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步惊心】续 有谁记得这世界他们来过


正月初一,临近正午,天色并不是很亮。朦胧的云彩与昨夜的新雪相映照,天地一片柔光。
养心殿正殿门被轻轻地推开,与之相反,一个亮丽的小身影“砰”地跳进了门槛,叫道:“皇伯伯!”雪花急卷而入,几乎还没落地就被温暖的地龙蒸腾为无形,唯有几片落到胆瓶中的梅枝上,冰姿雪骨,香气凛然。
胤禛看着张氏给灵犀脱下披风,摘下手套,然后悄无声息地掩门退了出去,他嘴角噙着丝冷笑点了点头。暂时还没动她,是因为还没发现有什么问题,况且灵犀对她的依恋与日俱增,现在也不是最好的时机。
灵犀已经跑了过来,伸手去摸胤禛写完正晾着的“福”字。胤禛笑着把她抱到椅子上。那身火一般的红色在他眼里晃。
“去给你皇祖母拜年了?”
“嗯!这个是皇祖母给的,可香了!”灵犀边说边踮着脚向桌子上看,刚刚他已经撤下了写福字的丹砂绢,摊开了一张大纸。胤禛凝视着一直垂到她胸口上的檀香佛珠。
“认得这几个字么?”
“认得!阿玛教过我!”灵犀咬着手指头,念道“和”,又看着第二个念道“为”,可第三个明显是个面生的家伙,蒙不出来,她只好求援似的望着胤禛。
胤禛忍不住笑出声来,对她说:“这个念‘贵’。”又见灵犀求知若渴的小脸,觉得不讲也不好,于是告诉她:“贵以‘贝’为本,高尚者可谓之贵,价高者也可谓之贵。这句话的意思是,国与国之间和平无争,人与人之间以礼相待,是最重要的。”
“哦。”灵犀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又问道,“皇伯伯,为什么……贝壳上要有,要有虫子呢?”
“什么虫子?”胤禛故意板起脸,“那上面有点吗?”
灵犀却不害怕他的冷脸,叫道:“我知道!这是掉了脚的虫子!”
胤禛哭笑不得,目光无意中游移到那红梅上时,灵犀挣脱了他的怀抱,去抓一只长锋羊毫。过粗的笔杆在她的小手里很是拿捏不稳,胤禛忙给她换了一支较小的。
下,右,下,提……灵犀吃力地挪着那支笔,胤禛在旁边眼巴巴地看着。灵犀虽学话很早,其实比一般孩子要沉静许多,没必要表达时,常常可以半天不说一句。终于,一个歪歪扭扭,墨色淋漓的大字成型了,灵犀把它写在了“和”字的上面。隐约能看出,那也是个“何”字。
“何为贵?和为贵。”胤禛念了一遍,笑起来,低头沉吟了半晌,叫道:“高无庸,把这幅字收起来。”
这个指令给的很不明确,好在高无庸知道该放在那里。不过……这个挂出来真的是不太好看。
毕竟是小孩子,就这一会,灵犀的手上,脸上全是黑黑的墨团。胤禛拿手帕沾了水给她擦,丝毫没有怪罪她弄脏了新衣服的袖口。
承欢也穿着新衣,精神抖擞地进来了,看着灵犀笑道:“小花猫吃完了饭,都要自己擦脸的。”
灵犀知道“小花猫”意在何指,冲承欢做了个鬼脸,这下墨抹得更多了。
胤禛站起来,笑着应了承欢的拜年后,状似不经意地问起:“五阿哥去哪了?朕今天怎么没见他。”
承欢一呆,道:“弘昼跟弘历哥哥去皇后娘娘宫里了,现在还没回来。”
胤禛见灵犀有点待不住了,就对承欢道:“你们出去玩吧,承欢照顾好妹妹,记得晚宴之前回来。”
一对小姐妹还没听完,早就飞出去了,身后还夹杂着张氏焦急的呼唤声。


楼主 北极Noway  发布于 2013-06-16 11:19:00 +0800 CST  
回复刚才给了我回复的那位……咳咳,小然家的电脑真慢啊,我也不会艾特人。张氏是她的夫姓,一般称呼女子要用自己的姓是吧,呵呵,她自称是张王氏,那么她就是嫁到张家的,是弘旺的舅母。我没弄错吧,中国这亲戚关系真复杂……

