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西院】【原创】九九八十一
入夜，孙悟空算着时辰将至，便将唐僧的房门合紧了，这才扛着金箍棒往外走。
“猴哥”猪八戒半身倚在门当口，“我跟你一块去”
孙悟空朝着他挥挥手：“回去吧，一个小妖，哪用得着这么多人？”
猪八戒嘿嘿一笑，凑到孙悟空身边：“跟着去给我师兄叫好啊”
“从前可没见你这么殷勤”孙悟空“嘁”了一声，“要叫，可得把师兄我的彩喝响喽！”
“那是自然”猪八戒乐道。
二人出了院门，街道上空无一人，阴风阵阵，和着些尘土卷起来，颇有些置身坟地的感觉。
不多时，孙悟空耳朵微动，轻道：“来了。”
猪八戒侧耳听了好一阵，终于依稀听到利齿撕扯肉食的声音，视野尽头一个庞然大物显出个轮廓，那影子四肢着地，在每户人家的门口大快朵颐。
孙悟空提了棒子，往前漫步经心地边走边道：“吃宵夜呐？”
猴子慵懒的声音顺着两边封闭的街道传出去，音量不大，却是十足的压制气势。
那豹子精听见声音，滞了瞬间，随之向天长啸一声，便朝孙悟空和猪八戒狂奔而来。
巨大的身影在漫天飞尘里终于见得清楚，猪八戒着实吃了一惊，这豹子不知比寻常山林里的大了多少，当下只觉得一团蔓延开的黑色往头顶盖过来。
“这妖精，没有一千也有几百岁了吧”猪八戒惊道。
“找死”
孙悟空嘴里哼了一声，将棒子舞了个花，对着空中扑来的豹子精便迎了上去。
那山豹王身量虽大，却是灵巧至极，见得一根金棒破风而来，便登时收了攻势，往地上一掼，躲过了这一击。
“孙悟空？”豹子精开口。
孙悟空落在地上，嘻嘻一笑：“见到爷爷，还不行礼？”
那豹子伏在地上，弓起身子看着孙悟空，龇着一排尖牙：“终于来了，终于来了，唐僧...唐僧...”
猪八戒在一旁看着有些奇怪，心想这山豹王虽为妖，但却仍为兽身，不见人形，嘴里一直不断地重复唐僧,倒像是被下了什么咒似的。而且不知怎的，猪八戒老觉得这山豹王看师兄的眼神微妙，眼睛里像是被一层浑浊的东西隔挡住了，有种不可言喻的怪异感。
猪八戒正思忖，那边孙悟空和山豹王倒是打的激烈，那豹子力量巨大，金箍棒竟好几次被它强壮的前爪挡开，好在孙悟空动作敏捷，只是衣服被那豹爪抓破了几道口子，并不伤及皮肉。
山豹王与孙悟空缠斗几个来回，愈发有些癫狂，眼睛里显出些许血色，始终不停重复着：“唐僧...唐僧....吃了他...吃了他....”
“师兄小心啊，这豹子怕是着了魔了”
言罢猪八戒心生一计，趁着山豹王未注意，抽出九齿钉耙便往它背上狠命一敲，那豹子嗷呜一声，正想跳跃转身，却被跟前的孙悟空逮住空当，朝他腹部软处一棒扫去，山豹王哀叫一阵，庞大的身躯一歪。
不等它反应，孙悟空喝道：“大！——”，金箍棒瞬间变作树桩大小，“轰隆”一声砸在地上。“起！——”孙悟空一声咒下，金箍棒转了个方向，像一根无比粗重的撞钟柱，携裹着滚滚尘土，直击山豹王面门。
只听得一声闷响，那**被撞飞出去老远，金箍棒仿佛砸碎了它浑身的筋脉骨骼，只剩了一具软绵绵的躯壳如同一滩烂泥般散在地上。
“回！”孙悟空收了金箍棒，和猪八戒走近一看，从妖怪身下不知哪里冒出来的血水浆水流了一地，山豹王只剩了一口虚气儿，在地上不住的抽搐。
“唐...唐僧....吃...吃唐僧...吃了他...”
孙悟空一脚踏上那兽妖的头，弯下半个身子：“死到临头还贼心不改？”
猪八戒却没做声，他一直默默盯着山豹王，想看清楚这豹子满眼的浑浊后面，到底是什么。
“闭不上嘴，俺老孙帮你”
“哎——”猪八戒刚想阻拦，手还没伸出去，金箍棒已经落在了山豹王的头上，山豹王未再做挣扎，头一耷拉，便没了声息。
地上，只剩了一头及其瘦弱，几乎周身骨头架子的老豹子。
那双眼睛尚未合上，猪八戒定定看着。
“真是稀奇，这么个老朽物怎么变得成如此巨大健壮的山豹王？”孙悟空自顾自说了一句，那死去的豹子莫名让他觉得一阵心悸，便索性不再看那死物，径直转了身，“八戒，走！”
“就来”猪八戒应道，复又蹲下身将山豹王的眼睛合上，才跟在孙悟空身后慢慢回了。
“猴哥”猪八戒半身倚在门当口，“我跟你一块去”
孙悟空朝着他挥挥手：“回去吧，一个小妖，哪用得着这么多人？”
猪八戒嘿嘿一笑，凑到孙悟空身边：“跟着去给我师兄叫好啊”
“从前可没见你这么殷勤”孙悟空“嘁”了一声，“要叫，可得把师兄我的彩喝响喽！”
“那是自然”猪八戒乐道。
二人出了院门，街道上空无一人，阴风阵阵，和着些尘土卷起来，颇有些置身坟地的感觉。
不多时，孙悟空耳朵微动，轻道：“来了。”
猪八戒侧耳听了好一阵，终于依稀听到利齿撕扯肉食的声音，视野尽头一个庞然大物显出个轮廓，那影子四肢着地，在每户人家的门口大快朵颐。
孙悟空提了棒子，往前漫步经心地边走边道：“吃宵夜呐？”
猴子慵懒的声音顺着两边封闭的街道传出去，音量不大，却是十足的压制气势。
那豹子精听见声音，滞了瞬间，随之向天长啸一声，便朝孙悟空和猪八戒狂奔而来。
巨大的身影在漫天飞尘里终于见得清楚，猪八戒着实吃了一惊，这豹子不知比寻常山林里的大了多少，当下只觉得一团蔓延开的黑色往头顶盖过来。
“这妖精，没有一千也有几百岁了吧”猪八戒惊道。
“找死”
孙悟空嘴里哼了一声，将棒子舞了个花，对着空中扑来的豹子精便迎了上去。
那山豹王身量虽大，却是灵巧至极，见得一根金棒破风而来，便登时收了攻势，往地上一掼，躲过了这一击。
“孙悟空？”豹子精开口。
孙悟空落在地上，嘻嘻一笑：“见到爷爷，还不行礼？”
那豹子伏在地上，弓起身子看着孙悟空，龇着一排尖牙：“终于来了，终于来了，唐僧...唐僧...”
猪八戒在一旁看着有些奇怪，心想这山豹王虽为妖，但却仍为兽身，不见人形，嘴里一直不断地重复唐僧,倒像是被下了什么咒似的。而且不知怎的，猪八戒老觉得这山豹王看师兄的眼神微妙，眼睛里像是被一层浑浊的东西隔挡住了，有种不可言喻的怪异感。
猪八戒正思忖，那边孙悟空和山豹王倒是打的激烈，那豹子力量巨大，金箍棒竟好几次被它强壮的前爪挡开，好在孙悟空动作敏捷，只是衣服被那豹爪抓破了几道口子，并不伤及皮肉。
山豹王与孙悟空缠斗几个来回，愈发有些癫狂，眼睛里显出些许血色，始终不停重复着：“唐僧...唐僧....吃了他...吃了他....”
“师兄小心啊，这豹子怕是着了魔了”
言罢猪八戒心生一计，趁着山豹王未注意，抽出九齿钉耙便往它背上狠命一敲，那豹子嗷呜一声，正想跳跃转身，却被跟前的孙悟空逮住空当，朝他腹部软处一棒扫去，山豹王哀叫一阵，庞大的身躯一歪。
不等它反应，孙悟空喝道：“大！——”，金箍棒瞬间变作树桩大小，“轰隆”一声砸在地上。“起！——”孙悟空一声咒下，金箍棒转了个方向，像一根无比粗重的撞钟柱，携裹着滚滚尘土，直击山豹王面门。
只听得一声闷响，那**被撞飞出去老远，金箍棒仿佛砸碎了它浑身的筋脉骨骼，只剩了一具软绵绵的躯壳如同一滩烂泥般散在地上。
“回！”孙悟空收了金箍棒，和猪八戒走近一看，从妖怪身下不知哪里冒出来的血水浆水流了一地，山豹王只剩了一口虚气儿，在地上不住的抽搐。
“唐...唐僧....吃...吃唐僧...吃了他...”
