个怪人!”

当铁从云喝完第三十二碗酒时,他向万重山挑了挑眉,“万兄,我这个人不喜欢讨人便宜,却也不愿意吃亏。我看这一碗酒足有半斤,我方才一共喝了三十二碗,正好是一十六斤酒。从下一碗起,咱们便开始较量吧?”

万重山满脸狐疑地瞧着他道:“你当真是头一回喝酒?我不信!”

铁从云笑道:“我何必骗你?”

万重山哈哈大笑,“啪啪啪”地拍着铁从云的肩膀,“我也不管你是不是头一回,你这么能喝,万某一定要交你这个朋友!还未请教高姓大名呢!”

铁从云抱拳道:“在下铁从云。”他顿了顿,道:“是否可以开始了?”

“你还要喝?”

铁从云晃了晃手中的酒碗,“当然。这不是说好了要与万兄你比酒量的吗?”

万重山听罢豪气顿生,拍案叫道:“好!万某今日就与你喝个痛快!小二,再上四十斤酒!”

万重山先给铁从云倒满一碗,再给自己斟上一碗,举碗笑道:“来,干了!”脖子一仰,将酒喝光。铁从云却不急不徐,仍是依照之前的速度喝完一碗。

他二人你一碗,我一碗,也不知一共拼了多少碗。

郭旭扬趁他二人斗酒之时,闭目养神,运功调息。一轮调息过后,酒气已去了不少。他睁开眼睛,看到那两人居然还在喝!他向他二人瞧了瞧。

只见万重山面色泛红,说起话来指手画脚,前言不搭后语,已带八分醉意——这是他第一次,也是他惟一一次、最后一次看到万重山喝醉!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但反观铁从云,仍是神态自若、面带笑意地慢慢喝酒。他思忖着:“这铁从云究竟是如何做到能将‘无底洞’万大哥灌醉,而自己却无半分酒意的?莫非是他练就了什么独特的功法,可以专门克制酒劲?”

自从郭旭扬睁眼之后,万重山和铁从云又拼了十数碗酒,但他却哪里还是铁从云的对手?当他端起第二十三碗酒时,醉眼惺忪地指着铁从云道:“来,我们……喝……喝……”话未说完,人已醉倒在桌面。他手中拿着的碗一歪,眼看酒水就要扑洒而出,铁从云只一伸手,便不着痕迹地将酒碗扶正。

郭旭扬望着铁从云,面上难掩钦佩之色。

铁从云冲他笑笑,放下手中那第二十三碗酒——正如他自己所言:不喜欢讨人便宜,却也不愿意吃亏。既然万重山在喝第二十三碗酒之前已经醉倒,那他这碗酒就没有再喝下去的必要了。

郭旭扬瞪大双眼道:“铁兄,你真乃酒神也!据在下所知,在你之前,从无一人能使我这万大哥喝到三分醉。在下对你当真佩服至极!”

铁从云摆了摆手,“小兄弟过奖了!酒能伤身,还是少饮为宜。”

郭旭扬苦笑,“在下不嗜酒,酒量也不好。但我这万大哥是个大酒缸,我也很无奈。”

铁从云笑道:“万兄打赌输给了我,日后他可要信守诺言,不会再找小兄弟你喝酒了!”

郭旭扬对他抱拳躬身道:“这正是我最要感谢铁兄的地方!”

铁从云抬了抬手示意他无需多礼,忽听一个刺耳的声音自远方传来:“郭旭扬,今晚没醉死,是你的运气,但你也休想看到明日的太阳了!”话音不男不女,难听至极。听声音那人应尚在三里开外,使的竟是“千里传音”的上层功夫!

铁从云打量着郭旭扬,“你是郭旭扬?”

郭旭扬抱拳道:“在下郭旭扬。”

铁从云哈哈大笑,“想不到我也眼拙了一回。”他玩味地笑道:“只不过,郭少侠的酒量却远不及你的侠名哦!”

郭旭扬笑着摆了摆头。

他两人尚在说笑间,刚才那说话之人却已到来。来的当然不止他一人。男男女女共有九人之多,将这小酒店团团围住。

楼主 漠雪莫名  发布于 2018-05-27 12:15:00 +0800 CST  
第十四章  力斗群雄


此时已是夜半三更,原先酒馆里已只剩下郭旭扬他们这四名食客。

这个酒馆不甚大,分上下两层,仅可纳百余人。但它在方圆百里之内却很有名气,只因此酒馆出品了一种独家酿制的,名为“醉欢笑”的烈酒。此酒入喉如火烧,入腹后劲足,十分对万重山的胃口,故而万重山是这个酒馆的“老常客”,而适才郭旭扬三人喝的,正是这万重山的最爱——醉欢笑。

掌柜的和店小二对万重山此人也算是有相当的了解。万重山时常通宵达旦的喝,他们早已见怪不怪。况且这万掌门出手阔绰,头脑精明的掌柜自然不会开罪于他,为了关门打烊而下逐客令。

掌柜的早在万铁二人拼酒之时,就已经回后堂休息了,只留下一个小二哥在守店。店小二看到涌进来一群凶神恶煞之人,立马机灵地偷偷躲到后院去了。

整个酒馆里只剩下一十三人。

进店的九人分四拨守住了四个方位,看此阵势应是防止郭旭扬四人逃走。

郭旭扬站起身来,“铁兄,这些人是冲着我来的。铁兄方才喝了数十碗酒,还请你好好休息便可。”

铁从云也跟着站了起来,掸了掸衣袖,“郭少侠这是瞧不起我咯?”

郭旭扬尚未接话,却听一身着青衫的大汉狂笑一声道:“你***也算个东西?老子是来杀郭旭扬的,杀你还怕脏了我的手!”那大汉虎背熊腰,身上肌肉一块硬似一块,巨目如电,一看便知是练外家功夫的高手,也难怪语气如此狂傲。

铁从云瞥了那大汉一眼,挡在了郭旭扬前面,道:“郭少侠,本来这是你的私事,我是懒得理的。但这人说的话,我不中听,所以我要让他吃点苦头。”他看郭旭扬想出言劝止,紧跟着又回了一句,“你就放心吧,这些虾兵蟹将,喝杯茶的工夫就摆平了。”

“铁兄……”郭旭扬本还想说些什么,然而铁从云把他的话头都给堵住了,只得道:“那就有劳铁兄了。”

虽说铁从云刚才扶酒碗时露了一手,但郭旭扬仍是放心不下。他思忖:“来者均非泛泛之辈,铁从云以一敌九,是否敌得过?他言语间如此托大,不知他的武功是否如他的酒量一般的好?我且在一旁掠阵,若他不敌,我再出手也不迟。”

郭旭扬在万重山身旁坐了下来。平时若有架打,万重山定会第一个出手,但此时他已醉得像摊烂泥。管家陆进宝从始至终一直垂手立于酒桌后面,似乎对主人半点也不担心。

“嗡——”铁从云抽出系于腰间的一根竹条。一根削得又薄又软的竹条。他抄在手中,竹条仍在不住抖动。

莫非他想用这根细软竹条去对付那九大高手?郭旭扬忍不住道:“铁兄,这竹条……”

铁从云轻弹竹条,翠竹抖动得更为厉害,“万兄爱酒,我却只钟情于竹和茶。”

一黄头发、黄眼珠、身着黄衫的男子道:“阁下既嫌命长,我就先送你一程,再取郭旭扬的人头也不迟!”这男子的头发眼珠皮肤衣衫,皆为黄色,看上去诡异非常。

铁从云冷笑一声,“嫌命长的是你们吧!”他挥动竹条,身形已然掠起。他施展轻功与出招御敌,竟然也是他那一贯温吞的作风。然而其独特的“以慢打快”的招式,让在酒桌旁观战的郭旭扬放心了不少。

铁从云毫无疑问首先蹿向方才那出言相讽的青衫大汉。那大汉明明练的是一身“金钟罩”“铁布衫”之类的硬气功,铁打的身子却受不住那根柔软纤细的竹条的攻击。

铁从云的动作看似轻而慢,但当他的竹条末端击打到那汉子的肩头时,那大汉竟被压迫得跪在地上。铁从云手腕翻转横扫,竹尖带过之处,已废掉那汉子的一双招子。

那大汉捂着流血的双眼哇哇大叫,“我的眼睛!还我眼睛……”他在地上滚来滚去,痛苦不堪。凄厉的哀嚎声充斥着整个酒馆。郭旭扬心中有些不忍地摇了摇头。

然铁从云却瞧都不瞧那大汉一眼。让这个“说话不中听”的人“吃了苦头”之后,他又欺身至那全身都是黄色的怪人身侧。

那怪人使的是一对黄灿灿的龙凤铜环,龙环飞出,夹带劲风击向铁从云的面门,凤环挥舞,护住全身。

不料铁从云袍袖一挥,轻轻巧巧地将龙环卷飞出去,打向一个女人的胸膛。那女人避闪不及,呕出几两血之后,软绵绵地倒在地上,昏死过去。

铁从云手中竹条狂抖,那怪人明明已将自己周身大穴护得是水泄不通,却不知竹条自何处攻进,只眨眼间,身上已被刺了四五个透明窟窿。直到铁从云抽出竹条,那怪人才感觉到痛楚地倒在地上,不住呻吟。

铁从云一出手便伤三人,其余六人看到自己的同伙有的躺在地上嚎叫,有的已奄奄一息,不由得慌了心神。

一白发苍苍的老者厉声喝问:“你是谁?”

铁从云自胸口摸出一块方巾,擦拭着竹条上的血迹,“就你们这帮跳梁小丑,还不配问我的名字。”

一年轻男子大喝一声,挺剑而上。瞧他的年纪,当是二十出头。年轻人最易冲动,他被铁从云的话语一激,哪里还受得住?拼了命不要,都要上来一决高下。

他年纪虽轻,剑术却已臻佳境,剑走轻灵,指东打西,乃是“峰花名楼”的绝技“迷踪剑法”。他剑尖轻点,向铁从云连刺八剑,而这八剑的剑影却似一朵盛开的雪莲,瑰丽无比。

铁从云向他赞许地望了一眼,道:“好,是个可造之材,留你一条命,去吧!”他将手中方巾扔向那年轻男子的面门,虽不快却极有章法地迈出几步,便穿过那如天山雪莲般的剑花,一掌打在那男子的胸口上。那男子连连倒退数步方才站定,竟还想举剑再上,却发觉自己浑身气血翻腾,真气一时难以凝聚。

“好家伙,看招!”一个满脸皮肤皱巴巴的人说道。听他的声音,正是刚才那“千里传音”之人,此人武功当居这九人之首。他身上不带兵器,一双铁掌胜过任何神兵利器!他一出招,其余四人也跟着抢上。

铁从云清瘦的身形穿梭于众人之间。他轻轻巧巧地避开那面皮皱巴之人的一阵抢攻,一个“白鹤冲天”跃出五人的包围圈。他在掠起之时,借力打落那白发老者的兵器,同时趁跃起之势,将他一脚踹到了店门口。

不料铁从云身子尚在半空,将落未落之际,那面皮皱巴之人又向他“刷刷刷”地劈出三掌,同时一女子将手一扬,飞出三支袖箭,分打他上中下三路。

铁从云此时仍是从容不迫,趁下落之势避开了射向他头顶的那支袖箭,左手一伸,抓来一人往胸前一挡,五支袖箭全都钉在了那人身上。原来那女子见一击不能得手,便又发了三箭,不料自己的同伙竟被铁从云抓来挡在身前,自己收势不及,五支利箭都钉了上去。

铁从云左手抓人,右手挥竹,待他挡下那皱皮之人攻来的三掌,人早已落定在地。

他顺手一送,把方才抓来的那人推向那发袖箭的女子,笑道:“这死鬼就送予你做相公吧!”

那女子被那人撞击,立时站立不稳,跌倒在地。她尚未爬起身来就一脸惊惧地叫道:“相公、相公,你没事吧!?你别吓我!”

铁从云反倒怔了怔,他刚才说的不过是一句玩笑话,岂料这人还当真是那女子的丈夫?

此时仅剩下那皱皮人和一个使铁斧的。铁斧使得虎虎生风,酒店的桌子已被他劈碎了两张,但铁从云手中的小竹条他却怎么也粘不着边儿。

铁从云皱了皱眉,“砸坏桌子的钱我可不给!”说话间,手中的竹条软得就像一条毒蛇,缠上了那使铁斧之人的手腕,铁从云悠悠地道:“斧子就扔了吧。”他运劲回扯,只听那人惨叫一声,铁斧落地,右手手筋尽被根根挑断。那人按住右腕,向后退开。

郭旭扬瞧着铁从云,心中暗暗发笑,“为了不赔砸坏桌椅的钱,所以适才与那几人打斗之时,才故意避开桌椅碗筷么?”

铁从云抖动着滴着鲜血的竹条,对那面皮皱巴巴的人笑道:“你是主谋吧?他们我就放过了,主谋可不能放。你是要自行了断呢?还是我送你归西呢?”

那皱皮人听罢怒吼一声,抢攻而上。但他此时已心中惊恐,方寸大乱。他若能沉着应战,或可与铁从云再对上几招。

但铁从云当然不会去等对方平复心情,他抖动手中竹条,如虎啸龙吟般,直取那人咽喉!

然那人却没有死,因为郭旭扬救了他。

郭旭扬硬生生地把竹条抓停,但竹条中夹带着的柔中带刚的去势,也把他的手掌划得皮开肉绽。

铁从云吃了一惊:“郭少侠,你这是……”

郭旭扬微微一笑,“铁兄,放他们去吧。”

“你没喝醉吧?!他们是来要你命的!”

郭旭扬摇头说道:“想要我的命的人不少,也不怕多他一个。”

铁从云挑了挑眉毛,“随便你吧。反正不是要我的命。”他看郭旭扬仍是牢牢地抓住竹条不放,便“嘿嘿”笑道:“喂,你那么喜欢我的小竹条,我送给你便是了。”

郭旭扬跟着笑了起来,不好意思地松开了手,“多有得罪!”

“你的手……”

郭旭扬甩甩皮肉绽裂的左手:“不碍事。”

铁从云举起竹条细细的看。这根竹条虽又细又薄,却连伤了九大高手,此时已被鲜血浸成了红色,不复之前那翠绿鲜嫩的颜色。

铁从云叹了一口气,“看来它已不能再用了。”话未说完,已随手将竹条扔到了酒店门外。

刚刚才让九大高手都挂了彩,然郭铁二人却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又坐回到酒桌前谈笑风生。既然说过要放那九人走,那他们悄声退出酒馆,郭铁二人自然就当作没有看到。

铁从云吆喝道:“小二哥,别躲了,快出来!给咱们上一壶‘庐山云雾茶’,品次差的不要。我要和郭少侠要好好地喝两杯。”万重山仍然醉趴在桌面上,所以铁从云只能和郭旭扬一人喝茶。

“铁兄,这里是酒馆,你却让店小二给你找茶,还要是好茶,只怕他拿不出来。”郭旭扬觉得这位新结识的铁兄,当真是有趣得紧。

“那我可不管,他自己想办法。”铁从云用竹筷轻敲着酒碗,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我向来只喝茶,不喝酒。今天多管闲事的破了一次例。不过,能认识你,倒也还算划算。”

郭旭扬向铁从云抱拳道:“铁兄不但酒量惊人,武功更是了得。你为人仗义,不拘小节。能与你做朋友,郭某实是三生有幸。”

此时店小二却当真给他们端上来一壶茶水,“几位爷儿,您们慢饮。”

铁从云接过茶壶嗅了嗅,然后马上又塞回店小二的手中:“不是庐山云雾茶!”