楼主 北极Noway  发布于 2013-06-24 11:28:00 +0800 CST  


捷克数学家,天文学家,音乐家,中国传教士严嘉乐于1726年1月30日(雍正四年12月25日)的日记
伟大的耶稣吾主啊!今天是公历1726年1月30日,在两天前,这里的中国人刚刚为他们的新年举办了第一次庆祝活动。他们喝一种由各种谷类和干果熬制的汤——他们称之为腊八粥,据说有消灾祈福的作用。坦白地说,即使我在华生活了十多年,仍旧没有适应他们以谷类为主食的生活方式。负责筹办我们饮食的官员也曾震惊于为何我们每天需要如此大量的肉类。上帝的孩子是不同的。阿门。
皇帝的十三弟和硕亲王昨天曾给了我和传福部乐师德里格先生一道手谕,晚上约八点钟时我们很荣幸地进入了他的王府。这位十三亲王是皇帝身边的股肱大臣,相当于我们的宰相,他同时还负责接待欧洲传教及各国专使的来华事宜。 他是一位相当出色的外交家,对我们十分彬彬有礼,谈吐温和但也流露出皇室成员的凛然不可侵犯的气质。德里格先生私下告诉我说他还是一位深沉的(请恕我无法很好地翻译这个词)政治家。 十三亲王十分尊重我们传教人士,对巴多明神父特别恩崇,但他并不信仰上帝。他对佛教也有所研究,但我私下觉得他并不深信,他身上更多地体现出中国儒家那种胸怀天下的处世态度。
十三亲王精通音律,这次召我们面见就是为此。同行的德里格先生是一位出色的音乐家,精通作曲与手风琴,不过我并不敢恭维他的人品。
我们进入了他的房间后,十三亲王请我们坐下,先依照中国的礼节客气地问好后,他对欧洲的五线谱式记谱法提出了很多问题。他十分认真地倾听我们的回答,同时也在思考。
“我们的五声调式音阶确实存在很多缺陷,不仅在转调上存在很多问题,而且对于节奏没有很精准的表示方法。”他说。
这确实是实情。中国的音乐起源比欧洲要早很多,但发展却更加缓慢。这个东方的农业大国在文学艺术上取得了登峰造极的成就,但似乎腾不出精力来发展音乐。他们更看重实际的功用。
他说他愿意遵循传统,但也欢迎我们不同的音乐文化。啊,那当然是好事。
他对我的羽管键琴十分感兴趣,并说将来要仿制几架,只是材料很难找。我突然发现他很像他的先皇康熙,当年我第一次觐见康熙,他就用一个帝王非常有穿透力的眼神审视了我的一切,包括我的羽管键琴。这位十三皇子的眼神与他很相似。
旁边的墙上挂着一支笛子。我们冒昧地请他吹奏一曲,但他说,他已经很多年不吹笛子了,没有这个时间,也没有这个心情。况且附近的居民和他的家人已经入睡了。我对此深表遗憾。
他像是想向我们认真请教,但由于他国务十分繁忙,再加上这一地区的防治水灾问题,他这异常亲切的学习,谈心,也不得不早早结束了。
我们知道他有很严重的腿疾,便请他不必亲自送我们,但他执意不许。夜里很冷,他的腿上套了两个厚厚的貂皮护膝,走起路来有些吃力。
我们经过他的王府花园,在夜里无法看到园子的整体布局,不过建筑很简朴,也没有什么名贵的花木,跟我曾去过的皇帝的夏宫(注:畅春园)简直是天壤之别。
一阵凛然的香气袭来,我不觉停步寻找,德里格先生也闻到了。在这严寒的一月,竟然还会有花开放?但真的有。凉亭周围的树上生长着一种黄色小花,复瓣,大多已经绽开,在提灯的照耀下,半透明的花瓣在雪地上投下淡黄的光影。我们欧洲从来没有这样美丽的花。
十三亲王微笑着告诉我们,那是蜡梅。因为与梅形似,花瓣如蜡,所以叫蜡梅。
我知道中国人看花不在外表,最重骨格与精神,十三王爷的品味由此可见一斑。但我知道白梅和红梅也很美,他为什么单单只种蜡梅呢?我刚想问,只见他也在少见地出神,而德里格先生拉了拉我,指了指手中的怀表:已经十一点半了。
该告辞了。这时,有孩子的笑语声突然响起,一大一小两个女孩,两人都很漂亮可爱,蹦到了十三王爷面前。她们看见我和德里格先生,都是一愣。但那个较小的却大胆地跑到了我面前,张开了她小小的手臂,似乎想拦住我。我之前曾有多次吓哭小孩子的先例,所以公开露面时都戴着大帽子,不过她的反应很是与众不同。
十三王爷突然出乎意料地仰天大笑起来,一反他往日的谨行言慎,豪气尽现无疑。然后他看着惊诧的我说:“来,你可以抱抱她,不要紧的。”
我迟疑着。这应该是他的女儿吧?中国礼教对男女之防的要求十分严格,不过这么小的孩子应该无妨。
她很有耐心,一直等到我小心地抱起了她,用她那钻石般晶莹澄澈的眼眸望着我,没有防备和敌意,只有天真。无论从欧洲还是中国的审美观来看,她都是十分可爱的小孩子,就像上帝身边的安琪儿。伟大的造物主啊!我赞美你……唔,唔,她正用小手摸着我下巴上长长的山羊胡子,咧开嘴笑了。原来她是对我的胡子感兴趣,而德里格先生是不留胡子的。
十三王爷及时把她接了过去,她仍然探着小脑袋好奇地打量我。我理好胡子后抱歉地说:“王爷,请恕我……”十三王爷打断了我,道:“她是我十四弟的孩子。那个才是小女。”
德里格先生正在与他的女儿(应称她为和硕格格)攀谈。这位格格显然相当拘谨,回答了几个问题后就羞涩地躲到她父亲的身后。十三王爷十分严厉地对她说了几句话,大意是斥责她这么晚了还不去睡觉,随后两位格格就被送回了她们的住处,而我们也告辞了。
坐在马车上,我一直在为自己不是画家而遗憾,否则我便能像郎世宁先生那样用画笔描绘出她天使般的面庞——一个中国的安琪儿!可是德里格却不甘于沉默,他知道我心中所想,于是对我说:“你可注意到了她是十四皇子的女儿?就是皇帝的同母弟弟,现在被软禁在陵寝的那一位。”
他在提醒我,但我对他的想法十分反感。他不是也曾与同在那里的三皇子(注:三爷允祉)过往甚密吗?安琪儿可没有他那般的眼睛。
接着他得意洋洋地说要告诉我一个有趣的故事,一件皇帝的宫闺秘闻。我打断他说我不想听,他有点恼火地讥讽我说,你以后可要小心点。
回到住所,好心情因为德里格的小插曲而跑得无影无踪。真主啊,但愿在您的庇佑下我能忘掉所有的烦恼。
我永远是您小小的奴仆
Karel Slavicek
1.30.1726



楼主 北极Noway  发布于 2013-06-24 11:29:00 +0800 CST  

胤禛笑着摇了摇头,叫高无庸把一摞折子搬过来。从今天起,他的假期就已经结束了,这五天京师和各省的奏折积成了一座小山,当中还有很多华而不实的贺表。虽说是每个春节的例行公事,他也不得不打起精神来批复。
他看得很认真,过了不知多久,他猛然抬头时,才发现高无庸不在身边。
“高无庸。……高无庸!”
没有人应答。只有自鸣钟的秒针在滴滴答答,像无形的剪刀将时间一点一点剪成碎片,又洒落在不知名处。
糟糕,肩膀又开始痛了。许是刚才受凉了吧。找点事干就好了。
“高无庸!!!”
高无庸脸色煞白地跑进来,胤禛用吓死人的眼光盯着他。他扑通一声跪倒,咚咚咚开始磕头。
他知道,皇上越是生气,就越是沉默。但这暴风雨一定会来临的。他的脑筋飞速地转着,却想不出逃生的办法。
高无庸的额头贴在冰冷的石板地上,声如蚊呐:“皇上,不是奴才……刚才有…来报,有个小格格掉进了金水河里……”
“你说什么?”胤禛耳内轰隆隆作响,肩膀更加痛到蚀骨。小格格?!是承欢?灵犀?抑或别的谁?高无庸为何恐惧至此?
高无庸更加面无人色,鼻子都快按进砖缝里了:“奴才不知……敬事房正派人手去打捞……”