孙悟空一脚踏上那兽妖的头，弯下半个身子：“死到临头还贼心不改？”
猪八戒却没做声，他一直默默盯着山豹王，想看清楚这豹子满眼的浑浊后面，到底是什么。
“闭不上嘴，俺老孙帮你”
“哎——”猪八戒刚想阻拦，手还没伸出去，金箍棒已经落在了山豹王的头上，山豹王未再做挣扎，头一耷拉，便没了声息。
地上，只剩了一头及其瘦弱，几乎周身骨头架子的老豹子。
那双眼睛尚未合上，猪八戒定定看着。
“真是稀奇，这么个老朽物怎么变得成如此巨大健壮的山豹王？”孙悟空自顾自说了一句，那死去的豹子莫名让他觉得一阵心悸，便索性不再看那死物，径直转了身，“八戒，走！”
“就来”猪八戒应道，复又蹲下身将山豹王的眼睛合上，才跟在孙悟空身后慢慢回了。
第十七章
翌日，村民听说山豹王已除的消息，都挤到唐僧一行歇息的地方道谢，一大早小小的庭院便被围得严严实实。
村民对孙悟空不敢过于接近，便逮着唐僧连连致谢：“长老，多谢多谢，真是活菩萨现世啊！”
唐僧推辞着四处塞过来的谢礼，在人堆里看了一圈，却只发现了沙僧，那两个徒弟不知何时已经没了踪影。
昨夜降了山豹王之后，孙悟空在树上待了一宿，许久没发作过的心咒折腾得他头痛欲裂，早晨在人群里待了一会，心里愈发烦乱，便抓了个空隙处，拉上猪八戒翻出了院门。
昨夜山豹王的葬身之处，除了仍余留大面积的深色痕迹，光秃秃的地上再无他物。
猪八戒抖着手碰了碰身边同样呆住的猴子：“师..师兄，尸体没了...”
孙悟空脸上肌肉不自然地皱了皱，半晌涩涩地道：“被人拖走了吧可能...”
“师兄啊，这不明摆着有问...”
“我们回去！”孙悟空打断了猪八戒的话，一手捂上忽地又痛的狠厉的胸口，也不管猪八戒，自个急急地转身走了。
“搞什么啊...”猪八戒无奈地叹了口气，提步追了上去。
待到二人回到院宅，人已经散得差不多了，唐僧见二人回来，便道：“悟空悟能，怎么走也不与为师说一声？”
孙悟空未做应答，而是一步迈到了主人家跟前：“可有村民动过山豹王的尸体？”
那年轻人被孙悟空咄咄逼人的口吻吓得半天才说出话来：“这山豹王着实搞的人心惶惶，大师你昨晚除妖，附近的村民都只敢躲在房门内偷看，就算是尸体也无人敢动啊，今早大家开门不见那妖怪尸首，这才敢外出走动”
“无人动过..怎么会呢....”孙悟空暗自念叨着，慢慢松了年轻人的衣袖，泄气地退了两步。
唐僧见他不对劲，问道：“怎么了？”
孙悟空摇了摇头：“许是太久没杀过妖精了，不习惯”
唐僧皱眉嗔怪：“悟空你啊，下手老没个轻重，为师不是说过万物皆可化，何须非要置它于死地呢？”
“行了师父，别念了，上路吧”孙悟空心不在焉地敷衍了一句，也不再多做停留，往门外去了。
猪八戒发现，猴子不比往常跳着跑着，而是用手郑重地推开大门，一步步闷声踏了出去。
————————————————————————————————————---——
刚出村行了十几里地，师徒一行便被一骑凌云阻了去路。
“圣僧”李靖和巨灵神冲着唐僧行了礼。
“不知二位将军有何事？”唐僧颔首，语气一贯温和。
孙悟空却陡然警觉，横着眼看着李靖走到自己面前：“也无大事，只是我帐下巨灵神想来向大圣爷道个谢”
“哈哈哈，可是谢我当年不杀之恩？”孙悟空挑挑眉，偏了脑袋斜倪着李靖身后的巨灵神。
当初征讨反贼，巨灵神奉命下界捉拿孙悟空，却无奈法术不敌，宣花板斧被砍作两截，最后败在孙悟空脚下，不免被好生奚落一番。
五百年前血洗花果山，巨灵神在大喊大叫不得脱身的孙悟空跟前，平平静静，不发一语，杀红了眼，不计其数的猴子的尸体，在他四周堆了好几层。
此二人之间，乃是血海深仇，不共戴天。
翌日，村民听说山豹王已除的消息，都挤到唐僧一行歇息的地方道谢，一大早小小的庭院便被围得严严实实。
村民对孙悟空不敢过于接近，便逮着唐僧连连致谢：“长老，多谢多谢，真是活菩萨现世啊！”
唐僧推辞着四处塞过来的谢礼，在人堆里看了一圈，却只发现了沙僧，那两个徒弟不知何时已经没了踪影。
昨夜降了山豹王之后，孙悟空在树上待了一宿，许久没发作过的心咒折腾得他头痛欲裂，早晨在人群里待了一会，心里愈发烦乱，便抓了个空隙处，拉上猪八戒翻出了院门。
昨夜山豹王的葬身之处，除了仍余留大面积的深色痕迹，光秃秃的地上再无他物。
猪八戒抖着手碰了碰身边同样呆住的猴子：“师..师兄，尸体没了...”
孙悟空脸上肌肉不自然地皱了皱，半晌涩涩地道：“被人拖走了吧可能...”
“师兄啊，这不明摆着有问...”
“我们回去！”孙悟空打断了猪八戒的话，一手捂上忽地又痛的狠厉的胸口，也不管猪八戒，自个急急地转身走了。
“搞什么啊...”猪八戒无奈地叹了口气，提步追了上去。
待到二人回到院宅，人已经散得差不多了，唐僧见二人回来，便道：“悟空悟能，怎么走也不与为师说一声？”
孙悟空未做应答，而是一步迈到了主人家跟前：“可有村民动过山豹王的尸体？”
那年轻人被孙悟空咄咄逼人的口吻吓得半天才说出话来：“这山豹王着实搞的人心惶惶，大师你昨晚除妖，附近的村民都只敢躲在房门内偷看，就算是尸体也无人敢动啊，今早大家开门不见那妖怪尸首，这才敢外出走动”
“无人动过..怎么会呢....”孙悟空暗自念叨着，慢慢松了年轻人的衣袖，泄气地退了两步。
唐僧见他不对劲，问道：“怎么了？”
孙悟空摇了摇头：“许是太久没杀过妖精了，不习惯”
唐僧皱眉嗔怪：“悟空你啊，下手老没个轻重，为师不是说过万物皆可化，何须非要置它于死地呢？”
“行了师父，别念了，上路吧”孙悟空心不在焉地敷衍了一句，也不再多做停留，往门外去了。
猪八戒发现，猴子不比往常跳着跑着，而是用手郑重地推开大门，一步步闷声踏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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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出村行了十几里地，师徒一行便被一骑凌云阻了去路。
“圣僧”李靖和巨灵神冲着唐僧行了礼。
“不知二位将军有何事？”唐僧颔首，语气一贯温和。
孙悟空却陡然警觉，横着眼看着李靖走到自己面前：“也无大事，只是我帐下巨灵神想来向大圣爷道个谢”
“哈哈哈，可是谢我当年不杀之恩？”孙悟空挑挑眉，偏了脑袋斜倪着李靖身后的巨灵神。
当初征讨反贼，巨灵神奉命下界捉拿孙悟空，却无奈法术不敌，宣花板斧被砍作两截，最后败在孙悟空脚下，不免被好生奚落一番。
五百年前血洗花果山，巨灵神在大喊大叫不得脱身的孙悟空跟前，平平静静，不发一语，杀红了眼，不计其数的猴子的尸体，在他四周堆了好几层。
此二人之间，乃是血海深仇，不共戴天。
五百年后的巨灵神依旧冷若冰霜，没有明显的表情，他缓缓走近道：“前些日子，我身边有只宠物跑了”
孙悟空抄着手，同样冷着脸。
“那只豹子，起初我看它凶猛高大，实属可爱，便延了它的寿命带回天庭养着，可是我养了五百年，养不熟啊，只要我一接近，它便伤我，咬我”巨灵神停了停，一道眼光猛地直射孙悟空面门，“果然是花果山的狼崽子”
话音刚落，一只手已经抓住了巨灵神的前襟，孙悟空满是血丝的眼睛盯着他：“继续说”
巨灵神握住孙悟空的手腕，脸凑得更近了些：“伤我的畜/生怎么会好过？我断了它的吃食，本想着它能乖顺些，可不曾料到，这老豹子心中怨气过深，竟炼成了妖，身形也虚胀得可怕。留着这么个恶心的大块头实在是败胃口，于是想着大圣经过，便放他归山吧”
“它想回去想了五百年，我也留了它五百年，要走，总得有点条件吧。”巨灵神挡开孙悟空抖得不成样子的手道，“我施了点小法术，夺了它的记忆，与它讲：杀了唐僧，封印消除，即可归家”
“咚”地一声，孙悟空揪着巨灵神的领口，死死地将他扑倒在地，巨灵神的眼里也总归有了点变化，嘴里却依旧不停歇，戏谑道：“被自己认的王亲手打死，你说它这五百年固执，值得吗？它周身怨气，胀得表皮都快破裂了，你说它是在怨我，还是怨你？”
这一席话，唐僧和沙僧并未完全听得懂，猪八戒脑子里却是登时炸成一片。
他似乎又看见了那双浑浊的眼睛，看见那双眼睛绝望地哀求他：帮帮我，我想回家啊。
“唐僧...唐僧...吃...吃了他....”
