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西院】【原创】并肩(父子,兄弟)

灰云(1)
文菁本着负责的态度,在下课的时候又去了班级一趟。
下课铃响过两分钟,郭其民仍然站在讲台上唾沫横飞,文菁个子矮矮小小的,穿了高跟鞋不到一米七,她踮着脚将鼻尖贴上了后门的玻璃上。
这边郭其民刚宣布下课,后边文菁就推门进来,许知年与秦柳俩人被罚站了一节课还没来得及坐下,前排的女生出去接水了,文菁顺着就坐在了他俩前面,“怎么回事?”
许知年脸烧得通红,他埋着头恨不得将下巴都缩进锁骨里,秦柳倒是浑不在意的样子,他臀部往后一坐,分着腿瘫在椅子上,“上课讲话了……”
文菁卷起秦柳桌上的书本,“脑袋过来。”
秦柳的语气带着些幽怨,“干嘛啊——”可还是将头往前探了几分。
文菁伸着胳膊,将手轻轻在秦柳的脑袋上砸了一下,闷闷的一声响,不疼。倒是旁边的许知年吓了一跳,他按着心脏才逼着自己没有立马从位子上站起来走开。
“你说干吗,上课讲话你还有道理了,肯定是你带着许知年的吧,要是再让我发现一次,你们俩分开坐,反正最后一排就你们两个。”
“不要!”秦柳下意识地回绝,才看到文菁一脸严肃地看着他,他并非故意要顶嘴,只是谁让文菁走的是小巧可爱的路线,埋在学生堆里都发现不了她是老师。
秦柳咬了下嘴唇,“我们俩坐着挺好的,他还能辅导我功课。”说着他用胳膊肘捅了下许知年,许知年回过神来略带迷茫地啊了声。


女生接完水回来,将水杯搁在桌上,她深呼吸了口才轻轻唤道:“文老师。”
文菁扭过头,“啊,不好意思……”她站起身拉直了裙子的下摆,“许知年跟我出来一下。”
女生坐回座位上,打开盖子喝了口水,将身子转向秦柳的方向,“文老师找他干什么啊,难道真的没考好?”
秦柳怂了怂肩,“我怎么会知道。”


因为许知年的身体原因,文菁没有往外侧再去,只是贴着教室旁边的窗户就站定了,“想了一节课了,有什么要说的吗?”
许知年的手指顺着马赛克墙面的缝隙中来回游走。
文菁无奈地叹了口气,“如果你还是不愿意说,那我只能联系你父母了。”
许知年憋了口气,他能明显感受到自己心脏噗通噗通监视有力地跳动声,在这一瞬间,他突然发现自己有些慌了,可即使现在文菁不说,成绩单依然会按时发到手中,即便他拖得了一时,也拖不过下周的家长会,但他确实也没有办法坦然地面对文菁说自己可能进了叛逆期。


文菁回了办公室后便拉开抽屉从最底下翻出了通讯录,通讯录按姓氏拼音排序,文菁翻到了许知年的那一页,联系方式那栏填的是家里的固定电话,大概家长们其实并不希望老师有事没事总在自己工作的时候打扰自己,更何况孩子都已经高中了,还老被告状是怎么回事。
文菁拿起桌上的电话,试着拨了号。
电话响了超过十下,正当文菁准备挂断的时候,一声“你好。”传了出来。
林玲正在厨房忙着腌渍晚上要用的排骨,她匆匆洗了手,手还没来得及擦干就跑来客厅接了电话,大概是这个电话也甚少被使用,林玲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你,哪位?”
文菁简单介绍了下自己,说明了通话的来意,林玲搓着手,“文老师,你好你好,只是我们家孩子的学习都是他爸在管,要不我转告他?”
文菁又简单地侃了两句,便说不再打扰
林玲转头看了眼被风吹起的白色纱帘,“不打扰不打扰,麻烦老师在学校里多照顾我们孩子了。”
她挂断电话,又给许明恒拨了电话,“刚才学校老师找上门来了,说儿子最近学习不上心,成绩昨天我问了说还没出,估计是没考好不敢说呢。”
许明恒沉默了半晌才抬手看了眼手表,“你别急,等我今晚回去好好收拾他。我这里飞机马上要飞了,先挂了。”

楼主 ____伊郗  发布于 2019-05-21 10:20:00 +0800 CST  
灰云(2)
新泽中学是走读与住宿混合制,不出意外,走读生到了下午四点二十五分就能放学了。
许知年看着秦柳一股脑地将桌上的书通通往书包里塞,也不分类,只拉上拉链就准备走人,许知年坐在座位上,手上还在抄着黑板上的备忘录,他在秦柳出门前叫住了他,“喂,等下!”
秦柳停下脚步,背着书包抵在墙上,“你叫我?”
许知年点了点头,“我和你一块走。”
秦柳一怔,“我去我哥那。”
许知年连忙收了书包,“那我也去。”
秦柳不明所以,可还是在门口等着他,秦树的工作虽然清闲,却是坐班制的,早上七点半到下午五点半,他推开医务室的门,将书包甩在诊疗床上,脚一蹬地,整个人便坐在了床上,秦柳向后一躺,两条腿伸出床尾,“到时间叫我。”
秦树眯了下眼睛,“嗯。”
许知年站在门口有些不太好意思的样子,一直没敢进来,他的脚尖顶着门框间的一块小小的凸起的地方。
“同学?有事么?哪里不舒服?”
秦柳侧躺着半闭着眼睛,“哦,我们班同学,非要跟我过来。”


林玲照旧在学校马路对面的一家咖啡店里等着许知年放学,尽管许知年曾说过很多次他已经大了,再让家长接让同学看了也会笑话,可林玲仍旧坚持,不过她自然也做了稍许的让步,比如不出现在校门口,而是找了附近的一家小店待着。
不过这一次,等到校门口狭窄的双向车道都恢复了通畅,校门口重新恢复了宁静,许知年的身影依然没有出现,林玲扭着身子在店内找寻可以获知时间的钟表,她没有手表也不习惯带手机,天色越来越暗,道路两旁的树叶被风吹得啪嗒啪嗒直响,家里的煤气上还炖着汤,林玲推门走出了咖啡店。


秦柳打了半个小时的盹,许知年一直是极为沉静的性格,秦树问了几个问题,他一一答了,但并不多话,只是简简单单的三言两语,很快聊天就戛然而止,两个人都陷入了沉默,秦树起身用听诊器抽了下秦柳的屁股。
秦柳疼得缩紧了身子,他翻身坐起来,“哥,你干嘛?”
“你说我干嘛,你有这么累么?”
“你晚上干嘛了?是不是打游戏了?”
秦柳最近考完了试便放松下来,加上期中结束的这段时间各科作业也不是很多,可当这点事真正地被当着别人的面指出来,秦柳心中依然不免忿忿,“要你管啊!”
秦树被他顶得上了头,也忘了屋子里还有人在,“我不管你谁管你,你当我愿意呢啊?”
“爸妈跑的时候,我也就才二十岁,还得拖着你这么个小毛孩子!”
“行,那你有本事就再别管我!”大概是两个人都在气头上,秦柳说的话也不太过脑子,他从床上跳下来,背着书包碰地一声甩门走了。
许知年有些尴尬地立在原地,他的脸色是少见的苍白,“对,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秦树脱下白大褂挂在床边的木质衣架上,“和你没关系,我们这架早晚都得吵。”
许知年抿了下唇,他的书包带子长长地垂在腿侧,许知年的两根手指在带子间缠来绕去,“秦大哥,如果秦柳他考试没有考好,您会怪他么?”
秦树知道他们上周刚考了试,不过成绩他还没有听秦柳说过,他自己也不会去打听,“那得看有多不好了。”
许知年拽紧了带子。
秦树大概猜出些什么,“是考试没考好?”
许知年耳朵烧得红红热热的,他的下巴含在胸前,颈椎像是要折断似的低着头,用鼻音轻轻地嗯了声。