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到了会心桥边,浑浑噩噩如同梦游一般,四面八方仿佛都是承欢的笑语娇嗔,然后便是灵犀笑起来的小模样,恍惚间若曦的神采一晃而过。无论上天夺走了哪一个,都必将是他不能承受之重。不!等等!要是高无庸在骗朕呢?正月里金水河上的冰怎么可能会化?一定是弄错了,一定是……他脚步略微顿了一下后又开始狂奔。
杂乱的人影交错间,远处雪地上的红分外刺目。胤禛呆了一下,然后整个天地都是血红一片。
灵犀身着大红新衣,如火苗般舞动的身影不停地在眼前闪呀闪。走近一点,再近一点,他宁愿自己永远都看不清,那串檀香佛珠正静静地垂在一侧,上面附着的冰凌折射出冷冽的光芒。身下的冰雪被残留的温度融化,而那小小身体却已经没有了生命的气息。
晕眩中,仿佛灵犀又变成了那个襁褓中的婴儿,安安稳稳地躺在他怀中,张开无垢的眼睛对他微笑。他用他的双臂小心翼翼地守护她,竭尽所能地在与他相处的短暂时间内补偿他的爱。这一刻,他忘却了江山,整个世界都缩小为这个绵软如云的襁褓。然而那幻觉转瞬消逝,巨大的伤痛排山倒海般向他涌来,它无法打败他,无法击垮他的身躯,然而却能将他淹没,令他窒息。
似乎是太医站起身来,摇摇头:“……没有救了。”
他胸中一阵热沸,一阵冰凉,像那日得知最爱的人逝世后一样。人人默不作声地看着他,似乎刚刚发现他的存在,他们跪下说了什么,他已经听不清了。只见他面色青白但全无表情,死死攥着下垂的双拳,几乎看不出全身都在微微颤抖,目光一瞬也不瞬地盯着冰上的那个大窟窿,是它张着那深不见底的嘴吞进了他的媛儿,冰洞尖锐而冰冷的边缘似乎是怪物嘲笑他的邪恶牙齿……

突然,一个女人奋力排开人群,跪倒在地哭喊起来,声音混杂着模糊不清的哀嚎。她是高氏,吏部侍郎完颜留保的嫡妻,这是她唯一的女儿。完颜氏家的小格格与灵犀年纪相仿,进宫时穿的也是大红的马褂。这似乎是个再巧合不过的巧合。
胤禛仍然呆呆地站着,似乎这个世界于他已经不存在。多年来,他早已习惯在心上构筑起厚厚的外壳,在旁人眼里,他最冷若冰霜的时候,才是他最最伤痛难过的时候。

共同赴宴的十六爷庄亲王允禄,,十七爷果郡王允礼闻讯赶到。自年末始,怡亲王就忙于水利营田事务,宫中的事大都交付时任内务府大臣的允禄处理。即使忠厚老实的他都看出了胤禛的异样。聪明持重的允礼便上前,轻声道:“皇兄,您脸色有些不好,是否要回去休息一下?”
“啊。”胤禛自失地一笑,没有解释什么,抬脚就走。他又忽然停住,回头冷冷地问道:“皇太后今日赏的佛串可是分赐给各位宗室大臣的女眷的?”
允礼表示不知,允禄上前回答:“回皇兄的话,凡是十岁以下的格格阿哥们都得了佛串,其他的……”感觉允礼在推他的胳膊:“皇兄已经走了。”他又低声对允禄说:“十六哥,这次只要什么都不知道,给完颜家双倍的丧葬款就行了。否则追查下去……怕是会卷进你我都最害怕的事情。”允禄虽然不明就里,但也没再多问什么。作为年龄较小的兄弟,他自幼养成了逆来顺受的性格。虽然他被过继为庄亲王博果铎的儿子,继承了庄亲王爵位,但也未必能逃出这夺嫡的漩涡。

楼主 北极Noway  发布于 2013-06-28 21:29:00 +0800 CST  

离这里不远,有一处杏花林。
连日的大雪,枝条上濡着的雪绒仿佛是提前开放的杏花,层层叠叠地缀在枝头,组成了一个粉雕琉璃般的童话世界。远望时,宛若连绵的玉城雪岭,孩子们一进去,就像钻入了浓重的云雾之中,三五步即可隐形。
灵犀小小的身影在林间窜跑跳跃,忽左,忽右,忽上,忽下,舞动若火之精魂,摇摆若雪中枫叶。那火苗的热度既灼痛你的眼睛也温暖你的心,所经之处的冰雪仿佛都随之融化。身后,张氏在齐股深的雪里吃力地跋涉,而灵犀只在上面留下一行轻浅的脚印。她似乎有用不完的活力,不会恐惧未知的世界,满脸期待地向前飞奔,摔倒对她来说只是一个游戏。等张氏好不容易赶上了坐在雪窝里格格笑的灵犀,但她却自己爬了起来,甩着满身的雪粒去追承欢了。