直到死，山豹王都在念这句话。到死，骨瘦如柴，求而不得。
拿唐僧做条件，巨灵神一开始就算好了山豹王的结局，只有一种，就是死在孙悟空棒下。
猪八戒红着眼喊：“卑鄙小人！你怎么..怎么能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李靖拦住要冲上去的猪八戒，在三人跟前划了条界限“私人恩怨，劝你还是不要插手为好”
孙悟空的脸上肌肉抽动，方才每一个字，每一个字都像在他心口处剜了一刀。
他分明记得那天夜里，山豹王看见自己的时候，它说：孙悟空？
明明被消除了记忆，它不记得了，但还是在对视一瞬间叫出来了这三个字。
孙悟空仿佛看见漫长五百年间，那只豹子盼着自己会来救它出牢笼，一遍一遍念那个名字，念到刻进骨子里，记忆都空了，那三个字却抹不掉。
花果山那么多生灵，他怎么就没记得全，怎么就不记得有这么只勇猛无比的豹子呢。
怎么...就那么狠地打下去了呢。自己怎么配的上，它五百年的念想。
孙悟空疯了似的挥着拳头往巨灵神脸上打：“闭嘴！给我闭嘴！”
巨灵神抬手挡着猴子胡乱的拳头，依旧不停口：“我要谢谢你孙悟空，谢谢你帮我出了气”
“顺便告诉你，这老豹子虽然招人厌烦，但它的皮当坐垫，可是舒服得很！”
孙悟空脸上挂着不知是汗水泪水的东西，滞了片刻，随之放声狂笑起来，金箍棒已然在手，他冲着巨灵神咆哮：“我今天就了结了你这孙、子的性命！！”
孙悟空抄着手，同样冷着脸。
“那只豹子，起初我看它凶猛高大，实属可爱，便延了它的寿命带回天庭养着，可是我养了五百年，养不熟啊，只要我一接近，它便伤我，咬我”巨灵神停了停，一道眼光猛地直射孙悟空面门，“果然是花果山的狼崽子”
话音刚落，一只手已经抓住了巨灵神的前襟，孙悟空满是血丝的眼睛盯着他：“继续说”
巨灵神握住孙悟空的手腕，脸凑得更近了些：“伤我的畜/生怎么会好过？我断了它的吃食，本想着它能乖顺些，可不曾料到，这老豹子心中怨气过深，竟炼成了妖，身形也虚胀得可怕。留着这么个恶心的大块头实在是败胃口，于是想着大圣经过，便放他归山吧”
“它想回去想了五百年，我也留了它五百年，要走，总得有点条件吧。”巨灵神挡开孙悟空抖得不成样子的手道，“我施了点小法术，夺了它的记忆，与它讲：杀了唐僧，封印消除，即可归家”
“咚”地一声，孙悟空揪着巨灵神的领口，死死地将他扑倒在地，巨灵神的眼里也总归有了点变化，嘴里却依旧不停歇，戏谑道：“被自己认的王亲手打死，你说它这五百年固执，值得吗？它周身怨气，胀得表皮都快破裂了，你说它是在怨我，还是怨你？”
这一席话，唐僧和沙僧并未完全听得懂，猪八戒脑子里却是登时炸成一片。
他似乎又看见了那双浑浊的眼睛，看见那双眼睛绝望地哀求他：帮帮我，我想回家啊。
“唐僧...唐僧...吃...吃了他....”
直到死，山豹王都在念这句话。到死，骨瘦如柴，求而不得。
拿唐僧做条件，巨灵神一开始就算好了山豹王的结局，只有一种，就是死在孙悟空棒下。
猪八戒红着眼喊：“卑鄙小人！你怎么..怎么能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李靖拦住要冲上去的猪八戒，在三人跟前划了条界限“私人恩怨，劝你还是不要插手为好”
孙悟空的脸上肌肉抽动，方才每一个字，每一个字都像在他心口处剜了一刀。
他分明记得那天夜里，山豹王看见自己的时候，它说：孙悟空？
明明被消除了记忆，它不记得了，但还是在对视一瞬间叫出来了这三个字。
孙悟空仿佛看见漫长五百年间，那只豹子盼着自己会来救它出牢笼，一遍一遍念那个名字，念到刻进骨子里，记忆都空了，那三个字却抹不掉。
花果山那么多生灵，他怎么就没记得全，怎么就不记得有这么只勇猛无比的豹子呢。
怎么...就那么狠地打下去了呢。自己怎么配的上，它五百年的念想。
孙悟空疯了似的挥着拳头往巨灵神脸上打：“闭嘴！给我闭嘴！”
巨灵神抬手挡着猴子胡乱的拳头，依旧不停口：“我要谢谢你孙悟空，谢谢你帮我出了气”
“顺便告诉你，这老豹子虽然招人厌烦，但它的皮当坐垫，可是舒服得很！”
孙悟空脸上挂着不知是汗水泪水的东西，滞了片刻，随之放声狂笑起来，金箍棒已然在手，他冲着巨灵神咆哮：“我今天就了结了你这孙、子的性命！！”
番外——【情种】
你能多爱一个人？爱到一无所有还当做浪漫。
我曾经是个将军，天河八十万水军，听我一人号令。那些日子天庭太平，每天都有下面的小官带上好的百花酿来与我小酌，他们说：一杯可销万古愁啊。
可无论如何放肆豪饮，我始终不曾醉过。我问为何，那个醉的七仰八叉的人笑道：忧愁之人易醉，元帅心中无牵无挂，坦坦荡荡，自然清醒。
我道不错，守着这一湾无波无澜的死水千百年，心里早空了。
三月三日蟠桃盛会，我如常向王母敬酒献礼完毕，想着快些躲开歌舞升平的人群寻个清净地，便急急往外走，未曾注意眼前来人，只听得一声柔柔的惊唤，随之一人便直直撞进了我的胸膛。当时我只觉得，那身量纤弱得有些过分。
一股火辣辣的感觉从心里溢出来，爬了满脸。
“抱歉抱歉”我不敢抬头，手忙脚乱地帮她捡拾撒了一地的桂花糕。
“无碍”她重新端起那一盘糕点，盈盈笑着，“拿一块吧，自己种的，多了吃不下”
我依旧深深低着头，不知道说什么，只得笨拙地笑，再笨拙地接下她手里的桂花糕。
“我怎么从没见过你？”她问。
是啊，我怎么也从没见过你。我在心里说，其实我更想说，我怎么才遇见你。
“嗯....我不怎么留下来看表演”
“啊好吧”她似乎理了理身上的衣服，“该我上场啦，再会”
那天，我没有离开。倚着门柱，我把那小小的一块桂花糕，掰得近乎细碎送进嘴里。
那天我的眼里，以往厌恶的声色犬马，推杯换盏都没有了，独独剩下一个白衣蹁跹的身影。
后来，我与她又见过几次，当然不是偶然，也不是她口中的“好巧好巧”
她那时站在天河边说：“这星河，真是天宫极美之地”
我和她一同站着，望向那一汪浩瀚宇宙。我头一次意识到，原来这地方的景色，真是美得摄人心魄。
她的眼眸里，映着漫天星辰；而我的眼眸里，映着满脸波光粼粼的她。
我好像，知道醉是什么感觉了。
“你要是喜欢，我捞一颗送你啊”我并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好啊”她转头微笑，羽睫微颤，仿佛抖落了一地熠熠星辉。
我彻底醉了。醉的一塌糊涂。
你能多爱一个人？爱到一无所有还当做浪漫。
我曾经是个将军，天河八十万水军，听我一人号令。那些日子天庭太平，每天都有下面的小官带上好的百花酿来与我小酌，他们说：一杯可销万古愁啊。
可无论如何放肆豪饮，我始终不曾醉过。我问为何，那个醉的七仰八叉的人笑道：忧愁之人易醉，元帅心中无牵无挂，坦坦荡荡，自然清醒。
我道不错，守着这一湾无波无澜的死水千百年，心里早空了。
三月三日蟠桃盛会，我如常向王母敬酒献礼完毕，想着快些躲开歌舞升平的人群寻个清净地，便急急往外走，未曾注意眼前来人，只听得一声柔柔的惊唤，随之一人便直直撞进了我的胸膛。当时我只觉得，那身量纤弱得有些过分。
一股火辣辣的感觉从心里溢出来，爬了满脸。
“抱歉抱歉”我不敢抬头，手忙脚乱地帮她捡拾撒了一地的桂花糕。
“无碍”她重新端起那一盘糕点，盈盈笑着，“拿一块吧，自己种的，多了吃不下”
我依旧深深低着头，不知道说什么，只得笨拙地笑，再笨拙地接下她手里的桂花糕。
“我怎么从没见过你？”她问。
是啊，我怎么也从没见过你。我在心里说，其实我更想说，我怎么才遇见你。
“嗯....我不怎么留下来看表演”
“啊好吧”她似乎理了理身上的衣服，“该我上场啦，再会”
那天，我没有离开。倚着门柱，我把那小小的一块桂花糕，掰得近乎细碎送进嘴里。
那天我的眼里，以往厌恶的声色犬马，推杯换盏都没有了，独独剩下一个白衣蹁跹的身影。
后来，我与她又见过几次，当然不是偶然，也不是她口中的“好巧好巧”
她那时站在天河边说：“这星河，真是天宫极美之地”
我和她一同站着，望向那一汪浩瀚宇宙。我头一次意识到，原来这地方的景色，真是美得摄人心魄。
她的眼眸里，映着漫天星辰；而我的眼眸里，映着满脸波光粼粼的她。
我好像，知道醉是什么感觉了。
“你要是喜欢，我捞一颗送你啊”我并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好啊”她转头微笑，羽睫微颤，仿佛抖落了一地熠熠星辉。
我彻底醉了。醉的一塌糊涂。
她走后，我的魂也没了。鬼使神差地，我用锁星瓶装了满满一罐星光，我痴痴笑着想，她肯定欢喜死了吧。
广寒宫门外，我看着她爱不释手的模样，心里仿佛被什么东西戳的软绵绵的。
“喜欢吗？”
“喜欢！”
“那你...”