“哎哟,这位爷儿!您要的那个什么雾茶,小的我听都没听说过!咱们这小小的‘酒馆’,可找不着您要的宝贝,还请您多多包涵!”店小二哈腰说着,把茶壶再双手捧到铁从云的面前。他故意把“酒馆”二字说得重了些。

“算了铁兄,就别难为他了。”郭旭扬劝道。

“好吧好吧,今儿看在郭少侠的面子上,这清水我就勉为其难地喝了。”铁从云不情不愿地斟满一杯茶,递给郭旭扬。

两人有说有笑地喝了一阵子,突然铁从云皱眉沉吟片刻后,对郭旭扬抱拳道:“郭少侠,我想起我有事要办,就此别过!”他转头对陆进宝道:“进宝回家等我!”

不同于之前他慢悠悠的行事作风,此时他的话尚未说完,人已掠出了酒馆。

楼主 漠雪莫名  发布于 2018-05-27 12:25:00 +0800 CST  
第十六章  天现异象


繁星满布于夜空,夜幕笼罩着大地。洛阳以东的九山,山路并未经过人工铺整,却很神奇的,在陡峭难行的半山腰处,以木材搭建了一座高三层三丈、状六角之形的观星楼。观星楼的门窗梁柱都被漆成朱红色,每一面墙壁均在正中大开窗户,六面相通,以便观星。

一个全身上下、从头至脚都罩在玄黑色大袍子里的人,正攀登在九山上。此人头发耳鼻皆掩于黑袍之内,只在眼珠处挖了两个小洞。黑袍人身后丈余处,紧紧地跟着一个身着素白色衣衫,样貌姣好的年轻女子。那女子行走之时仍是躬身弯腰,态度很是恭敬。

黑袍人与白衣女子从底层楼梯直上至观星楼的顶层之后,白衣女子“扑通”一声,跪在了黑袍人身后。

第三层楼内摆放着一张宽大的供桌,高台上已插好香烛,各色瓜果陈列于高台之下的左右两侧,中间却是空空如也,未摆放任何物品。桌面边缘处另放着一把四尺长剑,长剑旁则是一个浅浅的金盆。盆内盛装着闪耀着嫩绿色流光的液体,不知为何物。供桌的后方,临窗悬挂着一大片雪白色的丝绸,夜风呼呼地直灌入楼内,吹得丝绸不住地摇曳飞舞。

黑袍人右手微扬,香烛立刻燃起,火焰在大风中不住抖动,却始终不灭。

黑袍人望向窗外的点点星空,观测良久后,道:“紫微星移,天现异象。郭旭扬,你如何入局?又如何破局?”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

突然,他拔出桌上的长剑,剑尖在金盆的液体中一搅,便在那绸缎上写下二十八个字:

逆龙天命难思量,泽瀛流断水未央。

星移氤氲玄黄现,神剑出鞘定苍茫。

薄透轻盈的丝绸随风摆动,利剑划过之处,却无丝毫断裂之迹。丝质品的舞动,亦丝毫不影响黑袍人落剑成字。白色的绸布上,二十八个字写得苍劲有力,闪动着翠绿色的光芒,在黑夜的狂风中显得格外的扎眼。

此时,那白衣女子跪着移上两步,双臂伸直举过头顶,手掌张开。她的额头上豆大的冷汗早已一滴滴地滚落而下,全身发抖地拼命吞咽着口水。

寒光闪过之处,鲜血喷涌而出。黑袍人长剑挑动,鲜血随着剑势溅洒到泛着绿光的白丝之上。绿色的字体,沾染上处子之血之后,眨眼间便成了褐色。而白衣女子的一对断掌,却不偏不倚地落于供桌中央的空位处,同瓜果一般,成为了祭品。

“占劫。”黑袍人冰冷地说出这两个字。

那白衣女子双掌被斩,疼得面部肌肉不住抽搐,布满血丝的双眼已有泪水涌出,一对断了手掌的手臂缩在胸前,却死命地咬紧牙关。她只在手掌离开身体之时,痛苦地呻吟两声,之后便不敢再次发声。

黑袍人的脑袋罩在黑袍之内,但在凝滞的空气中,白衣女子似乎看到他有一个微扭头的动作。

那白衣女子立马颤抖着说道:“我……死。”说罢站起身来,用尽全身力气往楼柱上一撞。随着一声微弱的颈骨折断之声,白衣女子便软趴趴地倒在了木柱之旁。红色的血,染湿了白色的衣。

黑袍人还剑入鞘,自窗口纵身一跃,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人已稳稳地站立在了观星楼底层的正门前。他的右手再度扬起,整座三层高的观星楼便窜起火光,逐渐被火势所吞没……

郭旭扬与黄伊榕二人,行走在前往“雷虎寨”的路上。

“黄姑娘,冒昧地问一句:你可是唐王府中人?”郭旭扬本不是一个多事之人,但他自己也说不上,为何会如此关心这位黄姑娘之所在。

“不是。”黄伊榕的回答简单而明了。

两人沉寂了一会儿,黄伊榕却开口道:“你怎么不继续问了?”

郭旭扬赧然笑道:“这是你的私事,我怕惹你不高兴。”

黄伊榕白了一眼身旁这身形高大的男子,“李英确是唐王府的人,但我不是。我只不过跟他们有些瓜葛罢了。”话音刚落,她便咬起了嘴唇。她不明白平日里少言少语的自己,为何会如此有耐性地向郭旭扬讲解自己的身份?

郭旭扬会心一笑,点头道:“多谢黄姑娘相告!你带我去‘雷虎寨’,可是发现了什么线索?”

“你只顾着华天高的女儿,自然什么都没有看到。”黄伊榕的语调仿佛有些高。

郭旭扬感觉自己像是被人从嘴巴里塞进了一个烂桃子。当时他在“雷虎寨”中,虽有沿路扫视观察寨中环境,但碍于华敏敏的情面,的确没有细查,甚至连尸首也未曾得见,便被华敏敏拖到了镇上。如今被黄伊榕一番挤兑,他只能打个“哈哈”道:“黄姑娘目光敏锐,在下万万不及。”

郭旭扬的恭维之词,也不知是否讨得姑娘的欢心。因为,黄伊榕又沉默了。

郭黄二人返回到“雷虎寨”。

偌大的寨子依然无半点生机,此时连华敏敏这唯一的生还者也不在寨内。他二人推门而入之后,黄伊榕径直走向后堂,郭旭扬也老老实实地跟在她的后面。

杀人者郭旭扬!

白色丝绢上赫然留下的,依旧是那干涸着的六个血写大字。

黄伊榕自腰带内摸出一柄飞刀,抬手间飞刀激射而出,齐齐地划断悬挂在横梁上的白绢。白绢轻飘飘地落在地上。她掏出火折子,整个儿丢在丝绢之上。丝绢遇火立即燃烧,不一会儿,便化成一团灰烬。

“黄姑娘,你这是……”看着黄伊榕的举动,郭旭扬原本想阻止,但最终还是任由她将丝绢烧尽。

“我看着不舒服。”黄伊榕蹙眉望着地上的灰渣,“怎么?你还嫌自己被冤枉得不够?还要留着它?”

“当然不是。”郭旭扬连连摆手。心中却道:“华小姐说要留下这血字来咒骂于我,如今被焚毁,她必定认为是我所为。”他无奈地暗叹一口气,反正罪名已经背得够多了,也不在乎再多这么一条。

“过来。”黄伊榕清亮的声音响起。

郭旭扬自然而然地跟着过去。他料想黄伊榕此次应是带自己去看她所发现的“线索”。他的嘴角扬起一道弧线,思忖:“原来她来后堂,只是来替我把嫁祸的血字毁掉而已。”

郭旭扬随着黄伊榕在寨子里弯弯绕绕了好一阵子,最后在一间柴房前停了下来。那日郭旭扬只是跟随华敏敏行至后堂,一路查看下来,发现无一丝打斗的遗留痕迹,心中已有大致的推断。之后他便随华敏敏离去了,这柴房确实未曾到过。

推开房门,映入眼帘的是一堆堆的稻草和一捆捆的柴火,摆满了整个房间。黄伊榕拨开一堆乱草之后,地上显现着两个巴掌大的血字:徐勋。工整的字迹从笔迹上看,似乎与白绢所书血字为同一人。

想那华敏敏性子急躁,且心中早已被梁上的白绢血字所迷惑,认定自己的亲人均死于郭旭扬之手,所以定未翻看过这间破旧的柴房。而这处几乎不容易被人发现的细节,却未能逃过黄伊榕的双眼。

“我查验过华天高的尸体。他是被利剑斩断头颅,身上无第二处伤痕。”黄伊榕淡淡地说着。

郭旭扬听在耳里,心中却是感动莫名。被栽赃陷害之人分明只是自己,却让黄伊榕一个姑娘家,为了他去干那“开棺验尸”的肮脏晦气之事。

郭旭扬向黄伊榕抱拳躬身,道:“黄姑娘,在下真不知该如何谢你!”

黄伊榕双颊飞红,咬着红唇将头撇开,“你……别多心。我只是好奇罢了。那日我既与你同行,当然确信你非元凶,所以才好奇,知道吗?”

郭旭扬心中暗暗发笑,嘴上却道:“是是,在下明白。”他扯开话题道:“只不过,这‘徐勋’二字写在此处,看似隐蔽,实则太过蹊跷且直接。只怕这徐勋,是第二个在下。”他的言外之意是:被他二人查到的“徐勋”此人,极有可能也是别有用心之人手下玩弄的一颗棋子。

“我当然知道。”黄伊榕又将之前拨开的那一大堆柴草覆盖在了“徐勋”二字之上,替徐勋掩盖住了这个很可能根本就不成立的“杀人罪证”。

“但目前除了能确定屠寨者武功极强、剑法极高之外,就只剩下这么一条明线了。”黄伊榕顿了顿,道:“我想以你的能耐,应该察觉到,全寨无任何厮斗的迹象。”

郭旭扬点了点头,“若想揪出真凶,只能先找徐勋。只有进入布局者的棋局当中,才有可能看清真相。”

黄伊榕薄唇轻抿,“看来你明白我的意思。”

楼主 漠雪莫名  发布于 2018-05-28 00:34:00 +0800 CST  
第十七章  御刀之人


郭旭扬与黄伊榕二人关上柴房门,沿原路返回,行走在“雷虎寨”的九曲回廊之上。

虽说华天高是个只懂在江湖上打打杀杀的粗犷汉子,但这回廊却建得颇为雅致,想必是请专人设计修筑的。琉璃瓦、朱红漆,栏板上还雕刻着各种蛟龙兽面。长廊建于人工开挖的绿湖之上,潺潺的流水在两侧缓缓地流动着。

郭黄二人行走的速度并不快。两人漫步的情形,好似回到了当初在“全清道观”时的绿竹林间。微风拂过,湖水味与花草香扑面而来。郭旭扬微笑道:“想不到‘鬼刀’华天高所建的‘雷虎寨’却这般风雅。”

黄伊榕乌黑亮泽的发丝随风飘动,她轻轻地吸一口这清新的香气,“是挺好的。”她顿了顿,道:‘徐勋’此人,你也听说过吧?”

郭旭扬点了点头。

且说这柴房中血字所写的“徐勋”,原名徐世勣,乃是大魏瓦岗的开国功臣。后被西魏王李密所重用,册封为军师。因他在人前喜欢自称“徐勋”,故久而久之,江湖中人便以此姓名称之。传闻这徐勋自打娘胎以来就从未笑过。虽说他言行乖张,却可推算过去未来,故又被人冠以“不笑军师”的称号。

徐勋此人,非但能文,而且善武,尤其剑术极佳。但据江湖上对其剑术的传言来判断,以他的武功,想要一夜之间灭“雷虎寨”满门,且一招之内便取了“鬼刀”华天高的项上人头,却是不可能的。

然而,若像郭旭扬此前所思,倘若徐勋出动“瓦岗寨”的高手,在不经意间群起屠寨,却又完全可以做到。只不过,“瓦岗寨”与“雷虎寨”当无仇怨,且徐勋贵为一国军师,与郭旭扬也素不相识,他又为何要剿灭雷虎寨,嫁祸郭旭扬?

这其中的重重疑点,只有深入调查,方有可能得到答案。然“大魏瓦岗”在各路反王之中,可谓是极为强盛的一国,且府中的各路豪杰,也均非易与之辈。

思及此处,郭旭扬便对身旁的黄伊榕沉声说道:“黄姑娘,在下多谢你替我寻到如此重要的线索。但西魏国强兵盛,且徐勋敌我不明,在下一人前往便可。”他的言语之间,已有请黄伊榕莫再跟来的意思。

“你怕我拖累你?”黄伊榕听罢,立马停下了脚步。略微拔高的语调,让郭旭扬听出了她的不悦。

郭旭扬忙转身面对黄伊榕,抱拳道:“在下并无此意!我只是……担心你。”一句话说出,他的耳根子也跟着红了起来。

黄伊榕柳眉微蹙,望着眼前这男子。一袭蓝灰色的圆领窄袖长袍,衣服上没有多余的配饰,只在腰间系一条灰色的腰带。黑发束起,将他的五官突显得更为英挺。

黄伊榕避开他那双同时也正看着自己的深邃的眸子,望向了他背后背着的那柄用白布严实包裹着的,向全天下声称为“龙瀛宝剑”的木剑,悠悠地叹了一口气,“因这柄木剑,而想取你性命的人,只怕不少吧?”

郭旭扬怔了怔,他未料到黄伊榕此时会突然提起他背着木剑的事情。他正色道:“在下确实少有安宁,正因为此,在下更不希望黄姑娘与我同行。”

黄伊榕咬着红唇轻轻地摇了摇头,“你已树敌太多,若再孤身一人前去西魏,怕是有命去、没命回。”她瞧向郭旭扬的身后,远处的岸边,一朵紫色的花朵正娇艳的绽放着,“那是‘紫袍’。”黄伊榕的声音带着些许温柔,“花儿尚且眷恋人间,而你却如此的不惜自己的性命么?”

郭旭扬扭头,随着她的目光望向“紫袍”,却未回答。

黄伊榕咬唇说道:“我不会拖累你的。”说话间,她自白色裙摆内摸出一把刀,隔着两丈的距离,向回廊上的石柱劈出一刀。随着一声轻响,郭旭扬看到石柱上多出一条贯穿石柱的裂缝。石柱只被斩开一个很小的口子,却并无石屑飞溅而出,仿佛整根石柱原本就存在着这么一条缝隙一般。

黄伊榕露了这一手,郭旭扬瞧在眼里有些吃惊。隔空出刀已是上层功夫,而“刀过无痕”更是刀招中的极致。郭旭扬看向黄伊榕手中的刀,又是一惊,道:“这是……‘涅冰刀’!?”

这把刀全刀长约一尺半,刀身宽两寸,薄如蝉翼。从刀柄至刀尖,均通彻透明,看似如寒冰水晶、亦如轻纱柔丝,视若无物。故而若挥刀与敌厮斗,其无相无色无触无觉之感,足以令对方伤于无形。

而此刀更有一奇特之处,便是可与持刀者的内力产生共鸣,达到互增或互减的功效。

相传此“涅冰刀”采于天山之巅的一块极为稀有的物质,名为“涅冰”。涅冰为天降神物,通体为玄黑色,故“涅冰刀”铸成之后,即为黑色,视之与一般刀剑无异。但涅冰会随着刀主的内力而改变颜色。内力越强,色泽越淡,直至完全通透。即是说,若武功低微、内功不足之人得到此宝刀,因“涅冰刀”会反噬持刀者,故还不如拥有一块废铁。只有内力修为达到极高境界之人,才会与“涅冰刀”产生相互促进的增益。

郭旭扬虽此前未曾见过此刀,但早有耳闻。他不曾想此稀世神兵,竟然在黄伊榕这年纪轻轻的女子之手。且看她手中所持刀的颜色,已化为晶莹剔透。“涅冰刀”与武者内力相通,足见黄伊榕功力之深。

郭旭扬心道:“看黄姑娘的年纪,应当刚满二十,却已有如此功力,比我之前预测的还要高。即使我在六年之前,似她这般年龄,也未必如她。她究竟师承何处?她说自己并非‘唐王府’中人,那么她的身世究竟是什么样的?”

