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寻道&虽然以前贴过,我还是从头贴起吧

耶律潜缓缓放下双手,神情复杂。转头望向萧清,见他只是微笑望着自己,双目却已湿润。
自己曾无数次幻想过这一刻,但永远想象不到它最后会是这么一个样子。当年北国残雪之中,恩师巍然屹立的身影和那双眼睛尚历历在目,清晰得仿佛眼前这一切才是虚幻。
这世上有一种人,只会死,不会败。
耶律玄就是这种人。
而今天,不管自己愿不愿意承认,岑含也是这种人。
耶律潜长长呼出一口气,走到岑含跟前,抬起手掌停在他胸前,缓缓道:“这一战是你赢了,但诚如你当年,我要的,一样只是报仇。”话音落处,掌心轻轻一含,正要吐劲,猛然间耳畔一声虎啸炸开,声未落地,罡风已至。
这一击声势之雄,速度之快,生平罕见。耶律潜心神都在岑含身上,全然不及防备,危急关头本能一声暴喝,强行运劲相抗,只听一声闷响,耶律潜喉头泛甜,不由自主双脚离地,腾空倒飞出去,撞到两丈外的一棵树上,眼前金星乱冒。来人一击得手,身子不停,错步间缩地成寸,只一个眨眼,手指点到三丈外杨忆之喉前。
杨忆之一直旁观在侧,反应远比耶律潜快,也不知甚么时候已然持剑在手,腕子转处,剑刃已经快削上对方手指。熟料对方竟如未卜先知,手指凭空往后缩了一寸,就在同一个瞬间,自己腕子一麻,长剑险些落地。
杨忆之暗叫不妙,撤步疾退。劲力入体无比熟悉,正是岑含的“玄武针”,方才二人大战他一直旁观,固不知岑含“周天四象功”又有进益,但毕竟先前拼了一场,又一路缠斗下来,自是了然这劲力之中尚有变化,当时内劲一裹,在“玄武针”转“九龙劲”之前已然束住。正要将之震散,不料九股劲力再生变化,腾起九股炽热,杨忆之猝不及防,脸上一阵苍白,尚未缓过劲来,“离火劲”又转“神虎杀”,猛劲肆虐,再也忍耐不住,一口鲜血夺口而出。
再看那人,早已将岑含扛在肩上,一气奔出六丈远,一个纵身,跃到了不远处一头白鹿背上。中途萧清出手阻拦,却连衣襟都未沾上,转眼绝尘而去。
耶律潜与杨忆之相顾骇然,良久,耶律潜道:“这人是谁?”
杨忆之苦笑道:“我也想知道。”
耶律潜不由冷笑道:“这世上竟还有杨先生不知道的事么?”
杨忆之倒也不着恼,淡然道:“天下奇人异士无数,杨某纵然手段通天,要说尽知,也是妄言。”
耶律潜没多纠缠这个话题,又呆了一阵,才道:“这人武功武功路数与岑含一般无二,甚至更厉害,只是似乎并不会纯阳剑。不过即便如此,双方无伤的情况下,单打独斗你我也未必能赢。”
杨忆之点头道:“是啊。世间竟还有如此高手,我等却浑然不知。此人若非大隐,便是枭雄。”
“可惜了,就差最后一击。”
“无妨,你我心知肚明。伤重至此,纵是大罗神仙,也救不回来。”

楼主 hense270315  发布于 2019-04-12 09:08:00 +0800 CST  
天色更暗了。
夕阳打在脸上,映出一副不算俊美的面容。白鹿奋力向西飞驰,迟守看了一眼鹿背上毫无动静的岑含,面色凝重至极。
若非他那一声气势惊人的长啸,自己此刻带回来的只怕已经是一具尸体。一念及此,迟守额角冷汗直冒。
随着蹄声渐缓,远处的四个小黑点逐渐清晰,最终变成了四张神色焦急的脸。
迟守翻身而下,继而横抱起岑含,靠到一棵树下。
四人相顾愕然,王墨道:“师叔,岑师弟这是……”
迟守不答,转过头一口鲜血夺口而出,一屁股坐在地上。四人大惊,何青、郭龙赶忙上前扶住,段奇迅速自怀中取出一个小瓶子,倒出三粒药丸递了过去。
迟守随手接过塞进嘴里,继而轻轻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不等药丸咽下便来察看岑含伤势,一伸指竟没探出鼻息,心头剧震,忙再探脉搏,凝神良久才觉出颈侧尚有一丝微弱脉搏,赶紧嚼了几口把嘴里的药吞下,自怀中取出针包。
银针在手,迟守命郭何二人将岑含衣襟解开,正要下针,却不料双手颤抖不止,怎么都对不准穴位。他平素为人静如止水,如此慌乱闻所未闻,直看得四个后辈面面相觑不知所措,当时眉头一皱,“啪”得一掌拍在自己右肩上,剧痛入骨,倒抽一口凉气,再看右手,却已稳了,忙渐次下针,约莫半个时辰后施针完毕,不由自主腿一软,瘫在一旁。
何青的声音已然有些发颤,道:“师叔,岑含他怎么样了?”
迟守面色疲惫,缓缓道:“命算是暂时保住了。没想到围攻他的人竟如此厉害,三人中有两人武功不在我之下,剩下一人大致与你柳师伯在伯仲之间,纵然是我,也是靠着奇袭,再拼上全力,才勉强把他救下来。当真是生死一线。”
段奇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迟守摇头:“我也不知,这几个月来的信件中也没说有甚么厉害的仇家,只提到过身上的暗伤,需要时日调理。若不是有意隐瞒,此事怕是也不在他意料之内。”
郭龙咬牙道:“为什么老天如此不公,总叫好人受难!”
王墨摇头道:“眼下不是说这些的时候,还请谷主师叔明示,咱们下一步该当如何?”
迟守稍一沉思,道:“此地过于凶险,不宜久留。这样,郭龙与我留于此处,王墨、段奇、何青,你们三人带上钱币,去周围村庄置办一辆牛车或驴车来。记住只要车不要牲口,咱们用自己的马来拉,先找个客栈再给他稳一稳伤势,而后火速西归,集谷中医道高手之力,加上药材齐全,才能想办法医治。”三人领命往西,适才来路上经过几个村庄,正好就近寻车。
迟守精神稍复,命郭龙留意四周,又开始为岑含取针施针,不多时何青赶回,禀明车辆已置备完毕,又过一阵,王墨段奇推车赶到。于是将岑含身上银针取下,把人抱到车上放平,王墨牵马套绳,谁料接连靠近都被一旁的白鹿顶开,迟守当即会意,命他将绳索套在白鹿身上,果然白鹿不再有异动,四人骑马在前,白鹿拉着车上的岑含与迟守在后,齐齐往西而去。
段奇小心翼翼问道:“师叔,他还要多久才能醒过来?”
迟守叹道:“未必能醒。”
四人遽然而惊,同时回头。
“他身上大小伤数十处,其中三处分别伤及心、肺与督脉,几乎要了性命,能撑到我救援已是匪夷所思。加之本身还有极深的暗伤,身子早已千疮百孔,我固然全力以赴,但能否救回,只能看天意。”迟守话虽说得平静,言语间却有种难言的苦涩。

楼主 hense270315  发布于 2019-04-13 13:28:00 +0800 CST  
泪光隐隐泛起,蔺溪心里最后的一道防线隐隐然即将崩塌。但最后眼泪还是没有落下,她只是平静地摇了摇头,道:“等我见到他再说。”
蔺和面色颓然,仿佛一下苍老了许多,终于不再多说。
乐心慢慢站起了身,大声道:“你在这里等他,我替你出去找他!我认识的岑含,绝不是这么容易会死的人!你说的对,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没见到之前谁也没有资格下定论!不管用多久!不管是甚么样子!我乐心一定把他带到你面前来!”
蔺溪眼中有泛起了泪光,眼泪也依旧没有滴下,但眼里却有了笑意,用任何词句也道不清的笑意。
没有任何语言,只是彼此重重地点了点头。
曲听风原本颇有感慨,但一句也说不出来,到了最后,才忽道:“我帮你们。”
“为何?”乐心、蔺溪都看向他。
“因为我高兴!”
乐心道:“你若有难我也会帮你!”
“你不愿欠人情?”
“因为我高兴!”
曲听风一怔,忽地笑了,乐心也笑了。一起经历过生死的人,本就已经不需要太多的语言。
乐心看了看南宫翎,叹道:“南宫大叔亲手报了大仇,死得其所。只是这医馆,终究还是开不下去了。”
蔺溪道:“医馆会开着。没有大夫便请一个大夫,若没人愿意,我便自己学医当大夫,我不能让他没有地方可回。”
乐心沉默了一会儿,道:“也许我能给你请个好大夫坐镇,不是外人。只是你要等我三个月,让我准备准备。”
蔺溪道:“要这么久么?”
“这个人有些特别。而且这三个月我还要了一些其他的事。”说到这里,乐心目光锋利无比。
蔺溪不由心头一跳,皱眉道:“你要做甚么?”
乐心道:“做些天经地义的事情。我乐心这辈子还没栽过这么大的跟头,不回个礼怎么好意思?”
曲听风冷笑道:“我也去。”
乐心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曲兄,恕我直言。我是去开杀戒的,未必有空照顾你,你若没把握,便留在这里。”
曲听风意外地没有动气,只道:“我曲听风今时今日远远不如你们,没甚么不服气的。但今日不如未必来日也不如,何况我也没有沦落到一无是处,你尽管按自己想的来,我来给他们在添点儿堵。”
乐心失笑道:“我倒是小看了你,这人挺有意思。”
曲听风平静道:“得君一赞,荣幸之至。”
“好,那这几日你也正好养养精神,待好生葬了南宫大叔,你我便动身。”
“好!”
“天山,杨家,一个都跑不了。”
风声穿过竹林,呜咽如泣,黑夜也终于到来,在如死的静默中缓缓舔舐着血迹。尽管这世上每天都有人抱怨上天不公,但老天爷从未让现实有过半分的改变,而今日这里发生的一切,也终将随着时间的流逝,沦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蔺溪不知从甚么时候开始养成了每日练拳看书的习惯,练的是当日岑含为自己所创的“千回百转灵雀势”,看的是一本本艰深难懂的医书。日子一天天过去,太阳落了又升,升了又落,每一天都在盼望,每一天又都在失望,盼望和失望过后,第二天又开始重复相同的事情。
看不见希望,亦不曾绝望,偶尔父母兄弟温言相劝,换来的也只是她的淡然一笑。
等待就像一场没有终点的跋涉,到最后一切归于平静。忘了当初是基于如何浓烈的情感作出这个决定,也忘了最终究竟能否等到一个结果,只记得要等下去。
江南的烟雨一年年下,祁连山的桃花也一年年在开。不知不觉,黄梅细雨来了五次,桃源谷中的桃花也谢了五回。