“吴刚肯定也特别喜欢！”
只一句话，像根鱼刺狠狠插进我的喉咙里，我竟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真真正正到了这种关头，我才突然清醒了些许，想起很多事来。
我想起她同我讲过，她爱一个人；想起她曾经说：天蓬，除了吴刚，你是对我最好的人了。
吴刚，吴刚。仿佛之前我所有的记忆，都刻意避开了这个名字。
原来醉的时候，会忘记很多，会忽略很多。
我像第一次见她那样，笨拙地笑着，来掩饰我的狼狈。
“喜欢就好，喜欢就好啊”我越说越小声，背过身仓皇逃走。
她不知道，天河里的星星，一颗也不能缺。否则星流混乱，河水泛滥。天蓬闯下大祸，惊扰仙子，理应处死。
我被押至大殿之上，平静地听着这些罪名，出乎意料的平静。
她跌跌撞撞地跑进来，哭得梨花带雨：“他不曾惊扰我，求玉帝开恩，放他一条生路”
我侧过头去，看见她满脸泪痕地说：“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你的礼这么重...”
“无碍”这是她曾经对我说过的话，现在该我说了，“仙子莫哭，仙子不曾厌恶我的鲁莽无礼，天蓬已是感激不尽”
我泪流满面。
本就是我的错，自始至终，都是我固执的一场一厢情愿。
最后，因着嫦娥求情，玉帝终归没要了我性命。
行刑前，我手下的小官带了百花酿来送我。“敬元帅！”
我告诉他，好酒。
那小官砸了咂嘴，也不顾尊卑，重重拍了拍我的肩，叹道：情种！
啊哈，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啊。那被我吞进肚子里的半句话，到如今已经不再硌的心口生疼。
我很庆幸当时没问出来：那你...那你喜欢我吗。
师兄总笑我，说起嫦娥总是一副痴傻样子。那是自然啊，我还醉着呢，或许醒不过来了。
广寒宫门外，我看着她爱不释手的模样，心里仿佛被什么东西戳的软绵绵的。
“喜欢吗？”
“喜欢！”
“那你...”
“吴刚肯定也特别喜欢！”
只一句话，像根鱼刺狠狠插进我的喉咙里，我竟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真真正正到了这种关头，我才突然清醒了些许，想起很多事来。
我想起她同我讲过，她爱一个人；想起她曾经说：天蓬，除了吴刚，你是对我最好的人了。
吴刚，吴刚。仿佛之前我所有的记忆，都刻意避开了这个名字。
原来醉的时候，会忘记很多，会忽略很多。
我像第一次见她那样，笨拙地笑着，来掩饰我的狼狈。
“喜欢就好，喜欢就好啊”我越说越小声，背过身仓皇逃走。
她不知道，天河里的星星，一颗也不能缺。否则星流混乱，河水泛滥。天蓬闯下大祸，惊扰仙子，理应处死。
我被押至大殿之上，平静地听着这些罪名，出乎意料的平静。
她跌跌撞撞地跑进来，哭得梨花带雨：“他不曾惊扰我，求玉帝开恩，放他一条生路”
我侧过头去，看见她满脸泪痕地说：“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你的礼这么重...”
“无碍”这是她曾经对我说过的话，现在该我说了，“仙子莫哭，仙子不曾厌恶我的鲁莽无礼，天蓬已是感激不尽”
我泪流满面。
本就是我的错，自始至终，都是我固执的一场一厢情愿。
最后，因着嫦娥求情，玉帝终归没要了我性命。
行刑前，我手下的小官带了百花酿来送我。“敬元帅！”
我告诉他，好酒。
那小官砸了咂嘴，也不顾尊卑，重重拍了拍我的肩，叹道：情种！
啊哈，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啊。那被我吞进肚子里的半句话，到如今已经不再硌的心口生疼。
我很庆幸当时没问出来：那你...那你喜欢我吗。
师兄总笑我，说起嫦娥总是一副痴傻样子。那是自然啊，我还醉着呢，或许醒不过来了。
那，就开始吧”李靖看着孙悟空紧抿的嘴道，“大圣要脸面，早些结束也少些煎熬”
“多谢提醒”孙悟空冷笑了一声，掂了掂手里的棍子，背着人深深吸了一大口气，接着把金箍棒往空中一甩，那金箍棒飞速翻转几圈，像是蓄了十足的力，笔直掉落下来，狠厉地抽上了孙悟空的脊背。
金箍棒的力道之大，他当然不奢望着自己能站着挨完，一棍下来，即使孙悟空尽力控制着别摔得太难看，仍是免不了被打得瞬间跪倒在地。
不过一棍而已，胸腔里的血腥味已经呼之欲出，猴子往回咽了咽，站起身来。
第二棍。攀着脊骨砸下，剧痛猛地蹿到脑子深处，孙悟空原本想着站稳些，却发现金箍棒之下，所有的努力都是枉然。
不出意外地，再次摔出去几步远，脸蹭着坑坑洼洼的土地，火辣辣的痛。猴子的指尖扣进土里，使了蛮力立起身子。
猴子不免苦笑，两棍而已，就成了这般凄惨的样子。
李靖倒是不像以往全神贯注地欣赏孙悟空遭罪，反倒是斜眼默默注视着唐僧，他发现金箍棒打在孙悟空身上闷声响一回，这和尚拢在袖口里手就抖一次，李靖暗自道了句“有意思”，微微眯了眼，幽幽在唐僧耳边道：“劳烦圣僧，也开始吧”
见唐僧面上惊诧，李靖继续道：“圣僧不打算教教你的顽徒了吗？”
唐僧看着李靖，又看向一旁脸上带着些得意的巨灵神，嘴角有些抽动。“悟空只不过打了这位小兄弟一棍，并不伤及他性命，李将军又何苦再发难？”
“发难？哈哈哈”李靖道，“圣僧应该知道孙悟空是戴罪之人吧？罪上加罪，李某不动他花果山的子孙，已经算是仁慈，圣僧却说我发难？”
唐僧停了片刻，直视着李靖缓缓道：“他有罪，但罪不至此。”
听得这句话，李靖像是突然被戳中了痛点一般，不复尊敬，一字一顿阴沉地对唐僧道：“罪...不至此？你知道孙悟空大闹天宫，杀了多少仙官将领？烧了多少天书古籍？毁了多少轩榭廊坊？这些加起来，罪不至此！？他背的债，千刀万剐都还不清！”
李靖闭上眼沉了一口气，问道：“他是你徒弟，他的命是命，其他人的命就不是？他们的命就活该被孙悟空玩弄？你只知道，他可怜，我残忍，但是圣僧，如果五百年前你在场，亲眼看着那么多的死尸和鲜血，你不会觉得我现在所作所为是残忍”
李靖越说越激动，血红着眼死死盯着唐僧。
和尚停了很久，他嘴唇张合几次似乎想说些什么，却到底只念了一句阿弥陀佛。
“李将军，业障因果，生生不息”
语罢唐僧默默看了一会那个不断跌倒又不断爬起的人影，合眼念起咒来。
第三十三棒。血源源不断地从指缝里涌出来，怎么也捂不住。
孙悟空呛咳着倒在地上，感觉整根脊柱都已经被抽的七零八碎，他双手双脚都抖个不停，再使不上力气撑着他支起哪怕半个身子。
他没来得及喘上一口气。一种更要命的疼痛便几乎要夺走了他已然混沌的意识。
“多谢提醒”孙悟空冷笑了一声，掂了掂手里的棍子，背着人深深吸了一大口气，接着把金箍棒往空中一甩，那金箍棒飞速翻转几圈，像是蓄了十足的力，笔直掉落下来，狠厉地抽上了孙悟空的脊背。
金箍棒的力道之大，他当然不奢望着自己能站着挨完，一棍下来，即使孙悟空尽力控制着别摔得太难看，仍是免不了被打得瞬间跪倒在地。
不过一棍而已，胸腔里的血腥味已经呼之欲出，猴子往回咽了咽，站起身来。
第二棍。攀着脊骨砸下，剧痛猛地蹿到脑子深处，孙悟空原本想着站稳些，却发现金箍棒之下，所有的努力都是枉然。