楼主 ____伊郗  发布于 2019-05-22 09:58:00 +0800 CST  
【今天不更啦
虽然想完了大纲,但感觉写不完的样子
我更了另外一篇
如果有缘看到这一层的话就戳戳看吧

楼主 ____伊郗  发布于 2019-05-23 15:55:00 +0800 CST  
灰云(3)
许知年看着瘦瘦弱弱的样子,却不太生病,秦树作为一个医务室的老师,与他自然没什么交集,因此,秦树心中其实有万般不解,也不知该怎么回应他比较好。
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许知年头皮有些发麻,秦树也不开口,他便只当是要赶客,“不好意思,给您添麻烦了,我要不去帮你把秦同学找回来吧。”
许知年开了口,秦树才惊觉自己把人晾在了中间,他抬手拍了拍许知年的肩膀,许知年的肩胛有些硬,像是因为紧张的关系一直缩着肌肉,“没事,到点了他自己会回来。”
“你先坐,要是愿意就写会作业,不想写就玩一会。”
许知年不明就里地看了看秦树,秦树转头去桌上拿了个杯子,在水池里冲洗了,从柜子里掏出一罐可可粉来,挖了一勺,又冲了热水,浓浓的巧克力味扑鼻而来,“坐啊,给你冲了杯喝的。”
许知年中午的一个面包,还被秦柳分了一半,他吞了下口水,捧着杯子坐了。
“杯子是前两天刚买的,还没用过。”怕许知年不放心,秦树又补了一句。
于是,许知年又乖乖放下书包,拿了些简单的抄写作业出来,秦树拉了窗帘,开了顶灯,拿了书在一边读。


下午四点半到五点半,是住宿生一个小时的自由活动时间。
秦柳跑出去便和人组了局在球场上踢球,追追跑跑快一个小时,汗也出了,心里的那股闷气也发泄了,肚子也饿了。


许知年这才明白,秦树说的那句“他到点就回来了是什么意思。”
秦柳满头是汗,胳膊上挂着长袖的校服,里头只穿了件背心,远远朝他们走过来。
“又去打球了?你怎么不学学你们班同学,人家怎么就能放了学安安静静写作业,就你整天知道玩玩玩!”秦树一见了他就开始数落起来。
许知年忙打圆场,“秦同学体育好,成绩也不错,是我身体不好,要是好……我也想玩的。”他说着似是有些不好意思,声音越来越低。
因着秦树每天要五点半才能下班,回家做饭又太晚,外卖到底比不上食堂干净,因此兄弟二人的一日三餐几乎都是在学校解决的,晚上是固定的套餐,十块钱一份。
套餐有A/B两种选择,秦树不知道许知年爱吃什么,索性都买了要他挑,许知年并不挑食,只是被“陌生人”这般照顾总不太好意思,“不,不用了我不吃。”
“买都买了,再说等下我陪你回去,哪能让你饿着肚子干等我。”
秦柳倒是不客气,拿了三份中唯一的一份大肉丸子,秦树用筷子敲他手背,“你倒是手快!”
“怎么了我?想吃个肉也不行?你们不是挑不出来嘛!我不喜欢吃鱼。”秦柳揉了揉被敲红的指骨。
“嗯,可以么?不行的话,我再给你买其他的?”秦柳见许知年仍然只是静静地坐着怕他也不喜欢,许知年忙伸手将餐盘拨拉到自己面前,“不用不用,这个就可以了,谢谢秦老师。”
秦树带他们去的是教师食堂,这个点,很多老师也陆陆续续上来吃饭。
苏岑打了饭就坐在他们这桌,“许知年也没回去啊。”
许知年只顾着埋头扒饭。
秦树替他回了,“嗯,有点事,正好我们两家住得近,待会一块回去。”
苏岑与他是在去年的职工羽毛球大会上认识的,两个人分获了冠亚军,又因水平旗鼓相当,打得尽了兴,那场比赛结束后也总是私下里约着打过好几局。
“这样,还想着这俩没事帮我个忙呢。”苏岑有些遗憾地说道。
“什么忙?”秦柳咬着筷子问道。
“也没什么,就是找人誊个分数,这不我课代表回家了嘛,我又想明天早上第一节课能把卷子讲了。”
秦柳看了眼他哥,又看了眼许知年,“去吧去吧,反正今天作业也不多。”
许知年想了想,今天作业确实不多,刚才的一个小时加上下午还有节自习课,他除了背诵的作业写得都七七八八了,再者说他确实不太想回家,家里太闷了,连个电视的声响都没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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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好,
因为一些众所周知的原因,
我依然还在写日常。

楼主 ____伊郗  发布于 2019-05-24 09:36:00 +0800 CST  
灰云(4)
从教师食堂回到教学楼需要通过运动场边上的一条长廊,许知年踩在花色各异的大理石花纹地砖上,心思却飘向了远方。
运动场上只余下稀稀拉拉的几个人。
许知年抬腿跨过了分隔长廊与运动场灌木丛。
“你去哪?”秦柳在他后面叫道。
许知年没有说话,只留下跨越树丛时留下的树叶的沙沙声,秦柳也赶忙跟了上去。