黄伊榕一招过后,将刀复又收入衣摆之中,“我虽不知你是否有‘龙瀛剑’,但我却拿着‘涅冰刀’。现在能否证明我不会成为你的累赘了?”涅冰刀薄而轻盈、透明无色。隐于黄伊榕的长裙之内,外人根本看不出来。

黄伊榕看郭旭扬似乎仍想劝止,又接着补了一句,道:“况且,线索是我发现的。我想去便去,你管不着!”

郭旭扬苦笑地摇头说道:“好吧,那就有劳黄姑娘为在下费心了。”

楼主 漠雪莫名  发布于 2018-05-28 00:35:00 +0800 CST  


楼主 漠雪莫名  发布于 2018-05-28 01:04:00 +0800 CST  
第十九章 合围之势


郭旭扬对孟海公抱了抱拳,“宋义王,在下不知你与这位姑娘有何仇怨,但请你看在她年幼无知,你身为藩王,还望莫与她计较,放他们去吧。”他顿了顿,看了身旁的黄伊榕一眼,复道:“除此之外,你要为刚才的言语,向黄姑娘道歉。”

那粉衣少女姜羽心,个头不高,尚不到郭旭扬的胸口,浓密的齐眉黑发下,长着一对大大的眼睛,因适才使用轻功及运功打斗,现圆圆的脸蛋正憋得红扑扑的,活泼可爱的样貌,看起来应该只有十三四岁。

而那被她抛到两丈之外的年轻男子,约摸二十二岁,面相白净、清秀斯文,然全身伤痕累累、衣衫破烂不堪。被扔到地上之后,一动也不动、一声也不出,应当是被人点了穴道。

至于“宋义王”孟海公,因其极注重养身之道,故看起来似乎只有三十多岁。但依江湖传言,他此时当是四十有六,姜羽心与那年轻男子两个人的岁数加起来,都及不过他。故而郭旭扬以“长者不计幼者之过”的说辞,让孟海公放这两个小年轻一马,确是说得过去。

然孟海公听了郭旭扬的话语,却狂笑起来,“你小子当自己是谁?敢对本王指手画脚?告诉你,今日姜羽心和你,都得死!至于这xiao, biao,子……”他看向黄伊榕,脸上露出yin,邪之意,“长得不错,我倒是可以留她一条小命。嘿嘿,我会让这sao,蹄子知道,得罪了本王,会是个什么滋味……”

听着孟海公的yin,hui之词,黄伊榕尚来不及动怒,郭旭扬却已喝出了声:“孟海公!我原敬你是一方君主,想不到却满口的污言hui,语。既是如此,出招吧!”他右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让孟海公首先掌握发起进攻的主动权。

孟海公两条眉毛皱到了一处,思忖:“这小子不知道是什么来路,手底下确实有两下子。本王的人还没赶到,贸然出击,怕是于我不利。不如再拖延片刻。”他主意既定,背手而立,道:“哼,你小子也不掂掂自己的斤两,就敢来这里充英雄?你可知本王拥兵三十余万,每人吐口唾沫,都可以把你给淹死?”

黄伊榕又是一声冷笑:“你这么磨磨叽叽的,是在等救兵到来呢?还是怕被他给打死呢?”

“你这sao,niang们儿胡说八道什么!?”被黄伊榕一语道破心机,孟海公一张光滑的脸面涨成了紫红色。虽说他极不情愿与眼前的男子动手,但被一小niang们儿言语讥讽至此,已容不得他不动。他暴喝一声,掌中运劲,一双赤红色的手掌,向郭旭扬打出十成的内力。

郭旭扬笔直地站定,眼见赤色铁掌拍到,直到孟海公的手掌触碰到自己胸口的衣衫之时,才施展轻功斜斜掠开,极速反转到孟海公的身后,在他的后心重重地拍下一掌。

孟海公万料不到郭旭扬的闪避速度如此迅捷。自己根本来不及收掌止步,背后已吃了一记。郭旭扬的掌力直透他全身筋脉,让他感觉自己根本无法动弹,他被掌劲的威压所迫,整个人向前扑出的同时,身体倾斜了过来,面朝地、腿朝天地狠狠地往地上撞去。

孟海公整张脸在地上摩擦着滑出了三丈开外才渐渐停止。待他满脸混着血水和泥土爬起身来,坐在地上时,立刻连连呕出几口鲜血。

“我的脸我的脸!”孟海公的手指轻轻地触碰着自己流血破相的脸庞,咬牙切齿地瞪着郭旭扬,厉声吼道:“你、你、你……我一定要杀了你!杀了你!”

“皇上……”看到孟海公一掌被打成重伤,而他最为在意的那张“脸”,此时更是丑陋不堪,姜羽心这位刚才还被孟海公追杀的小女娃娃,倒是一时慌了心神。

黄伊榕“噗嗤”笑出声来,一双剪水双瞳笑成了一对弯弯的月牙儿,“你挺坏的,故意毁了他的脸。”

看着伊人笑颜如花,郭旭扬惊艳地怔住,跟着黄伊榕摇头痴笑道:“他实在是没有一个藩王该有的样子。”他突然发觉自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一个姑娘家,太有失礼数,忙转过头去,对孟海公说道:“我且饶你一命。你也放过这位姑娘和那位少年吧。”

孟海公尚未出声,姜羽心却“扑通”一声,向郭旭扬跪拜磕头说道:“大侠,求您带我们走吧!皇上不会放过我们的!”

郭旭扬快步走过去将姜羽心扶起:“姑娘切莫行此大礼,快快请起!”

姜羽心站起身来,娇小的身子缩成了一团,因为害怕而不敢直视正坐在地上运功疗伤、满脸是血的孟海公,双眼已噙出了泪水,“可是,可是……”

“来了。”黄伊榕自腰间摸出一柄飞刀,夹在手中。

“是来了。”郭旭扬沉声说道。

“什么来了?”姜羽心不明就里地问道。

“宋义王发出的那声长啸起作用了。”郭旭扬说话间,掠至那被抛在地上的年轻男子跟前,将他一把拽起的同时顺手解了他的穴道。

那男子穴道得解,刚想道谢,郭旭扬却快他一步说道:“先别说话。”又将他带回至姜羽心的身旁。

与此同时,黄伊榕飞刀的刀尖,已抵在了孟海公的咽喉处,“走,过去!”她将孟海公扣押着向郭旭扬三人的方向走去。五人又向郭旭扬二人骑来的马匹靠了靠。

马蹄之声越来越近,渐渐地从南方奔来数十匹马,马匹后面还跑步跟着一大队的步兵,有百余人。而带领这约两百兵士的,是骑马行在前头的六名身着各色衣衫的妙龄女子。

“皇上!皇上……”看到孟海公那张平日里他最为重视的脸庞,此时已被毁得不像样子,那六名女子各个都惊得花容失色。

一紫衫女子打了个手势,兵马立刻分散开来,将郭旭扬五人及郭黄二人的两匹骏马都围在正中。

显然这两百兵士都是经过严格训练之人。骑兵与步兵在合围之时,步伐有序、疾而不乱。围剿站位成交错之势。

骑兵中的五成配备弓箭,此时已弯弓搭箭,箭尖直指圈中之人;另外五成则统一执九尺长枪,可马战远攻、亦可欺身御敌。而步兵则有一半手持劲弩,箭在槽内,望山瞄准郭旭扬等人;另一半则紧握丈余长的铁戟,防止敌方骑马突围。

在这样的阵势下,只怕连一只小飞虫,都休想飞出包围圈。

“快放了皇上!否则定让你们万箭穿心、不得好死!”紫衫女子故意提足真气,一声大喝,企图震慑敌方。

孟海公眼见自己的亲兵到了,说话也有了底气,“你们现在放了本王,还能留条活命,若再迟疑片刻,定要你们死无全尸!”但因为黄伊榕的飞刀,紧贴着他喉头的皮肤,他的脑袋不自主地向后缩了缩,说话也不敢喘气用力。

岂料面对孟海公及紫衫女子的威胁,黄伊榕却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为首的是女子,只怕你是下不去手了的。”她这话,自然是说给郭旭扬听的。

郭旭扬当然也听到了。他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黄姑娘……非到万不得已,在下确实不想对女子出手。”

姜羽心的一颗小脑袋转过来转过去,望着周围的人马,刚才还在眼眶中打转的眼泪,终于滴了下来,“素绫姐姐,求您放过他们吧!你杀我一个人好了,反正我也不想活了!”

“姜姑娘,别……”那年轻男子终于开了口。但此情此景,四个字说完,他却不知该如何再接下去。

“姜羽心我问你,钟萝三人是你杀的吗?”紫衫女子素绫问道。

姜羽心点了点头,眼泪又顺着点头之势,落下了两滴。

“好,你们若放了皇上,我们就只带走姜羽心一人。”素绫骑在马上,对孟海公躬身作揖道:“皇上,不知奴婢这样做可对?”

孟海公在眨眼之间脑子里转过好几个念头,最后终于紧闭双目,微微地点了点头。

楼主 漠雪莫名  发布于 2018-05-28 01:05:00 +0800 CST  
第二十章 了如指掌


郭旭扬踏前三步,站在了黄伊榕四人的前头。他的嘴角微微上扬,朗声说道:“宋义王以及这位素绫姑娘,在下希望你们能明白两件事情:第一、黄姑娘的刀很快。快到在你们发箭之前,宋义王你的咽喉就已经被她的飞刀刺穿。第二、你倒下之后,在下带着这位公子,黄姑娘带着姜姑娘,我们四人若想突围,也是完全可以的。”

他这一番话说得中气十足,声音回荡在林间久久不散,他虽未像素绫适才那般故意动用内力,但却仍然存在着一股无形的压迫感。素绫等人的坐骑竟下意识地向后倒退了几步。

孟海公睁开双眼瞪着郭旭扬的背影,心道:“这小子贼狡猾,短短几句话,就让他反转了势态。但他也绝非信口开河,方才那一掌……”想到郭旭扬毁了自己脸庞的那一记出招,孟海公暗暗打了个冷颤,复又思忖:“况且这xiao,biao,子刚才擒住本王的速度也确实极快。他说他四人能在本王的两百亲兵的包围下轻松突围,确有可能……倘若本王当真命丧于他们之手,本王的将士会替我报仇么?”孟海公暗叹一口气,内心深处已有了否定的答案。

素绫其实也已被郭旭扬的话语及气势所慑,但仍然嘴硬道:“你当姑奶奶我是三岁小孩,这么容易就被你唬住?”

“你想怎样?”虽说孟海公十分想将郭旭扬四人千刀万剐,以泄心头之恨,但衡量当下的局势,还是首先保住自己的性命最为重要。

郭旭扬转过身来,面对孟海公,背对素绫及数十把利箭,“还是那句话:我等暂且饶你一命,你要立誓放过姜姑娘及这位公子,从此不再与他们为难。”

孟海公沉吟不语,不料此时他身后的黄伊榕,却将一枚极细小的银针打入他的“中枢穴”,然后将抵在他喉头处的飞刀撤了下来。

“你……你对本王做了什么?”孟海公大惊,转身对黄伊榕怒目而视。他此时已摆脱挟持,却未逃离,是因为他很清楚地知道:在郭旭扬与黄伊榕的身旁,他是根本逃不掉的。

“凝玉针。”黄伊榕把玩着手里的飞刀,淡淡地说着,“每年发作一次。若无解药,你就会由内至外,慢慢地凝结成一尊人形玉石。此种死法,也算对得起你反王的身份了吧?”

“你……”

“我不相信你的誓言。”黄伊榕似乎懒得听孟海公多说一个字,继续说道:“你运功看看,是不是‘太乙’、‘天枢’两处隐隐有冰凉之感?”

孟海公依言运功后,连忙按住腹部,惊恐交加地望着黄伊榕。

“适才你说自己拥兵三十余万?”黄伊榕将他上上下下地打量一番,满脸轻蔑的神色,“你还真敢吹嘘。就你那六万七千的虾兵蟹将,竟敢说三十几万?”

“你如何……”黄伊榕这一介女流,竟能将“宋义王府”的兵力摸得如此透彻,已精确到“千”位,惊惧更甚的孟海公,差点儿把“得知”二字也脱口而出。若他不经意地说出,则自己国家的军事秘密,就完全暴露于外人及下属兵众之前了。

“你手下有四员大将,三女一男,各带领一万兵马,这素绫便是其中之一。剩下的两万七千人,则由你亲自统领,我说得没错吧?”黄伊榕远望素绫,道:“你使的兵刃是似柔实刚的白绫,若没有中孟海公的‘噬血幻’的毒,你还会替他卖命吗?”

“住口!别说了!”孟海公暴喝一声。

素绫的双手紧紧地握住了缰绳,指甲已掐进了手掌的肉里,身体微微地发着抖。

郭旭扬瞧着黄伊榕,心道:“黄姑娘竟然对‘宋义王府’的兵力情况了如指掌。或许不止‘宋义王府’,各大小反王的内部情报,她都有一定程度的知悉。此前她说自己并非‘唐王府’中人,但与‘唐王府’有一定的关联。那么这些极为隐秘的敌情,是从‘唐王府’处得知的?还是她从其它渠道打探到的?”

孟海公右手扬起:“放他们走!”

那两百名骑兵步兵得令,迅速收起弓弩枪戟,由圆形散开,退回至素绫身后。其围剿如疾风、撤退似闪电,可见素绫此女子亦是一位带兵有方的将才。

“解药。”黄伊榕将飞刀收入腰带,向孟海公伸出手掌。

“什么解药?”

“姜羽心中‘噬血幻’的解药。”

姜羽心听罢,一双含着泪水的大眼睛,立刻向黄伊榕投来感激之色。

“那本王的解药呢?”孟海公眯缝着双眼,一字一句地问道。

“你若识相,届时我自会差人派给你。”黄伊榕的言外之意是:“你若不给‘噬血幻’的解药,那么你就等着中毒身亡吧。”

孟海公紧握双拳,恨得牙痒痒的,但最终还是自怀里摸出一个药瓶,倒出一粒丹丸,扔给黄伊榕。

黄伊榕将药丸在鼻间嗅了嗅,粗略判断应当是解药无误,便将药丸抛给姜羽心,“吃了吧,你自由了。”

姜羽心接过后立马丢入口中,“咕噜”一下吞入腹中。

双方已商议妥当,孟海公一边轻轻地抚摸着自己毁容的脸庞,一边小心翼翼地退至素绫的队伍当中。待孟海公在众兵的簇拥之下撤离之后,姜羽心对郭黄二人又跪了下来。然此时她尚未跪到地上,已被郭旭扬扶起,“姜姑娘,莫再如此多礼了。”

那年轻男子抱紧双拳,弯腰至膝道:“小生康颜,谢过这位大侠、黄女侠以及姜姑娘的救命之恩!”