跑了好久,气喘嘘嘘的承欢有些招架不住,然而五阿哥弘昼的雪球攻势还是铺天盖地席卷而来。望望后面没人,她干脆一屁股坐倒在树下,求道:“好弘昼,我不玩了,你让我歇会。”
弘昼的手下仍是不停,一面进攻一面笑道:“你不说自己是‘女中巾帼,不让须眉’吗?现在怎么蔫了?”
承欢用僵硬的手臂挡开几个,又有一个大的失了准头,砸在身旁的树干上。她刚想嘲笑弘昼,不料那树一阵颤抖,仿若纷纷扬扬下了一场杏花雨,她自己倒成了雪人。承欢甩掉身上的积雪,望望自己枫叶般赤红的小手,怒瞪着弘昼道:“我不跟你玩了!你净会欺负人!我去找弘历哥哥打雪仗去!”说完拽着身旁目睹着这一切,无助地咬着手指的灵犀就走。
弘昼两步拦在她身前,叉着腰不服气地质问道:“那才没有玩头呢!四哥那个闷葫芦,你打他多少个雪球他都不还!就因为皇阿玛喜欢他你才找他对不对?他每天都……”他的话突然涩住,满脸惊怖地看着眼前的胤禛。承欢的注意力全放在争吵上,对胤禛的出现也没有丝毫思想准备。她立即大力地拽了一下弘昼,两个人噤若寒蝉地站在一边,紧紧相握的小手都冰凉冰凉。
胤禛仿佛什么都没听到,双眸微闭,紧紧地,大力地抱着灵犀,双膝深深地没入雪中。灵犀也难得地安静下来,像只小羊羔般依偎着胤禛,只那一双大眼睛在不停忽闪。
许久,胤禛的心跳才恢复如常,仔细地掸掉灵犀褂面和腿上的冰粒,转过头冷冷地道:“都给朕回去,老老实实地呆着!”
弘昼巴不得这一声,赦令一下,立马拉着承欢溜走了。张氏也带着灵犀回到了绛雪轩。

楼主 北极Noway  发布于 2013-06-28 21:59:00 +0800 CST  

灵犀回到固山贝子府是正月初九。她被巧慧抱下车后,挣脱下地,登登登跑向府门口等候的十四一行,扑到了十四的怀里。
“嗯,又沉了不少,小脸是胖了。”十四笑着抱起她,捏了捏她红扑扑的脸颊,问道,“想不想阿玛?”“想!”灵犀响亮地回答,只是脸上全然没有一点想念的颜色,逗得全府里的人都笑起来。
“想不想额娘?”最小的哥哥弘暟模仿着完颜氏的口气问道,完颜氏嗔怪地瞧了他一眼。“哥哥想我就想!”灵犀比划了个大鬼脸,这丫头倒是比月前机灵乖巧了很多。
跨在马上的怡亲王世子弘暾也慢慢下来,向十四请安后道:“十四叔,阿玛的腿疾近日又复加重,除夕宴都没能参加,且又事务繁杂,特命侄儿护送妹妹平安回府,并代阿玛问候十四叔。”
“他倒是很守约定。”十四笑中微杂着丝冷意,瞥了一眼灵犀脖子上的两串项链。一串是太后乌雅氏赐的佛珠,一串是他很熟悉的木兰项链。
这位十三的嫡长子并世子,弘暾,正当十五岁的青春年华,气度豁达识体,风韵洒脱不羁。他被公认最有十三少年时的遗风,在一堆兄弟中间也显得鹤立鸡群。此刻他迎着晨曦的微光卓卓而立,双眼微眯,衣袂飞扬,萧萧肃肃若清朗孤松,恍若在一瞬间时光倒流,他的面庞与少年十三的影子交错重叠。
十四望了望弘暟怀中笑容灿烂的灵犀,又望了望银白骑装长身玉立的弘暾,本该说些什么,回忆却不自觉地上演。仿佛还是那个暖融融的午后,年少时的若曦抱着膝盖坐在大黑马身旁,一边偷笑一边在讲着什么,十三歪着脑袋很认真地听,听完两个人一起大笑起来,忘情到似乎整个世界都不存在。彼时的若曦眼中闪烁着对未来的憧憬,笑容清新明亮,像夏天里刚割过的青草,流淌着阳光和生命混合后的味道。
“替我向你阿玛问候,虽然我不能亲自去看他。”沉默了一瞬后,十四说道。

楼主 北极Noway  发布于 2013-06-28 22:29:00 +0800 CST  
很久没写人物特写,今天翻资料看见弘暾的名字就忍不住了。这孩子在十三的儿子里非常出色,是他的嫡长子(排行第三),可惜在十九岁的年华就去世了,当时是雍正六年,想必给十三的打击非常大,之后他就一直没有立世子,直到去世前指定由最小的儿子弘晓继承怡亲王爵位。弘晓时年八岁,他阿玛的苦心非常明显——另一个仅剩的嫡子弘皎被封为郡王(这已经是破例了,很大的恩宠),这孩子一定不满意,他以后还会闹出点事来,后话吼吼。写弘暾我其实是想写十三的,他的儿子后来都不如他,无可复制的十三爷,永远铭记的十三爷。

楼主 北极Noway  发布于 2013-06-28 22:40:00 +0800 CST  
爪机不能发文,先把这一段发上来。

楼主 北极Noway  发布于 2013-06-29 09:24:00 +0800 CST  
桐大的番外写得比较晚,只有5篇,三万字。没有人喊少,因为看过就不敢再看。我是看了番外中的承欢才想写灵犀的,看着承欢一年一年地成长,有忧伤有泪水但也平安喜乐。最后她的岀嫁,四和十四的寂寞,所以我写了灵犀。承欢的成长轨迹已泾大致被描绘出来,关于灵犀我可以有更多的发挥。她会明白自己的身世,也会见到额娘,但不会有人把话挑明。四爷的性格是内敛的,若曦和十三离去后,他更不可能在人前表露出他的感情。灵犀各方面都与承欢差异很大,尤其长大后,她们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楼主 北极Noway  发布于 2013-06-29 09:58:00 +0800 CST  
番外里的五阿哥弘昼刻画最为生动,他是清史里有名的荒唐王爷,整天逗鸟玩鹰逛茶馆,不过这很可能是他表明自己无意权位,自保的一种方式。我潜意识一直以为弘昼年龄较小,其实他与弘历同岁,同一年封王。相比那些不安分的堂兄弟,他的一生平平安安,没有什么大事。我一直在努力学习桐大番外简洁的叙事风格,不过肯定没做到。发上来番外是作对比的,呵呵。按时间排序,嵌在我的文里,从第3篇开始就不一样了。

楼主 北极Noway  发布于 2013-06-29 10:19:00 +0800 CST  
又按:第一篇番外中弘历大婚为雍正四年,但据清史稿及弘历自己作诗注:雍正五年娶孝敬贤皇后(他在潜邸时的嫡福晋富察氏),因此弘历大婚应是在雍正五年。小鱼不是故意挑刺,因为这篇番外没有具体的年代标志,这点小错无伤大雅,回家用电脑再发,吃饭去了!