这天,从下午开始便积了厚厚的云层,到了傍晚时分,天色越来越暗,气压低得让人透不过气来似的,眼见着就是一场暴雨。
许知年在塑胶跑道上站定,远处的人一脚将球踢到他的跟前,球速太快,许知年没来得及躲开,小腿上就传来一阵闷痛。
“喂,会不会踢球啊!”大概是出于许知年看着格外的文弱,秦柳油然而生了一种保护欲。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那人从球场的另一侧跑过来,“不好意思,你没事吧?”
许知年低头看了眼自己有些被弄脏的裤子,“没事。”
“诶?怎么是你?”
这话问的并不奇怪,班上的人大都知道许知年的病,因而他出现在运动场上的确堪称“奇迹”。
“路过。”许知年的声音不咸不淡,至少他并不愿意承认是内心的一种冲动指引着他走向了运动场。
“陪你逛一圈再回去?”
大概是被拆穿了心思,许知年的耳朵有些发红,春风拂面,吹得他双耳都是酥酥痒痒的。
“你这样没关系么?”刚走了几步,秦柳还是有些担心,不自觉地问道。
许知年摇了摇头,他也说不好,“应该没事的。”
应该,什么叫应该,要是真出了事怎么办?
“要不我们直接回教室吧?”
许知年停下脚步,他回头站定,歪着脑袋看着秦柳,“你似乎很关心我?”
“谁关心你了!再说这不是作为同学担心你么!”秦柳径直往前迈了步子,与他擦肩而过,许知年用极轻的气音在他耳边落了“谢谢。”两个字,秦柳脚下一顿,在大脑还没来得及转动之前,他的手已经搭上了许知年的小臂,“好了好了,陪你走一圈行了吧。”
许知年躲了半步,秦柳堪堪地收回手,“额,不好意思啊。”
“没事,走吧。”
两个人隔着一个人的身位极为安静地逛了一圈运动场。
“我从小就没上过体育课,所以刚才看到有人踢球就忍不住想来看看。”等二人走向教学楼大门的时候,许知年才开口解释道。
秦柳初中时参加了校队,现在又担了班级的体育委员,作为一个才十几岁的青春期少年,他有些无法想象一个人失去了运动的快乐会是怎样的,他想可惜学校没有体育馆,遇上下雨天体育课就改成了自习课,不然还是有很多室内的项目可以玩的。
许知年见他不说话,空气都沉闷下来,“嘿,你怎么了?”
“没……没事。”秦柳眨了两下眼睛,“好像刚才沙子进眼睛了。”
“哦——”许知年拉过秦柳的衣袖,让他背倚在关着的一道玻璃门上,“我给你吹出来。”
秦柳抬手揉了两下眼睛,“不用不用,没事了。”他抬腿往楼梯的方向走,“快点吧,别让苏老师等急了。”
许知年应了声,他不知道为什么心底竟涌出浅浅的失落来。
两个人到办公室的时候,晚自习还没有开始,文菁正坐在桌前写教案。
“你们怎么还没回去?”秦柳还好说,可许知年为什么也跟着留到了这么晚,她不免有些疑惑。毕竟,曾经有次年级活动晚放学了半个小时,他家长就差点把学校掀了。
“苏老师要我们帮忙,我们就留下来了。”秦柳回答道。
“你家长知道了么?”
许知年低着头,“没,我没有手机,还没和他们说。”
“秦柳,你现在把许知年送回家,就说今天下午大家布置板报,我看他字漂亮就把他留下来了。至于苏老师那边,我来跟他解释。”
秦柳不明所以地挠了挠头,“啊?为什么啊?”



文菁自然还记得她开学初去家访时的情节,明明是个大晴天,许知年家的客厅却像是夜晚一般,压抑沉闷,不见一丝光亮,两层厚厚的不透光窗帘拉得严丝和缝,她第一眼看到许知年时,眼前的少年像是弱水受惊的小动物,怯怯地递了一杯水给她。
文菁接过杯子,就看到他一层脸颊层层叠叠地巴掌印,嘴角还留了一块乌青,她不动声色地抬手指了指嘴角,许知年只是对她鞠了一躬,就默默地站在了离许明恒做的位置更近些的沙发那头。
许知年母亲切了半个西瓜,“小孩子不懂事,您吃瓜,刚买的,甜。”
文菁笑着接过,她作为刚刚接手班主任工作的新手,如今并没有多余的立场去指责别人的家庭教育问题,直到家访结束,她的内心都一种交织着愤怒与悲愁两种情绪,“谢谢您,那我就不打扰了。”
她起身,出门,晃晃悠悠地下了楼梯。
然后坐上公交回了家,幸好,许知年是今天需要去家访的最后一家。



文菁深深吸了口气,大概是对那次家访的印象太过深刻,每次回忆起来她都会怀疑自己会不会因此产生心理阴影而脱离教师岗位,她拉开抽屉,通讯录因为下午刚用过的缘故就放在最上头,她翻到许知年那一页,“这是他家地址。”
秦柳凑上脑袋去看,他扭过头看着站在他斜后方的许知年,“你家就住在我家后头?”
许知年稍稍睁圆了眼睛。
“以后,我们放学一起回去吧。”
许知年还没来得及说话,门外响起了中年男子的声音,“你放学不回家,在这里干什么?”



楼主 ____伊郗  发布于 2019-05-26 18:45:00 +0800 CST  
文重新发在了98层,因为我自己看不到被吞,所以能不能看到都请告诉我一声
突然觉得你们可能也看不到这一层
那么随缘吧

楼主 ____伊郗  发布于 2019-05-26 18:46:00 +0800 CST  
闷雷(1)
许知年对这声音太过熟悉,他像是被上了发条似的扭过了脖子,“爸。”
许明恒从外边进来,连正眼都没有给他一个,“你好,我是许知年的父亲。”说着,他向文菁伸出了手。
文菁楞了一下,才向后推开椅子站了起来,“您好。”
“抱歉,飞机有些晚点,接到妻子的电话我就立马赶过来了。”
文菁点了点头,她拿了个黑皮封面的本子,“我们去隔壁聊吧。”她离开时又对着秦柳和许知年吩咐道:“你们两个也是别怵着了,做完事赶紧回家。”


许知年家里没有电脑,这在现代科技日新月异高速发展的今天简直是反人类的,因此,他对最基本的电脑操作也并不熟练,秦柳一边输入数字,一边问他,“你平时在家都干什么啊?”
“看书吧。”
林玲有严重的神经衰落,家里过了九点就不再能制造大的声响,这个点许知年多数时间还没有完成作业,因而再多的娱乐活动对他来说都是一种奢侈。
秦柳敲击键盘的速度明显慢下来,原本许知年一直是低着头的,他只负责将卷子上的各大题得分一一报出来,可秦柳的手指停在半空中再没了动静,许知年这才抬起头来,“怎么了?”
“没事,继续吧。”
哦,许知年被这一出弄得有些莫名其妙,他也不是多事的人,又重新低下头去翻卷子。
苏岑这时才慢腾腾地从楼下上来,看到两人还坐在电脑前,“还没好啊?”
秦柳瞥了眼许知年腿上的卷子,“快了快了,没几张了。”
“没事,不催你们,我待会进班,要是你们有问题的可以拿卷子来问我,算是给你们特别优惠。”苏岑说着便回了自己的办公桌前,拧开杯子灌了两口水,拿了本书离开了。
这时,秦柳刚好输到许知年的分数,他将一串数字输入完,“许知年,你?”
许知年似乎没有听到他说话,继续报了下一张的分数。
“许知年,这个卷子你满分,你还是不是人啊!”秦柳大概是忘了自己身处办公室,而屋子里还留了几位值班的老师。
许知年脸刷地红了,秦柳大概是在夸自己,可这听得怎么那么奇怪呢?