“念山小师叔!”“念山小师叔!”
桃林里起起落落响起一阵叫声,却一人应答。只见四个约莫十五六岁的少年穿行其间,似在找甚么人。
林子不大,四人不多时便寻了个遍,出得林来,是通往谷外的石门,石门边上是座坟头,周围一尘不染,显是经常有人来打扫。只见墓碑上刻着“爱徒谢青山、洛飞烟合葬墓”几个大字,碑前放着两小坛酒,对面席地而坐一男子,手里也是一个小坛,正仰着头喝酒。
四个少年一见这人,当即恭恭敬敬道:“师叔!”
男子也不回头,只道:“念山又出来捣蛋了?”
四人表情颇为无奈,一人躬身上前道:“师叔可曾见到?”
男子叹了一声,道:“也真是为难你们了,他不曾来我这儿,你们去湖边找找罢。”
四人应声齐齐躬身一礼,转身往忘忧湖的方向去了。
待得四人走远,男子才又缓缓道:“出来罢!”
四周仍是一片寂静。
男子莞尔一笑,随手从地上抠了一小块泥巴,腕子一抖,只听得“哎哟”一声,东南角大桃树后边跳出个六七岁大的孩子,边走边揉着屁股,嘴里嘟囔道:“岑师哥,你就不能轻点么?”

楼主 hense270315  发布于 2019-04-15 09:34:00 +0800 CST  
这小子打小武学天分极高,是个天生的武痴,两三岁时便在青龙台看亲爹教徒弟,跟着比划。年纪稍长,又天天往“有无堂”跑,和新入谷的弟子一起练“道一势”,李、马、娄三人看得有趣,也就由着他,不想练到六岁时,竟已能与比他大两三岁的弟子不分胜负。只是武学上虽惊艳,却极不喜文,每次读书,不是睡着了,便是溜掉了。
岑含叹道:“我总不能一直陪着你。”
柳念山被他说得一愣,道:“甚么?”
岑含摆手道:“没甚么,练你的拳。”
柳念山“哦”了一声,蹦蹦跳跳到一边练去了。
岑含又喝了口酒,对着坟头喃喃道:“五年啦,转眼五年啦。药酒终于见了底,师兄师姐,我也要出去做我该做的事情了。”
桃源的黄昏来得浑然不觉,岑含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不远处的柳念山还在练。这么小的年纪,一练拳就跟着了魔似的,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但真别说,小半日下来确确实实进步不少,不服还真不行。
“走了!”
柳念山闻声停了下来,道“去哪儿?”
“去你家吃饭,难不成今天烟儿生辰也是你随口诌出来蒙我的?”
“那倒没有,”柳念山答得很干脆,笑得却不太自然,“就是……”
岑含扶额道:“行了,你娘我给你挡着,谁让你是出来找我。”
柳念山立马笑逐颜开,道:“我就知道师哥最疼我。”
岑含无奈地摇了摇头,负手在背,慢慢往青龙台走去,柳念山也不说话,安安静静在后面跟着。
不多时走到湖边,踱步桥上,岑含不由想起当年初入师门时的光景,那时这湖面上白影翻飞,宛若仙子,令多少少年自惭形秽。如今斯人已去,只剩下这一湖的空荡荡,却是说不出的寂寥与沧桑。
青龙台前早有人恭候多时。
柳念山一见这人,立马笑嘻嘻上前道:“段师哥。”
段奇横了他一眼道:“你还知道回来?我看你今天怎么躲得掉你娘这顿板子!”
柳念山不以为然道:“有你和岑师哥求情,我娘一定拉不下脸揍我。”
段奇呛声道:“谁要替你求情。”
柳念山顿时露出一副可怜兮兮的神情,巴巴道:“段师哥……”
段奇被他叫得浑身不自在,连连摆手道:“滚滚滚,算我怕了你了。替你说太多话,我都要挨师***,你就不能消停点?”
柳念山笑得像花儿一样:“谢谢师哥。”
岑含叹道:“真是人小鬼大,这些鬼点子都哪儿学的?”
段奇苦笑道:“谁说不是呢?不说这个了,师父师娘和各位师叔伯同门都在里面等着呢,就差你了。”
岑含歉然道:“那可真不好意思,我一不留神忘了时间。”
段奇打趣道:“不打紧,你面子大。”
千金做周岁,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柳吟风把同辈里熟络的请了个遍,以及几个还愿意来赶热闹的长辈,加上年轻一代的翘楚,倒也正好凑了几桌。是时王墨、燕然已分别接手“白虎殿”和“朱雀阁”,段奇也已是“青龙台”众弟子魁首,岑含更不必多提。
桃源谷一切自给自足,若说这谷中最出名的东西,当属柳吟风自酿的“醉春风”。一开泥封酒香能飘十里,入口温润,回味清甜,喝到微醺处,鼻间幽香,齿间醇香,端的妙不可言。
众人一番觥筹交错,说些祝福言语,一时其乐融融。柳念山则老老实实坐在一边吃饭,有了岑含段奇求情,自己算是逃过一劫,但显然亲娘的火还没消,老虎屁股是摸不得的。
转眼轮到岑含敬酒,只见他站起身来,轻轻端着酒杯,道:“今日到我这儿,略有些不同。”
柳吟风饶有兴味道:“有何不同?”
岑含笑道:“别人只敬一杯,我却要敬三杯?”
“哦?这又是甚么讲究?”
“这第一杯,自然是祝小烟儿一身安康,心想事成。”说完一饮而尽。
“那第二杯呢?”
岑含道:“这第二杯,我敬恩师、辛师伯、李师伯、娄师伯、马师叔五位长辈。当年多亏辛师伯引我入门,李、马、娄三位长辈启蒙武学,恩师倾囊相授,才有岑含今日。恩同再造,铭感五内。”言毕又仰头喝下第二杯。
现场顿时安静下来,柳、辛、白、迟四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均看到了对方眼中的疑虑。
只见岑含看向迟守,继续道:“最后一杯,是敬五年前将我从鬼门关拉回来的所有同门,尤其恩师。大恩大德,便如给了弟子第二条性命,此生此世,生生世世,不敢或忘。”说完郑重举杯,缓缓饮下。

楼主 hense270315  发布于 2019-04-18 09:46:00 +0800 CST  
岑含缓缓道:“五年前,我与大唐皇帝李存勖拼死一战,自以为斩断了恩怨,可以回江南归隐,从此置身事外。熟料仅仅过去半年,恩怨不曾消减,反而横生更多纠葛,最后嘉兴城外竹林一役,身陷重围,几近身死。这五年来我想了很多,江湖本就是一张大网,恩恩怨怨又岂是一人之事?与其躲躲藏藏,一辈子不得心安,不如断了后路,放手一搏,尝试真正去了结他。”
辛月影摇头道:“直面又如何?冤冤相报无穷无尽,当年不就是如此么?”
“这次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我赢了,不伤人命;我输了,一死了断。”
辛月影忍不住道:“胡闹,这不是去送死么?”
柳吟风道:“而且你要如何断他们的后路?”
岑含道:“这个其实不难。这些人虽各有所求,却有两个共同点:第一都是江湖上一等一的人物,但凡明面上做甚么事,整个武林都在看着;第二,都是重名的之人,耶律潜视天山荣辱甚于性命,墨商以大义自居,更不愿沾上污名,至于杨家,本就是要仗着‘落羽惊风’这块金字招牌收揽人心,杨家的实力尚无军力与诸侯抗衡,若再失人心,则大事去矣。只要我在武林中广而告之,要与这伙人公开了结恩怨,由不得他们不接着。”
柳吟风沉吟片刻,也摇头道:“还是想得简单了。杨家能算计你一次,自也能算计你第二次,他们并不需要当着所有武林人士的面打败你,只需要你到约定的时候没有出现,便已无虞。你懂我的意思么?”
岑含忽地冷笑道:“今时今日,他们怕是已经没有这个能耐。”
柳吟风不由怔住。
他为人一直极为谦虚,莫说这样当着长辈面的张狂言语,便是私下里评论旁人武艺,也是极少。
但这话说出口,却没人敢质疑。
五年前,他已是绝顶高手,这五年间残酷磨砺,足以让一个人产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如今的他又到了何种境界?
迟守忽想起一事,道:“你这些年积下的暗伤眼下如何?”
“已经尽数痊愈。”
这话一出,众人又是一阵吃惊。当初之所以束手无策,便是因为他这伤势实在过于复杂,大战中受的大小伤患本已几近致命,然而这些伤势背后却还牵连着盘根错节的暗伤,稍有差池便即丧命,最终费尽心力才勉强保住他这条命。然而此时此刻,他却说暗伤已经痊愈?
“你过来,”岑含应声上前,迟守伸指搭脉,凝神良久才道:“当真难以置信,你是怎么做到的?”
岑含躬身道:“不敢欺瞒恩师。”当下一五一十将这些年的自救之法说明,其中涵盖行针,导引,练拳,吐纳,食疗,药酒等诸法,几乎囊括每一日的所有细节。
迟守听罢,不由喟然道:“没想到你的医术竟也已精进到如斯境界。”
岑含“噗通”一下跪倒在地,沉声道:“弟子不肖,有负师恩!不日又将以身犯险。但这一关若不过去,岑含一生难安!求恩师原谅!”
迟守笑道:“你我师徒交心,我知你心,你自也知我心。何必多言?”
岑含就这么抬着头看着他,蓦地热泪盈眶,道:“多谢师父!恩师及诸位长辈在上,岑含屡受师门庇佑,虽死难报万一。此次出谷后,便是弟子来守护师门了,从今往后,再无一人敢欺我桃源!”