郭旭扬摆了摆手,亦将康颜扶起身来。

黄伊榕对康颜略微点了下头之后,望向郭旭扬道:“人已经救了,我们继续上路吧。”

“大侠求您带我走吧!”姜羽心伸手拉住了郭旭扬的衣袖。

郭旭扬轻轻地拂开姜羽心的手臂,道:“姜姑娘,在下此去凶险异常。宋义王既已中了黄姑娘的毒,必不敢再加害于你及康公子,你不妨寻处安身之所,好好的过日子吧。”

“可是,可是……”姜羽心娇小的身躯又缩了起来,六神无主地望着郭旭扬。

“你若无处可去,就去‘唐王府’吧。”黄伊榕接过话头。

“唐王府?”

“若你不想去‘唐王府’,那就去别的地方。你武功太差,不能跟着他。”与平日里清淡悠静的语调不同,此次黄伊榕说话,语速却快了许多。

“黄姐姐您是‘唐王府’的人吗?”姜羽心眨巴着湿润的大眼,“皇上……呃,我是说宋义王,在唐王府安插了密探,您知道吗?”

黄伊榕的眼眸闪过一丝惊异,“也是女人么?”

姜羽心频频点头,额前的齐发因点头之势轻轻的抖动着。

郭旭扬一言不发,心中思忖:“黄姑娘可谓是对‘宋义王府’根底尽知,然对方却也在‘唐王府’埋有眼线。各路藩王势力之间的明争暗斗已是愈演愈烈。如今这天下分崩离析,百姓流离失所,何时才有太平之日?”

黄伊榕将腰间的飞刀又摸了出来,“带上这柄飞刀,及你所知的消息,去唐王府找一个叫‘李靖’的人,他会收留你的。”她顿了顿,指向郭旭扬又补了一句,道:“但你绝不能透露你见过他!”


楼主 漠雪莫名  发布于 2018-05-28 23:19:00 +0800 CST  
第二十一章 自尽身亡


姜羽心依黄伊榕所言,带着她的信物,投奔“唐王府”去了。

郭旭扬与黄伊榕二人则继续打马赶往“瓦岗寨”。

那名年轻男子康颜,却并未随他三人而去。他的家距离四人相遇的树林并不很远,家中尚有一位病重的老父亲,需要他每日悉心照顾。

此时天已蒙蒙亮,远方透出一道曙光。康颜因记挂父亲,故步子走得比较急。然他在快步行走的时候,头脑也没闲着。他双眉深锁地回忆着昨晚自己险些命丧黄泉的惊心场面。

康颜昨日白天为父亲上山采药,直至日落方才准备归家。在林间的小路上,他远远地依稀看到前面有一男四女五个人影。正自纳闷对方的身份,其中的两名女子却以极快的速度掠到了他的身旁。

他只觉得自己眼前一花,就已经被那两女子架到了那男子跟前。他后来通过郭旭扬等人的对话,才得知那人叫什么“宋义王”孟海公。当他看到孟海公身边的另一名女子时,他又吃了一惊。

一个半月以前,他在采药时救下了一名胸前中箭、奄奄一息的小姑娘姜羽心。而他此时看到的,正是这位姜姑娘。他刚想向姜羽心发问,那孟海公却不分青红皂白地说自己是什么奸细,又着令一个叫“钟萝”的女子用鞭子把他抽得死去活来。

姜羽心瞧着不忍,便跪下向孟海公磕头,求孟海公放过自己的救命恩人。岂料孟海公非但不应允,更是下令要姜羽心亲手杀了康颜以绝后患。

姜羽心不愿恩将仇报,便先发制人的先后斩杀了钟萝等三名女子,并拎着康颜的裤腰带,企图逃离孟海公的魔掌。最终孟海公因不敌郭旭扬与黄伊榕而被迫撤离。

一幅幅画面在脑海间闪现,康颜仰天长叹:“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若非有姜姑娘三人,只怕我已糊里糊涂地去见阎王爷了!”

康颜当时因为头一回见到杀人的场景,竟吓得尿湿了裤子,幸亏有满身泥污的长袍遮挡,外人才没有瞧出来。想到自己的窝囊劲儿,他沮丧地摇了摇头,一脚踢起一粒小石子儿,撞在树干上,又反弹回自己的脚边,“我要是能像那位大侠那样厉害,那该有多好!可惜,人家终究连姓名也不肯透露……”

就这么一边大步行走、一边胡思乱想,在红日已完全越出地面之时,他走进了一个村落。

日出东方红似火,光耀幽谷美如画。

空山深谷间有两道白练飞泻而下,溪水清澈见底,鱼儿欢腾嬉戏。村民们依山傍水而居,整个村子稀稀疏疏地约有四五十户人家。因此处较为隐蔽,故而村民们并未受到战火的侵袭。

康颜的父亲康杰,乃是村中唯一的一位教书先生,颇受村民爱戴。但康杰长年以来一直身患旧疾,近几年更是病情加重,直至卧床不起。康颜就依着村里的孙大夫开的药方子,时常替父外出采药诊治。

康颜推门而入,脸上堆起了笑容,“爹,孩儿回来了!我这次还采到了一株灵芝,我这就给您煎药去!”他一面说着,一面向里屋走去。

揭开里屋的帷帘,他看到父亲背对着门口躺在床上,心道:“爹定是睡着了。”他不忍打扰父亲的清梦,便拿着灵芝及其它药材到厨房熬药去了。

将药煎好之后,他端着药碗走进屋内,轻声说道:“爹,该起床了。您先起来把药趁热喝了再睡好么?”

他反复叫唤了几声,却始终不见父亲答应,心中一紧,忙跑至床边将父亲背对着自己的身子扳转过来。只见父亲身子已完全僵硬,脸色发黑,七窍流血,神情十分痛苦。

“哐当”一声,药碗跌碎在地,汤药四处溅洒。

康颜猛摇父亲的身体,大滴大滴的泪珠已情不自禁地滚了下来,“爹,爹,您怎么了?怎么了!”

他感到自己的呼吸都已停止,伸出颤巍巍的手去探父亲的鼻息,却哪里还有气息在?

父亲已死,康颜不知所措,只知伏在父亲的尸身上哭喊……

突然,他发现枕边放有一封书信,信封上写着“颜儿启”三个大字。

他一抹鼻涕眼泪,颤抖着将信拆开,只见信上写到:

吾儿颜:当你阅及此信,想必为父已不在人世。颜儿勿悲,吾终摆脱多年恶疾,解脱身心。

为父久病缠身,累你终日奔波劳苦,早想一死了之。然念你年纪尚幼,方熬至今日。

以往你出门采药,当日必归,然今日子时已过仍未回。父料你定生意外,心痛懊悔甚然,心中所思,唯有服毒以解颜儿重担。

颜儿自幼追问你娘亲之死,父现告之。

二十年前,吾与兮若携你探亲。然半路杀出三个chu,sheng劫走我等银钱,更欲对兮若行不轨之事!兮若不堪受辱,自尽而亡。吾忿恨难当,与之拼命却被打至重伤,身上疾患亦是那日所留。

吾念我康氏一门必命丧当下,幸苍天有眼,来一男童制服恶贼,救下我父子性命。

那孩童姓郭名旭扬,乃是我康家之大恩人!颜儿要牢记于心!

颜儿已长大成人,知礼孝顺,为父深感欣慰。愿吾儿诸事遂愿、平安喜乐!

父:康杰绝笔。

康颜将信读罢,早已泣下沾襟。如今父母双亡,他既感悲痛,又觉害怕,突逢大变的他,又伏在父亲尸体上恸哭起来。

然而,人死不能复生。

数日后,康颜终于将父亲下葬,长埋于黄土之中……

殓葬父亲之后,康颜坐在堂屋的椅子上,四顾空空如也的“家”,惆怅寂寞之感顿生,心道:“爹已经不在了,如今这个家只剩下我一个人,我日后该作何打算?”

他自小一门心思全在父亲身上。每日除了读书习字,就只知给父亲寻药治病,身边并没有什么亲密的朋友。他忽然想起姜羽心,心道:“那‘唐王府’不知是个什么去处?”一时又想到他康家的大恩人郭旭扬,心中又生出寻找此人、报答厚恩的念头,却不知那晚林间所遇,便是郭旭扬本人。后又再一次地回忆起孟海公等人打斗杀人的情景,时隔多日,恐惧之感已无当初那么强烈,反而对他们那些武功盖世的江湖高手心生向往。

他的思绪转来转去,想了很多事,也想起很多人。想到最后,他望着窗外渐圆的明月,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无论如何,爹不在了,我是不想一个人呆在这里了!我何不离开这个伤心地,到外面去闯荡闯荡?”

他主意既定,便变卖了家中值钱的物件,将双亲的灵牌带在身上,毅然决然地走出他那居住了二十二年之久的大山,到外面开眼界去了。

楼主 漠雪莫名  发布于 2018-05-28 23:21:00 +0800 CST  
第二十二章  初涉江湖


城里的花花世界与山中“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清苦日子相比,确是大有不同。康颜并非那种从未进城见过世面的山里人,只不过此前每次出山,不是采办药材,便是寻觅良医。如今父亲已过世,他孑然一身,了无牵挂,再看城镇的景致又别有一番风光。然而刚经历丧父之痛的他,在大饱眼福之时,内心却总是抹不掉忧愁之感。

路面街道是用一块块青石板铺成的,大街两旁是各式各样的店铺。店铺内,所有他想得到、想不到的东西都有得卖;只要有足够的钱财,也都可以买。不少摊贩直接将小摊摆到大街上叫卖。路上的行人有的穿粗布麻衣,有的着绫罗绸缎;有的快步疾行,有的慢步闲游;有的骑马,有的坐轿……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形单影只的他,更显孤独。

他走得饿了,便找了一个面摊坐下。吃饱了,又继续漫无目的地往前走。

他心中思忖:“我究竟要去何处闯荡?又该如何闯荡?当时如此坚决地做了这个决定,然天大地大,我既不会武功,文采也并不出众,我将如何安身立命?若是再碰到一个像孟海公那样的歹人,我会否连性命也保不住?”正思索间,忽见前面有不少人围在一处,不知在看些什么,他当下好奇心起,快步走了过去。

他挤进人群当中,只见一手摇折扇,骨骼清瘦的中年人对着众人指指点点,神采飞扬地在说着什么。

只听那中年人朗声说道:“我那郭老弟剿灭‘七杀门’的经过,大伙儿都知道了吧?”

围观众人连连点点头。

那中年人眼珠子“骨碌”一转,又说道:“这下你们相信我和郭老弟是拜把子的好兄弟了吧?”

人群中又是一片点头之势。

那中年人“嘿嘿”一笑,道:“那众位还想不想听点其它的?”

听众们有的抢道:“想啊!”有的嚷着:“再说个更精彩的!”一时之间乱作一团。

那中年人抬手将折扇一合,听众们立马都住了嘴。

那中年人似乎极为满意众人的表现,他的脸上挂着笑容,“好啊!那赵某就遂了诸位之意,说个更精彩的。只不过……”他话到嘴边却止住不说,“刷”地一下,复又将折扇打开,平放在手上。

众人会意,纷纷摸出铜币放在中年人的折扇之上。

康颜趁着大伙儿扔铜币的空当,问旁边的人道:“敢问兄台,这位老哥方才在说什么?”

那人道:“说郭大侠的英雄事迹呗!”

“郭大侠?哪个郭大侠?”

那人面露鄙夷之色,“你刚出来混的吧?连郭旭扬郭大侠都不知道?”

康颜的脑袋“嗡”地一声,惊得嘴巴都合不拢了,“你是说……郭旭扬?可是旭日之‘旭’,扬名之‘扬’么?”

那人更感奇怪地道:“嘿,你问得可真有意思,难道这武林中还有两个郭旭扬么?”

此时那中年人看众人已将铜钱送毕,咧嘴一笑,抱拳道:“多谢诸位!多谢诸位!”他顿了顿,又道:“不如赵某给大伙儿说说我那郭老弟是如何灭‘雷虎寨’、杀华天高的吧!”

人丛中有的称好,有的却大声道:“这个你上回就讲过了,再换出新鲜的!”

康颜身旁那男子看那中年人又要说故事了,便不再理会康颜,全神贯注地聆听着。而康颜因为不知他的恩人乃是江湖上的成名人物,万料不到一出来便打听到了恩人的下落。此时径自心中欢喜,愁苦烦闷之感一扫而空,也兴致勃勃地听那中年人讲演。

那中年人听到有人提出反对的声音,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着,笑道:“好好好!那不说‘雷虎寨’,咱们来说说郭老弟如何大战‘御剑山庄’如何?”

众人见他要说新鲜场面,各个拍手叫好。却听到一女子的声音冷冷地道:“你那郭老弟大战‘御剑山庄’结果如何?是生,还是死了?”

那中年人听罢哈哈大笑道:“郭老弟素来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又怎会有性命之忧?是哪个姑娘家在此说笑?”他一面说话,一面在人群中搜索着。

那声音又道:“这么说是‘御剑山庄’败了?”

众人这回总算把那神秘女子瞧了个明白。

只见那女子身着深红色罗裙,梳百花分髾髻,头戴两簇红色小花,白皙的脸庞上,高鼻红唇,极有姿色,然眉眼间却略显清冷傲慢之色。

那中年人瞧了一眼这红裙女子手中的长剑,虽说心中疑惑着此女的来历,但毕竟自己此前已将话说得太满,此时在众目睽睽之下不好再行改口,只得硬着头皮接着说道:“当然是‘御剑山庄’败下阵……”

他“来”字尚未出口,猛地整个人飞了出去,撞向人群中。而被他撞到的人亦全都摔倒在地,恨恨地骂爹喊娘。定睛一看,红裙女子却不知何时竟站在了那大汉原来所处的位置。

众人一阵骇然。

红裙女子扬起下巴,“就你这熊样,与郭旭扬那种欺世盗名的草包称兄道弟,确是相配得很。”

康颜看红裙女子出手伤人在前,辱骂恩人在后,顿感心中气恼,年轻气盛的他一时气血上涌,怒道:“你这姑娘忒也无理,怎地在背后骂我恩公?”

红裙女子睨视着康颜,“恩公?你是谁?我偏要在背后骂他郭旭扬,你又能奈我何?”

康颜恼羞成怒,指着她道:“你……你……你无赖!”

红裙女子两条秀眉皱到一处,向康颜冲了过来,一抬脚,将他踹出老远。

自己一脚踢飞康颜,红裙女子那张冷艳的脸上露出讶异之色,小声嘀咕道:“这么不经打?”

康颜“骨碌碌”地滚了出去,撞翻了对街的水果摊,瓜果滚洒一地。而他的额头恰巧撞上了一条木凳的尖角,立刻汩汩地涌出了鲜血。他按着流血的额头,忍痛爬起身来,“你……你……”他本还想再骂,但刚被狠揍了一回,终究还是露了怯,快蹦到嘴边的话却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那中年人因为撞在了人群之中,故没有康颜伤得那么重。他站直了身子,料想这出手伤人的女子定是有些身份来头之人,说话便客气起来,“姑娘武功好生了得!可敢道出师承何处?”

红裙女子冷笑一声,将手中宝剑横在胸前,道:“有何不敢?你给本小姐听好了:我便是‘御剑山庄’的大小姐穆剑祯!”