不出意外地，再次摔出去几步远，脸蹭着坑坑洼洼的土地，火辣辣的痛。猴子的指尖扣进土里，使了蛮力立起身子。
猴子不免苦笑，两棍而已，就成了这般凄惨的样子。
李靖倒是不像以往全神贯注地欣赏孙悟空遭罪，反倒是斜眼默默注视着唐僧，他发现金箍棒打在孙悟空身上闷声响一回，这和尚拢在袖口里手就抖一次，李靖暗自道了句“有意思”，微微眯了眼，幽幽在唐僧耳边道：“劳烦圣僧，也开始吧”
见唐僧面上惊诧，李靖继续道：“圣僧不打算教教你的顽徒了吗？”
唐僧看着李靖，又看向一旁脸上带着些得意的巨灵神，嘴角有些抽动。“悟空只不过打了这位小兄弟一棍，并不伤及他性命，李将军又何苦再发难？”
“发难？哈哈哈”李靖道，“圣僧应该知道孙悟空是戴罪之人吧？罪上加罪，李某不动他花果山的子孙，已经算是仁慈，圣僧却说我发难？”
唐僧停了片刻，直视着李靖缓缓道：“他有罪，但罪不至此。”
听得这句话，李靖像是突然被戳中了痛点一般，不复尊敬，一字一顿阴沉地对唐僧道：“罪...不至此？你知道孙悟空大闹天宫，杀了多少仙官将领？烧了多少天书古籍？毁了多少轩榭廊坊？这些加起来，罪不至此！？他背的债，千刀万剐都还不清！”
李靖闭上眼沉了一口气，问道：“他是你徒弟，他的命是命，其他人的命就不是？他们的命就活该被孙悟空玩弄？你只知道，他可怜，我残忍，但是圣僧，如果五百年前你在场，亲眼看着那么多的死尸和鲜血，你不会觉得我现在所作所为是残忍”
李靖越说越激动，血红着眼死死盯着唐僧。
和尚停了很久，他嘴唇张合几次似乎想说些什么，却到底只念了一句阿弥陀佛。
“李将军，业障因果，生生不息”
语罢唐僧默默看了一会那个不断跌倒又不断爬起的人影，合眼念起咒来。
第三十三棒。血源源不断地从指缝里涌出来，怎么也捂不住。
孙悟空呛咳着倒在地上，感觉整根脊柱都已经被抽的七零八碎，他双手双脚都抖个不停，再使不上力气撑着他支起哪怕半个身子。
他没来得及喘上一口气。一种更要命的疼痛便几乎要夺走了他已然混沌的意识。
“啊——”一声野兽般的哀嚎从孙悟空的嘴里发出来，他无暇再顾及其他，双手狠狠抱着头，痛苦至极地在地上翻滚起来。
被凌虐过的脊背碾在崎岖不平的地上，那些尖利的石头猛地刺进一道道肿胀的伤痕，整个脊背刹那渗出大片血迹。
第四十二棒。打在他没有遮挡的腰际，孙悟空像个破布袋一般被横着抽了出去。
第四十四棒。实打实落在腹部，一口鲜血喷涌而出。他用曾经捂着嘴的那只被染的血淋淋的手死命抠着金箍，在心底声嘶力竭地叫:松一点吧，松一点吧，受不了了啊。
第四十八棒。眼前只剩一片白光，他感觉身上仿佛被捅了好多个窟窿，源源不断的液体从每一个窟窿里流出来。残存的意识之中只有痛，无穷无尽的痛。
猴子把自己紧紧地缩成一个球，手上的血糊到头上，满头赤红色的乱毛。
第五十棒。
红色的血团没有再动。
"行了！"李靖拍了拍唐僧的背，慢慢踱到孙悟空身边。
猴子依旧蜷着身子微微颤抖，似乎仍然经受着剧痛的折磨，金箍棒压在他后腰上，骨碌碌滚落到一边。
李靖居高临下地看了一会，抬脚踩上孙悟空瘫在地上血糊糊的右手道:"孙悟空，我常常恨我自己没能耐，杀不了你；没权势，指使不了别人杀你。我李靖啊，活了太久记性不好，我只记得前半辈子身边全是兄弟，后半辈子，只有一个仇人。"
"今天我想替我的兄弟们问问你，金箍棒打在身上，痛吗？"
说罢李靖仰天吼了一声，也不管孙悟空听到与否，回身搀起巨灵神，临走前回过头对唐僧淡淡地说:"李某不懂佛法，但想必圣僧这样的出家人应当心怀天下悲苦，可今天我在圣僧眼里，不见苍生，唯见孙悟空一人。包庇罪孽，这不是慈悲。"
被凌虐过的脊背碾在崎岖不平的地上，那些尖利的石头猛地刺进一道道肿胀的伤痕，整个脊背刹那渗出大片血迹。
第四十二棒。打在他没有遮挡的腰际，孙悟空像个破布袋一般被横着抽了出去。
第四十四棒。实打实落在腹部，一口鲜血喷涌而出。他用曾经捂着嘴的那只被染的血淋淋的手死命抠着金箍，在心底声嘶力竭地叫:松一点吧，松一点吧，受不了了啊。
第四十八棒。眼前只剩一片白光，他感觉身上仿佛被捅了好多个窟窿，源源不断的液体从每一个窟窿里流出来。残存的意识之中只有痛，无穷无尽的痛。
猴子把自己紧紧地缩成一个球，手上的血糊到头上，满头赤红色的乱毛。
第五十棒。
红色的血团没有再动。
"行了！"李靖拍了拍唐僧的背，慢慢踱到孙悟空身边。
猴子依旧蜷着身子微微颤抖，似乎仍然经受着剧痛的折磨，金箍棒压在他后腰上，骨碌碌滚落到一边。
李靖居高临下地看了一会，抬脚踩上孙悟空瘫在地上血糊糊的右手道:"孙悟空，我常常恨我自己没能耐，杀不了你；没权势，指使不了别人杀你。我李靖啊，活了太久记性不好，我只记得前半辈子身边全是兄弟，后半辈子，只有一个仇人。"
"今天我想替我的兄弟们问问你，金箍棒打在身上，痛吗？"
说罢李靖仰天吼了一声，也不管孙悟空听到与否，回身搀起巨灵神，临走前回过头对唐僧淡淡地说:"李某不懂佛法，但想必圣僧这样的出家人应当心怀天下悲苦，可今天我在圣僧眼里，不见苍生，唯见孙悟空一人。包庇罪孽，这不是慈悲。"
第十九章
一地血色的砂砾，泼墨般胡乱地铺张开去，一阵风过，唐僧脚踝处的僧衣下摆微微拂动，和尚一直合着十的手，颓然的垂了下来。
猪八戒和沙僧朝孙悟空的方向奔了几步后停了下来，离得越近越迈不动脚了。
他们有些怔住，似乎之前没发现过，猴子...怎么那么小一团啊。他缩在那一地血色花朵正中间，像是被谁家遗弃掉的婴孩。
“大师兄？”沙僧的声音带着哭腔。
地上的人双手仍旧紧紧扣着头，十指像是要抠进头皮一般。孙悟空没有回答，也没有动作，就那么突兀地定格在那里，像只刺猬把身体弓成夸张的弧度。
“师兄，没事了...你动一动...别吓我老猪啊...”猪八戒一边说着，一边试探着去拉开他的手，猴子前胸后背尽是一片惨状，猪八戒颇为谨慎地试了两三回，手没拉开却引得孙悟空一阵痛苦的呻吟。
猪八戒无法，眼看着唐僧来了，便道：“师父，你看师兄他...”
唐僧蹲下来，手覆上孙悟空抱着头的手道：“悟空，为师不念了...咱们找个舒舒服服的地方，让你好好睡一觉”
“你听话...”
孙悟空微微动了动，手慢慢的松了下来，手上一松，猴子整个身体也像是失了力，软软瘫了下去。
唐僧摸了摸孙悟空乱糟糟的一头血毛，猴子灰败的脸上挂满了横七竖八的擦痕，更多还有他自己抓出来的伤，长长的几道，极为醒目地横亘着。
不敢耽搁太久，唐僧道：“悟净，你背着悟空吧，我们回先前的村里休息”
顾及着孙悟空的伤势，一行人并不敢走的过快，沙僧尽力沉着肩，不住地对背上的猴子念叨：“大师兄，你别睡啊，马上，马上就到了”
沙僧说着话，眼泪却是止不住的往下淌。
“以后...以后别再骗老沙了...老沙傻..你说你好我便信你好....但是你根本就...”
孙悟空的头无力的搭在沙僧肩头，随着沙僧的步子微微晃动着，几乎听不见一声呼吸。
“....你根本就不好啊。”
“你差点...就要死在我面前了啊...”
傻老沙有多怕你知道吗。
沙僧当时真的以为，金箍棒是会夺命的。孙悟空的血染透了半个肩膀，每走一步脚都像踩着棉花似的站不稳。
“大师兄会没事的对吧？”沙僧抬头，却没有看唐僧或是猪八戒，不等回答便又兀自低下头：“会没事的，会没事的...”