楼主 hense270315  发布于 2019-04-19 09:33:00 +0800 CST  
柳念山一直在旁默不作声地听着,这时才道:“娘,我想送送师哥……”
辛月影白了他一眼道:“等送完了赶紧给我回青龙台读书,这个月背不下《道德经》,我打***股。”
柳念山苦着脸道:“知道了。”
二人一前一后,信步出了湖心岛,岑含纵声清啸,不多时啸声中西南角冲出一只白鹿,驻足到他跟前。岑含笑道:“鹿兄啊鹿兄,五年了,是不是闷得慌?咱们又要出去闹一场了。”
白鹿昂首叫了一声,似也按捺不住心中激动。
柳念山望着这一人一鹿,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似有些陌生,又似有些憧憬。自打出生以来,这位师兄一直以平静如水的面目示人,仿佛什么事也激不起他心中波澜,但现在展现在眼前的,是一种带着锋利感的冲天豪气,让人为之心折。
谷口的路并不远,一会儿便到。桃林外已聚集了不少人,都是熟面孔——“白虎殿”宗主王墨、高手郭龙,“朱雀阁”阁主燕然、高手何青,“青龙台”二代魁首段奇,以及当年参加“桃林演道”的弟子。
岑含拱手道:“多谢诸位师兄弟相送,岑含感激不尽。”
王墨笑道:“跟咱们还客套甚么?假惺惺的。”
燕然感叹道:“想当年在这桃林之中,王、谢二位师兄一场大战,真是惊了我们这一众师兄弟。还有岑师弟,当年便是甘拜下风,本以为苦练多年能稍稍追上你一些,不想多年过去,竟是望尘莫及了,当真惭愧。”
岑含微笑道:“燕师兄过谦了,你如今已是‘朱雀阁’阁主,我可比不过你。”
燕然苦笑道:“你可别消遣我了。在场谁不知道,以你之能,莫说区区宗主,便是将来谷主之位,也是当仁不让。武功德行,谁人不服?”
众人皆称是。
何青忽道:“岑含,你真想清楚了么?真的非出去不可?这一去又是恩怨缠身,值得么?”
岑含动情道:“我知道你们都不太明白,但当年我对师姐的情意想必你们都知道些,时至今日,我早已破除心魔,不再执着于对师姐的情愫,有了真正的归属。而这个人如今就在江南故地等着我。”
何青犹豫了一下,还是道:“五年了。一个姑娘,真的能这么等你五年么?”
岑含苦笑道:“说实话我也毫无根据,但心中就是莫名笃定。更何况,躲在这桃源之中就是斩断了恩怨么?五年前我便一心想躲,结果落得个几乎丧命,也许在这桃源中我真能安然无恙过一辈子,但那又如何?能心安么?这五年的身心煎熬宛如一次重生,过去的岑含已经死了,如今,该当是直面之时。”
何青愣住,过了半晌,也苦笑道:“罢了,你那些经历光是听着就觉得不可思议了,何况身在其中,看来不是我能理解的。话既然说到这个份上,只能祝你一路顺风了!”
岑含道:“多谢!”
王墨微笑道:“岑含,如今又要一别,临走前我们还有一件事情很好奇,不知道你能不能让大伙开开眼?”
“甚么?”
“也没甚么,”王墨看了一眼段奇、燕然众人,各人脸上笑容十分默契,“早先就听师长们说你武功造诣已然极为了得,甚至连迟师叔都说,倘若一对一,他也没有把握赢你。机会难得,我们哥几个今天想见识见识。”
岑含道:“几位师长拿我开玩笑呢,可当不得真。”
王墨无语道:“行了啊,再谦虚下去可就假了。别这么小气嘛,哥几个都不是外人,露一手罢。”
岑含扫了一圈,见众人眼中均是难掩期待之色,不由莞尔,转头对柳念山道:“念山,帮我折几根桃枝来。”
柳念山依言折来,岑含随手一扬,四根桃枝飞向四方,落在距离相同的四个地方,各自入地半尺。
这一手拿捏极为巧妙,桃林地面可不是甚么烂泥地,手指粗的树枝竟能入地半尺,这份浑厚劲力,在场的便无人能及。
只见他又捡了块石头,将四根桃枝所在之处连接成线,顿时形成一个长宽各约一丈半的四方形。岑含缓缓走进圈子,笑道:“咱们做个游戏——我不出这四方形,你们无论进来几人,只需沾到我衣襟,便算我输,如何?”

楼主 hense270315  发布于 2019-04-22 12:09:00 +0800 CST  
“做官么?”少年莞尔道,“我可做不来,再说也没那个本事啊。”
“过谦了。在下虽有些老眼昏花,但也看得出小兄弟武艺不俗,当出自名家之手,可作栋梁之才。”
少年哈哈大笑,拱手道:“承蒙先生看得起,当浮一大白!只是换了旁人就未必这么高看喽!您瞧我这么点年纪若去从军,保不准人家还当我是个孩子!”
文士捋须道:“自古英雄出少年,以年岁取人者,多半是庸才!只看五六年前,便有过举世闻名的少年英雄,虽不如小兄弟这般年轻,也差不了多少!‘绝仙手’和‘神刀将军’这两个名号,小兄弟可曾听过?”
少年与同桌几人对了一眼,道:“那是如雷贯耳了。”
中年文士淡然一笑,道:“这二人固然了得,但在在下看来,也不过如此。君乃璞玉,若假以时日悉心雕琢,超越这二人也未必不能。”
少年听他一番言语吃惊不小,双手乱摆:“这是万万不能!”
“有何不能?自古功成方言身退,这二人大业未成便心生退意,是为半途而废,可见心志不坚,难成大事——虽说庄宗皇帝宠幸伶人,也算不得甚么明君,但大丈夫正当挺身而出,匡扶朝纲之际,岂可畏惧奸佞?再者今时不同往日,当今天子文治武功皆为一代明主,朝政清明,治军严谨,正是好男儿大展拳脚之时,借此大势投效国家,扫荡南北,青史留名指日可待!”说到后来神采飞扬,竟有几分少年人的意气风发。
岑含初时听他提及自己,只是暗暗自嘲,待听到“庄宗皇帝”四个字,不由大吃一惊。这文士说的是李存勖无疑,但“庄宗”乃庙号,难道李存勖竟已谢世?
只听少年笑道:“原来先生志在庙堂。不过怕是要扫先生的雅兴,家师也曾混迹行伍,向我述及军中种种。军法如山,颇多绳束,我是个自由懒散惯的人,怕是吃不得那份苦。”
文士微笑道:“不吃苦中苦,哪来的不世功业?”
少年忽道:“我有件事很好奇。瞧先生气度当是道门高手,道门以修行为上,但先生似乎十分热衷庙堂之事?”
“然也。道学我之好,功业我之志。”
“你这人倒也有趣。”
文士还待再说,屋外人声忽起,接着齐齐整整进来八个劲装大汉,齐齐整整站成一排,清一色的蓝袍子,清一色的大胡子,也不坐下,只静静看着。
目光所指,正是少年一桌四人。
少年笑容不改,道:“别瞪我。瞪我这獐腿肉也不是你的。”
为首的汉子面皮颤了颤,咬牙道:“兔崽子,你是真傻还是装傻?”
“这话得问你们了,鼻血止住没半天,又来找不痛快,忘性有点儿大啊。”