“御剑山庄”大小姐的名头,把那中年人吓得面如土色,想到适才自己对“御剑山庄”说了不敬之词,他的两条腿在弹着琵琶,忙抱拳哈腰道:“原来是穆大小姐大驾光临!在下有眼不识泰山,该打!该打!”他一边道歉一边倒退,退了十余步之后,赶紧拔腿就跑。

之前围成一圈听故事的寻常百姓,眼看那中年人的反应,虽不知那“御剑山庄”到底有多厉害,但均都很识时务地紧跟着那中年人一起纷纷走散开了。

穆剑祯眼看众人散去却并未追赶,一双美目只瞧向了不远处的康颜。

康颜在对街将情况瞅了个明白,暗道:“原来她是那个什么‘御剑山庄’的人,难怪方才那人说‘御剑山庄’不敌恩公,她会如此生气。哼,生气了就随便打伤人,可见也不是什么好人!”额头的鲜血自指缝间渗了出来。康颜一手按压着伤口,一手紧握着拳头,狠狠地瞪了穆剑祯一眼,心道:“算了,别人都怕她,被打了还给她赔不是,我也不是她的对手。惹不起,我躲得起……走吧……”

康颜转身正欲离去,却听到穆剑祯的声音自身后传来,“你站住!”

楼主 漠雪莫名  发布于 2018-05-28 23:55:00 +0800 CST  
第二十三章 大打出手


康颜闻声一惊,扭过头来瞧着穆剑祯,“你……你还要干嘛?”额头的鲜血已止不住,慢慢地滑到了眉毛边儿上。


康颜心中有些发怵,他已不是完全没见过世面的平头百姓,他亲眼所见长得活泼可爱的小姑娘姜羽心,只一刀便斩断钟萝的脖颈,钟萝头颅飞起、浓血喷洒等种种血腥场景。康颜暗道:“这女子该不会因为我骂了她一句‘无赖’,便想取我性命吧?”


看着穆剑祯一步步地向自己走来,当她走到第四步的时候,康颜顾不得身上有伤,撒腿便跑。但他还没跑出两步,便被穆剑祯揪住了后领。任凭康颜再怎么用力,那第三步却怎么也迈不出去了……


“臭小子,跑什么呢!?”穆剑祯手上微微使劲儿,便把康颜拽到自己跟前。


“姑娘,你到底要做什么?”康颜哭丧着脸,因适才逃跑使得血水流进了他的右眼,眼睛受到刺激而含泪紧闭着,剩下一只左眼瞄着穆剑祯。


“我要带你走。”穆剑祯松开手,“站好了不许动,否则我对你不客气!”


“带我走?去哪儿?”为避免再吃苦头,康颜很听话地杵着不敢乱动。


“去我家,快走!”穆剑祯在康颜的肩头推了一把。


“去你家!?”康颜左边眼珠子都快瞪出了眼眶。他自小随父也算是饱读诗书,“男女授受不亲”的道理他是很清楚的。他思忖:“难道这些‘江湖中人’都如此不守礼法?”


穆剑祯冷哼一声,“你认识郭旭扬,或许对我爹爹有用。”


康颜这下总算是明白了!他挺直腰杆大声说道:“原来你是想害我恩公!我康颜绝不做那不义之事!”他的思绪转得飞快:“既然打不过又跑不了,那我便求助于人。”他扯着嗓子嚷道:“救命啊!杀人啊!救……”


康颜一句话刚喊完,便发觉自己无论再怎么张嘴,也不能再呼出一个字。他满脸惊惧地望着穆剑祯,他不知是穆剑祯点了自己的哑穴,还以为是这“妖女”给自己施了什么“妖术”。


康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嘴巴动来动去,两只手舞来舞去,样子十分滑稽。穆剑祯瞧着他的模样竟被逗乐了,莞尔浅笑道:“别白费力气了。我知道你想问我为什么说不了话?只要你乖乖地听话,哄得本小姐高兴了,我自会解你的穴道。”


她瞥了一眼康颜的伤口,撇了撇嘴,自随身香包处摸出一块白色丝巾及一个小药瓶,递给康颜,“把血擦干净,这瓶是止血散。”


康颜非但不接丝巾及药瓶,更将头扭至一边,一副不食“嗟来之食”的硬气神情。


“哎哟!臭小子,信不信本小姐现在就宰了你!”穆剑祯说话间,将手中宝剑轻轻一抖,长剑有半截出鞘,另有半截尚在剑鞘之内。而出鞘的利剑部分,正架在康颜的脖项上。


康颜忙将身子向后缩了缩,瞪了穆剑祯一眼,又张嘴无声的不知说了些什么,才一把抓过丝巾及药瓶,自行上药止血。


“这就对了。”穆剑祯满意地点了点头,“你也别说什么害不害的。爹爹只不过想要他的那柄‘龙瀛剑’罢了。拿到龙瀛剑,他郭旭扬想去哪儿便去哪儿,不会伤他性命。况且,你对爹爹有用没用,尚不知道呢!走吧!”为了让康颜配合,穆剑祯的剑又移近康颜的颈项半分。


康颜一面止血,一面低头瞧着自己脖子上的剑,嘴巴一张一合地又咕哝了几句“无声语”,不情不愿地挪了几步。


“很好!记住,别动歪脑筋,否则我随时可以要了你的小命。”穆剑祯将利剑撤了下来。


穆剑祯正准备胁迫着康颜回“御剑山庄”,却不料有四人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四人中的一人头脸圆润,整个头顶上只留有一小撮头发,身披明光铠,提九尺长枪,站在前头。另外三人穿着细布与皮革相间的圆领袍,腰跨大刀,似是身着铠甲之人的随从。


为首之人将长枪交予身后一人,对穆剑祯抱了抱拳,嘴角扯出一个笑容,“‘御剑山庄’的大小姐当真是威风八面啊!在下贺遂,是这位小兄弟的朋友。还请穆小姐高抬贵手,放他一马。”


“你认识他?”对于这突如其来的四人,穆剑祯尚未摸得清楚状况,故而像康颜发问。


康颜自然是不认识贺遂的。他被穆剑祯点了哑穴,不能说话,只是下意识地摇了摇头,后又想到此人或可能是听到自己方才的呼救之声,前来解救的英雄,故又赶忙点头如捣蒜。


穆剑祯将康颜的举动瞧在眼里,心中略微思量之后,对贺遂冷笑道:“你该不会也是因为这臭小子认识郭旭扬,所以才打他的主意吧?”


贺遂摸了摸自己的光头,“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哼!我果然没猜错!”穆剑祯出指点了康颜身上的几处大穴,将无法动弹的康颜扯至自己身后,“刷”地一下,宝剑出鞘,直指贺遂道:“他是我的猎物,谁也休想夺走!”


贺遂哈哈大笑道:“这么说,是要动手了?”他伸手取过长枪,其余三人亦很默契地迅速将穆剑祯围在正中。


大街上不想招惹是非的人众早已躲得远远的。康颜心中叫苦连连:“原来这贺遂也不是好人!老天爷,究竟谁来救我?”


贺遂向其中一名随从使一个眼色。那人会意,大呼一声“看刀!”便向康颜砍去。


穆剑祯闪身至康颜身旁,举剑格挡,左掌击在那人的胸口,将那人打得口吐血箭,飞出两丈开外。


贺遂及另外两人趁势即刻抢上。长枪直刺穆剑祯背心,一刀劈向穆剑祯的左肩,一刀又往康颜身上招呼。


穆剑祯反身疾旋,手腕翻转间,手中宝剑一个变招,一柄剑化作三柄剑,只听“铛铛铛”三声,一枪两刀均被她打偏两三尺。穆剑祯抬腿踢飞那攻向康颜之人,解除了康颜的性命之忧,手中长剑狂舞,以一化三、以三化九、以九化十八。剑影越来越多、剑招越来越快。


第三名持刀的随从早已招架不住穆剑祯凌厉的剑势,被打落钢刀、挑断手筋不算,身上更是被刺出两个透明窟窿,只得惨叫退开。


贺遂却还能在点点剑影光幕之中勉强支撑。眼见剑如雨下,虚实难辨,他只得不论来剑之真假,皆逐一挥枪格挡。贺遂大汗淋漓,不住倒退。他原本习得一套引以为傲的“十三枪法”,此时在穆剑祯的攻势之下却完全无用武之地。他暗暗叫苦,“‘御剑山庄’的剑招竟如此厉害!我真不该轻敌去招惹这只母老虎!”


贺遂几乎被穆剑祯的剑光所淹没,他守得密不透风的枪阵,下一瞬便会被撕出一道口子。他将牙一咬,决意弃车保帅,冒着背部被刺穿的危险,弯腰躬背,一招青龙摆尾,枪头横扫穆剑祯下盘。


穆剑祯临危不乱,一个燕子翻身跃开,手中剑花依旧,望准贺遂的肩背处刺去!


就在穆剑祯的利剑快要刺穿贺遂的身体之时,却有一柄铁斧自远处飞来,打在穆剑祯的剑身之上,将宝剑打偏。打偏剑锋的铁斧斜斜地落在地上,将地面撞出一个大坑。“笃”的一声,穆剑祯的长剑贯穿明光铠的边缘,却险险的并未伤及贺遂的皮肉。


“好一招‘万剑归宗’!”一人拊掌高呼,向穆剑祯走来。此人长得精瘦,使的兵器却是一把六七十斤重的长柄开山斧。


“梁洛仁。”穆剑祯看清来人之后,便不再出招,冷笑道:“梁师都手下全都是些酒囊饭袋之徒。”她睥睨着扑倒在地、险些重伤的贺遂,道:“这么说你的目标不是那臭小子,而是我?”


走过来的梁洛仁听到穆剑祯的辱骂之声,非但不怒,反而拍了拍手,笑出声来:“要靠依附窦建德那种招摇撞骗之人才能存活下来,你们‘御剑山庄’才是走到头了吧?”


穆剑祯杏目圆睁,长剑直指梁洛仁,“你给本小姐听好了:我‘御剑山庄’建派数百年,庄内门众千余人,各个都身怀以一挡百的绝学。夏明王窦建德,尊称我爹爹为兄长,我唤窦建德一声叔叔。我‘御剑山庄’与‘夏明王府’不过是君子之交。梁师都那两面三刀的奸险小人与窦叔叔不合也就罢了,竟然还敢来找‘御剑山庄’的麻烦,真是个不知死活的家伙!”


贺遂听穆剑祯对君主出言不逊,立刻捡起跌落在地的长枪,向穆剑祯掷出,“你竟敢对陛下无礼!”


穆剑祯闪身避开飞枪,面对梁洛仁与贺遂,却未轻举妄动,“你们若想再打,本小姐奉陪到底!反正‘万剑归宗’打一条狗是打,打两条狗也照样打!”


贺遂弹起身来,举拳欲再度抢上,却被梁洛仁抓住了手腕,“你不过是一介女流之辈,梁某不与你计较,日后有机会,我定要领教穆庄主的高招。”他将嵌入地上的开山斧拔起,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那一动不动的康颜之后,向贺遂等人打了个手势,“我们走!”


“朔方郡公……”贺遂此前见来了帮手,心里盘算着与梁洛仁合力,应当可以拿下穆剑祯,挽回自己丢失的颜面。岂料梁洛仁只是打了几句“嘴仗”,便唤他们撤退。他心中虽有千万个不愿意,奈何身份地位不及梁洛仁,故而只能招呼自己的三个伤重随从,悻悻而去。


“鼠辈们害怕了?给本小姐磕三个响头再走!竟然大言不惭地说什么领教我爹爹的高招?就你们几个大草包,我爹爹只需动一根手指头,就可以把你们都打趴了!”穆剑祯冲着五人离去的背影大声嚷道。但她的话虽说得响亮,却也未追上去,再好好地“教训”一下梁洛仁等人,任由他们渐行渐远,直至消失在街道的尽头。

楼主 漠雪莫名  发布于 2018-05-29 07:06:00 +0800 CST  
第二十四章 龙瀛宝剑


“知道我‘御剑山庄’的厉害了吧!?”穆剑祯还剑入鞘,走到康颜的跟前,解开他周身大穴,让他可恢复行动,却唯独未解哑穴。

康颜被直愣愣地定住不动这许久,并非习武之人的他,穴道解开之后,顿感四肢肌肉酸胀乏力,便径自甩手扭脖,活动筋骨。

“快跟我走,别磨磨蹭蹭的。”

康颜张嘴指了指自己的嘴巴,示意穆剑祯解了她施下的“妖术”,让自己能够说话。

穆剑祯想了想,道:“你还敢乱喊么?”

康颜使劲儿地摇头。

“解你的哑穴倒也可以,否则我带着一个哑巴上路也无趣得很。”穆剑祯用剑柄拍了拍康颜的脸颊,一副训斥下人的模样,“不过你要乖乖地听本小姐的话,否则下次我就不是点你的穴道这么简单了,而是把你大卸八块,听明白了吗?”

康颜眼中流露出恐惧之色,一面点头,一面抱拳,表示自己绝不敢再得罪这位千金大小姐。

穆剑祯得意地笑了起来,眉眼间仿佛乐开了花儿,她在康颜的项部轻轻一指,道:“你可以说话了。”

“啊……”康颜试着发声,听到自己久违了的声音,他欣喜若狂、手舞足蹈,“我能说话了!太好了!”

“行了行了,快走吧。”穆剑祯感觉自己快对康颜失去了耐性,她料定自己几次三番的威胁,对康颜起到了作用,便自顾自地向前迈步。

果不其然,康颜老老实实地跟上了穆剑祯的脚步。

穆康两人一前一后、默不作声地走了大半个时辰,此时早已走出城镇,行在乡间的小路上。

夕阳西下,秋凉如水。穆剑祯感到腹中饥饿,便掏出一些碎银子,抛给康颜,道:“去,向村民们买点吃的喝的。你给本小姐听好了:别想偷溜。无论你逃到哪里,我都可以把你给揪出来!”

康颜接过银子,瘪了瘪嘴,心里嘀咕道:“你自己不会去么?偏要来使唤我。”但饶是他心中不满,却也不敢忤逆这位武功高强的大小姐,跺了跺脚,便朝村庄走去。

穆剑祯倚靠在一棵大树旁闭目养神。过了良久,康颜才拿着四个烧饼、提着两个水袋向她走来。

垂眼瞧着硬邦邦的烧饼,穆剑祯蹙眉撇嘴道:“给你的银子少说也有三四两,就买了这么点儿东西?!”

康颜将银子递回给穆剑祯,坐在离穆剑祯有一段距离的对面,大口大口地咬起了烧饼,“你就将就着吃吧。那个村子里的村民们说:他们村子长年累月不是遭盗匪洗劫村庄,便是有各路军阀来人强行索取粮食。他们自己都是吃了上顿没下顿的。”他一声叹息,摇着头继续说道:“村子里的人都是好人,他们见我拿着银两换食物,便几家人凑合着米面豆粉,烧了这四张饼给我。还说银子太多,无法找补,便未收取我的银钱。我们现在吃的这四个不花钱的烧饼,指不定是别人一家子明日的口粮。”

“你为什么不把银子给村民?”穆剑祯听康颜说罢,低头咬了一小口饼,眉头皱了皱,想抱怨“烧饼难吃”的话语,最终还是没有说出来。

“你以为我不想给么?”康颜挺直腰杆、伸长脖子,道:“可是村民们死活就是不要,我有什么办法!我虽不知你家那个‘御剑山庄’是个什么所在,但料想定是有钱有势的地方。然天下不是你们有钱人的天下,我们穷人也是很有骨气的!”