楼主 北极Noway  发布于 2013-06-29 11:08:00 +0800 CST  

《步步惊心 三万字五篇番外》 作者:桐华
番外一:杏花、春雨、少年笑
番外二:一床明月满帘霜
番外三:寒梅落,泪随风
番外四:九重三殿谁为友
番外五:往事哪堪再回首

番外一~番外五 讲的是十三和绿芜的孩子承欢的故事
番外五 讲的是老十四幽禁后听闻老四死讯获得自由的故事

桐大在序言中说

最近写了三万多字的《步步惊心》的番外,或许不能叫番外,应该叫后续故事。写到十三逝世,敏敏在塞外听说消息后,我突然就跟着敏敏一起哭了。
—— 桐华

楼主 北极Noway  发布于 2013-06-29 19:51:00 +0800 CST  

一、杏花、春雨、少年笑
雍正四年。
春寒仍料峭,女孩儿怯弱畏寒,还穿着夹袄,承欢却已经不顾嬷嬷劝阻,换上了胭脂红的春衫,她又好动,不喜繁重的头饰,背着嬷嬷,强逼丫头给挽了一个简单的小寰髻。
下午是习筝的时间,先生却教着教着,一头栽到筝上,昏睡过去。
承欢窃笑着拿戒尺去戳先生,窗户外,一个眉目疏朗,满脸调皮的男孩笑道:“别玩了,把他玩醒了,你就走不了了。”
承欢冲他做了个鬼脸,说道:“我给他下的药份量足着呢,他这一觉没两三个时辰,醒不了。”拿毛笔在先生额头上画了一只呼呼睡觉的乌龟,提着裙子,踩到凳子上,直接从窗户翻了出去。 男孩在窗户外面接住她,两人手牵手地狂跑,一口气跑了大半个时辰,直跑到会心桥边,才停下来大喘气。
男孩是五皇子弘昼,生性调皮,老闯祸,因为怕受罚,所以凡事总喜欢带上深受雍正宠爱的承欢,原本只是想找个垫背的,可时间长了,垫背垫出了真感情,两人倒比亲兄妹还亲,做坏事有弘昼必有承欢,闯了祸有承欢也少不了弘昼。
承欢看着头顶才吐新叶的垂柳,说道:“可惜弘历哥哥有了新嫂子,就不怎么理我们了。”
弘昼笑道:“倒不是因为新嫂子,而是因为皇阿玛。”弘昼说着,学着弘历恭敬的样子,目不斜视地走路,一口一句,“是,皇阿玛。”
承欢噗哧一声笑出来,想着弘历只怕正在说这句话呢。
勤政殿内,弘历低着头,恭敬地说:“是,皇阿玛。”刚说完,只觉鼻子发痒,不禁打了一个喷嚏。
正惶恐,怕皇阿玛觉得他不敬,怡亲王允祥笑道:“有人在背后念叨四阿哥。”
弘历忙笑了笑,算是混了过去。
弘历在雍正身边随侍了一整个下午,从勤政殿出来后,只觉得头上仍有两道目光压迫着他,心情十分低落。皇阿玛性子喜怒不显,无论他如何勤奋努力,却难得一句赞语,反倒常常当着众人的面喝斥训诫。有时候会觉得很是疲惫,甚至很不想见到皇阿玛,可又容不得他不见。
弘历看到几个太监满脸急色,如无头蜜蜂一般四处乱转,随口问身边的小太监,“怎么了?”
“听说五阿哥又逃学了,他们正四处找人。”
他紧蹙的眉头终于舒展了几分,皇阿玛近年来向佛之心愈重,少近女色,不可能再有所出,能继承皇位的人只有他和弘昼。弘昼聪慧机敏,本是力敌,可他玩心重,总不肯在正事上花功夫,所以皇阿玛只有他了,不管他满意不满意。

楼主 北极Noway  发布于 2013-06-29 19:53:00 +0800 CST  

走到会心桥边,桥这边杨柳依依,对岸却是绚丽的杏花林。
轻薄的花瓣如冰似绡,却一朵又一朵密密地结在枝头。浅浅的粉、浓浓的白,堆满天际,似雪非雪、如雾非雾。微风一吹,便有花瓣纷纷坠落。地上已经落了一地的香雪,桥下的碧波上也荡漾着无数碎花。
弘历信步穿行在花瓣雨中,忽看杏花林中的秋千架上,一个女孩在空中荡漾。秋千越荡越高,她却一点不怕,笑声清脆,穿破迷蒙的杏花雨,洒满天地。
胭脂红衣若朝霞一般绚烂,黑鸦鸦的青丝未被宫饰束缚,活泼地飘舞在粉白的花瓣雨中。弘历第一次懂得,几缕飘扬的墨黑竟也能带着旖旎春色。
他不禁停了脚步,心下惊异,哪个宫的宫女胆子如此大?转念间就立即明白,心下几分难辨的滋味,暗叹了口气,转身就要走,女孩“啊”的一声惊叫,从秋千架上跌落。
他忙回身,飞跃上前,展手去接。
在飞扬的花瓣雨中,她就如花中精灵般落入了他怀中,脸上没有惊怕,反倒满是调皮得意。
“弘历哥哥,我是故意的。”
弘历怔怔地凝视了怀里人儿一瞬,才若无其事地将她放到地上,笑着说道:“如果我接不住你呢?”
承欢肯定地说:“我知道你能接住,只要你想做的事情,你都能做到。”
弘历一个瞬间就心情大好,似乎在皇阿玛身边所受的委屈挫败都烟消云散,笑问道:“弘昼带你出来玩的?他人呢?”
承欢笑指指杏花林深处,“在那边,他们不肯带女孩儿玩,我就自己来荡秋千了。”
弘历说道:“我们去看看。”