楼主 hense270315  发布于 2019-04-24 09:43:00 +0800 CST  
岑含袖子一拂,温言道:“你师父可好?”
云游受他这一拂之力,不由自主站起了身子,心下大感惊奇,挠头道:“师父他吃得好,睡得香,跑得快,骂人也响,好着呢。就是师伯您,可找得我们好苦!”
岑含目中泛泪,道:“我这不是回来了么?”
云游咧嘴笑道:“是啊!师父若是知道,保准得乐得跟个疯子似的!蔺姑姑怕是也要高兴得哭出来。”
“蔺……姑姑?”
“就是蔺家庄的蔺溪姑姑啊!师父让我这么叫的。蔺姑姑自打您失踪后,就一直守在‘致柔堂’等您,而我师父就出去打听您的下落,年年二人出门,到十月才回江南,跑遍了大江南北,可就是没半点您的消息。这下好了,终于……终于叫我给找到您了。”说着说着,声音竟有些哽咽起来。
岑含心神激荡,喃喃道:“她果然在等我……她果然在等我!还有乐心那个傻子……”
“那南宫老爷子呢?”
云游一怔,道:“哪个南宫老爷子?”
岑含一颗心往下沉,转头去看扬崇义。
扬崇义如芒在背,额头冷汗直冒,道:“南宫翎五年前就死了,和朱麒同归于尽。”
岑含脑中“嗡”得一声,忍不住颤声道:“为甚么?”
扬崇义苦笑摇头:“我也不知。”
五年的叱咤风云,曾几何时,扬崇义一度以为自己即便面对岑含也最多力战不敌,绝不会弱了气势。却不想今时今日,自己竟连动手的勇气都没有。
岑含看他神情不似作伪,渐渐冷静下来,叹了口气,道:“你走罢。”
扬崇义一脸茫然:“你要我走?”
岑含冷冷道:“难道还要我留你下来吃饭?”
“你不怕纵虎归山?”
“凭你?”岑含看了他一眼,笑了,笑得扬崇义浑身不自在,只得转身离去。
“等等。”
扬崇义只得停步。
岑含缓缓道:“替我带个话给令叔、墨宗主和耶律潜,两个月后,扬州城外长江之畔,了断恩怨。”
扬崇义吃惊道:“你要公然挑战杨家、墨宗和天山?”
岑含淡然道:“不止是他们,凡自认为与我岑含有仇的,都可以来。尽管放心,任你们来多少,我都只一人,这个消息很快会传遍江湖,望他们各自珍重。”

楼主 hense270315  发布于 2019-05-07 13:41:00 +0800 CST  
杨尚仁就着地面直接坐了下来,缓缓道:“我从小被父亲寄以厚望,以光复大隋为终身大任,习文练武,悉心栽培。论才学,经史子集无不涉猎,论武艺,更是精纯的童子功夫,兼学谋略心术,在同辈中算是一骑绝尘。十五岁那年出师,单枪匹马剿灭了当时臭名昭著的‘合欢宗’,一战成名,但那时父亲从不让我以真面目示人,后来才知道,这是他有意设计。两年后,在他的安排下,我在朱麒面前演了一出差点被追杀至死的好戏,从此以钟离叹这个身份顺利潜入‘冥府’,之后花了五年时间得到朱麒信任,成为‘钟馗’。其间也曾给杨家传过不少消息,以助我父亲对抗朱夕,但朱夕为人谨慎,非亲手训练的死士不能信任,故而我也终不能再进一步,只得静待时机。这一等也不知过了多少年,不知不觉中人也浑浑噩噩起来,夜来梦中惊醒,时常不知身在何处,自己是谁。”
岑含叹了口气:“无怪当年幽州交手,总觉你眼中一片浑浊,不似常人。”
杨尚仁继续道:“再后来你杀了朱夕,灭了‘冥府’,我也没有再潜伏下去的意义。本以为能重回杨家,却不料我父亲一心招揽你,又顺势将我安插到你身边,可惜他这回白费了力气,明暗多方试探,你终究不为所动,最后只好设下计谋,以蔺姑娘为饵赚你入局,用你的命与”天山、‘墨宗’做一笔交易。
岑含心中“咯噔”一下,道:“交易。”
杨尚仁点头道:“天山、墨宗都与你有不共戴天之仇,我父亲就是利用了这一点,与耶律潜与宗主定下盟约。天山这边,卖耶律潜一个人情,换来日起事要向契丹借兵时,让他帮忙说话;而墨宗这边则是以部分神机之术为交换。”
岑含未料五年前那一战中尚有如此算计,不禁愕然,良久才开口道:“好深的算计。”
“再深又如何?”杨尚仁摇了摇头,一抹笑中说不出的苦涩,“他经营半生,除却沙陀李氏,其余各国皆有势力,尤其在朱梁,更是排挤了敬翔、王彦章一众老臣,扶着段凝拿到了兵权,指望着靠这枚棋子把持大局。结果呢?朱梁、西蜀先后为李存勖父子所灭,多年苦心还不是化为泡影?”
“你方才称墨大侠为宗主?”
“对,我已入了墨宗。”
岑含望着他,有些吃惊。
杨尚仁幽幽道:“换作五年前,莫说是你,连我自己都不信我会来这里。三十多年的时光,我承载着父亲的期望,追逐着他的复国美梦,甚至一度作为另一个人活着,宛如行尸走肉,却唯独没有成为过自己。直到遇到你们,我才意识到自己并不一定要为复国而活着,你们为李唐打下江山,尚且能义无反顾地舍弃一身功名,我为甚么不能放下那一份虚无缥缈的复国大任?你岑含不是李存勖,我杨尚仁也不是杨忆之,你可以为自己活着,我为甚么不能?”
岑含喟然道:“没想到这五年你竟变了这么多。”

楼主 hense270315  发布于 2019-05-13 09:36:00 +0800 CST  
忽然江上传来长笑之声,气势雄奇、直冲云霄,众人一怔之间,笑声戛然而止,紧接着便听见一人喝道:“是哪个***乱嚼舌根?毁我兄弟清誉?”喝声振聋发聩,直震得众人心神激荡,惊骇莫名。
杨忆之淡然望着东南方向,只见江面上隐隐六七艘乌篷船缓缓往岸边驶来,最前面两艘船头各有一人,一个是白衣文士,背后一柄长剑,负手而立好不潇洒,一个却是懒散坐在船头,身着劲装,一脸笑容中透着难以言喻的锋利。这人身后还立着个器宇不凡的俊朗少年,正是云游。
扬崇义快步上前,拱手抱拳道:“乐兄别来无恙?”
乐心眯眼道:“杨兄这是替令叔来打招呼来了?”
扬崇义淡然道:“你我二人小辈说话,何须劳驾长辈?”
乐心目光闪烁:“这是要给我个下马威?话说回来,我还没好好谢谢杨兄指点了我这不成器的徒弟呢。”他身后云游听得这话,不由挠了挠头,满脸尴尬。
扬崇义看了一眼云游,道:“来而不往非礼也。令徒恃强逞能,乐兄不在当场,我只好勉为其难管教一二。”
“瞪鼻子上脸,”乐心不由失笑,“要不我也帮你松松腕子?”
扬崇义怔了怔,登时沉下了脸,但又忌惮他武功了得,不敢贸然出手,一时僵在原地。
杨忆之见侄儿落了下风,当下朗声道:“乐先生莫非想当着杨某的面欺我杨氏门人?”
乐心笑容渐敛,目中光华却越发逼人:“姓杨的,我可没你那么多心眼,我乐心为人如何,是何等样人,在场想知道的尽管来看便是。但你我之间的帐,是不是也该算一算了?”
“呔!”一言未毕,忽听得喝声乍起,只见一人抢出人群道,“好个狂妄之徒!忆之先生武林前辈,你不敬称一声先生也就罢了,开口闭口姓杨的,是何道理!今天下英雄毕集,岂能容你如此无礼!”
乐心歪着脑袋瞅了他半天,道:“你是哪位?”
没等单悦开口,身旁曲听风忽道:“这人姓单,单名一个悦字,号称‘梅花书生’,是山东那边这几年的后起之秀。据说擅使一把钢骨扇,打穴功夫不错,还有一手叫‘梅花镖’的暗器。”
单悦听对方知晓自己名号,不由心中暗自得意,傲然道:“正是单某。”
“滚,这里没你说话的份。”
曲听风自命风雅,见他一身书生打扮,本有些好感,但见他替杨家出头,顿感厌恶,言语间便再没有半分客气。
单悦气得满脸煞白,忽然一声厉喝,钢骨扇已在手,纵身掠上船头,直取对方“天突”、“气户”、“膻中”三处大穴。
曲听风不招不架,以身受了他三招,冷笑道:“就这点儿能耐?”
单悦怒道:“找死!”双手连动,几点白光闪动,已然罩上曲听风三盘,眼见中的,忽然对方右手连动,快得几乎看不清动作,继而摊开手掌,里面赫然六枚梅花形的飞镖,五瓣开刃,隐隐泛着寒光。
“小孩子的玩意,”曲听风手一扬,飞镖落入江中,倏忽间身子已欺到对方面前,道:“这才叫打穴。”单悦尚未来得及反应,“中脘”穴便如挨了一鞭子,当时疼得直不起腰,跟着对方大袖拂动,人已飞了出去,“嘭”得一声摔回岸上。杨崇义快步上前替他解了穴,着人将他扶到旁边歇息,兀自一脸委顿。
众人看在眼里,均各心寒。“梅花书生”名扬齐鲁,败过不少成名人物,是出了名的硬茬儿。没想到今日在曲听风面前竟如孩童一般不堪一击,同为近五年来的后起之秀,这二人简直一天一地。