康颜的一番慷慨陈词说毕,自己也觉得很讶异。他原本对穆剑祯是存着畏惧之心的,却不知自己哪儿来的勇气,竟敢出言冲撞这位大小姐?兴许是自己被她压制得太久,憋了一肚子的火气;也可能是适才朴实的村民们的善举,让他感动莫名而得到了支撑;又或者是在感叹着这“好人受苦、恶人猖獗”的不公的乱世……

康颜正自害怕自己的言语是否会惹怒穆剑祯?这女子是否会把自己“大卸八块”?岂料穆剑祯并未追究他言语的不敬,又将烧饼咬了一个小角之后,“咕噜噜”地灌下几口清水,将饼送下肚中,道:“我们‘御剑山庄’确实是在江湖上赫赫有名,但也不会滋扰寻常百姓。”

她顿了顿,道:“御剑山庄为剑而生,为剑而亡。追寻的只是旷世宝剑与无敌剑招。”她轻轻地抚摸着平放在地上的,相伴自己多年的伙伴,“就好像我的宝剑,名为‘宵练’。”

“宵练?”康颜喃喃自语:“方昼则见影不见光,方夜则见方而不见形。其触物也,骜然而过,随过随合,觉疾而不血刃焉。”

穆剑祯既惊且赞,“想不到你小子居然也知‘宵练宝剑’?”

康颜点了点头,“《列子·汤问》中有记载,我以前读到过。只不过此前看你使剑与贺遂对战,宝剑却并未如书中所写那般神奇。”

“爹爹命铸剑名匠对它重新进行过锻造,增强了它战斗时的威力。”穆剑祯对康颜重新审视一轮,“你之前说你叫什么来着?”

康颜暗叹一口气,“小生姓康名颜,字子彦。倘若小姐允许,小生可否称呼你一声‘穆小姐’?”

对宵练宝剑的认知,加大了穆剑祯对康颜的好感,穆剑祯瞥了他一眼,道:“随便你。”

康颜抱了抱拳,“多谢穆小姐!”他望着剑鞘上镶嵌着三粒耀眼夺目的宝石的宵练宝剑,心道:“这宵练已是极为有名的古剑,然听之前穆剑祯所言:这位千金大小姐的父亲——‘御剑山庄’的主人,却对恩公所持的那柄什么‘龙瀛剑’ 觊觎已久。却不知恩公的那柄剑又是何等神器?”

在强烈好奇心的驱使之下,康颜对穆剑祯提出了他认识她以来的第一个正式的问题,“请问穆小姐……那个,你可知恩公的‘龙瀛剑’是什么样子的?”

穆剑祯似乎并不拒绝任何关于“剑”的话题。她摇了摇头,道:“其实我也未曾见过‘龙瀛剑’。但听爹爹说,依江湖传言:‘龙瀛剑’是一柄绝世神剑,里面应该还藏着什么大秘密。有人说剑里蕴含着高深莫测的武功秘笈;也有人说依照‘龙瀛剑’的指引,可以得到富可敌国的宝藏;更有一种令人心动的说法是:在这天下无主的乱世之中,‘得龙瀛剑者可得天下’!传言有很多种,然真真假假,却无一人能够证实。”

康颜听得合不拢嘴,“想不到这么厉害的宝剑,竟然在恩公身上?!那恩公岂不是很危险?”

穆剑祯晲视着康颜,冷哼道:“但你的恩公现在还活得好好的。”

“所以……”康颜刚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穆剑祯柳眉一挑,接过康颜的话头,“没错!所以,认识郭旭扬的你,才可能成为一个‘有用’之人。”

康颜连连摆手,“不不不,我不认识恩公,恩公也不认识我!真的,你要相信我!你听我说……”他希望能澄清这层关系,让自己摆脱被穆剑祯挟持的困境。

穆剑祯将手一抬,止住了康颜的话语,“你不必多说!‘御剑山庄’你是去定了!有什么话你对我爹爹说去吧!”

楼主 漠雪莫名  发布于 2018-05-29 07:20:00 +0800 CST  
第二十五章 浅议时局


郭旭扬与黄伊榕二人,与康颜及姜羽心道别之后,一路沿东北而上,赶了三日的路程,来到荥阳。此时正当正午,两人便在大街旁找了一家饭馆,点了四碟小菜,稍作休息。

郭旭扬饮下一杯白水,赧然笑道:“黄姑娘,你非但为在下之事劳力奔波,此番更是请我吃饭……在下真不知该如何谢你才好。”

黄伊榕夹起一块枣糕,“你不必总是谢来谢去的。此前我看你沿路布施,料定你会将钱财花光。这不,最后那几个铜子儿,你刚才也给那个乞讨的小女孩了。”

郭旭扬扫视着饭馆之外,“距离‘瓦岗寨’越近,流民乞儿越多。在下的恩师原给我留了些财物,然而我每次带出的均不足够。此处到瓦岗尚有一日的行程,然怎能让黄姑娘你再行破费?”

“你别和我计较这么多。”黄伊榕蹙眉道。话音甫落,她便感觉到言语之间透着一丝隐晦的暧昧,忙瞧向窗外,扯开话题,“前不久西魏瓦岗军在卫州童山,惨败于王世充的洛阳军。两军交兵,死伤无数,饿殍遍野。所以这荥阳郡便成了难民与乞丐的聚集地。”

“黄姑娘似乎对于各藩王诸侯的情势非常了解?”

黄伊榕轻咬朱唇,将目光拉回至郭旭扬那张棱角分明的俊逸的脸庞,不答反问道:“而你似乎对于各藩王诸侯的情势漠不关心?”

郭旭扬摇了摇头,“并非漠不关心,只是不能深入。”

“为何?”

“世人皆道‘龙瀛剑’在我郭旭扬之身。倘若在下与某一方势力交往过甚,只怕会于无形中增强那一方的势力。”郭旭扬顿了顿,复道:“王孙贵胄大多表里不一、机关算尽。各国君主究竟谁爱民如子?谁尸位素餐?我们都不得而知。”

黄伊榕的眼中流露出复杂的神色,赞许地点头说道:“原以为你只身在武林,想不到却对军国时局看得如此透彻。”

“你看对街的那位白发老者和他带着的一对孩子。”

黄伊榕随着郭旭扬的手指望去,只见对街蹲坐着一老二少三人,三个人正分食着一个馒头。老人将一大半馒头都掰给了两个孙子,自己只留下小半口粮食。他们身前的地上摆着一个破木碗,等待着路过的好心人施舍。

郭旭扬继续说道:“年轻男子俱都被征兵入伍了,只留下老幼妇孺在家中。各路藩王战火连连,或死或伤的兵众无数。不知何年何月才能结束这兵荒马乱的日子。”

黄伊榕微侧着脑袋,盯着郭旭扬那双变幻莫测的眼眸,“莫非……你想做什么事,去改变这样的乱局?”

此次轮到郭旭扬避而不答,将话题岔开,“西魏国刚吃了败仗不久,黄姑娘认为他们的军师徐勋,为何会选在这样的时日去屠灭‘雷虎寨’,并将罪名嫁祸于在下呢?”

黄伊榕白了郭旭扬一眼,心中虽然怼怨他对自己的问题不予作答,但想到自己方才也做了同样的事情,便也不好多说什么。况且她平日里若非必要,否则也不喜欢打探他人的隐私,故而只好半搭不理地接过郭旭扬的话头,“我不是徐勋。”

郭旭扬听出了眼前伊人的一丝怨气,陪了个笑脸,道:“我猜想啊,会不会是杀人者与徐勋有仇,所以想我们去找他的晦气?”

黄伊榕的玉首刚摇了一下便停住,瞅着街道转角处的两人,道:“高雅贤和王琮。”

“此二人是?”

“窦建德的心腹。”

“夏明王窦建德?”郭旭扬道:“‘夏明王府’与‘御剑山庄’素有瓜葛。窦建德的部下此时出现在荥阳,不知所谓何事?”

黄伊榕轻啜一口白水,将茶杯放在桌面上,“穆剑宗对你的‘龙瀛剑’垂涎已久,想让‘御剑山庄’放弃‘龙瀛剑’是不可能的。西魏的形势晦暗不明,但愿‘夏明王府’和‘御剑山庄’别再来找你的麻烦。”

郭旭扬抱拳道:“劳烦黄姑娘费心了!”

“没什么。”黄伊榕将竹筷置于筷枕上,双手收于桌下。

“黄姑娘这是吃饱了么?”郭旭扬微微一笑,亦将筷子放下,“在下也吃饱了。”

“你都没夹菜。”黄伊榕一句话说完,双颊立马热了起来。她一直注意着郭旭扬只是吃白饭、喝白水,四碟小菜摆在桌上,他却从始至终未下筷子。她心中暗道:“我是否对他的举动太过在意了?”

黄伊榕将店小二召唤过来,自钱袋内摸出一锭银子,道:“这两天给这附近的难民做些米饭馒头,送予他们。倘若让我得知你黑心地收了这银子却不做事,届时自会有人来拆了你的招牌。”

店小二忙点头哈腰地双手接过银锭,笑嘻嘻地道:“哎哟!姑娘您可真是位活菩萨!我替他们谢谢您!”

郭旭扬看着黄伊榕,眼中透着温柔的笑意,“黄姑娘,谢谢你!”

“谢我做什么?”黄伊榕轻轻地咬着嘴唇,“又不是只有你才有恻隐之心。接着上路吧。”

荥阳的大街小巷上满布着乞丐与摊贩,在这拥挤的街道上,郭旭扬与黄伊榕两人若踏马骑行多有不便,故而牵马而行,直到穿出城门,才上马赶路。然刚走出几里地,便听到一阵怪异的曲调。郭黄二人倏然止步,对望一眼,拉马头向那曲调的来处行去。

远远地可望见秀水青山之间有一座别致的小凉亭,再前行十数步,只见一满面红光、鹤发童颜的老叟正坐在亭内。他的跟前摆放着一架三弦短琴、一个蛇皮铜鼓,脚下还踩着一个怪模怪样的物件。那老叟一手击鼓,一手弹琴,脚底还时不时地踩踏着那个怪东西,嘴里哼哼唧唧,整个身形跟随着怪调一起一伏,神情十分陶醉。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调子?难听死了!”黄伊榕的秀眉皱成了一团。虽说她并非精通音律之人,但听着那完全不在“宫商角徵羽”点位上的怪调,她终于忍不住地捂上了自己的双耳。

听闻着那速度极快、抑扬顿挫的“咚咚嚓嚓”之声,郭旭扬一脸苦笑地摇头,“也许……这是他自创的乐曲,只不过我们都欣赏不来罢了。”

黄伊榕放开捂着耳朵的双手,入耳的声音直击心脏,她有些不耐烦地道:“这人是谁啊?!”

“如果在下没猜错的话,他应该是周伯翁。”郭旭扬的面上闪过些许凝重的神情。

“自称是‘武乐双绝’的河北周伯翁?!”淡然处事的黄伊榕极少有过分地不耐与震惊的时候。但面对这周伯翁,此时她却瞪大双眼望着亭中的老叟。

周伯翁在江湖上是极有名头的一个人物。“河北”二字,是指“黄河以北”之意。武林中人给他冠以“河北”的地域,即是说他的武学造诣已达到“黄河以北无敌手”之境界。而他本人不仅对这个响当当的名号欣然接受,更是夸耀自己是“武乐双绝”。“武”即指“武功”,而“乐”指的是“乐律”。

他的“武功”绝不绝,黄伊榕倒是没见识过的,但现如今听他演奏出的这“乐律”……黄伊榕一声冷笑,挑了挑眉,“看来江湖中以讹传讹的情况可真不少。这个周伯翁,为何要以这‘绝得不能再绝’的怪音,邀我二人来此?”

“周伯翁乃是华敏敏的姨父。”郭旭扬暗叹一口气,心道:“看来铁兄已沿途派人暗中保护华小姐周全,直至她找到周伯翁。虽说不愿旁生枝节,但知她安然无恙,我也就放心了。”

楼主 漠雪莫名  发布于 2018-05-29 07:33:00 +0800 CST  
第二十六章


楼主 漠雪莫名  发布于 2018-05-29 23:12:00 +0800 CST  
第二十七章 墨剑冥终


郭旭扬将对战前的见礼谦词说完,却并未即刻出手。两人相隔六丈之距,均伫立不动地观察着对方。

路面上站立着五人两马,然此时却只听到远处的水流声与秋风扫过长草树叶的声音。

凉风骤起,带起众人的衣袂发丝。

凉风骤止,郭旭扬的身形展动!

郭旭扬使出“踏雪无痕”的轻功,向周伯翁击出一剑!

“好快!”黄伊榕情不自禁地低语。

郭旭扬一剑直击周伯翁左肩的“云门穴”。

周伯翁眼见利剑攻来,忙举刀格挡。伴随着刀剑相击之声,周伯翁宝刀一错,刀身滑过剑身,反撩郭旭扬的右臂。

郭旭扬右臂疾抬,向后掠开两丈,周伯翁却也未趁势追击。

郭旭扬低头瞥了一眼自己的右臂,衣袖内侧已被划出一道口子,所幸闪避及时,刀尖才未伤及皮肉。

黄伊榕朱唇微启,踏前一步,面上尽显担忧之色,紧握缰绳的手,因为用力过度而指节泛白。

周伯翁轻抚着“破明刀”,睥睨着郭旭扬,“小伙子,我看你长得牛高马大的,想不到却这么妇人之仁。”他的手势由抚摸变成拍击,又和着怪异的曲调唱道:“你刚才,明明可以,刺我的,咽喉,却偏偏要来,刺我的,肩头。刺肩头啊,刺肩头。你刺我肩头,我断你右手。断右手啊,断右手。可惜只割了,你的,袖口。”

郭旭扬轻咳两声,抱拳说道:“多谢周老前辈手下留情!晚辈不胜感激!”

周伯翁击打刀身的左掌倏然停止,刀尖遥指郭旭扬,神情肃穆地道:“小子,我让你一回,不会再让你第二回!我不管你是能力不足,还是心存顾忌。战场之上,胜负决定生死。下一刻你若再留余地,我的‘破明刀’必饮你血!”

郭旭扬面带微笑,抱拳躬身道:“晚辈与前辈您素无怨仇,确实不想以命相搏。”他望着周伯翁,“但晚辈虽无意伤您,方才那一招却是尽了力的。晚辈此招名为‘离劫’。虽只一招,却有万变。然前辈非但轻巧地避过,更是反击一刀……”

他再瞧一眼仅差毫厘便皮开肉绽的右臂,将手中的“文冶剑”握紧,缓缓复道:“前辈乃是晚辈有生以来所遇之最强的对手!晚辈为求自保,只能与您奋力一战了!”

周伯翁朗声道:“妙极!来吧!”

四周的空气凝重异常,林间的鸟兽似乎也因受不了这萧肃的气氛而躲到了山的另一头。

郭旭扬扬声说道:“周老前辈,晚辈又要得罪了!”语毕,他再一次向周伯翁攻去。

黄伊榕仔细地盯着斗场中的两人,她只觉得郭周二人的身形出招均快得出奇,只眨眼间的工夫,他们已斗了好几个回合。

郭旭扬运劲于剑,迅速将剑连劈六下,分打周伯翁头部、双肩、左右腰及胸口六处要害。以头始、以胸止,犹如画圆搅动的一池井水,顺势流转、生生不息。

岂料周伯翁却仿佛洞察先机。只见他将“破明刀”舞得密不透风,一一挡下那可开碑裂石的六剑。在郭旭扬劈完第六剑将要变招之际,他手中的宝刀竟化作一条蛟龙斜刺里穿出,自郭旭扬右胁向心口横扫,欲将他一刀两断!同时左手一掌拍出,让对手避无可避!