那短短的路途，沙僧似乎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听不见。
他只能感觉到自己踩着砂石不停地走。背上，是他伤痕累累的大师兄。
一地血色的砂砾，泼墨般胡乱地铺张开去，一阵风过，唐僧脚踝处的僧衣下摆微微拂动，和尚一直合着十的手，颓然的垂了下来。
猪八戒和沙僧朝孙悟空的方向奔了几步后停了下来，离得越近越迈不动脚了。
他们有些怔住，似乎之前没发现过，猴子...怎么那么小一团啊。他缩在那一地血色花朵正中间，像是被谁家遗弃掉的婴孩。
“大师兄？”沙僧的声音带着哭腔。
地上的人双手仍旧紧紧扣着头，十指像是要抠进头皮一般。孙悟空没有回答，也没有动作，就那么突兀地定格在那里，像只刺猬把身体弓成夸张的弧度。
“师兄，没事了...你动一动...别吓我老猪啊...”猪八戒一边说着，一边试探着去拉开他的手，猴子前胸后背尽是一片惨状，猪八戒颇为谨慎地试了两三回，手没拉开却引得孙悟空一阵痛苦的呻吟。
猪八戒无法，眼看着唐僧来了，便道：“师父，你看师兄他...”
唐僧蹲下来，手覆上孙悟空抱着头的手道：“悟空，为师不念了...咱们找个舒舒服服的地方，让你好好睡一觉”
“你听话...”
孙悟空微微动了动，手慢慢的松了下来，手上一松，猴子整个身体也像是失了力，软软瘫了下去。
唐僧摸了摸孙悟空乱糟糟的一头血毛，猴子灰败的脸上挂满了横七竖八的擦痕，更多还有他自己抓出来的伤，长长的几道，极为醒目地横亘着。
不敢耽搁太久，唐僧道：“悟净，你背着悟空吧，我们回先前的村里休息”
顾及着孙悟空的伤势，一行人并不敢走的过快，沙僧尽力沉着肩，不住地对背上的猴子念叨：“大师兄，你别睡啊，马上，马上就到了”
沙僧说着话，眼泪却是止不住的往下淌。
“以后...以后别再骗老沙了...老沙傻..你说你好我便信你好....但是你根本就...”
孙悟空的头无力的搭在沙僧肩头，随着沙僧的步子微微晃动着，几乎听不见一声呼吸。
“....你根本就不好啊。”
“你差点...就要死在我面前了啊...”
傻老沙有多怕你知道吗。
沙僧当时真的以为，金箍棒是会夺命的。孙悟空的血染透了半个肩膀，每走一步脚都像踩着棉花似的站不稳。
“大师兄会没事的对吧？”沙僧抬头，却没有看唐僧或是猪八戒，不等回答便又兀自低下头：“会没事的，会没事的...”
那短短的路途，沙僧似乎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听不见。
他只能感觉到自己踩着砂石不停地走。背上，是他伤痕累累的大师兄。
紧赶慢赶，总算是到了村里，迎过来的村民见到人事不省的孙悟空，皆是惊讶，他们不能想象不久前还杀妖除魔的大师，怎么就成了这幅惨状。 众人不便过问太多，赶忙让出了间宽敞的屋子，又送来了些草药，帮着把孙悟空满身的伤粗略处理了一番。
入了夜里，许是药物刺激的紧，本来安静睡着的孙悟空开始躁动不已，皱着眉头咿咿呀呀的絮叨着什么。
一直守在床边的唐僧俯了身子下去，不甚清楚地听见些从猴子嘴里断断续续吐出来的字句。
“对不起...对不起...”
“别生我的气...别不认我...”
“对不起...我不该去的...是我的错... ”
猴子说的七零八碎，但那一声接一声的道歉唐僧却是听得清楚，孙悟空心里担子重，有时堵得紧了也会和他说些不那么坚强的话，但从不是像这样的语气，害怕得几近低微，仿佛有千百句道歉要说，有千百个人情要还。
过了一阵，猴子突然狂躁起来，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吼声，双手大力挥舞起来。猪八戒一惊，想起之前猴子夜里异常的举动，便道：“师父，你小心，我来按着师兄”
孙悟空力道过大，猪八戒和沙僧两个人上手，仍旧被打的跌倒好几次，折腾一阵，二人身上均是挨了不少拳头。
“师兄，你下手轻点啊...”
猪八戒捂着手肘，痛得龇牙咧嘴，正要继续上前，却听得耳畔传来一阵念经声。
唐僧端坐在床边的木凳上，闭着眼，声音清亮而平和。
猪八戒依稀辨认出唐僧所念为何。师父平日里总讲些佛法奥义，却极少苛求徒弟吟诵经文，唯一教给他们的，便是一本《心经》。唐僧说过，心经短小，却为静心养性之上乘。
念经声起，一直不停乱动的猴子终于渐渐安定了下来，手上的力气也小了不少，猪八戒和沙僧这才舒了一口气，替孙悟空重新掖好了被角。
二人发现，以往师父念经总是喃喃自语，不知究竟在念些什么，今日却有意提高了音量，每个字都异常清晰。唐僧的声音本就温和，真正诵起经来倒格外好听。
猪八戒和沙僧靠着床头安安静静坐着，也着实疲累，不多时便歪过身沉沉睡去。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夜晚的风从窗户缝里钻进来，吹得烛火摇动。
那不急不缓的念经声，轻轻柔柔地护着三个徒弟，响了整整一宿。
入了夜里，许是药物刺激的紧，本来安静睡着的孙悟空开始躁动不已，皱着眉头咿咿呀呀的絮叨着什么。
一直守在床边的唐僧俯了身子下去，不甚清楚地听见些从猴子嘴里断断续续吐出来的字句。
“对不起...对不起...”
“别生我的气...别不认我...”
“对不起...我不该去的...是我的错... ”
猴子说的七零八碎，但那一声接一声的道歉唐僧却是听得清楚，孙悟空心里担子重，有时堵得紧了也会和他说些不那么坚强的话，但从不是像这样的语气，害怕得几近低微，仿佛有千百句道歉要说，有千百个人情要还。
过了一阵，猴子突然狂躁起来，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吼声，双手大力挥舞起来。猪八戒一惊，想起之前猴子夜里异常的举动，便道：“师父，你小心，我来按着师兄”
孙悟空力道过大，猪八戒和沙僧两个人上手，仍旧被打的跌倒好几次，折腾一阵，二人身上均是挨了不少拳头。
“师兄，你下手轻点啊...”
猪八戒捂着手肘，痛得龇牙咧嘴，正要继续上前，却听得耳畔传来一阵念经声。
唐僧端坐在床边的木凳上，闭着眼，声音清亮而平和。
猪八戒依稀辨认出唐僧所念为何。师父平日里总讲些佛法奥义，却极少苛求徒弟吟诵经文，唯一教给他们的，便是一本《心经》。唐僧说过，心经短小，却为静心养性之上乘。
念经声起，一直不停乱动的猴子终于渐渐安定了下来，手上的力气也小了不少，猪八戒和沙僧这才舒了一口气，替孙悟空重新掖好了被角。
二人发现，以往师父念经总是喃喃自语，不知究竟在念些什么，今日却有意提高了音量，每个字都异常清晰。唐僧的声音本就温和，真正诵起经来倒格外好听。
猪八戒和沙僧靠着床头安安静静坐着，也着实疲累，不多时便歪过身沉沉睡去。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夜晚的风从窗户缝里钻进来，吹得烛火摇动。
那不急不缓的念经声，轻轻柔柔地护着三个徒弟，响了整整一宿。
第二十章
孙悟空感觉自己似乎睡了很久，困在无数个梦靥之中挣脱不得。
他看见了好多人，菩提，牛魔王，花果山上的草木鱼虫，猴子猴孙，他们还是五百年前的样子，朗声笑着站在他面前，说这世上万物皆是美妙至极。
接着他看见自己举起了金箍棒，木讷地朝那每一张欣欣然的笑脸打了下去。
霎时，血沫横飞，天昏地暗。
然后只剩他一个人了。
他跪在一片苍凉之上，茫然地看着满手鲜血，耳畔有谁凄厉的声音在回荡。
“你们回来！回来！”他伸出手去，想抓住残存的缕缕魂魄，凉飕飕的风被圈在掌心，旋即又丝丝抽离出去。
“....你们回来啊...”
没有人应他。那些说笑声被打碎在空气里，仿佛碎成了万千尘埃，无处再寻。
他们都藏起来了。他找啊找，找遍每个角落，却找不见一只躲在某处带着笑意的眼睛。
他把所有人弄丢了。
有什么湿润的东西滴滴答答地落在身上，他抬头望，漫天血雨纷飞。
“不！不！”他拼命地跑，想躲开倾泻而下的猩红，但那些罪恶追着他，躲不及，避不了。
最后，他跌进了万丈深渊。
“啊——”孙悟空大口喘着气惊醒过来，冷汗冒了厚厚一层。
“师兄！你醒啦！”唐僧三人围过来，见孙悟空终于苏醒，心里石头也落了地。
孙悟空尚未完全清醒，呆呆地看着四周。
“悟空，你都昏睡了两天两夜了”唐僧见猴子脸上满是汗水，不免有些怜惜道，“醒了就好啊。”
孙悟空眨了眨眼，低头看着身上的被褥，和木桌上的药碗，有些觉得不好意思。
孙悟空一醒，沙僧很是高兴，但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得在一旁憨笑搓着手道：“大师兄，饿了吧，你都两天没吃饭了”
猪八戒调侃道：“师兄啊，不光你饿，我老猪照顾你也累饿了”说罢对沙僧试了个眼神，二人便出门去盘算着寻些吃的回来。
孙悟空感觉自己似乎睡了很久，困在无数个梦靥之中挣脱不得。
他看见了好多人，菩提，牛魔王，花果山上的草木鱼虫，猴子猴孙，他们还是五百年前的样子，朗声笑着站在他面前，说这世上万物皆是美妙至极。
接着他看见自己举起了金箍棒，木讷地朝那每一张欣欣然的笑脸打了下去。
霎时，血沫横飞，天昏地暗。
然后只剩他一个人了。
他跪在一片苍凉之上，茫然地看着满手鲜血，耳畔有谁凄厉的声音在回荡。
“你们回来！回来！”他伸出手去，想抓住残存的缕缕魂魄，凉飕飕的风被圈在掌心，旋即又丝丝抽离出去。
“....你们回来啊...”