楼主 hense270315  发布于 2019-05-23 12:37:00 +0800 CST  
“曲教主果然功夫深湛,贫道不才,也想求教几招。”
众人顺着声音来处看去,只见人群中一个身影瘦长的道士正微笑望着曲听风,年纪约莫四十上下,颔下一缕长须,颇有几分仙风道骨。
曲听风一眼便认出这人,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心通道长。不错不错,杨家好吃好喝养着足下,这会儿也是该出出力了。”一番话夹枪带棒,说得心通老脸发烫,心中虽愠怒,却不好当场发作,只冷笑道:“贫道方外之人,与忆之先生结交不过是因为钦佩先生高义,足下仗着有几分功夫便恶言相向,未免太过目中无人。须知出家人虽修身养性,却也有伏魔手段!”
曲听风洒然笑道:“好个伏魔手段,出家人就这点儿心性?”
心通缓缓走出人群,道:“何须多言?下场罢。”
“好,就陪你玩玩儿,”曲听风轻轻一跃,身子飘然而起,缓缓落到他身前两丈处。
心通见他站定,早已掣剑在手,轻喝道:“小心了!”倏忽间一剑刺到面门。这心通正是五年前败于岑含之手的二僧二道之一,乃道门术法高手,此番挑战曲听风,深知对方是江湖有数的用剑行家,是以早有准备。这手“神行咒”乃道门秘法,远胜当年对敌岑含时所用的“蹈风咒”,缩地成寸变幻无方,配合剑法最是神出鬼没。
曲听风不明其理,这一下竟没看清对方身法,惊诧之余轻敌之心立去,刹那间剑已在手,“大明尊圣王剑”带起至阳炽流,反客为主。
热浪铺面,竟有几分灼痛感,心通当时便吃了一惊,后撤一步,人已在两丈开外,暗忖道:“这姓曲的果真有几分旁门左道!不是浪得虚名之辈。今日不出全力,怕难以胜他!”决断一下,当时凝神守一,暗中持咒。
曲听风见他虽站着不动,却神色肃穆,料得必有古怪,当时身法展开,两三步到他跟前出招抢攻。不料剑招未到,对方斜开一步人又在两丈外,当即仗剑追击。如此循环五次,忽然心通抢步迎上,这一步说来古怪,竟踏到了曲听风本欲落脚之处,顿时身法微乱,紧接着对方左掌袭到。
曲听风一声冷哼,腕子一抖剑刃卷他小臂,不料“叮”得一下脆响,如金铁交鸣,长剑竟伤不得他分毫。曲听风反应极快,一击无功人早已弹开,甫一站定,对方招式影随影追上,当时脸色一沉,左掌疾出,闷响中借力飘开两丈,半条手臂酸麻难禁,暗暗吃惊:“这牛鼻子好大的劲!”
殊不知心通一股极寒劲力入体,也是浑身僵住,一时动弹不得。他以“神行咒”移形换影,“琉璃咒”加持双掌硬抗对方至阳火劲,再加上“巨灵咒”之神力破敌,竟未得手,直觉匪夷所思,几个念头间,身子已恢复如常,双掌一拍,率先攻上。
这一番打斗直看得在场武林人士目瞪口呆。心通倏进倏退,一步间远则三丈近则三尺,同时身带罡风不避剑刃,宛如天神下凡;而曲听风这边虽然身法剑路看不出奇特之处,却有一寒一热两股气流交汇四散,匪夷所思。
转眼过了数十招,心通以“琉璃咒”护持双臂,不惧寒热利刃,虽少不得衣物有些许损伤,却已稳稳占据上风。
但曲听风却不见丝毫慌乱,乐心脸色也没有半分担忧。原因只有一个。
百招未到,这道士已然满头大汗。
曲听风笑道:“在下听闻道门法术虽神通特异,威力惊人,却极耗心力。以至于法力修为不足者,若强行催动过多术法,不仅难以持久,更易遭其反噬,不知是真是假?”
心通被他说中心事,不由更加焦躁,暗道:“这厮竟如此了得!我以卜术运三大咒法,四术并用竟仍拿不下他,当真邪门!如此下去,只怕不妙。”法术一途不似武术,修的是心力,耗的亦是心力,自己法力未到圆满之境,强行施为旨在速战速决,不想弄巧成拙,反而骑虎难下。
如此又过三十招,曲听风渐入佳境,攻守之间渐凭本能,端的潇洒无比。如此一来,心通的卜术无用武之地,索性弃而不用,专心驾驭三大咒法,然则形势并未有所改变,斗得越久,脚下越显虚浮。
曲听风暗自好笑,自己本只出了七分力,但这么玩儿下去,等不到自己出全力,这道士自己便趴下了。正觉胜券在握,猛听得一声低喝,说时迟,那时快,眼前一花,对方右掌袭到。
曲听风不及细想翻掌相应,骤然间警兆大起,本能一声大喝,炽寒两股劲力喷薄而出,二人同时被展开三步,心通蓦地一声惨哼,一口鲜血喷出,软瘫砸地。曲听风眉头紧锁,只觉浑身如被抽空了一般,摇摇欲坠,反手一剑拄在地上,才勉强撑住。

楼主 hense270315  发布于 2019-05-29 10:13:00 +0800 CST  
岑含轻轻推开两步,驻足而立,笑道:“杨先生终于舍得把这‘江山如画’的功夫拿出来了?”
杨忆之焉能听不出话中的讥讽之意,但此时此刻,早已没有心思反唇相讥。对方以一路指法便逼出了自己看家的本事,怎么看都不是一个好消息。
这五年来,江南塞北两大年轻高手迅速崛起,成就了“拳圣”、“刀神”之名,比之“诸子六仙”早已不遑多让。
若说耶律潜与乐心是让自己感受到了江湖地位的威胁,那么岑含今日用杨家的方式压制了自己则是劈头盖脸的羞辱。
无论如何工于心计,武人终有武人的自尊。
一路“黄河剑”展开,奔腾万里的气势扑面而来,时如巨浪滔天,雄劲狠厉,浩浩荡荡;时如九曲盘折,招里套招,暗藏杀机。眨眼间反客为主,占据上风。
岑含受他气势所激,蓦地纵声长啸,一时如癫如狂:或狂怒、或幽冷、或悲恸、或木然,杀气四溢,摄人心魄。
二人气势大相径庭,斗到后来,杨忆之越发意气风发,狂态毕露。而岑含这边,无数情绪渐化为一缕笑声,越笑越响,攻势也随之越发狠戾,到得极处陡然一转,笑声变为哭声,狠戾变成阴诡,哭声越来越大,叫人毛骨悚然。
乐心不自觉热泪盈眶,喃喃道:“虽生由死,虽生由死!原来如此!”
曲听风吃了一惊,道:“原来甚么?”
乐心幽幽道:“如今的你便如当年的他,但你却比他幸运得多。”
曲听风诧然。
乐心苦笑道:“因为无论如何,你深爱之人总是还好好活着。而当年,他挚爱之人,却眼睁睁地死在了自己面前。”
曲听风怔了怔,默然无语。
一番对话中,场上二人气势再变。岑含癫狂邪气尽去,指影翻飞间绵密异常,招招藏暗手无孔不入,只不知怎的有股若有似无的哀莫之意。反观杨忆之,则是神色苍凉肃穆,一路“长城剑”使得密不透风,毫无半分破绽。二人看似拼招,实则拼的是神意,谁之“意”更高,谁便占据上风。
激斗中,只听岑含说道:“这第二路,叫‘暗香氤氲’,先生以为如何?”
杨忆之道:“果真是‘幽幽暗香,无处不在’,好指法。”
乐心听得二人对话,不由暗自沉吟道:“方才这路‘虽生犹死’是为洛姑娘而创;那这路‘暗香氤氲’所指,便是兰儿了。”转念间二人攻守往来又走了三十余招,直看得众人眼花缭乱。
曲听风忽道:“杨忆之不愧一代宗师,惊世之才!他剑中藏着的是天下,岑兄以一个‘情’字应之,只怕后继乏力。”
乐心微笑道:“道理是这么个道理。所以此战胜败,便看这第三路指法究竟是何门道了……来了!”
便在这一刹那,哀莫之意烟消云散,和煦如阳光的暖意涌上心头,一股奇妙的共鸣感宛如高空坠落的水滴落入平静的湖面,漾开一阵阵涟漪。曲听风凝神看去,只见岑含湛然若神,飘然间一指点到杨忆之剑刃之上,清澈无比的脆响中,长剑应声断为两截。
杨忆之惊诧莫名,身形暴退;余光中但见对方轻轻一转,身如游云三步追到跟前,又是一指点到胸前。
这一转一追一攻,并非身法之快,实是妙到毫巅的一气呵成,纵老辣如杨忆之,竟也猝不及防,仓促间只得聚起全身劲力,以硬碰硬。不料二人眼神交接处,陡如挨了一闷棍,当时神志一阵模糊,紧接着一股生平罕见的雄浑之力在掌心一点炸开,登时劲如怒潮,震动五脏六腑,噔噔噔连退十余步才勉强站住,强行咽下了喉头的那一口腥甜,整条右臂已然麻木失去了知觉。
岑含驻足而立,静谧如水。
杨忆之面如死灰,道:“这又是甚么?”
“这是第三路‘一点灵犀’。一路只这一式,聚周身神意劲力于一点一霎之间,转瞬即逝。三路合而为一,唤作‘三生问情指’。”
“好个‘一点灵犀’,好个‘三生问情’。”杨忆之抬头望天,喃喃道,仿佛一下苍老了十岁。
杨家众人一时鸦雀无声,以意成技的“落雨惊风”,被人用自己最擅长的方式击败,没有甚么比这更具摧毁性。杨家武林领袖的形象从此轰然倒塌,而“诸子六仙”又多了一人折在“绝仙手”手里。
而岑含接下来又要做甚么?是取了对手性命?还是当着全天下尽情地羞辱他?抑或更为惨烈的报复?
没有人敢再想下去。