郭旭扬惊骇,右手急旋,利剑切向周伯翁的左掌,趁他撤掌之际向右疾掠,堪堪避过那要命的一刀,但胸前的衣衫却被凌厉的刀风撕破一道,露出结实的胸膛。他虽又惊又疑,却仍是快剑连点,剑花狂舞,向周伯翁递出一招“疾风追影”。

好不容易抢得先机,周伯翁自然不会错过!将刀一抖,不避反进,迎身上前,使出一招似是专门为破解“疾风追影”而准备的“迎风千刀斩”。攻守兼具,“刷刷刷刷”,一连抢攻四刀。

然郭旭扬使的剑招竟是虚招。追随对手身影而去的点点剑锋,却陡然急转,反挑周伯翁的“破明刀”。

刀剑相交,“铛”的一声巨响,两人急向后跃开丈余。

他二人内劲激荡,周遭草木尽数摧毁落败。远处的黄伊榕此时已看得汗水涔涔。

“风逸珪是你什么人?”周伯翁喝问。

“周老前辈……”郭旭扬欲言又止,诧异非常地望着周伯翁。

“你是风逸珪的徒弟?”周伯翁摸了摸下颌的短须,饶有兴趣地打量着郭旭扬。

郭旭扬点了点头,抱拳道:“原来周老前辈是恩师的至交。晚辈无知,适才若有冒犯之处,还望前辈海涵则个!”

周伯翁摆了摆手,“谈不上什么至交,只不过和他过了过招。可惜只打了一会儿他就收手了,说什么无心恋战。哼!竟敢瞧不起我!”他顿了顿,竖起了大拇指,复道:“不过,他的武功是真好!之前听别人说你年纪轻轻却很厉害,我原本还不信,不过现在知道你是他的徒弟,我就信了。”

周伯翁将“破明刀”插在地上,手撑在刀柄之上,“哎,小伙子,快告诉我,你这套剑法叫什么名字?那天我也问了风逸珪,但那小气鬼却不肯告诉我!还有,那老家伙现在在哪儿?我要去找他打架。”

郭旭扬沉吟片刻后,道:“晚辈的剑法,乃是恩师所授的‘墨剑冥终’剑法。至于恩师……他老人家已仙逝……”说及此处,郭旭扬的身体微微地发着抖,整个人沉浸在痛苦之中。

“呃……死了?!”周伯翁拔起宝刀,“好吧,那我们就不说他了。反正他那个人也没趣得很,一天到晚就想着‘隐世隐世’。你这小伙儿倒好,和你师父完全相反,把自己弄得江湖上人尽皆知的。”

郭旭扬摇了摇头,却不答话。

“好啦,情况我也清楚了,继续打吧!”周伯翁提刀说道:“今日将你打败了,就当是我那日胜了风逸珪了。”

黄伊榕将郭周二人的对话听在耳里,心道:“‘墨剑冥终’剑法?……看他出招,可知此剑法极其精妙高绝,然为何我从未听人提过此剑法?周伯翁说他的师父是一位避世的高人,莫非风逸珪此人,从未在江湖上露过面?”

周伯翁大喝一声:“小子,再来!”

郭旭扬依言身形第三次展动起来。他一面御敌,思绪一面转得飞快:“不知周老前辈与恩师一共拆了几招?以周老前辈的武学造诣,对于他已见过的招数,断然不能再使用第二次。如今他对我有所了解,而我于他却一无所知。看来我的招数需要虚实相间才有取胜的可能。”

周伯翁的刀法大开大合。当他以一招“逆龙鳞”削向郭旭扬面门之时,空门大开,竟给对手制造了反攻的大好时机。

郭旭扬二话不说,弯腰出剑,以一招极为普通的“项庄舞剑”之招数,刺向对方胸膛!

不料周伯翁将刀一沉,以刀身抵住郭旭扬的剑尖,顺势往右一带。哈哈大笑道:“你中计了!”

郭旭扬只感剑尖所及,滑如泥鳅,无处着力又收招不及。他竟被对手内劲引向左侧,身形亦偏倾少许。他尚未来得及防守,“呯”地一声,胸口已被周伯翁的刀柄猛然一击,倒退三步。

如周伯翁自己所言,他不会再给郭旭扬任何喘息之机。他飞身而上,“破明刀”从天而降,如雨而至!

郭旭扬的胸口虽吃了一记,好在他内力深厚,尚无大碍。面对砍来的利刀,他脚下步伐一滑,使出无上轻功身法――“踏雪无痕”之“冰雪无常”,向后飘开丈余后,未等身子落地,却又临空向前反扑,剑如狂风乱舞,将周伯翁如暴雨般的刀招尽数打散。

两人在刀光剑影之下斗得是难分难解。黄伊榕已感觉看不太清楚他二人那变化快速且繁复的招数。却听周伯翁低喝一声:“何故变招?”说话之间,已向郭旭扬砍出数刀。

郭旭扬见对方来势汹汹,暗忖:“硬拼下去于己不利。”遂且战且退,找寻着能将周伯翁一击必中的破绽。

他施展“踏雪无痕”的轻功绕过一株大树,反手一剑,劈飞树木向周伯翁面门打去。

周伯翁一掌击在木上,偌大的树木竟被他打得碎为数片。他怒喝道:“小子,你这般躲躲闪闪,是怕了我么?”

不料郭旭扬竟不被他的话语所激,仍是在杂草败木之间游走。

周伯翁此次只想与郭旭扬痛痛快快地厮斗,但此时却演变成郭旭扬在前头躲,他在后头追。

如此僵持了一盏茶的工夫,周伯翁实在是没了耐性,一声狂吼,挥“破明刀”使出一招年少时的成名“剑”招“残剑怒飞花”,向郭旭扬劈去。他的这招剑招霸道至极,乃是以浑厚内劲催动强大剑气,带动周围一切物事向对手攻击,原是以寡敌众的招数,此时却用在郭旭扬一人身上!

郭旭扬暗暗惊呼,忙转身挥剑以“云解”卸去周伯翁的猛烈攻势,然周伯翁却已抢上!一把刀化作九把,分打郭旭扬的上中下三路。

郭旭扬眼看快刀砍下,将牙一咬,不退反进,不知以什么神奇的招数,竟将这九招杀着尽数化解于无形!

周伯翁看对手使出的剑招非但没见过,而且很诡异,心中不免有些惊乱,但面上神情却丝毫不露,手上的刀反而舞得更快更猛。

如此又斗了数十个回合。

郭旭扬一步步地退,周伯翁一点点地进。

黄伊榕的红唇已快被她咬出血来,此时看郭旭扬已是险象环生,她思索片刻后,自腰间摸出一柄飞刀,向兰莺飞扑的同时,扔出飞刀。

原本周伯翁的站位是面对着黄伊榕的。然郭周二人对招拆招,易位极速,故而黄伊榕扔出飞刀之时,周伯翁已是背对着她,而郭旭扬却将黄伊榕的举动瞧得分明。

黄伊榕的飞刀又快又狠,兰莺虽是习武之人,却根本避闪不及!

兰莺一声惊呼,眼看自己即将命丧于飞刀之下,说时迟那时快,郭旭扬立马运劲将“文冶剑”对准飞刀飞掷而出。

岂料“文冶剑”并未打中黄伊榕的飞刀。飞刀在距离兰莺咽喉不到两寸之处竟能转弯!非但避开了“文冶剑”,却也未伤及兰莺。

郭旭扬右手飞出“文冶剑”,左手即刻抓住“破明刀”的刀背。“破明刀”的刀尖,在深入自己心口半寸处而止。

事发突然,周伯翁虽于郭旭扬抓刀之时,亦收住了刀的去势,然他的刀锋中裹挟的强大内劲,却已震伤郭旭扬的五脏六腑。

郭旭扬的胸口渗出血滴,气息有些许不顺,“周老前辈……”

楼主 漠雪莫名  发布于 2018-05-29 23:14:00 +0800 CST  
第二十八章 逆•非攻


黄伊榕绕至兰莺身后,此前扔出的飞刀已然在手。她用飞刀的刀尖抵住兰莺的喉头,娇喝一声:“住手!”

华敏敏一直都在兰莺的身旁,然她的劈风刀尚未来得及拔出,她的姨母已被黄伊榕制住。

“快放了姨母!否则我要你命!”姨母被制之后,华敏敏的刀才指向身侧的黄伊榕。

“黄姑娘,别……”远处的郭旭扬摇了摇头。

周伯翁的脸上闪过一丝怒气,冲黄伊榕喝道:“放了我的莺莺,否则……”他握紧“破明刀”的刀柄,手上运劲,将刀身侧旋了一下。

有伤在身的郭旭扬,抓着刀背的左手敌不过周伯翁紧握刀柄的力道,吃痛闷哼一声,脚步向后挪了小半步。适才他原可在周伯翁止住“破明刀”的进攻之时,后退一步,将自己的身体抽离刀尖,但他思索着:一来自己已经负伤,且手上已无兵刃,此时即便是抽刀出身,也已是胜算不大;二来黄伊榕因担忧自己落败而挟持了兰莺,自己此时不做动作、甘为“人质”,才不至于将矛盾进一步的激化。

黄伊榕看周伯翁对郭旭扬扭刀剜肉,急道:“你再动我就杀了她!”说话间将飞刀再推进稍许。她的分寸拿捏得极好,因兰莺下意识地向后缩了缩脖子,故而她的飞刀并未划破兰莺的肌肤。

周伯翁心忧爱妻,是以也不敢轻举妄动,“小丫头,我数‘一二三’,我们一起撤刀,如何?”

“好!”黄伊榕求之不得。她的本意原就是相救郭旭扬,而非伤害兰莺。

“一二三!”周伯翁的三声数得极快,话音甫落,他与黄伊榕均很守信用地将各自的兵器撤下。周伯翁飞奔向兰莺,而黄伊榕则掠至郭旭扬的身旁。

郭旭扬出指点穴止住了胸口的涌血,暗暗将气息调理了一轮。

黄伊榕自香囊里摸出两个瓶药,递向郭旭扬,“蓝瓶外敷,白瓶内服。”

郭旭扬向黄伊榕露出一个笑容,“黄姑娘,谢谢你!不过在下并无大碍。”

“叫你拿着你就拿着!啰嗦什么!”黄伊榕秀眉深锁,将两瓶药硬生生地塞进郭旭扬的手里。

“是……”郭旭扬哑然,只好老老实实地依着眼前这位发嗔的伊人之言:蓝瓶外敷,白瓶内服。

那边周伯翁将兰莺里里外外“检查”了一遍,确定爱妻无恙之后,才长叹一口气,道:“还好没事,没事……”

“你这小老头儿,都说了我不是小孩子了。那姑娘也不是存心要伤我,哪能有什么事儿!”兰莺那比平常人语速快三分的语音响起。

华敏敏看姨母已脱险,遂对周伯翁道:“姨父,快杀了那对gou,男女,替我爹爹报仇!”

“不能杀!”周伯翁淡淡地说道。

“什么?!为什么不能杀?为什么!”华敏敏一张圆润的俏脸涨成了紫红色。

兰莺亦惊讶地瞧了丈夫一眼,沉默不语。

而周伯翁则扭头望向远处的郭旭扬,白眉紧锁,独自沉吟,并未回答华敏敏的问话。

“你不杀,我来杀!”华敏敏提着劈风刀,刚想向郭旭扬掠去,却被周伯翁拦了下来。

“敏敏住手!”周伯翁低喝一声。

“相公,你这是……”兰莺此时不再叫周伯翁为“小老头儿”,而是十分敬爱地称呼其为“相公”。

周伯翁“破明刀”在手,迈步向郭旭扬走去。

黄伊榕看“劲敌”又过来了,不假思索地抽出一直隐于长裙内的“涅冰刀”横在胸前,挡在了郭旭扬的跟前。

郭旭扬低头看着身前这位刚到自己肩膀的伊人,鼻间嗅到一股淡淡的茶花清香,嘴角勾起一道弧度。他提一口真气,自后向前闪身到黄伊榕的前头,对周伯翁抱拳说道:“周老前辈,方才黄姑娘对周夫人乃是无心之举,望您宽宥!一切皆因晚辈而起,有什么事就冲我一个人来吧!”他此时脏腑受损,且险伤心脉,双唇有些发白,但说话铿锵有力,眼神依旧深邃而刚毅。

“你……”黄伊榕抬头望着眼前伟岸的背影,用力地咬着朱唇。

“小伙子,刚才你是用什么招数化去我那九刀的?”

郭旭扬怔了怔,他未料到周伯翁忽然有此一问。他迟疑片刻,最后还是回答道:“是‘绝处逢生’。”

“绝处逢生,妙极!剑招如其名。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一招应该并无固定招式,而是随不同情况下之‘绝处’,幻化出相应的剑招来‘求生’,是也不是?”

郭旭扬点了点头,心道:“周老前辈确是武学奇才,只瞧一眼,便已堪破此招。”

“那我再问你,我之前使出这招‘天地合一’之时,你原可扭转局势用一招将我乱剑劈死的,但你却半途变招,却是何故?”他一面说话,一面虚劈两刀演示“天地合一”的招数。

郭旭扬默不作声。

周伯翁冷冷一笑,“你以为你那一招当真就能伤得了我?”

郭旭扬还是不答。

“说,那招叫什么?”周伯翁举起“破明刀”,刀尖不偏不倚地正好搭在了郭旭扬胸膛上的伤口处。

黄伊榕有些着急,却被郭旭扬握住手腕止住欲踏前的脚步。

郭旭扬的眼中泛起一丝波澜,“此招名为‘逆•非攻’。”

周伯翁将刀收回,闭上双目,喃喃自语道:“逆•非攻、逆•非攻……”他倏地睁开双眼,目中射出精光,大声赞道:“妙!妙!这招‘逆•非攻’更绝!”

他竖起了大拇指,“你门派的‘墨剑冥终剑法’,我算是领教两回了,拆了那么多招,我基本可以推断:此剑法应当是传承于墨家,并且以‘兼爱’、‘非攻’等为奥义,那些一出剑便致人死地的杀招并不多。我说得对吧?”

郭旭扬再一次点头,对于周伯翁能猜出剑招的出处,他却并未感到吃惊。他的师父在授予他剑招之前就曾经告诉过他:此剑法乃是“仁者之剑”,“以守为攻”的招数颇多。周伯翁乃极具武学天赋的前辈高人,故而一眼识破,不足为奇。

周伯翁复道:“然而,这‘逆•非攻’却是‘墨剑冥终剑法’之反义,是一招狠辣至极的剑法对吧?想必此招当是你门派剑法中最为厉害的杀招之一,是也不是?”

郭旭扬抱拳躬身,衷心赞叹道:“前辈真乃旷世之才,晚辈心悦诚服!”

却听周伯翁哈哈大笑,拍打着“破明刀”又唱了起来:“敏敏啊,敏敏,我向你,保证,你爹啊,绝非,这小伙儿,所杀!”

此“曲”一出,在场四人均大感震惊!

周伯翁继续唱道:“不必奇怪,不奇怪。我以前是争强,好胜。但现在只爱作乐曲、作乐曲、作乐曲,偶尔练练功、练练功、练练功。但后来,敏敏说了,‘雷虎寨’的惨案,惨、惨、惨,谁能比它还要惨!所以才决定,来和这小伙儿,打一架,嘿,打一架。”

他的音调骤然停止,盯着郭旭扬的双眸,眼中暴射出异样的光芒,“我当年驰骋武林,深知在生死相搏之时,最能看出一个人的真性情,是以我假意要与你一决死战。且不说你因顾及我而不使出‘逆•非攻’此招,另外还有几招你也未尽全力。试问,这样一个在决战时还担心对手性命安危的人,又怎会去屠戮‘雷虎寨’全寨老小呢?”

楼主 漠雪莫名  发布于 2018-05-29 23:17:00 +0800 CST  
第二十九章 当务始终


郭旭扬静静地听着周伯翁的言语,思忖:“原以为周老前辈脾性古怪,难以沟通,却料不到他心如明镜、洞若观火。如此一来,倒是省去了我不少的麻烦。”

黄伊榕亦因周伯翁之言,将绷紧的状态放松了许多,原先横于胸前的“涅冰刀”也慢慢地垂了下来。

华敏敏此时却急得直跳脚,瞪眼嚷道:“姨父,您这是怎么了!?别着了他的道儿!这狗贼杀我全家,我一定要杀了他替我爹爹报仇!”