楼主 北极Noway  发布于 2013-06-29 19:53:00 +0800 CST  

两人还未走近,就听见弘昼和人在吵架。
“我的阿玛、额娘都是堂堂正正地满人,祖上是跟着太祖皇帝打进关的,承欢算什么破玩意?一个假格格。”
弘昼一拳就打在说话人的脸上,对方也没客气,立即回敬了弘昼一拳,两个人扭打在地上。
和弘昼打架的人是弘历嫡福晋富察氏的弟弟,周围的男孩也都出身显贵,骨子里带着狂傲,弘昼又向来没什么皇子的威严,所以没有劝架的,反倒鼓掌叫好。
弘历清了清嗓子,咳嗽了一声,众人看到他,立即躬身行礼,“四阿哥吉祥。”
地上的两个人却仍扭成一团,弘历吩咐道:“拖开他们。”
几个人立即各拖一个,分开了他们。
弘历斥责了弘昼几句,弘昼想辩解,看到承欢呆呆站在后面,他嘴角一抿,把要说的话全吞了回去。
训斥完弘昼,弘历命他们都退下。
等众人走了,弘历俯身去查看弘昼脸上的伤,还未开口,弘昼就说道:“我明白四哥的意思,事情闹大了,若被皇阿玛知道,肯定不管对错,第一个揭我的皮。”
弘历对这个捣蛋却聪慧的弟弟倒是真心疼爱,笑道:“你心里明白就好。”
承欢走过来,不解地问道:“为什么他们总喜欢骂我?”
弘昼立即说:“哪里有的事情?”
“你不用哄我,我心里都清楚的,他们说我是拣来的,说我不是阿玛的亲生女儿,我是一个野种。”
弘昼大叫道:“胡说,都是胡说!谁说的?你告诉我,我去帮你打烂他的嘴。”
承欢安静地看着他,眼中隐有哀伤,弘昼反倒再嚷不出来。
弘历双手放在承欢肩上,半弯下身子,凝视着承欢,笑说道:“在这紫禁城里,问谁是皇阿玛最宠爱的人,你若排了第二,没人敢排第一,他们心里嫉妒你,自然就编排话来诋毁你,你若当真了,就中了他们的诡计,你会让他们得意吗?”
承欢想了想,信了弘历说的话,说道:“我不会。”
“那就笑一笑。”
承欢立即笑了,若春风拂面、花绽枝头,令天地顿时明媚,一直气鼓鼓的弘昼不禁也笑了起来。
弘历笑说道:“快要用晚膳了,服侍你们的太监宫女肯定已经找慌了,我送你们回去。”
弘昼小声嘟囔道:“送前面少了一个‘押’字吧?”
承欢噘着嘴,说道:“弘历哥哥自从大婚后,都不肯和我们玩了。”
承欢和弘昼相视一眼,突然从地上抓了一把樱花瓣,打向弘历,弘历忙伸手挡,却仍是落了一脸。弘昼和承欢都放声大笑起来,边笑边用花瓣做武器,不停地丢向弘历。
弘历看到他们的样子,像回到小时候,忽然间就放开了一切,也从草地上揽花瓣,用花瓣去打承欢和弘昼。
一时间,缤纷的杏花漫天飞舞,三个人打得不可开交,满头满脸都是花瓣。
三人玩累了,席地而坐。
弘昼赖皮地靠在弘历身上,仰着头吹气,把接近自己脸颊的花瓣都吹开。
承欢捡了一支柳条,递给弘历,弘历熟练地将柳条编成一个头冠递回给承欢,承欢把杏花插了一圈,戴在头上,展开双手,边转圈边问道:“好看吗?好看吗?我像不像杏花仙子?”
其时,一轮红日薄西山,万点飞花醉春风。斜阳花影里,承欢笑靥如花、胭脂色浓。
弘历只是微笑,没有说话。弘昼咬着一片柳叶,懒洋洋地说道:“《西游记》里有个杏花女妖怪,好像被猪八戒一钉耙给打死了。”
“我去告诉皇伯伯,你不好好读书,却去看什么妖怪书。”承欢一脚踢起地上的落花,扬得弘昼满脸,弘历也被波及。
两人正在拌嘴,服侍承欢的老嬷嬷寻了来,看到承欢的装扮,脸一时白一时青,又不敢说重话,只能不停地念叨,押着承欢去梳头换衣。
弘历笑着抓起弘昼,说道:“把你这只孙猴子押送回去,我就要去忙正事了。”
弘昼看周围没人,期期艾艾地说道:“宗谱上记载承欢是十三叔和嫡福晋所生,论血统再没有比她更尊贵的了,为什么那些人总要拿她的身世说事?”
弘历说道:“宗谱上既然都那么写了,你管别人说什么呢?”
“可……”弘昼涨红着脸,迟疑了半晌,才敢问:“承欢是皇阿玛的私生女儿吗?”