楼主 hense270315  发布于 2019-06-20 12:47:00 +0800 CST  
二人对话也就几个眨眼的事情,但萧雷萧猛早已冷汗淋漓。
八年前,二人分别败于岑含、洛飞烟之手,其中萧雷更是二打一以众击寡而败,可说是天山前所未有之耻;这八年的光阴,自省自戒刻苦用功,从未有一日懈怠,虽无耶律潜、萧清那般颖悟,却也是勇猛精进,各自将“开天辟地拳”、“太阴擒龙爪”与“截江断瀑脚”、“清风障”练到出神入化,补足了当年的软肋,也算是江湖上一等一的好手,比之扬崇义也不遑多让。本以为即便不能敌也当能全力一战,却万万没料到竟是如此局面。
当日扬崇义一招之间便无战意,二人虽有执念,却也无法阻止心智一点一点崩塌。
耶律潜与萧清面色凝重。只有活在一个屋檐下,才知道这二人为今日之战付出多少心血,若今日连出招都不能,一辈子便也算废了。
两声厉喝平地而起!
二人出手了!
但耶律潜与萧清的脸色却没好看多少。
萧雷拳路稳重,用的正是最擅长的“开天辟地拳”。萧猛腿法凌厉,用的也是最拿手的“截江断瀑脚”。
招式还是往常的招式,但劲力和身法却连平日的一半都拿不出来。
这样的攻势,甚至没有资格让一个大高手看一眼。
岑含面无表情,轻轻一个侧身便无二人擦肩而过,身上的“势”陡然重了一倍。萧雷萧猛同时身法一僵,几乎当场摔倒,又是齐齐一声狂吼,各自使出了第二招。此时已无了先前的章法,面容近乎扭曲,只凭着拼死的本能强行出招。
这一招岑含甚至不用躲,因为二人根本没有打不到他面前。
在场武林群雄虽是旁观,却也早已汗毛倒竖,烦闷欲呕;此刻见二人这副模样,更觉胃里一阵翻腾,不少人当场便吐了起来。二人每出一招,岑含身上的气势便强几分,又过两招,面容越发狰狞,口角流涎,几成疯癫之状,夹杂着含糊不清的低吼,又摆出了出招的架势。
岑含忽地叹了口气,一身气势忽然烟消云散,紧接着身子一晃,二人便飞了出去,重重跌在地上,各自呕出一口鲜血,动弹不得。
岑含缓缓道:“二位的决心我已经见识到了。这两掌算是我的回礼。”
二人喘着粗气,过了一阵才恢复些神志,只觉头痛欲裂,身子宛如抽空一般。萧雷强行挣起身子,嘿然道:“阁下武艺高绝,我师兄弟二人即便再练几辈子,怕是也追不上。今日输得无话可说,先师在天有灵,想来也最多怪我不争气,但没给他老人家丢人!你且记住了,我二人虽不堪一击,但天山,有能人!”
岑含点头道:“我知道。”
萧清快步上前,左右手各搀二人一臂,只轻轻一托二人便站了起来,仿佛身子不是自己的,却走得格外轻盈。缓步到边上一棵树下坐定,各自吞服了萧清递过来的药丸,闭目调息。
场中只剩下了耶律潜与岑含二人。
众人的目光也聚集到了二人身上。
岑含幽幽道:“这五年,我时常在想,你我终须有此一战。”
耶律潜平静道:“五年前足下下落不明,生死不知,我本以为此生再无机会一战,真是天可怜见。”
岑含道:“你我恩怨,始于十二年前。那时足下已是少年高手,我却是个门外汉,热血上头拼死为我师姐挡了你一掌,险些丧命。”
耶律潜道:“但我却对足下太过轻视。九年前,恩师亲手格毙姓谢的小子,带着我们师兄弟入桃源谷寻仇,我出手擒拿那姓洛的丫头,却一时不慎险些伤在了足下的手里。”
岑含道:“八年前,天山之上。我亲眼看着师姐命丧你师之手,若非海蟾仙长出手相救,此刻怕已是冢中枯骨。如今想来仍是生不如死。”
耶律潜道:“七年前,北国边境。我亦亲眼看着你杀了恩师,纵有万般仇恨与不甘,却也无可奈何,只恨自己无能。”
岑含道:“五年前,江南竹林。足下功成出关,几乎给了我致命一击,若非恩师来得凑巧,我又是难逃一死。”
“我恩师、四师弟皆死于你手。想我耶律潜少年成名,同辈无敌,却始终不如你。”
“我师兄、师姐先后死在你师手下。我岑含生平五次命悬一线,三次皆拜你天山所赐,还有一次也与足下有关。”
“你我二人当真是不共戴天之仇。”
“所以今日何不了断?”

楼主 hense270315  发布于 2019-06-24 13:59:00 +0800 CST  
二人这一轮比斗可谓千变万化,一个效法万灵,一人千面;一个浑然归一,信手拈来。岑含越变越奇,时而以灵蛇之相以静制动,时而以熊罴之相强攻压制,时而以游隼之相穿梭搏击,时而以苍狼之相避实击虚,但无论他如何变化,耶律潜总能对症下药,演化出克制的路数,而反过来,无论耶律潜克制多少次,岑含也一样能以新的变化应对。众人瞧在眼里,不由暗道:“这二人年纪轻轻便如此超迈绝伦,当真不可思议!”一念未毕,忽听耶律潜冷然道:“你还想玩儿多久?也该拿出真本事了罢?”当时又是一惊,忖道:“这般神通竟是还没拿出真本事么?”
岑含不置可否,只道:“彼此彼此。”
耶律潜冷笑道:“若不以命相搏,岂非辜负了这一战?”
岑含未及答话,猛觉对方掌力陡重,这劲力熟悉无比,不由自主被震开三尺。
万物皆有阴阳,劲亦如是。以一化二,以二化四,以四化八,无穷无尽。
“八重劲力。”岑含甩了甩有些发麻的手腕,淡然道:“还不算难以承受。”
“是么?”耶律潜跟步又是一掌。
这次是十六重劲,足足将他震出一丈远。
岑含笑了。
空气中宛如有一阵腥风刮过,但见他双掌往胸前一合,骤然向前扑出。耶律潜只觉耳畔隐有虎啸,当即出掌相迎,一声闷响过后,却是自己退了三步。
岑含脚下不停,身上掀起一股浑厚劲力,所到之处沙石皆受牵引,一扣一摆转到耶律潜身后,掌缘已切到后颈。耶律潜上身不动,左脚微撤,右拳自左耳下出,直直迎上。
若说对方第一击是劲如炸雷,那此刻便是劲如怒潮,浑厚汹涌。
以掌对掌,耶律潜虽间架不散,却再次被震退三步。
“这便是龙虎之劲?”
“是,又不是。”
“怎么说?”
“这是龙虎之劲,但龙虎之劲却不止于此。”
“还有甚么?”
“还有甚么,要看你有没有资格见识。”
耶律潜面无表情,抬手又是一掌,这次二人身子一晃,均是半步没退。
众人正觉莫名其妙,忽听有人叫道:“你们瞧他们脚下!”只见二人双脚都平地陷下去半尺,不由倒抽一口凉气,原来这波澜不惊的掌势之下,力道竟大得出奇。在场的百余人中,除了乐心、墨商、杨忆之,剩下的,恐怕谁碰上怕都是非死即伤。
这时场中二人已然收起了相互试探之心,三十二重劲硬碰龙虎大能,招招都是无俦刚劲的硬碰,一时飞沙走石,罡风呼啸,其中声势无法用言语形容。不少人被二人劲风所激,生生站不住脚,不知不觉圈子越来越大,更有修为尚浅着,已然受了暗伤,只得退得更远。
曲听风视线一刻不离二人,此刻不由直皱眉头:“我自认为这五年来也算是进境神速了,但这两人是妖怪么?”
乐心叹道;“旁人我不晓得。但岑含么,嘿嘿,自打我认识他以来,就是个妖怪。每次干的事情都好像谁都能干,但又偏偏谁都干不了。”
“那这个耶律潜呢?这五年来他名声可不下于你啊。”
乐心眯起了眼:“他是经历过大痛大辱之人。他师父当年生生死在岑含手里,他自己也在众目睽睽之下折在我手上,这种事情可不是谁都能挺得过来的。但他不仅挺过来了,还差点置我们于死地。”
提及五年前之事,曲听风不由沉默,过了一会才道:“若在场中的是你,有把握赢他么?”
乐心笑了笑,漫不经心道:“以当下所见手段,尚不足以赢我。但他还没出全力,难说得很。”
曲听风摇头道:“你们都是妖怪。”
二人对话间,岑含与耶律潜已拼了近百招,兀自势均力敌,耶律潜忍不住道:“还舍不得用看家本事?”
“不刻意用罢了。”岑含语气不咸不淡,信手又对了几掌。
“那我来让你刻意用用?”
这话一出,岑含脸色骤变,浩瀚无比的掌力激荡中,生生退出七八步才勉强拿桩站住,长长吐了一口气,笑容有些意味深长。
“六十四重?你就不怕力竭而亡?”
耶律潜气息不见半分乱象,眼中隐隐泛着光:“那你得先能活到那个时候。”