没有人应他。那些说笑声被打碎在空气里，仿佛碎成了万千尘埃，无处再寻。
他们都藏起来了。他找啊找，找遍每个角落，却找不见一只躲在某处带着笑意的眼睛。
他把所有人弄丢了。
有什么湿润的东西滴滴答答地落在身上，他抬头望，漫天血雨纷飞。
“不！不！”他拼命地跑，想躲开倾泻而下的猩红，但那些罪恶追着他，躲不及，避不了。
最后，他跌进了万丈深渊。
“啊——”孙悟空大口喘着气惊醒过来，冷汗冒了厚厚一层。
“师兄！你醒啦！”唐僧三人围过来，见孙悟空终于苏醒，心里石头也落了地。
孙悟空尚未完全清醒，呆呆地看着四周。
“悟空，你都昏睡了两天两夜了”唐僧见猴子脸上满是汗水，不免有些怜惜道，“醒了就好啊。”
孙悟空眨了眨眼，低头看着身上的被褥，和木桌上的药碗，有些觉得不好意思。
孙悟空一醒，沙僧很是高兴，但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得在一旁憨笑搓着手道：“大师兄，饿了吧，你都两天没吃饭了”
猪八戒调侃道：“师兄啊，不光你饿，我老猪照顾你也累饿了”说罢对沙僧试了个眼神，二人便出门去盘算着寻些吃的回来。
“你受苦了悟空...”唐僧摸了摸孙悟空被汗水濡湿的头。
“嗐师父，你干嘛...心疼我啊”孙悟空低头苦笑了一声。
“我有什么可心疼的....”
梦里的场景还在侵扰着，孙悟空不自觉的就顺口说了出来，说完似乎觉得唐僧听着不太好，便又硬生生地笑了笑：“我的意思是....我就这么个人，挨打受罚都习惯了，你不用...你不用这么...伤心。”
安慰别人的话，孙悟空不太会说。
“我这不...也该还的么。”
唐僧看着猴子的手局促地握紧，又松开，记起来李靖那日咬牙切齿说的话。
“你犯过错，很大的错，为师知道”
唐僧的眼光从孙悟空身上移开，转向远处：“但五百年的前事情，对为师这样的凡人来说，太远了。”
“你有你的亏欠。但那些亏欠，不是对我的。那不是关于我的恩怨情仇。”
孙悟空漆黑的眸子里，映出唐僧的脸。
“师父不是个目光长远的人，说是自私也好，漠然也罢。我心里装不下五百年的事。我只知道，从前有只猴子跟了我做徒弟，有人对他说要保护好这个和尚，所以一路上他都走在我前面。他很顽皮，也很乖，我说什么他都听。这个徒弟，他做的很好”
唐僧笑着回过头说。
“我只知道，此时此刻，你是我徒弟。我的心疼不比另外一些人，不需要推辞。”
你要懂得啊。我的心疼不是奢侈品，给的，是对的值得的人。
孙悟空木在床上，很久都没有动。唐僧说的话，一个字一个字地在他脑子里过了一遍。
二人对坐许久，猴子才缓缓地开了口：“师父，我想喝酒。”
唐僧定了一会，随之朗声大笑起来。他起身在木桌上拿过茶壶倒了两杯茶，递到孙悟空手中。
“酒是没办法了，姑且拿这茶当酒吧。”
孙悟空盯着那缺了一角的茶杯看了看，然后“咚”的一声，和唐僧碰了杯。
“哈哈哈哈”唐僧抿了一口茶道，“以前在寺里啊，有个老和尚见我机灵，老爱叫我陪他喝茶，我一杯一杯的喝，他就一首一首的吟诗”
“师父，他吟的什么？”
“多的记不得啦，只记得一首，为师最爱的一首。教给你啊”
于是唐僧学着记忆里老和尚的样子，闭着眼缓缓念到。
“坐酌泠泠水，看煎瑟瑟尘。无由持一碗，寄与爱茶人。”
孙悟空乐呵呵地笑了。
唐僧从猴子的脸上，仿佛看到了多年前同样欣喜的那个小和尚，坐在夕阳下砸砸品茶。
“老师父老师父，这首诗什么意思呀？”
老和尚拿起面前的两杯茶道：“就是说啊，今天这里有两杯茶，一杯我自个儿喝，还有一杯呢——”
老和尚的脸上皱纹似乎都笑开了。
“这另一杯啊，没别的什么原因，我就是想送给你呀。”
“嗐师父，你干嘛...心疼我啊”孙悟空低头苦笑了一声。
“我有什么可心疼的....”
梦里的场景还在侵扰着，孙悟空不自觉的就顺口说了出来，说完似乎觉得唐僧听着不太好，便又硬生生地笑了笑：“我的意思是....我就这么个人，挨打受罚都习惯了，你不用...你不用这么...伤心。”
安慰别人的话，孙悟空不太会说。
“我这不...也该还的么。”
唐僧看着猴子的手局促地握紧，又松开，记起来李靖那日咬牙切齿说的话。
“你犯过错，很大的错，为师知道”
唐僧的眼光从孙悟空身上移开，转向远处：“但五百年的前事情，对为师这样的凡人来说，太远了。”
“你有你的亏欠。但那些亏欠，不是对我的。那不是关于我的恩怨情仇。”
孙悟空漆黑的眸子里，映出唐僧的脸。
“师父不是个目光长远的人，说是自私也好，漠然也罢。我心里装不下五百年的事。我只知道，从前有只猴子跟了我做徒弟，有人对他说要保护好这个和尚，所以一路上他都走在我前面。他很顽皮，也很乖，我说什么他都听。这个徒弟，他做的很好”
唐僧笑着回过头说。
“我只知道，此时此刻，你是我徒弟。我的心疼不比另外一些人，不需要推辞。”
你要懂得啊。我的心疼不是奢侈品，给的，是对的值得的人。
孙悟空木在床上，很久都没有动。唐僧说的话，一个字一个字地在他脑子里过了一遍。
二人对坐许久，猴子才缓缓地开了口：“师父，我想喝酒。”
唐僧定了一会，随之朗声大笑起来。他起身在木桌上拿过茶壶倒了两杯茶，递到孙悟空手中。
“酒是没办法了，姑且拿这茶当酒吧。”
孙悟空盯着那缺了一角的茶杯看了看，然后“咚”的一声，和唐僧碰了杯。
“哈哈哈哈”唐僧抿了一口茶道，“以前在寺里啊，有个老和尚见我机灵，老爱叫我陪他喝茶，我一杯一杯的喝，他就一首一首的吟诗”
“师父，他吟的什么？”
“多的记不得啦，只记得一首，为师最爱的一首。教给你啊”
于是唐僧学着记忆里老和尚的样子，闭着眼缓缓念到。
“坐酌泠泠水，看煎瑟瑟尘。无由持一碗，寄与爱茶人。”
孙悟空乐呵呵地笑了。
唐僧从猴子的脸上，仿佛看到了多年前同样欣喜的那个小和尚，坐在夕阳下砸砸品茶。
“老师父老师父，这首诗什么意思呀？”
老和尚拿起面前的两杯茶道：“就是说啊，今天这里有两杯茶，一杯我自个儿喝，还有一杯呢——”
老和尚的脸上皱纹似乎都笑开了。
“这另一杯啊，没别的什么原因，我就是想送给你呀。”
第二十一章
因着孙悟空降服山豹王的功劳，村民们各家做的丰盛菜肴摆了一大桌子，唐僧自是过意不去，便带着沙僧挨家挨户的上门道谢，猪八戒乐呵呵地看着满满一托盘的菜，先自个儿吃了好些，才撞开了孙悟空的房门。
“师兄啊，你吃点....你做什么呢？”
猪八戒放下饭菜，见孙悟空半倚在床头，抱着他那一支金箍棒发呆。猴子听见猪八戒的声音，头微微偏了偏，把棒往地上一扔道：“你闻闻，臭不臭？”
“啊？”猪八戒心下奇怪，捡起金箍棒放回孙悟空身边笑道：“老猪我闻着你这定海神针，和饭菜一样香”
孙悟空支起身子，无神地看着猪八戒：“是吗？我怎么闻着恶心？”
“一股子血味....”