秦柳的声音太大,连从隔壁办公室回来的文菁与许明恒也听了个真切,但是显然,这并不能弥补他其他两科的成绩,许明恒的脸色阴沉得可怕,甚至于他刚进来时那种客套而礼貌的微笑都不复存在。
文菁有些后悔,她是不是不该为了这点“小事”就请家长过来。


许知年是被扯着耳朵从椅子上拽起来的,他的耳朵迅速变红发烫,耳根像是要被扯断似的,因为生理性的疼痛眼眶里挤满了泪珠。
“你要是敢哭出来——”
许知年深呼吸了两口,每一次都将新鲜的空气灌满了肺部才慢慢吐出来。
秦柳上前抓着许明恒的手,“他是你儿子,你怎么说动手就动手!哪有你这么当爹的!”
许明恒松开了手,“你是他的同学?”
“嗯。同桌。”也不知道为什么,秦柳就是想强调一下这点,虽然这其实并没有什么意义。
许明恒笑了笑,“我教育自己的孩子,你有什么资格插手,就因为同学两个字?你可以问问他,小学初中的同学他还记得几个,有几个人愿意和他玩?”
许知年性格并不孤僻,可大概是因为家庭原因,甚少有同学能和他保持长久的联系。
“那又怎么样,我就是喜欢和他玩,再说毕业后会怎么样,那也要两年以后了,到时候再说呗。”
许知年站在旁边,噗嗤一声笑出了声。
许明恒紧紧地锁了眉头,大概他这辈子还没见过脸皮这么厚的。他嘴角扬起一个诡异的弧度,虽是笑着,却令人胆颤,室内的温度像是骤然间降低了二十度的样子,让人恨不得披上厚厚的外套,“果然,心野了,不要回家了。”
“不是……”许知年低着头呢喃出声。
“不愿意回就不用回了。”
许知年紧紧握着拳头,指骨凸起露出泛白的骨节。
“嘿,这位家长,你这就不对了,你孩子在学校帮忙那是老师看得上,怎么能叫心野?”秦树不知什么时候进来的。
许明恒上上下下打量了人,秦树换了黑框眼镜,后头还留了一截辫子似的搭在后脖颈上,怎么看都不像是为人师表的样子,他有些无奈,怎么这年头多管闲事的人这么多。


“秦大哥。”许知年向他打了招呼,适才在医务室的时候,他原是叫了“医生”的,不过秦树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他聊天,他才得知原本学校的医务室老师生孩子去了,秦树完全是因为某些私人关系被抓了壮丁,在秦树的“纠正”下,他也便跟着秦柳叫了哥哥。
可这在常人看起来再正常不过的称呼,在许明恒的眼里似乎都成为了“罪过”。
“许知年,我跟你妈辛辛苦苦养了你这么多年,你怎么敢,就考这点分数,现在大哥都叫上了,是不是下次就直接跑别人家去了!”
许知年脸忽白忽红的。
“这位家长,你怎么说话的呢?”虽然眼前的人看起来比他要虚长几岁,可大概秦家自小灌输的都是西方式的教育,因此在秦树眼里哪怕是父子两个人的关系也应该是平等的,而不似现在,许明恒完全就是“无理取闹”。
可偏偏许明恒根本不搭理,“听到了?要是觉得家里待不住,想搬出去今天你就可以不用回家了。”
许知年像是断电的机器人,垂着头一言不发。
秦柳在他旁边捅了捅他,“喂,你怎么了?”
许知年低着头,大概是眼眶里再也装不下更多的眼泪,许知年眼里的泪珠正跟掉了线的珍珠似的一颗颗往下落,很快他胸前的白衬衫就被洇湿了一块,秦柳有些慌了,“你别哭啊,你爸不要你,你跟我回家吧,我们家还有个房间空着。”说完他看了眼秦树,“是吧?”
秦树眨了两下眼睛,倒是还有个书房,可大概要睡只能打地铺了。


文菁知道许明恒难弄,却从来没有想过她会遇上这种事,她几乎就要站不住,办公室里陷入了沉寂,还留着的两位老师也只是无奈的叹气,不愿插手。
碰!
许知年大概是不知道痛似的,双膝砸在水泥地上,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秦柳被他一跪吓了一跳,连忙要伸手将他拉起来。
新泽中学是所富有活力,年轻化的学校,最能体现这一点的是,学校的教师都趋向年轻化,他们中的绝大部分人也都是独生子女,从小父母便视若掌上明珠,许知年竟当众就跪下了,这完全颠覆了他们的认知,就连想继续低头装傻都做不到。
许知年像是被钉在地上似的,怎么拽都拽不起来,秦柳着急地拼命朝着他哥使眼色,秦树摇了摇头,将人拖了出去。


许明恒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抬头。”
许知年的脸上还挂着泪痕。
“哭了?”许明恒伸手将他脸颊上的泪珠抹去,许知年连大口的呼吸都不敢,嗓音是黏黏糊糊的像是被丝线扯着似的,“对不起。”
许明恒从口袋里取了帕子出来,擦了手,“知道错了?”
许知年依然只是道歉。
空气里的分子像是骤然开始膨胀,将他压得喘不过气来。
文菁壮着胆子叫了声,“许先生?”许知年已经够优秀了,哪个家长有这样的孩子不笑出花来,甚至连她都想跟许知年说,‘要不你跟我回家吧。’
许明恒自诩为良好的修养才让他没有在办公室付诸暴力行动,“起来吧。”
许知年像是听命的傀儡,这才从地上站起来。
许明恒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现在是六点过十分,六点半前到家,也不算为难你。”
这非但不是不为难,甚至,许知年有些诧异,他家就住在学校边上,步行也不过十分钟,许明恒竟然放宽了一倍的时间,许知年闷闷地回道:“我知道了。”
他目送着许明恒离开的背影,讪然一笑,“这大概是他人生中最后自由的二十分钟了吧。”

楼主 ____伊郗  发布于 2019-05-27 16:19:00 +0800 CST  
闷雷(2)
许知年的眼睛像是失了焦空洞无神地望着前面,秦柳想要追上去却被他哥拦下了,“赶紧跟我回家!”
两家既然住在同一个小区,回家自然也是顺路的,只是秦树一直将秦柳拖在身边,但凡他的步伐有所增快都会被毫不留情地扯着书包带子往回拽,因此两个人与许知年之间总保持着十几米的距离。
从学校大门出去,笔直穿过一条直能供一辆车通行的小巷,再转个弯过了桥就能看见小区大门了。


许知年过了马路却并没有往桥面上走,而是顺着桥边上的楼梯往下走,两个人跟着出来,那时正值下班高峰,路上车流不息,步履匆匆的人们低着头自桥上穿过,秦柳皱了下眉头——跟丢了?
他有些责备地看着秦树,“你干嘛不让我和他一块走,这出事了怎么办?”
秦树有些不明就里,“哪那么容易出事啊,刚错过了红绿灯,可能人都到家了吧。”
“不可能,我一直盯着呢,就是过了马路就不见了的!”秦柳一边反驳道,一边就要往马路对面冲,一辆电瓶车堪堪擦过秦柳身前,“眼睛怎么长的啊!”
他抬眼才看到此时还亮着红灯,除了给人打个招呼表示歉以外,只能将一肚子的怨气都重新咽回去。