楼主 hense270315  发布于 2019-06-26 13:05:00 +0800 CST  
“有意思。”
这一瞬,岑含周身骨节筋肉松开到极致,节节贯穿毫无瑕疵。
只见他身子轻轻一坐,一股纯粹无比的劲力自足跟而起,过踝、经膝、由胯而腰,窜脊入肩,形于手掌;双胯开合之间炸起,脊柱旋转之中抖开。二人劲力无声相接,足下齐齐塌陷尺余,各自气血如沸,心头均大震:“这人功夫竟如此强悍!”
各自顿了一顿,只听岑含笑道:“怎么?一掌就不行了?”
耶律潜回敬道:“你在说谁?”言语间身形腾挪,反手又是一掌,岑含亦出掌相迎,劲力激荡之间又是气血狂涌,双足又各陷尺余。但二人都是性格极其刚硬之辈,谁都不愿不示弱,反而故作轻松,电光火石间又对两掌,生生震得心都快蹦出喉咙,周身**,膝盖以下尽数没入土中。
众人早已惊得忘记了感叹。须知这几日阳光明媚,并未下过雨,二人脚下可不是甚么烂泥地,就算打个桩子,都得抡个大铁锤费点劲,这一掌之力就深深入地尺余,简直匪夷所思。
二人原地稍作调息,复又拼起掌力,步法动处皆是一尺深的足坑,蔚为奇观。斗了二十余招,又停下手相对而立,各自浑身剧痛,气血难平,喉头更是隐隐泛甜,已是内伤前兆;再看周围,已无一处好地。
耶律潜仰天大笑道:“痛快!果然只有你,才配当我的对手!”
岑含目光锋利,面上也带着笑意:“我本以为这龙虎合一的‘太乙真劲’已无敌于天下,未料今日竟占不了半点上风,果真不枉你我十年死仇。”
耶律潜气血渐渐平复,道:“以劲力刚猛而论,今日你我所施展,当是人力之极限。只不过可惜的是,这天下的争斗终归是要有个结果的。”话说到后来,竟有一丝惆怅。
岑含本要接过话茬,没来由心一凛。
他灵觉通神,猛觉出对方气势已变,一股极危险的异样感涌上心头,浩瀚深邃,难以捉摸。转念间掌势已到,不及多想“太乙真劲”应手而出,孰料甫一相触自身劲力当场土崩瓦解,直惊得头皮发麻,千钧一发中脚下劲力狂吐,往后崩弹出三丈有余。
场中一片哗然,二人方才还以无俦刚劲对攻,拼得鬼哭神嚎,哪知一句话的功夫竟成了一边倒的局势!只见耶律潜步步进逼,岑含一退再退,无法正面相抗。
又走十几招,耶律潜霍然止步,表情已有些漠然。
“没招了?”
岑含不置可否:“在看你的招,刚看明白。”
“说来听听?”
“正面硬碰,天下无敌。”
耶律潜冷笑:“坐以待毙可不像你。”
“谁说要坐以待毙?”
“那你又待如何?”
岑含抬头望天,缓缓道:“不正面硬碰不就行了?”这话说完时,他人已消失。
这下变化与他一开始救呼延擎苍夫妇时如出一辙,非单纯手眼身法步所能办到,不仅仅耶律潜,便是旁观的众人也是恍惚间没了他的踪影。但这只是一瞬的事情,下一个瞬间岑含的右掌毫无预兆地出现在耶律潜身后,紧接着风云突变,天地间的一切都跟着这一掌“动”了起来,浩浩荡荡,其势所指赫然是耶律潜周身劲力最为薄弱之处。
饶是耶律潜早已全神戒备,面对这放乎穹庐收乎太微,又刁钻到极处的手段也是不及防。仓促间劲未使足,只消解了对方七八成掌力,硬生生捱了剩下的两三成,险些痛昏过去,忙借势飘开几步,重整阵脚。
斗到此时此刻,二人才是真正的毫无保留。这一番景象与之前所有的拼斗都截然不同,不似与杨忆之那般恣意狂放,也不像方才那般惊天动地的绝世刚劲。耶律潜功夫玄奥,早已返璞归真,非大高手看不出端倪,但岑含却是实打实的神通变幻,时而如凭空消失,人间蒸发;时而又与天地一体,排山倒海;但即便如此,面对耶律潜仍以避实击虚的打法为主,众人想到这一层,不免更加毛骨悚然。

楼主 hense270315  发布于 2019-06-28 12:44:00 +0800 CST  
这一手时机拿捏得极为精妙,几乎与萧清的最后一招同时而动,骤然间形成了前后夹击之势。眼见攻到,岑含蓦地平地“消失”,但这只是一瞬的事情,下一瞬铺天盖地的威势自右方压来,一前一后两掌分击二人身上劲力最为薄弱处,杨忆之首当其冲,难以躲避,大喝一声发力硬拼,顿时被震得气血翻涌,倒飞出去。而萧清则是一退破千招。
这两掌借了天地大势,先以藏气于天地的手段匿了行迹,又突然出其不意打在二人最难以防备的地方,仓促之下平素十成的本事只能勉力拿出六七成,没当场内伤实属侥幸。
杨忆之惊骇莫名,回头神时对方又已不见,当时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岑含这次出手与先前截然不同,没有半分多余动作,下手极重,且优先对付自己,是真动了杀心。
一念方才闪过,冷不防背后警兆大起,杨忆之心知命悬一线,极力闪避,无奈对方身法太过鬼魅,已然不及。正自绝望,忽然觉出背后又多了一双手。
这手自然只能是耶律潜。他劲力霸道,岑含无法正面硬拼,气息一敛,人又不见。
杨忆之惊出一身冷汗,叫道:“这是将‘纯阳剑’、‘空灵掌’和岑先生师门武艺相融为一的功夫,非一人之力所能敌,二位先生切莫冲动,以免被各个击破!”
萧清道:“忆之先生有何妙计?”
杨忆之道:“妙计不敢。只有个笨法子,耶律先生正面强攻,你我二人从旁牵制。”
萧清恍然道:“是了!需叫他腾挪不得,师兄天下无敌,越是硬拼,于我们越是有利。”
岑含微笑道:“忆之先生劳心了。”忽然人又不见。
萧清反应奇快,几乎同时脚下发力,窜到杨忆之身后,便在这时岑含携天地大势攻到。二人齐齐一声大喝,联手接下这一掌,只觉气血翻涌,岑含一显即隐,虚空中缓缓传来一句话:“萧兄好灵觉。”
萧清洒然一笑道:“没有的事,我猜的!”岑含的武功太过神鬼莫测,以他目前的修为要追踪行迹未免强人所难,但岑含会优先除掉自己和杨忆之这件事并不难判断。
岑含如今所用神通,正如杨忆之所言,是三大奇功的集大成之作。
五年前那一战,自己曾在生死一线间将“纯阳剑”与“周天四象功”穿插使用,生了奇效,事后思之颇觉不可思议。这五年来除了治伤,也在思考武艺上如何更进一步,其间创出了“三生问情指”和“森罗万象”,但最重要的,还是摸索到了将两大绝学的共通之处——圆转之道。也是此次发悟,又间接通透了刘海蟾当年藏气于天地的法门,海蟾子武功本得自吕纯阳,学而化之后才有了“空灵掌”,是以与“纯阳剑”根理相通,自此,岑含神通大成,显而借天地大势,隐而凭天地匿形,觉而察万千气机,所向披靡,无往不利。
堪堪纠缠了两百多招,萧清和杨忆之终究逊了一筹,几度险象环生,凭着耶律潜的及时救护才不致重创。但生死刺激之下,二人越发专注,渐渐被动的情形少了许多,时而牵制二三,耶律潜随即便能到,而后反守为攻。如此攻守往来,斗了个旗鼓相当。
杨尚仁静静望着场中,除了显而易见的震撼和感叹,还有几分难以察觉的无奈和苦涩。
墨商忽道:“这一战你怎么看?”
杨尚仁,想了想道:“惊天动地,胜负难料。”
“那我‘墨宗’又当如何?”
杨尚仁迟疑了一下,一时沉默。
“我若是你,定然也不知如何作答,所以你甚么都不必做。”墨商平静道,“‘墨宗’自我手而创,历二十余年,其间也经历过灭顶之灾,但唯有大义不变。此战你父居心不可谓不险恶,岑含若胜,我自作壁上观;但他若败,谁想取他性命,都需过我‘墨宗’这一关。”
“天山的人也一样?”
墨商冷冷道:“从他们放任杨忆之开始,就已经没有杀人报仇的资格了。”
二人对话之间,又三十余招过,场上形势渐生变化。耶律潜居中路,萧清、杨忆之在侧,配合越发默契,岑含若攻萧杨,耶律潜能及时救援;若奇袭耶律潜,萧杨二人又往往见机在前,配合相较之前更加天衣无缝。
岑含接连恶斗三场,场场面对顶尖高手,如此损耗,饶是修为再高,也渐生阻滞,显隐之间已不如先前了无痕迹、声势震天。此消彼长,三人气力消耗远较他为少,逐渐稳占上风,又十数招,已能追上他形迹,顿成围追堵截之势,到得此时,便是瞎子也看得出来他已命悬一线。乐心、墨商、曲听风不约而同蓄上了势,只待形势危急,便当即发难救人。
岑含此时疲惫已极,只凭借势之法与无上灵觉勉力周旋,几次勉强脱出圈子,都被三人配合追上,眼见成必死之局,一股绝望之意从心底涌起,暗道:“莫非我今日真命丧此处?我岑含用了五年时间,从鬼门关回来,从一个垂死废人练到合于自然的武道绝诣,也不过如此么?即便合于自然,也终究无可奈何么?”忽然脑中闪过一个奇怪念头:“我既合于自然,自然为何不能合于我?”
这个念头便如一把钥匙,当年在曹州与朱子暮生死之战的情形闪电般浮出脑海,那一招的画面也渐渐清晰起来。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楼主 hense270315  发布于 2019-07-01 17:23:00 +0800 CST  
三人已然稳操胜券,乍听得他喃喃自语,都是心头一震。
杨忆之暗道:“这人邪性得很,再拖下去只怕横生变故,良机不可失!”蓦然间一声清啸,气势瞬间达到顶峰,指出如剑,直奔岑含胸前“膻中”大穴。
四人激战,杨萧二人并不主攻,岑含大半精力用在对付耶律潜身上,此刻几乎山穷水尽,更是无暇顾及二人。这一下全力发难,自是避无可避,退无可退。
乐心与墨商早在一旁蓄势,却不料杨忆之会骤然全力一击,稍一迟疑便失了先机,齐声叫道:“不好!”眼见招数落实岑含必死无疑,却不知怎的平地里卷起一阵怪风,不大不小不偏不倚,正好将这一指带偏存许,几乎同时岑含腰身转动,手指擦腰而过,杨忆之只觉去势如行云流水顺畅无比,冷不防对面忽然出现耶律潜的手掌。
二人同时吃了一惊,要收劲已然不及,只听一声轻响,杨忆之退出七八步才勉强站定,面色苍白,周身气血翻腾难平,再看右手二指,竟已脱臼。耶律潜稍退一步便即稳住,但整条手臂奇痛彻骨,也一时半会说不出话。
局势骤变,所有人当场惊呆。
除了萧清。
因为这一刻他已经出现在岑含目光唯一的死角,手掌已距岑含后心不足半寸!
耶律潜与杨忆之掌指相接的瞬间他便已经动了,二人的动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也是最好的掩护。三十二重劲狂涌而出,也只有以“清风障”登堂入室的他,才能以这般无声无息的身法,打出这至为刚猛的一掌。
时机、方位、角度、劲力。全部无可挑剔。
世上根本没有人能避过这一掌。
岑含也不能。
但萧清的脸色却变了。
仿佛带着一种奇特的节律,几乎同时,自己掌力一吐,对方后背一“含”,一进一退,一放一敛,形成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均势”。只差一厘,掌力便能落实,但这一厘却仿佛天堑,待得萧清劲力吐尽,岑含后背也已成张弓之势。
这一切只在一瞬之间,萧清暗叫糟糕,本能横臂护身。只觉对方后背一弹,不由自主脚下拔根,倒飞出去,“嘭”得一声重重撞在两丈外的一棵大叔上,直震得树叶簌簌而落,心肺都快翻了出来。
三人都是当世大高手,虽觉震惊,阵脚却不乱。杨忆之轻轻将指关节复位,与其他二人对了个眼神,各自站定一个方向,耶律潜当先而动,中宫直进,杨萧二人左右应援,封死岑含所有闪避线路,顿时又成合围缠斗之势。
岑含恍若未觉,眼见三人欺上,忽然右掌抬起,似攻非攻,往左前方踏出一步,三人没的心头一跳,各自去势受阻,本能向后散开,合围立时土崩瓦解。
三人一时面面相觑,满脸不可思议。
原来岑含这一掌针对的并非是人,而是动势,在三人势起未半之时,忽然携磅礴劲力一步落定在其共同死角上。高手感觉本就极为敏锐,忽被反客为主,这一惊自然非同小可,自保之下必先后退,合围自然也就破了。
这一手说来容易,做起来难如登天。高手动势瞬息万变,死角亦瞬息万变,捕捉一人已是万难,捕捉三人更是天方夜谭,更何况是三人共同的死角?就算运气好能偶尔察觉,也根本来不及下手。
岑含笑了笑,道:“你们都攻了三招了,该我了。”话音方落,气势又变。
他方才显隐无方的手段虽匪夷所思,但耶律潜、杨忆之、萧清等人也能明白个七八分,无外乎拳合于自然,借天地之势或攻敌或藏身,只是自己未必能做到。
一言以蔽之,天地是天地,岑含是岑含。
但如今,这一切变了。他静静站那里,仿佛无处不在,又仿佛已经消失,在真实与虚幻之间,超脱所有人的理解之外。
倏忽之间,他的人已在三人面前。耶律潜一声暴喝,“混元无极”催至极限,岑含翻掌迎上,空气中产生一股奇妙流动,耶律潜的掌力极难察觉地偏了半分,只这半分之间,劲力尚未吐出便被闷在半路,耶律潜脸色刷白,失声痛哼。
生死一刹,杨萧二人上前与他并肩而立,三人同时身形一沉,已成搏命之势。岑含神色淡然,又是一掌落下,这掌仿佛带着种神奇的魔力,迎着掌势三人脑中齐齐闪过一个念头,竟要上前受掌,未及收摄心神,周身气血随之流动,已然要迎上前去,不由大骇。眼见手掌按到,不由万念俱灰,还能闭目待死,却不料一切忽又烟消云散,三人睁眼,只见岑含已经退回原地,负手而立,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萧清怔了怔,看看岑含,又看看耶律潜,忽叹道:“罢了。”右掌闪电般拍向自己顶心。
变故来得太过突兀,萧雷、萧猛心胆俱裂,失声惊呼;耶律潜尚未回过神来,想要救援已然不及。而杨忆之呢?杨忆之似乎甚么都已不关心,只默然站在原地,低头无语。
但掌到中途,萧清已经拍不下去,因为身子已经不听使唤,自杀的念头也在散去。
这一切自然只有一个人能办到。