背对着华敏敏的周伯翁抬了抬手,止住了华敏敏的喊话,“敏敏,我相信我的判断。这数十年来,我挑战过很多高手,刀口舔血,阅人无数,我说的话,你以后自会明白。”

“姨父……”华敏敏不会明白,更不会死心。她气鼓鼓地踏前两步,还想再与姨父争辩,不料却被兰莺给揪了回来。

兰莺柳眉微蹙,凝望一眼自己的夫君之后,对华敏敏摇了摇头,“敏敏,你姨父说的话自有他的道理。他经历的事儿比你多,看问题也比你瞧得明白。我相信他说的:杀害姐夫者另有其人!”

华敏敏看姨父姨母都阻止她报仇,这世上仅剩的两个亲人都不站在“自己这一边儿”,又气又急的她挥劈风刀胡乱地砍着长草。如此发泄了一阵,她忽地将刀丢在地上,一屁股坐在草丛里放声恸哭起来。

兰莺一声轻叹,蹲下身去一番劝慰。

周伯翁坚信自己的判断,对外甥女的哭闹完全视若无睹,“小娃娃就是小娃娃。”他瞥了黄伊榕一眼,对郭旭扬道:“她是你小媳妇儿吧?”

“我不是!”黄伊榕的双颊一阵燥热,即刻抢道。

郭旭扬亦感到脸如火烧,“她……”

还没等郭旭扬说出解释之词,周伯翁继续自顾自地说道:“小丫头居然是‘涅冰刀’的主人。”

黄伊榕闻言又悄悄地将“涅冰刀”藏于长裙之内。武林之中想得到此宝刀的人亦不在少数,故而若非遇到不可抵御的局面,她都不会将“涅冰刀”拿出来示于人前。“怀宝而不外露”实是明智之举。她的心思极为缜密,行事亦很谨慎,然此次却想都不想地抽出“涅冰刀”,挡在郭旭扬的身前——自己此番“异于以往”的举动究竟是何原因?她的内心拒绝深入地思考下去。

周伯翁瞧了一眼郭旭扬背后背着的白布包裹的长物,嘿嘿笑道:“一把‘龙瀛剑’,一把‘涅冰刀’。有趣,实在是有趣得很!指不定再过个一年半载的,这天下就是你们后生人的天下了。”

“周老前辈,您是前辈高人,我等晚辈万万不及。”

周伯翁摆了摆手,“什么高人不高人的。”他的目光又转向黄伊榕,“小丫头,你快告诉我,刚才你的飞刀是怎么转弯的?”

黄伊榕红唇轻咬,最终自腰间再一次摸出适才飞向兰莺的飞刀,道:“这条‘雪蚕丝’一头连着刀柄,另一头揣在我的手上。”

周伯翁及郭旭扬听罢黄伊榕话语,才发现该飞刀的刀柄处,连接着一根肉眼难辨的丝线,故而才明白黄伊榕能在距离兰莺咽喉不到两寸之距时,将疾速飞掷的飞刀迅速转弯的秘密。

周伯翁将郭黄二人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好几回,而后笑出声来,“我突然发觉我好像很喜欢你们两个小年轻。”他顿了顿,复道:“哎,我问你们,你们觉得这江湖上哪一种兵器最厉害?被人用的最多、最久?”

郭旭扬与黄伊榕对视一眼,两人心中又想到了一处:“这周伯翁当真是言行怪僻,不同常人。先是奏一段难听的怪调引他二人来此,然后二话不说又打了起来。打着打着言归于好也就罢了,如今又和他二人探讨起‘兵器排名’来。是‘乐迷’?是‘武痴’?难怪他要自称是‘武乐双绝’……”

黄伊榕原不想在这怪老头儿身上浪费时间,但又念及他在“雷虎寨”之事上,确是通情达理,作为对周伯翁“善举”的回报,黄伊榕咬了咬下唇之后说道:“兵器厉害与否,并不在其本身,而在于使用他的人。枝花片叶在一个武功精湛之人手中,亦可伤人于无形。”

周伯翁将“破明刀”插在泥地上,拍手笑道:“说得好,说得好!小丫头有点见地。”他又瞅向郭旭扬,眨了眨眼睛,“那小伙儿你怎么看?”

郭旭扬沉思片刻后道:“依晚辈愚见:兵器俱都为‘外物’,亦是‘死物’。死物皆难长久,德义才可永存。”

“你这小伙儿,又来扯你剑法的奥义。” 周伯翁与郭黄二人越聊越精神,他急急忙忙地说道:“你们都说完了吧?说完就到我说了!我说这天下间最厉害的兵器就是‘刀’,比如我的‘破明刀’!”他的面上难掩得意之色,拍了拍立在地上的“破明刀”的刀柄,两只手的食指分别指着郭旭扬和黄伊榕,“你们说我说得对不对?”

他也不去等郭黄二人“认同”他的说法,自我陶醉地复道:“你们看啊,这刀法看似简单,杀伤力却最强!小丫头是‘涅冰刀’之主,不用说肯定会同意我的说法。而小伙儿你是使剑的高手,必然也很明白‘剑走刀招’的妙处。我以前年轻时用‘剑’,后来顿悟刀招的所向无敌,就弃剑改刀,还自创了刀法。我是不是很厉害?”

“若前辈您一直用剑,或许晚辈十招之内已经落败。”

正洋洋自得的周伯翁听闻郭旭扬之言后,笑容立马僵在脸上,方才还神采奕奕的他,此时却紧皱眉头碎碎念叨,“你是说……你是说,我不该半途改剑为刀,不该改剑为刀?……”

他“啪啪啪”地狠狠地拍了几下自己的脑门,“是了……是了!我一直以自创了‘破明刀法’而沾沾自喜,其实一把年纪了还改换就手兵器是何等的不智!我习武一生,却为‘外物’所惑,反而忽略了‘当务始终’的道理……”他口中又唱出怪调,然不同于此前的轻快节奏,此时却透出一股悲凉:“可笑,可叹,可悲。可悲,可叹,可笑。”

郭旭扬看他一个迟暮老人因自己的一句话而大为感伤,刚想出言宽慰几句,却被周伯翁抢过了话头,“小伙儿你别说话,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换了就换了呗,没什么大不了的!日后我再练它个十几二十年的刀法,把以前的剑法全都忘光也就行了!”他左手拔出地上的宝刀,右手搭上了郭旭扬的肩膀,“我真是越来越喜欢你们两个小年轻了。走,上我家吃饭去!”

“啊?!周老前辈,您的好意晚辈心领了。感谢您相信‘雷虎寨’的灭门之事与晚辈无关。但晚辈与黄姑娘着急赶路,故而……”

周伯翁的言行举止太过出人意表,每每皆在郭旭扬的意料之外。郭旭扬心道:“那边华小姐还在因为不能找我‘报杀父之仇’而哭个不停,这边周老前辈聊着聊着,却突然邀请我与黄姑娘去他的府上作客。江湖中惦记着‘龙瀛剑’的人不少,我切莫去叨扰周老前辈一家了。”

“你别以为你伤得轻,我已经快把你打死了你知不知道?你不去我家养个三五天的伤,就对不起我给你留下的疤。”周伯翁根本就懒得去听郭旭扬说了些什么。

“周老前辈,但是……”

“但是什么但是,快走快走!莺莺、敏敏,咱们回家了!”周伯翁招呼完爱妻及外甥女,连拖带拽地拉扯着郭旭扬往自己的宅子方向迈步。

“喂……”望着被周伯翁拖拽的郭旭扬的身影,黄伊榕咬着朱唇,她心中明了:“郭旭扬是拗不过周伯翁的。”她跺了跺脚,不情不愿地跟了上去。

楼主 漠雪莫名  发布于 2018-05-30 00:24:00 +0800 CST  
第三十章

楼主 漠雪莫名  发布于 2018-05-30 00:56:00 +0800 CST  
第三十一章


楼主 漠雪莫名  发布于 2018-05-30 21:54:00 +0800 CST  
第三十二章  山洞圣人


孟克盯着地上被自己的父皇弄得皱巴巴的“美女图”,心里连连叫着“可惜”,很想俯身将其拾起,但在盛怒的父皇面前,却又不敢造次。

孟海公看穿儿子的心思,冷哼一声,道:“这个女人,你别动歪心思。她的武功比你高出很多,当心栽在她的手里。”

孟克咧嘴一笑,“父皇教训的是!虽说越辣的女人,儿臣我越喜欢,但本太子高贵的性命才是最重要的,儿臣谨记父皇教诲!”

孟海公瞪了孟克一眼,“但愿你记住了。”

“你起来吧。继续打探郭旭扬和黄伊榕的消息。”孟海公对那跪拜在地的臣子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本王要详尽的消息。”

“是!是!下官明白!下官即刻去办!”那臣子拜了三拜之后,将收集到的文书信息交至一名女护卫手中,便躬身退下了。

“父皇,今儿是初九,您又要出宫吗?”孟克试探性地问道。

孟海公点了点头。

“为何您每个月的初九,都要外出一整天呢?要不儿臣陪您一起去?”

“不必!”孟海公沉下脸来,“你少给我惹事就行!”

“走吧。”孟海公唤起掌灯女童及护驾女子,朝宫门外行去。

目送着孟海公的身形消失在长廊的尽头,孟克的嘴角扯出一个笑容,“嘿嘿,父皇啊父皇,说什么担心本太子的安危,我看是你看上这黄伊榕了,所以怕儿臣我和你抢美人儿吧?”

他蹲下身子,捡起纸团,然后一点一点地将其摊开,黄伊榕俏美绝伦的肖像便呈现在他的眼前,丝毫不因纸张的褶皱而失去光彩。孟克手捧画像呆呆地出了神。画中女子面若芙蓉,美目流光,高鼻薄唇,极有神韵。

“什么时候能与美人儿你共赴巫山,那本太子就当真是死而无憾了……”孟克将画像放至鼻尖嗅了嗅,适才那因孟海公夺走画像而被制止的动作,终于印在了丹青之上。

孟海公行出宫门外便屏退了众女,独自一人,行过长街,穿出城门,往东南方向掠去。

待到日上三竿之时,他才在郊外的一座荒山之下停下脚步。这座高山林木茂盛,雾气弥漫,本因是鸟兽的最佳栖息所,但却感受不到任何灵动的气息。

孟海公自胸前衣衫内摸出一片紫色的树叶,含在嘴里,而后便提气寻山路往上飞蹿。直至飞至峰顶,呈现在他眼前的是一个大洞穴。他估摸着已到巳时,四下里张望片刻,确定无人之后,才钻进洞中。

然在这寥无人烟的高山之上,山洞内竟是灯火辉煌。一排排的烛火仿佛永不熄灭,一直延伸到山洞的最深处。

孟海公刚走进二十余步便停了下来。他取出口中树叶,摸了摸脸、整了整衫、躬了躬身,面上换上一副谦卑的神色,朝里望了望,才缓缓向内行去。

通道弯弯曲曲,越向里行,便越是狭窄,但烛光却是越来越密、越来越亮。更有多条岔道,如蛛丝般交错,岔道内亦是火光点点,似乎有意引导外人误入歧途。但孟海公显然很清楚:哪条道是当行之路;而哪条道却可通向死亡的深渊。

大约行出百余丈,眼前豁然开朗。一间足有宋义王府寝房大小的石屋内,却只在四方燃起四团火把。在不很明亮的火光之下,却也能隐约地看到正对通道的出口处,有一尊石制的弥勒佛像。佛像身高九尺,体态肥腴,袒胸露腹,一副笑容可掬之神态。佛像前还摆放着一块金黄色的蒲团。

孟海公刚踏入石室,便扑身过去,跪在蒲团之上,“咚咚咚”地先叩上三个响头,而后才大声说道:“孟海公拜见圣人!”

他乃是堂堂一国之君,平日里颐指气使惯了的他,为何竟会对他人下跪叩拜?难道他口中的“圣人”,当真是神仙一般的人物?

佛像后面传出一个嘶哑的声音:“说吧。”简短的两个字在这间宽阔的石室内四下荡开,嗡嗡作响,火苗因这两个字的声音而抖个不住,孟海公伏地的身影在火光下晃动不停。

未得“圣人”允许,孟海公不敢起身,只得跪在地上道:“在下数十年来承蒙圣人教诲,感动莫名!每日皆为您焚香祈祷,愿您安康!幸得每月初九都能至山上来拜会您老人家……”

“废话少说!”沙哑却充盈着浑厚内力的声音,打断了孟海公的溜须拍马之词。

孟海公低下头去,“是!是!在下明白!在下即刻向您禀报在下收集到的情报!”孟海公那双只能瞧着地面的眼珠子转了转,道:“上个月,梁王府再一次派人去刺杀了‘夏明王’窦建德,然未得手。双方现如今已到了水火不容之境地。”

孟海公顿了顿,见那圣人并未答话,只得继续说道:“相较‘梁王’梁师都的暗杀无果,而‘西秦霸王’薛举,却已被在下的密探证实,乃是死于刺客之手。”

“何人行刺?”孟海公的言语,终于提起了那圣人的一丝兴趣。

“这……”孟海公的脑袋更低了些,“在下尚未探明,但猜测极有可能是‘唐王府’干的好事。”

“哼!”那圣人的一声冷哼,却让孟海公立时惊觉自己竟然气血不顺、呼吸困难。

“龙瀛剑。”那圣人终于主动提出了问话。

“是!是!关于那‘龙瀛剑’,在下虽仍然未得亲眼所见,但基本可以断定:龙瀛剑确实在郭旭扬的身上无疑!”孟海公已与郭旭扬有所接触,看到他身后背负着的白布包裹着的长物,猜想此物八九不离十,当是这天下必争的至宝——龙瀛宝剑。但郭旭扬身旁还伴随着一个武功其高的女子黄伊榕,以及他二人正赶往“瓦岗寨”的方向,这些情况,孟海公却对这“山洞圣人”只字不提。

“你可知‘卓君宫’宫主苍夜的底细?”

“她……难道不只是宫主的身份么?”孟海公不明所以,心中嘀咕:“为何他会特意提起苍夜?”

“是么?”那圣人的话语冰冷得让孟海公胆寒,“你养的那群女人,除了供你享乐之外,还有什么用?我一开始就该废了她们!”他的语气竟如同主人斥骂奴仆一般,呼喝声震得孟海公的一颗心“呯呯”乱跳。

孟海公的额角滚下几颗汗珠,滴落在山洞的泥地上,渐渐化开。他颤巍巍地说道:“请……请圣人息怒。在下……回去一定好好地管束那些个女人们。”

那圣人鼻哼一声,道:“虽说她们是你养大的,然她们的武功,却授之于我,若是废掉,确也可惜。”他缓缓地道:“但你应知晓,我绝不养没用的狗,不论是她们,抑或是你!”

孟海公大惊,“咚咚咚咚咚”地磕着响头,他一面叩首一面说道:“是!是!在下定当竭尽全力,为圣人效犬马之劳!”

“听着……”那圣人低哑的声音冷漠而高傲,“彻查两个人:苍夜和黄伊榕,下月初九,我要结果!”

楼主 漠雪莫名  发布于 2018-05-30 21:55:00 +0800 CST  
第三十三章


楼主 漠雪莫名  发布于 2018-05-30 22:33:00 +0800 CST  

楼主:漠雪莫名

字数:129543

发表时间:2018-05-26 19:06: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9-04-29 13:11:28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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