秦柳是在过了马路以后才看到许知年的,他瘦弱的背影站在桥底下的一块不规则的巨石上,他站在青石台的楼梯上,张嘴想要叫他,又想他该不会一受刺激就要跳下去,连大声唤他名字这样简单的事情如今都变得困难重重。
因此,秦柳只能小心翼翼地顺着台阶下去,站在一块有些向下倾斜的土柸上。
轰隆隆——
巨大的雷声,响彻天空。
云层越来越厚,风突然刮起来,呼呼地卷起地上的落叶。
河流缓缓奔向远方,因为工业污染与生活垃圾的肆意排放,这条河流早不似童年时那么清澈见底,如今只单单在这站上两三分钟,秦柳都觉得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恶臭。
“小柳,小许啊,快上来了,要下雨了!”
许知年听到声音才侧了头往上看,秦树正弯着腰站在桥上叫着两个人,他站的地方由于常年晒不到太阳,长出了青苔,有些打滑,秦柳伸手扶了他一把,许知年笑着伸手,“谢谢。”
“谢什么,你这么客气干什么!”秦柳被他的笑惹得有些不自在。
谢谢你,总是在我最需要的时候能默默地站在我身后,这话许知年当然没有说,他上去和秦树打了招呼,“秦大哥,我先回去了,如果以后我有需要的话,能不能还请您帮个忙?”
秦树点了点头,“好,只要我还在这学校一天,我能帮就帮。”
秦柳看着许知年离开的背影,才忍不住八卦道:“哥,他说什么?你帮了他什么?告诉我嘛,哥?”
秦树甩开秦柳跟橡皮糖似黏上来的手,“你是长舌妇么?”
“切,不说就不说……”


许明恒是非常讲究守时的。
譬如,此刻许知年因为刚才“看风景”而耽误了两分钟的时间,他便将人堵在站门外,“我刚才说了什么?”
“对不起。”许知年咬破了嘴唇上的一块死皮。
许明恒并没有给他定过什么门禁时间,因为确实也不需要,因而在他的认知里凡是没有条条框框所规定的事情,都是许知年想要越线试探的,他只冷冷抛出两个字:“解释。”
……
许知年仍然是沉默。
许明恒也同样沉默地站着,他在思考是不是许知年长大了,以前的那些规矩已经看不住他了。
餐桌正对着大门,从他的角度看进去,林玲正坐在桌前,桌上的饭菜还没有收,似乎是在等一家人回来吃晚餐的温馨场景。
“有什么事进来再说吧,人进人出的多丢人。”林玲从椅子上站起来,“我去把汤热一下,都没吃饭吧。”
“好,看在你母亲的面子上我就不罚你在外面跪着了,吃了饭去你自己房间。”
许知年将鞋脱在门外的鞋柜上,“不用了,我吃过了。”
林玲握着锅柄的手一顿,她的面色看着有些憔悴,“妈给你烧了你最喜欢的冬瓜小排汤,喝一点吧。”
“我说了我吃过了,你现在有假惺惺地什么劲啊!”
十几岁的孩子总是单纯冲动,一根筋,他适才觉得丢了面子全拜母亲告状所致,当然想着联系家长的班主任在他心底也同样上了黑名单。
“许知年,我是不是太惯着你了。”说着许明恒便拉着人往房间里拖,许知年挣扎着踹丢了一只拖鞋。

楼主 ____伊郗  发布于 2019-05-28 21:55:00 +0800 CST  
【一些要紧不要紧的预警:
都是编的,没有考据
写得不好,您多担待
如果中午之前没有,那可能就是没有了】


闷雷(3)
秦柳一进门蹬了脚上被汗泡了一天的球鞋便往书房里跑,秦树关上门无奈地看着地上留下的一串脚印叹了口气。
小区的房型结构大致相同,因此居北的书房正能对着许知年家南面的卧房,只是两排房子中间还隔着个绿化带,秦柳从一堆杂物中翻出了一个塑料望远镜,跪在书房后的飘窗露台后寻了会角度才对上许知年家的那一栋楼。
他从一楼开始一层层往上数——
只是,许知年家常年都拉着窗帘,他除了黑洞洞的一片,什么都看不见。


秦树从桌上随意取了本杂志,捏在手里不由分说地就打下去,啪的一声,大概是惊吓大于疼痛,秦柳往前一冲,额头敲上整面的玻璃窗子上,他放下重心翻过身子,用手揉了揉额头,“哥,你有病吧!”
秦树卷起杂志,他眼神瞥见秦柳手上的望远镜,“谁有病啊,你这是要干嘛,小心别人告你偷窥啊!”
“偷窥什么偷窥!”秦柳从飘窗上爬下来,“什么都看不见。”他将手里的望远镜递给秦树,“要不你看看?”
秦树压下他的胳膊,“看什么看,你是不是闲得慌,我给你布置点作业?”
“秦树我告诉你,你上高中的时候爸妈都没让你去过补习班,所以你也别让我上!”
秦树被他吼得一愣一愣的,这都哪跟哪,他抬手将秦柳的头毛弄成鸡窝头的样子,“我不用补习那是我优秀,要是等这学期结束你成绩还是这样,我就送你上暑期班。”
秦柳故意地往他哥肩上撞了一下,秦树看着他走出书房,心里腹诽了下:怎么脾气那么大……不过他仍然老母亲似的嘱咐道:“你把鞋穿上,别着凉了!”


许知年几乎是被丢在地上的,他的背刚好撞在后边的一排三个抽屉的柜子上,碰的一声,许知年倒抽了口冷气才慢慢缓解了突如其来的疼痛。
许明恒反锁了门,从衣柜的顶上取了个盒子下来。
那里面装的是他出差时从各地旅游景点的商店街掏来的戒尺,十块钱一把,质量算不得好,打断过好几把。
没有人会不怕挨打,纵使许知年这样几乎挨打成家常便饭的,看到眼前一盒子的戒尺依然忍不住吞了好几口口水。
盒子上沾了灰,许明恒将其搁置在了一旁的桌上,他拉过椅子,对着许知年,“坐吧。”
许知年往后退了两步,他的膝弯贴着床框,“不用了。”
“让你坐你就坐,我们好好聊聊。”
许知年将头转到一边,“没什么好聊的。”他盯着身侧长条桌上的那个金属盒子,“要打就快点,打完了我能写作业。”
许明恒勾手叫他过来,“下来点。”
许知年并不喜欢双膝着地的跪姿,因此他只是蹲在许明恒面前,他抬头看着许明恒,许明恒上手拉扯着他的嘴角,“你今天是不会好好说话?”
许知年的脸颊被他扯得生疼,连眼泪都从眼角溢出来,他被迫张着嘴却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口水顺着嘴角淌下来,许知年缓缓闭上眼睛。
许明恒松开了手,他伸长了胳膊去够前面的那个金属盒子,许明恒的指骨敲击着盖子,“既然那么想挨,什么时候里面的都打断了,你就能回学校了。”
许知年猛地睁开眼睛,哪怕这质量再不好,打断也绝非轻而易举的事情。
许明恒将盖子打开,“自己算个日子给你们老师请个假吧。”
许知年腿一软便跪在了地上,许明恒似乎是早有准备似的给了他一个现在市面上都几乎见不到的老人机。