楼主 hense270315  发布于 2019-07-02 13:33:00 +0800 CST  
且说岑含归心似箭,与乐心师徒、摩尼教众人一路南下。时值正午,欲过一渡口,忽见不远处站着两个道人,一派遗世之姿,岑含忙上前叩拜,这二道不是旁人,正是吕纯阳和刘海蟾。
二道忙将他扶住,吕纯阳笑道:“恭喜小友,恩怨了断,大道终成!”
刘海蟾亦笑道:“师弟神采,已非我辈能及。”
岑含神色肃穆,退后两步,又对二人躬身一揖,才道:“若非二位前辈救命之恩,传道之德,岑含难有今日!此生铭记,绝不敢忘!”
“今后有何打算?”
“只想回江南好好过日子。”
吕纯阳颔首道:“如此甚好。”
岑含喟然道:“浪迹江湖近十年。爱恨痴缠,恩怨是非,悟武学,悟情爱,悟时势,悟天地;到头来不过两个字,自然。这世上多少人口口声声顺其自然,实则不是放任自身便是裹足不前,能见自然,方能顺应,不见自然,又顺谁去?”
刘海蟾微笑道:“既已得道,何不传之?”
岑含笑道:“也无不可,只看机缘。说起来倒是有那么一人,与我虽无机缘,却不妨向二位老师一荐。”
吕、刘二人对望一眼,道:“何人?”
“‘清虚处士’陈抟。”
吕纯阳捋须道:“此人确系可造之材,只差些时机。如贫道当年,时机一到,黄粱梦醒,便可登堂入室。”
岑含道:“甚善。”
三人话中暗藏玄机,乐心几人听得颇有些云里雾里,吕刘二道也不多说,就此别过,飘然而去。
几人正欲上船,忽见白鹿僵在原地,望着不远处的林子一动不动。岑含顺它目光看去,只见林子边上也站着头鹿,通体如雪,却是头上无角,是头雌鹿。
二鹿对望,一在河边,一在树下,一般的目不转睛,宛如石像。
岑含一怔随即会意,当时轻抚他脖颈,轻声道:“鹿兄,你我也到了该分别的时候了。”
白鹿一个激灵,转过头来看他,眼中忽然有了雾气。
岑含笑道:“别这样。你我心意相通,我已身无挂碍,你也当身无挂碍;去罢!回嘉兴的路你认得,住的地方也还给你留着。”
白鹿低鸣两声,俯下头在他脸上蹭了几下,转身往林子里去,走到一半复又停下步子,回头来看,岑含只挥挥手,微笑示意。白鹿又驻足一阵,忽然转过身来,两只前足跪地,朝他叩头相谢,岑含鼻头一酸,躬身一揖,一人一鹿就此拜别。
乐心忍不住抹了抹眼泪,道:“想不到你们这一人一鹿这么矫情。”
岑含道:“难得矫情一回。上了战场它是我坐骑,下了战场它却是我兄弟,与你和擎苍并无二致。”
乐心道:“也算是一段奇缘了。”

江南小雨如烟,虽是正午,街上人烟已稀,但医馆里却还忙着。
蔺溪不紧不慢下了一针,然后换下一个穴位。
“蔺大夫真是神医啊!上次叫您这么一弄,我这经年的老毛病可好了老多哩!”挨针的老头面色看着有点虚,嗓门却亮。
蔺溪笑了笑道:“我医术还不精。若换这医馆原先的主人,你这旧疾早就药到病除了。”
张老头顿时瞪大了眼睛:“有这么神?”
“有。”
病人只有一个,伙计暂时得闲,搬个小板凳靠着门休息片刻。门外的雨似乎小了些,像一层薄纱,有种别样的精致。
也不知什么时候,忽然多了个人,撑着油纸伞,一动不动站在门前。这人出现得很突兀,却又格外自然。
伙计懵了一下,忙道:“先生是来看病么?”
来人点头。
“先生且请稍坐,不知身上有何不适?”里面的蔺溪没抬头,只淡淡道。
伙计笑道:“先生但说无妨,无碍的。姑娘虽施着针,一样能诊病。”
那人道:“我来看心病。”
这声音一出,蔺溪的手骤然抖了一下,看得张老头心一惊。只听那人继续道:“五年前,我因为一些事,与一人虽未死别,却不得不生离。这五年来日夜煎熬,思念成疾,却苦于身子未复俗事未了,迟迟不得相见,如今一切终于尘埃落定,我想问问蔺大夫,若我现在见她,她可会原谅我?”
蔺溪长长吸了口气,稳住手下完了最后一针,站起身,望向门外。
那是一张很熟悉的脸,脸上有一个很温暖的笑容,笑容上挂满了热泪。看着看着,蔺溪也忍不住泪流满面。
这一刻,时间仿佛已经静止。
“我回来了。”

楼主 hense270315  发布于 2019-07-03 10:31:00 +0800 CST  

楼主:hense270315

字数:267429

发表时间:2017-07-03 17:34: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20-07-14 10:59:56 +0800 CST

评论数:319条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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