楼主 北极Noway  发布于 2013-06-29 19:54:00 +0800 CST  

弘历呆了一下,大笑起来,“越传越离谱了,先是说承欢不是十三叔亲生女儿,如今又变成了皇阿玛的私生女,连你竟然也去听这些混帐话。”
弘昼结结巴巴地说:“若是十三叔的女儿,十三叔为什么对她一直不亲?为什么一直放在宫中养?承欢的额娘就更古怪了,这么多年,你可见她抱过承欢一次?客气有礼如待外人,怎么会有这样的额娘?十三叔的儿子女儿一大堆,皇阿玛为何只对承欢如此特别?别说公主不如她,就是我们俩个也比不得她。我记得皇阿玛身边以前有一个宫女,承欢私心里一直把那个宫女当额娘,那个宫女叫什么来着,我想不起来了,好像叫……”
“弘昼!”弘历的面色突然很严肃,“永远不要提这个人,你额娘应该私下警告过你。”
弘昼忙闭嘴,过了半晌,愤愤不平地说道:“我不在乎承欢是不是皇阿玛的女儿,反正我们一块玩大,我早当她是妹妹了。我就是觉得好奇,不明白宫里的人为什么对承欢的身世讳莫如深,四哥,你知道吗?你如果知道,就告诉我吧,我绝不会告诉别人。”
弘历叹了口气,说道:“我又能知道多少?皇阿玛、十三王叔肯定知道,可谁敢去问他们?皇后娘娘和王妃肯定也知道,可她们俩个都是锯嘴葫芦的性格,绝不会告诉我们。”
“所有人都偷着议论承欢,四哥就从没好奇过吗?”
“我问过额娘,额娘也说不清楚,她说皇阿玛当年突然就抱了个女婴回府,交给皇后娘娘抚养,对府里的人说是十三王叔的女儿,却一字不提是谁所生,额娘她们当然也不敢多问。我当时已经懂事,还去看过承欢,那段时间皇阿玛整日与和尚道士往来,府里的人连大气都不敢喘。”
弘昼笑道:“除了承欢,谁敢在皇阿玛跟前大喘气呀?我都恨不得一辈子不见皇阿玛,做他的儿子真是太累了。”
弘历摇摇头道:“你不明白,那段时间……”他忽叹了口气,说道:“不管承欢是不是十三王叔的女儿,肯定是爱新觉罗家的骨血,因为承欢的名字是皇爷爷亲赐,皇爷爷不会乱认孙女。”
弘昼叹道:“真是一笔糊涂账,当年的事情怎么就这么乱呢?”
弘历说道:“你别再私下里乱打听了,若被皇阿玛知道,仔细揭你的皮。”
“我心里有分寸,这事摆明了皇阿玛就是不想让人知道,所以我们也不可能知道的,知道的人都……”弘昼在脖子上比划了一下。
弘历不吭声,弘昼也罕见的表情凝重。当年的九王夺嫡,他们虽没经历,也没有几个人敢在他们面前提,可隐约中,总会听闻点滴,只是点滴已经够让他们心惊胆寒。
一瞬后,弘昼又嘻嘻哈哈起来,笑道:“四哥,我回去了。”
弘历笑道:“你安心回去,在背后嚼舌头的人,我会让他们管好自己的舌头。”
弘昼说道:“知道四哥肯定不会只骂了我就完事的。”嘻嘻笑着做了个揖,自去了。

楼主 北极Noway  发布于 2013-06-29 19:54:00 +0800 CST  

雍正六年正月

“灵犀,坐稳了没有?”
“坐稳了!”
“你要是害怕的话,就闭上眼睛,一会儿就好了。”弘昼边说着,熟练地踩着水缸沿翻上墙头,又顺着墙边的一棵树慢慢滑下来,稳稳地落在了地上。
“弘昼哥哥好厉害!”骑在弘昼肩头的灵犀拍着小手格格笑,却赖着不下来了。弘昼又好气又好笑,扭头冲她做了个鬼脸,洋洋得意地道:“那当然了,承欢住在这的时候,我天天带着她从这走——好妹妹,你先下来成不?再晚一会我们就要被人逮着了。”
“不嘛,我要骑大马,弘历哥哥答应我的~他不跟我玩,弘昼哥哥最好了……”灵犀仍然死抱着弘昼脖子不撒手,像一块胶皮糖牢牢地黏在了他的身上,怎么甩也甩不掉。
“……”鬼点子最多的弘昼也有些束手无策。虽说是瞒过两个嬷嬷的眼睛,偷偷带灵犀出来玩的,可总不能让她骑在自己脖子上出宫吧?传出去,宗学里的小伙伴又得笑他一整天。
灵犀仿佛看透了他的心思,摇头晃脑地道:“弘昼哥哥,你说好了要带我去找承欢姐姐的——说话不算数,你是小狗!”边说边用手指刮着脸颊,舌头一伸一缩。这招是承欢教她的,说一用就灵,保证让弘昼乖乖听话。
弘昼转转眼珠,瞧着被自己从被窝里拽起来,还披着头发裹在大氅里的灵犀,笑道:“你可不能穿成这样出去,哥哥带你去换件衣服,保证让你当今天晚宴上最出彩的小格格!”
“真的么?”灵犀被他这么一逗就笑起来,冬日宁静而温暖的阳光随着颊上的酒窝旋转流动,顾盼生辉。
“当然了。”弘昼长吸一口气,提足飞奔起来。所幸毓庆宫离这里不算太远。