楼主 ____伊郗  发布于 2019-05-29 09:55:00 +0800 CST  
啊,我写了好久还是停在第一个梗……

楼主 ____伊郗  发布于 2019-05-31 08:00:00 +0800 CST  
踢一踢自己
有了么
没有就下周吧

楼主 ____伊郗  发布于 2019-06-05 08:38:00 +0800 CST  
135、140能看见么,能看见我就继续更啦

楼主 ____伊郗  发布于 2019-06-06 11:00:00 +0800 CST  
稍微改了一下。
写得不好,您多担待,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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疾风(1)
林玲依然坐在餐桌前的位子上,桌上的饭菜似乎都重新热过一遍,还微微冒着热气,她看到许明恒出来眼神有些闪烁,林玲将自己身上衣服的下摆都拽在手中,她打量了下许明恒的脸色才有些艰难地开口问道:“你又打他了?”
许明恒眯了下眼睛,“没有。”
林玲身子半软下来,轻轻地吐了口气,喃喃地说了句:“儿子他会恨我么?”
“不会。”许明恒看着妻子依然犹豫着还要开口的样子,“他长大了就会知道你也是为了他好。”
为了他好么?林玲自己也不能确定。丈夫要教训儿子,她从来都不会插手,只是今天不过是儿子晚回家了两个小时,如果不是她太过紧张给丈夫打了好几个电话,如果她能自己进学校去找一下。
她看着往卧室的方向走的许明恒,出口问道:“你不吃饭了?”
“不吃了,回来的时候吃了个快餐。”
“快餐有什么营养,我辛辛苦苦做了一下午,结果你们都不吃。”林玲看着满桌子的饭菜有些失落地起身准备收拾,果然是她太没用了,连最简单的一餐饭都不能让人满意。
许明恒转了个向往厨房的方向走,“你也没吃吧,我陪你再吃点。”
林玲有些惊喜地直起身子,“恒哥儿你累了一天了,我去盛饭。”


许知年看着许明恒离开,说不诧异是不可能的,戒尺散落了一地,他在收拾的时候顺便数了一下,一共是十一把,许知年闭上眼睛摇了摇头,似乎是要把许明恒刚才的威胁都甩出脑海里。
尽管,许知年对于许明恒刚才说的话说不怕是假的,可如果这仅仅是作为一句威胁为了让他害怕的话,许知年又觉得这不是他父亲能做出来的无聊事情。
然而,显然现在也不是纠结这事的时候。
他将金属盒子放在旁边堆杂物的长条桌上,又瞥了眼旁边的那个老年机,这也是他到现在也不明所以的地方,许明恒为什么非要给他留个手机让他打电话,如果真的要为了他请假,难道不是家长出面更能老师信服么?
这样的疑惑一直蔓延了整晚,他有些心不在焉地坐在书桌前完成了作业,因为林玲要早睡的关系,他素来习惯于将背诵之类的口语作业先行完成。
家里的隔音并不好,许明恒在外边看电视的声音听得一清二楚,许知年干脆闭了嘴在嘴里默念,谁知许明恒特地调低了电视的音量,“怎么不念了?”
许知年被吓了一跳,险些咬了自己的舌头,他低下头看了眼还剩下一点的课文,“背完了!”
……
许明恒不说话了,他在房间里看不到许明恒的脸色,只当是自己过关了,却哪知在外面坐着的许明恒因为血压陡然间升高,一张脸憋成了深红色,他坐在沙发上大口大口地呼吸,来换取更多新鲜的氧气。
许知年听外边半天没有动静,索性合上了语文书,他还有一张英语的语法小测,今天的作业就都能够完成了。


门碰地一声被推开,许知年甚至还没来得及将头扭过来,许明恒已经大步跨到了他的身后,他还没来得及张嘴,脸上便是火辣辣的一疼,许知年下意识地抬手去护脸,紧接着另一边又是对称的一巴掌。
“许知年,我今天不想打你,但是你自己讨打就别怪我不客气。”
许知年有些委屈,他怎么就是讨打了,可是面对着盛怒的许明恒,他也只敢低着头从椅子上站起来,他用舌头轻轻舔了一圈牙齿,除了不小心磕到了口腔的嫩肉有些微微的腥味外倒是没有把牙齿打掉。
“背完了?”许明恒拿起他桌上的语文书,从目录处翻到了刚才背的课文的页数,“背完了?这后面两句是被你吃掉了?”
许知年的两个大脚趾在拖鞋里头画起了圈圈:我又不是不会。
“说什么?大声点!”
“我都会背了啊。”
“那就背吧。”
许知年张了张嘴,他两边脸都肿着一动就拉扯到脸部的肌肉,就是刚才几个字他说完就再也不想张口,现在要他背课文?
再说了,这种检查作业的事过了小学就没发生过了,哪个高中生还被家长盯着背课文啊,太丢人了,“我还没背完。”
“许知年!”许明恒将书往他脸上扔过去,“你十几年书读得是什么狗。东西,就是学会了怎么忽悠家长是吧!”
他从盒子里翻了把戒尺出来,“不愿意背也没关系,一个字算一下你自己数一下。”
谁知许知年竟连眉头都没眨一下,“不用了,加题目作者一共三百四十八下。”他没有看许明恒,只是盯着面前的床铺,“我撑不住,能趴着么?”



——————
旧的,不用看
以及现在的问题是我觉得我的文设定和别的文好像啊,想跑路

楼主 ____伊郗  发布于 2019-06-08 18:41:00 +0800 CST  
疾风(3)
许知年的膝盖传来一阵阵如针扎一般的痛来,他的背后被汗打湿又经空调的冷风一吹,冷热交替间竟是让身子都止不住地颤了一下。
许明恒居高临下地站在他的面前,他便只能微微仰着头才能看清人的下巴。
他记不清自己跪了许久,全身的关节都酸痛着,叫嚣着,可许明恒没叫他起来,他就连一丝轻哼都不敢从牙缝中泄出来。


“问你话呢?”
什么?许知年的眼神有些慌乱地四处飘移,他刚才走神了么?
许明恒手中的戒尺就贴在他的左边脸颊上,他颤颤地闭上眼睛,连呼吸都放得很轻,他睫毛瑟瑟地打着抖,许明恒只是将戒尺在他脸上轻轻地碰了两下,“我说过两天我再替你找个心理医生,听到没?”
“我觉得秦大哥挺好的,我在他那看了两年,我不想换别的主治医生了。”
“我让你换就换,别那么多废话!”许明恒说完便径自出了门,许知年听到门合上的声音,双腿一软便斜坐在地上,他已经不再如过去般执拗地自伤身体,许明恒没要他起来,却也没说要他继续跪着,他不必在人后还装作一副乖巧的样子,他自己痛苦而许明恒也并不喜欢。
许知年撑着旁边的沙发慢慢站起来,在柜子里拿了瓶红花油,卷了裤腿细细给自己按摩,似乎他的父亲很不喜欢秦家的样子,一听到秦树是他的主治医生,原本心平气和打算说话的许明恒竟又不知被点燃了那根引线,噼里啪啦地冒着火星,可他明明是个患者如今还要猜父亲的心思,他不会也不屑。
许知年轻轻地揉着自己的膝盖,许明恒似乎刚才是打电话去了,他重新回来的时候,手里的手机还亮着,“你倒是会偷懒。”
许知年手上还拿着那瓶红花油,刺鼻的药油味道弥漫在房间里,“爸。”
“嗯?”
许知年将双腿放到地上,端端正正地坐好。
“我错了。”他的下巴几乎缩在锁骨里,声音都是低低闷闷的,许明恒想起来前几年他打得再狠许知年也断不会认一句错,往往竹篾子打劈了他自己气得不行,许知年却一声不吭地站起来自顾自地做自己的事了,如今许知年软软的认错,他倒是有些觉得怅然,许明恒装作严肃的样子,“光嘴上知错有什么用!”
许知年缩了下脖子,站起身准备往门外走。
“干嘛去?”
“我去拿垫子。”许知年对于惩罚向来都非常坦然,他嘴里的“垫子”是块正方形的鹅卵石垫,许明恒却气不打一处来,刚才还觉得自己的儿子稍微可爱了些,他一巴掌摢在了许知年的后脖子上,“垫子什么垫子,睡觉!”
许知年恨不得将脑袋缩进脖子里,“啊?”
“爸刚才替你约了明天的医生,早点睡今天。”
许知年被推搡着出了许明恒的主卧,他有些闷闷地想:许明恒关心他,他是高兴的,可好像又并不是那么高兴,比如他的父亲依然如此强势地替他换掉了自己的主治医生。
他的父亲究竟为什么那么排斥秦大哥,难道只是因为当年秦柳带着他离家出走才间接害死了自己的母亲吗?可他的父亲大概不会知道,在过去的几年里,秦柳一直是他攀爬者攥在手里的唯一一根救命稻草。


楼主 ____伊郗  发布于 2019-06-11 15:40:00 +0800 CST  
我更了个文,然后我掉粉了?
行的吧。

楼主 ____伊郗  发布于 2019-06-11 23:25:00 +0800 CST  
骤雨(1)
许知年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预想的铺天盖地如疾风骤雨般的藤条并没有如期而至,其实这几年来,许明恒已经很少动手,即使要动手也是如今天这般不轻不重的几下,打得不是要你疼而是羞。
他无法得知,许明恒的改变究竟是因为什么,是不是母亲的过世,反倒让自己的父亲开始反思自己,许知年摇了摇头,他竟然要求自己的长辈反思,这简直是忤逆!
手机还在静室里,夜已深,他的社交范围其实很小,因此夜并不担心有人找他,许知年整理完便裹着被子靠着床板,他并不困,明明被罚跪了一整天,可洗过澡反倒是精神了许多,许知年就这样一个人坐着静静地发呆。
被调至震动模式在榻榻米的地板上响了一次又一次。
自从母亲过世,家里最大的变化大概要属许明恒将新家购置于城乡结合的一处住宅区内,并且选了一楼带院子的三居室,家里的窗帘也都换成了半透光式的,如今似水的月光从窗外钻进来,许知年紧了紧身上的被子,他突然想到了四个字——岁月静好。
他被自己的这个想法吓到,闭着眼睛猛地晃了晃脑袋,开什么玩笑,他怎么会沉浸在这样的生活中,许明恒确实温柔了些,可他怎么会就这么轻易地陷进去?!
许知年闭着气,胸膛上下起伏着,他的心跳变得越来越快,如今的他已经很快就能将自己拉扯到过去的痛苦之中,而他却并不清楚自己需要牢牢记住这些恨意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许知年的手顺着身子往下摸到了自己大腿根部的位置,这里曾经被打出紫黑色的愣子,淤血积在肉里,肿成两指高,令他坐立不安,为了缓解疼痛,许知年全然不顾破伤风的风险用美工刀划了道口子,他还记得那天外面狂风大作,林玲本就入睡困难,大风将窗门吹得碰碰直响,他的母亲睡不着,便说要来和他谈心,开了门,便见了这一幕,令她又险些晕了过去。
轰隆隆,一声惊雷。
积攒了一天的雨水终于还是落了下来,那天的天空像是被挖了一个洞似的,风雨交加,雷声大作,一道闪电划破天空照亮了漆黑的夜,就连一向自诩胆大的许知年也不禁抖了一下。
血水顺着大腿一路流至床单上。
许知年原以为许明恒必然会暴跳如雷,却不料许明恒只是在意自己的妻子,替她顺了气,才掺着她准备扶她回卧室去,谁知,林玲却挣脱开,明明连站稳的力气都没有,竟硬是要走到床前。
许知年额头上的汗落得更明显了,不知是疼的还是怕的。
林玲也不嫌他,竟用手替他抹了,她的手戳在许知年的伤口处,“我辛辛苦苦生你养你,你怎么敢——”
许知年明明觉得她母亲依旧一副淡漠的样子,手上的力道也不见有多大,可他却疼得连呼吸都乱了,林玲留着长指甲的手指竟像是要生生钻进他的骨肉里似的,“唔——”
好在,许明恒并没有因为他的痛呼而发怒,林玲过去学的是护理专业,因而这也是为什么她对于许明恒所谓的管教表现出一种非常放任的态度,她并非不心疼,只是一切都在掌控范围之内,所以并没有什么值得心疼的,而她也确实认为许知年有受到惩处的必要。
“要什么我去拿?”站在一边的许明恒问道。
林玲摇了摇头。
生锈的美工刀还掉在地上,没有来得及收起来,她自然知道当务之急应该送去医院打破伤风针,可外面雨那么大,连车都不好开。
“没什么事的话,先回去睡吧……”许明恒又劝了一次。
林玲依然只是摇头,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我睡不着,几点了?”
许知年的床头放着闹钟,“两点多……”

楼主 ____伊郗  发布于 2019-06-12 16:30:00 +0800 CST  
(不好意思,这两天可能没有
我开了个新文,有兴趣的可以戳一下

后面应该是关于小柳通宵的惩罚

楼主 ____伊郗  发布于 2019-06-13 21:11:00 +0800 CST  
发了新文,大概可以看了,有兴趣的可以点我头像
最近有点忙不太想碰电脑,如果你们不介意格式变更的话,我从明天开始更?