楼主 北极Noway  发布于 2013-06-29 19:55:00 +0800 CST  

“弘昼哥哥,好了没有?”灵犀乖乖地坐着,撅嘴瞧着镜子里的自己。弘昼虽然心灵手巧,也时常摆弄些小玩意,编辫子的技术却不甚高明。灵犀的头发偏偏短,每次不是歪了就是遗漏了几绺头发,他总是摇着头说重来重来,一本正经的样子同平日里的嬉笑不羁形成了鲜明对比。
“这就好了。”弘昼轻轻抚了抚灵犀的小脑瓜,顺手扣上一顶与衣裳相配的瓜皮绒帽。
灵犀立即跳下板凳,踮着脚在镜子面前转来转去,甩着脑后短短的辫子,充满期望地问:“弘昼哥哥,我好不好看?”弘昼自得地欣赏着自己的作品,笑吟吟地道:“顶俊的一个小丫头。”他顿了顿,又补上一句:“跟你哥哥我小时候的样子差不多嘛。”
灵犀全身宝蓝打底,上面的马褂银色滚边,领口与袖口俱镶嵌着一圈暖融融的雪白狼毛。这种缎料很奇特,在屋里看毫不起眼,迎着阳光便显现出上面交织的蟒形暗纹,明暗辉映,光影交错,高贵而不浮华,精美而没有过多雕饰,透出一股天潢贵胄的气派。脑门上的瓜皮不大不小,恰好压过灵犀的发际线,衬上弘昼编的麻花辫,灵犀活脱脱成了个小阿哥。
满意地点点头,弘昼又道:“这一身是我还小时,一次过年皇阿玛赐的,额娘没舍得给我穿几次就穿不下了。妹妹你穿着正合适,而且……好玩!走,我们去找承欢,看她乍一见认得出来你不?”
话音刚落,灵犀欢呼一声就蹦出了门槛,大大咧咧的弘昼也有些担惊,紧追出去,灵犀站在新扫出的雪堆上冲她做鬼脸。弘昼一时童心大发,团了个雪球丢过去,灵犀敏捷地闪身,张牙舞爪地冲向弘昼,刚刚摆出的狰狞相终究没忍住,依在他怀里笑个不停。弘昼望望天色不早了,好说歹说哄着她出了院子。
新年伊始,毓庆宫里十分安静。不用上书房,宗族里念书的皇子皇孙们都没来,只有两个太监拿着扫帚拘谨地扫雪,还有一个小苏拉跪着铲昨夜路面上新结的冰,鼻头冻得通红,像昆曲里的小丑。
灵犀指着那个小苏拉身后的院门问道:“那里住的是谁?是弘历哥哥吗?”
弘昼叹口气,说:“自从大婚后,四哥就搬到乾西二所去了,那里住的是八弟福惠——不过八弟由皇后娘娘抚养,一般不住这儿。我们快走吧,承欢肯定已经等急了。”

楼主 北极Noway  发布于 2013-06-29 19:55:00 +0800 CST  

弘昼自小在紫禁城里东游西荡,这迷宫般的复杂地形对他来说无异于轻车熟路,带着灵犀专走偏僻无人之处。灵犀估计已经被转晕了,忽闪着大眼睛,拉住弘昼的手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侧,生怕哥哥把自己丢了。

转过这个弯就是角门了,弘昼不觉加快了脚步,灵犀不得不跟着他一溜小跑。角楼的重檐斗拱遥遥在望,可是,接着出现在他们面前的,赫然是——弘历!
弘历身着石青色皇子便服,正背着双手优雅地踱步,嘴角含着丝笑。望见弘昼后,向他一拱手道:“老弟,我等你好久了。”
弘昼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手心有点出汗。弘历又道:“弟弟难道忘了?今天十三叔要去丰台大营试试新造的子母炮,皇阿玛曾有过旨意让我们跟着十三叔历练,我已经跟十三叔打了招呼,弟弟可不能临阵脱逃啊。”他的语气温和儒雅却令人无法回绝,似笑非笑地瞧着弘昼,又偷偷快速地向灵犀笑眨了下眼睛。灵犀气鼓鼓地扭过头,就当做没看见。
弘昼的脸早就垮下来了,勉强嘀咕了一句:“得,那就去呗……”弘历转向灵犀,弯下腰轻抚了两下她的脑袋,哄慰道:“后天哥哥带你去逛庙会,给你买好多好多的糖葫芦,好不好?元宵节是妹妹生辰吧?哥哥一定送你一份很大很大的礼物,嗯,有这么大……”他伸直手臂比划了一下,身体朝后仰,脚下摇摇晃晃,似乎那件想象中无比庞大的礼物就要把他压倒,逗得刚想抹眼泪的灵犀破涕为笑。
灵犀歪着小脑瓜想了想,又撅起了嘴,伸出小手道:“哥哥说话要算数,我们拉钩!”弘历勾住她的小拇指,在空中轻轻摇晃。一大一小两只手搅扰了凝滞的空气,留下这个誓言。
弘历松开手,对她暖暖一笑,吩咐身旁的小厮:“宝柱儿,小心送格格回去。”

楼主 北极Noway  发布于 2013-06-29 19:56:00 +0800 CST  

宝柱儿应了一声,小心翼翼地来牵灵犀的手,灵犀却一把甩开,转身沿甬道飞跑起来。宝柱儿紧追上去,提心吊胆地唤着:“格格,您大慈大悲饶了奴才吧,奴才跑不过您啊!”又叫道:“格格,这石板路滑,您要是不高兴的话,奴才摔个屁股蹲儿给您看!”灵犀暗暗发笑,却趁他不注意揉了个雪球扔过去。宝柱儿急着闪避,可真就摔了个屁股蹲。灵犀朝他扮了个鬼脸,又回身继续跑。
左转弯,跑;右转弯,再跑……谁都追不上我,呵呵!灵犀一边跑一边笑,刚才的不悦都烟消云散,耳畔只有呼呼的风声。偶尔掠过一两个宫女跟太监,灵犀也毫不留意,只是享受着这种自由飞奔的感觉。
等到她终于停下来的时候,才发现周围一片陌生。不过她并不害怕,她早就想把这个比家要大得多的、像迷宫一样的地方转个遍了。但是巧慧和张氏管她那么严,除了见胤禛,不让她出住的绛雪轩半步。
一边的院墙上有一扇小门,灵犀好奇地走过去,试着推了推。门没关,她就一闪身进了院子,四处打量着,觉得比自己住的地方大了很多,此外也没什么出奇。
前面依稀有人声传来,灵犀不敢过去,就跑向离自己最近的屋子,“吱呀”一声推开了门。
灵犀正要庆幸自己躲猫猫成功,冷不防和一个匆匆往外走的人撞了满怀,那人惊叫道:“八阿哥?!”灵犀揉着脑门,扶正了瓜皮帽看去,只是一个普通的宫女跪伏在地,嘴里念念有词,说什么奴婢再也不敢了,求八阿哥饶了奴婢……她把我当成了八阿哥?呵呵,真好玩!灵犀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地说:“你下去。”宫女惊疑地抬头,灵犀竖起眉毛,显出要发怒的样子,她就唯唯诺诺地退出了屋子,顺手带上了门。

楼主 北极Noway  发布于 2013-06-29 19:56:00 +0800 CST  

楼主:北极Noway

字数:126905

发表时间:2013-01-30 16:33: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7-10-15 19:46:30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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