楼主 ____伊郗  发布于 2019-06-17 21:34:00 +0800 CST  
骤雨(2)
暴雨如注的夜晚,整夜未眠的又何止许知年一家。

夜里,气温有些下降,秦树担心自己弟弟晚上睡姿不佳踢了被子,特地去秦柳的房间看了一眼。
秦树将房门推开了一条缝便隐隐察觉被窝里似乎若隐若现的有道白光,他将门推至一个身位的距离,从中间挤了进去。
他没开灯,只是依着那道微弱的白光判断自己和床之间的距离。
秦树刻意放情的脚步,在小说世界里沉浸着的秦柳,自然没有注意到在被窝外边发生了什么。
秦树一把掀开秦柳的被子,被子带起的凉风吹在秦柳的皮肤上,即使是再冷的天,他睡觉时也习惯只穿一条内裤,此时两条胳膊上的汗毛都根根立起来。
秦柳的手机还没来得及锁上,屏幕朝下依然发出微弱的光芒。
秦树往后退了一步,按开了墙上的开关,秦柳双眼被突入起来的亮光刺得紧闭了双眼,过了一会,才缓缓睁开一道缝来,他的心跳得扑通扑通的,“哥…”
秦树伸手,“手机拿来。”
秦柳将被子裹在身上,坐在床上往后蹭了蹭,直到后背紧靠在床板上,手机便被他这么一带一起卷进了被子里。
平时秦柳上个微博,刷个抖音看到好玩的,总是第一时间就屁颠屁颠地跑来跟前,今天这么一反常态,手机里一定有猫腻,莫非这孩子早恋了?秦树心里嘀咕着,声音也拔高了些,“自己拿出来,别让我动手。”
秦柳眼睛被灯光蛰得生疼,闭上眼睛便有两条清泪从眼眶中溢出。
“哭什么?”
秦柳用手抹了把眼睛,“谁哭了,灯光太刺眼了!”
秦树单膝跪在床上,一只手去摸被秦柳藏起来的手机,嘴上更是喋喋不休地训道:“大半夜不睡觉,玩手机?你不是一天两天了吧,我要不是今天过来看一下,你打算几点睡觉?现在知道眼睛疼了?蒙在被子里的时候怎么不想想,当心眼睛瞎掉!”
秦柳死死压着被角,就是不让秦树翻开,秦树抓着被面,“松开给我,我倒要看看你大晚上不睡觉的在干什么!”
秦柳知道再僵持不过,堪堪松了手,秦树拿起手机,只是扫了一眼,便直接按了关机键。
“哥……”秦柳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秦树却只是面无表情的指着床,“睡觉。”


天空像是漏了个洞似的,雨依然在下,室内又回归了黑暗,秦柳听到他哥关上门的声音侧着身缓缓睁开了双眼。
伴随着风雨声,秦柳清晰地听着自己的心跳声——扑通扑通,像是被拍击的皮球,一下一下在胸口起起伏伏。
秦树他到底看到了多少,都是自己贪图方便把自动锁屏给关了,秦柳暗自懊悔着,就这样囫囵过了一夜。
到了天快亮的时候,雨却渐渐小了,他还指望着昨天晚上高挂的暴雨红色预警能触发今天的停课通知,可如今别说停课,恐怕天都要晴了,秦树揉着一跳一跳的太阳穴,他作死才半夜看小说?


闹钟响的时候,秦柳紧闭着眼睛,他还奇思妙想秦树能不能看他昨天一夜没睡的份上替他请个假。
可谁知,闹钟响了好几分钟,秦树也没进来,按往日,他哥早就推门进来,有的时候还会替他在衣柜里拿号今天要穿的内搭,尽管他不愿意被当做巨婴来照顾,可房间里静悄悄的,秦树像是已经走了的样子,这让他有些不太自然。秦柳翻身下床,穿好衣服,在屋子里找了一圈,只在桌上找到张纸条——
我帮你请假了,家里还有包泡面,起来饿了可以吃。



楼主 ____伊郗  发布于 2019-06-18 15:26:00 +0800 CST  
阴翳(1)
经过一夜暴雨的洗礼,空气里都像是被重新净化过了一般,树叶上还有雨珠一滴滴滚落下来,凉风吹来,秦树拢了拢身上的一件长袖,他以自己的体感大抵感知了下现在的气温。
不出所料的,小区里又因为排水问题积了水,秦树沿着草丛边的凸起像是走独木桥似的亦步亦趋才出了大门。
虽然家离学校很近,但下过雨积水的道路却并不好走,秦树有些庆幸自己提早出门,如今已经在食堂买了早餐安安稳稳地找了个椅子坐下。
“小秦来这么早?”
秦树刚敲开鸡蛋壳,便听到身后有人唤他名字,秦树扭过身子,才看到校长站在他身后,“吴叔叔。”
吴承将餐盘放在他对面,压了压手掌,“诶,注意影响。”
秦树扁了扁嘴,气氛有些尴尬了,剥了一半壳的鸡蛋拿在手里像烫手山芋似的竟一时不知该如何下嘴。
吴承大概也看出来秦树坐在他对面有些别扭的样子,明明刚才脱口而出的称呼还攀亲带故的,他低着头将碗里的粥喝完便起身离开了,秦树压抑着在胸口的一股气才缓缓吐出来。
他深吸了一口气,像是要给自己打气似的,在吴承走远之前叫住了他,“吴校长,我之后能不能找您说点事。”
彼时的食堂里人并不多,班主任已经进班,剩下的诸如那些行政类的工作人员并不需要这么早就到岗,因而他们之间的对话也仅限于被食堂工作的大叔大妈们听了一嘴。
“下午吧,上午我有个会。”
“谢谢校长。”


整一个上午都是难熬的,特别是看到秦柳不听劝阻坚持来了学校,结果上了两节课又支持不住谎称自己有些感冒要来医务室开药,实则直接爬上床倒头就睡的时候,就更是煎熬。
秦树有些头疼得揉了揉太阳穴。
医务室的工作本就轻松,最多就是有些感冒胃肠不舒服,或是上体育课磕了碰了的情况,一天下来就在这间房间里除了看书便是打游戏,秦树偶尔也会抱怨自己的父母将这个拖油瓶丢给他,让他失去了追逐更远的梦想的机会。
秦树盯着一页书看了五分钟,可脑子里根本进不去任何内容,秦柳就缩在他的诊疗床上,连鞋子都没有脱,两只脚垂在床尾,背对着他。可明明是同父同母的亲生弟弟,直到今天秦树才猛然发觉,自己好像从来都不曾认识过他一般。
所以他选择了留下字条一个人提前出门,就是因为他胆怯懦弱不知该如何面对秦柳。
秦树打开手机网页,凭着昨天夜里一瞬间瞄到的一些关键字在搜索界面输入了“兄弟的故事”,其实这个页面他已经很熟悉了,昨天夜里他躺在床上按着搜索引擎给出的答案翻了好几页,不过他似乎并未得到要领,依然不知道这些东西有什么值得通宵看的,还躲在被子里看,眼睛不要了嘛!秦树想到这里又恨不得站起身一巴掌摢在秦柳的后脑勺上。
秦柳哼哼唧唧地翻了个身。
“醒了?”秦树听到动静,抬起头来,秦柳大概还沉在梦里,鼻子一拱一拱的也没有要醒的样子,秦树沉沉地叹了口气,他将头转向窗外,雨虽然停了,可天光仍不大亮的样子,整个天空都被一片阴霾笼罩着,就好似如今两个人的关系也像是朦朦胧胧的起了一层雾似的。

楼主 ____伊郗  发布于 2019-06-20 15:36:00 +0800 CST  

楼主:____伊郗

字数:82278

发表时间:2019-05-07 04:50: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9-08-31 00:46:10 +0800 CST

评论数:581条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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