猪八戒猛地喉头一紧，像被什么东西塞住似的，好一会才干涩地说道：“哪儿来的血味，你就是伤太重了而已，一点儿都不臭，真的”
说完猪八戒连忙盛了碗饭，又夹了好几筷子菜：“来你吃点东西，保证吃完嘴里鼻子里只剩香了”
孙悟空接过饭菜，呆呆盯着碗里看了一会，然后使劲往嘴里扒拉起来。
猴子一口接一口的往嘴里塞，好像稍微停一下，那些血腥气便又会顺着鼻腔往里钻。
猪八戒伸手拍了拍孙悟空上下起伏的背：“猴哥，你慢点吃...山豹王的事，我知道你心里有疙瘩”
孙悟空深深埋着头，看不见脸上的表情。
“其实呢，你是在帮他的。我当时也在场，有些东西你可能没注意”
孙悟空手上一顿，缓缓抬起头，包着两腮帮子的饭，愣愣看着猪八戒。
“我第一眼看那只豹子，就觉得它眼睛里有东西，薄薄一层像浑水一样，想来该是李靖给他下的什么咒。”
猪八戒叹了口气：“它死的时候，还没闭眼。我盯着它看了好久，你知道那层东西后面是什么？”
“是眼泪。那老豹子咽气的时候，体内所有怨气化成眼泪哗啦啦地往外流，聚了一大滩。脏东西泄完了，它眉眼突然松下来柔和好多。最后那双眼睛啊，清的跟溪水一样，比小孩儿的眼睛还干净”
“几百年，那么多东西压着呢。金箍棒下去，什么苦啊愁啊闷啊，都没了。最后得个清闲，下辈子轮回做个林中王，未尝不好。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活着和死，哪个更舒服，说不准的。”
听猪八戒说了这么多，孙悟空口里的饭总算是咽了下去，他坐了片刻，继续默默扒拉碗里剩下的饭菜。
“八戒”猴子含糊地问，“你做梦吗？”
“做啊，经常”
“梦见什么？”
“老梦见做天蓬的时候，喝酒，一碗一碗地干，醉了什么都不管，带着嫦娥妹妹去天河边看星星，没别人，就我们俩。猴哥你还没见过天河吧？那地方是真美”
猪八戒突然莫名笑了笑：“嫦娥妹妹倒也不常梦见，梦见的就是做天蓬的时候，权势，尊严，都有。”
**了摸自己圆滚滚的肚皮，转了头问：“你呢，你梦里有什么？”
“我也梦见以前，以前在花果山的时候，大家都在一起，摘果子啊，上树荡秋千啊，去水里打滚啊，他们.....都在”
“哈哈哈哈，谁不惦记过去的好日子？”猪八戒送了口饭进嘴里，“过去什么时候，都比现在活得像个样子”
孙悟空淡淡嗯了一声。
猪八戒嘴里吧唧吧唧地嚼：“猴哥，你说咱俩还是挺像的是吧？”
孙悟空看着猪八戒胖乎乎地脸和油腻腻的嘴，眼里多了些戏弄的味道。
他凑近道：“不对哦。有一点，咱俩就天差地别”
“哪里？”
猴子优哉游哉伸了伸腿，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
“长相啊，我的天蓬大元帅。”
外表是猪八戒的死穴，一点就着，于是猴子很是满意地看着猪八戒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黑成一片。
“死猴子，你伤好全了是吧。”
霎时，屋里好不热闹。
“猪悟能！你大师兄我还伤着呢！”
“所以呢”
“天蓬元帅打人啦！——哦不对，是前天蓬元帅哈哈哈哈”
“我撕了你这张嘴！”
烛火映在窗上摇摇晃晃。屋外，夜色如水。
因着孙悟空降服山豹王的功劳，村民们各家做的丰盛菜肴摆了一大桌子，唐僧自是过意不去，便带着沙僧挨家挨户的上门道谢，猪八戒乐呵呵地看着满满一托盘的菜，先自个儿吃了好些，才撞开了孙悟空的房门。
“师兄啊，你吃点....你做什么呢？”
猪八戒放下饭菜，见孙悟空半倚在床头，抱着他那一支金箍棒发呆。猴子听见猪八戒的声音，头微微偏了偏，把棒往地上一扔道：“你闻闻，臭不臭？”
“啊？”猪八戒心下奇怪，捡起金箍棒放回孙悟空身边笑道：“老猪我闻着你这定海神针，和饭菜一样香”
孙悟空支起身子，无神地看着猪八戒：“是吗？我怎么闻着恶心？”
“一股子血味....”
猪八戒猛地喉头一紧，像被什么东西塞住似的，好一会才干涩地说道：“哪儿来的血味，你就是伤太重了而已，一点儿都不臭，真的”
说完猪八戒连忙盛了碗饭，又夹了好几筷子菜：“来你吃点东西，保证吃完嘴里鼻子里只剩香了”
孙悟空接过饭菜，呆呆盯着碗里看了一会，然后使劲往嘴里扒拉起来。
猴子一口接一口的往嘴里塞，好像稍微停一下，那些血腥气便又会顺着鼻腔往里钻。
猪八戒伸手拍了拍孙悟空上下起伏的背：“猴哥，你慢点吃...山豹王的事，我知道你心里有疙瘩”
孙悟空深深埋着头，看不见脸上的表情。
“其实呢，你是在帮他的。我当时也在场，有些东西你可能没注意”
孙悟空手上一顿，缓缓抬起头，包着两腮帮子的饭，愣愣看着猪八戒。
“我第一眼看那只豹子，就觉得它眼睛里有东西，薄薄一层像浑水一样，想来该是李靖给他下的什么咒。”
猪八戒叹了口气：“它死的时候，还没闭眼。我盯着它看了好久，你知道那层东西后面是什么？”
“是眼泪。那老豹子咽气的时候，体内所有怨气化成眼泪哗啦啦地往外流，聚了一大滩。脏东西泄完了，它眉眼突然松下来柔和好多。最后那双眼睛啊，清的跟溪水一样，比小孩儿的眼睛还干净”
“几百年，那么多东西压着呢。金箍棒下去，什么苦啊愁啊闷啊，都没了。最后得个清闲，下辈子轮回做个林中王，未尝不好。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活着和死，哪个更舒服，说不准的。”
听猪八戒说了这么多，孙悟空口里的饭总算是咽了下去，他坐了片刻，继续默默扒拉碗里剩下的饭菜。
“八戒”猴子含糊地问，“你做梦吗？”
“做啊，经常”
“梦见什么？”
“老梦见做天蓬的时候，喝酒，一碗一碗地干，醉了什么都不管，带着嫦娥妹妹去天河边看星星，没别人，就我们俩。猴哥你还没见过天河吧？那地方是真美”
猪八戒突然莫名笑了笑：“嫦娥妹妹倒也不常梦见，梦见的就是做天蓬的时候，权势，尊严，都有。”
**了摸自己圆滚滚的肚皮，转了头问：“你呢，你梦里有什么？”
“我也梦见以前，以前在花果山的时候，大家都在一起，摘果子啊，上树荡秋千啊，去水里打滚啊，他们.....都在”
“哈哈哈哈，谁不惦记过去的好日子？”猪八戒送了口饭进嘴里，“过去什么时候，都比现在活得像个样子”
孙悟空淡淡嗯了一声。
猪八戒嘴里吧唧吧唧地嚼：“猴哥，你说咱俩还是挺像的是吧？”
孙悟空看着猪八戒胖乎乎地脸和油腻腻的嘴，眼里多了些戏弄的味道。
他凑近道：“不对哦。有一点，咱俩就天差地别”
“哪里？”
猴子优哉游哉伸了伸腿，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
“长相啊，我的天蓬大元帅。”
外表是猪八戒的死穴，一点就着，于是猴子很是满意地看着猪八戒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黑成一片。
“死猴子，你伤好全了是吧。”
霎时，屋里好不热闹。
“猪悟能！你大师兄我还伤着呢！”
“所以呢”
“天蓬元帅打人啦！——哦不对，是前天蓬元帅哈哈哈哈”
“我撕了你这张嘴！”
烛火映在窗上摇摇晃晃。屋外，夜色如水。
番外——【憨人】
我不是个复杂的人，没什么可说道的地方。
十世为人，十世为仙，后来又做了十世的妖。还是人那会，我每一世都投身成一个穷书生，每一世的最后，都穷死在同一间漏风漏雨的草屋里。那时候书读的多，别的没记下，只记得被写进书里的人，活着的比我有滋味，死了的比我有地位。
太简单乏味的人，没资格被记住。 世道从来如此。
取经路上，师兄和师父心里装的事多，他们老是看着前方，不停地走。复杂的人，总是知道自己要去哪里。
而我不同，心里装一件事，就觉得堵的慌。曾经在流沙河日复一日吃人，干的是丧尽天良之事，但那时不觉得，因为我只能做这一件事，至于为何要做，不重要。
后来遇到了师父，当他那张脸第十次出现我面前，突然就下不去嘴了。僧人说，换条路，重新来过吧。
这样的日子，过得连出错的机会都没有。
我也这样以为过。就像从前为玉皇大帝卷帘一样，帘笼一起一落，便是目光所及的所有。
但有一日，我打碎了一样东西。
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这一切是如何发生的。
在那个漫长的瞬间里，我惊恐地看着王母娘娘最宝贝的琉璃盏在我的脚下，摔成一摊碎片。
支离破碎的光反射到脸上，我像个滑稽至极的小丑。
玉帝降了大罪。不忠，不敬。
贬下凡间之前，我被扒了裤子打得死去活来。群臣都到了，里面有不久前和我高声阔谈的人，有拍着我的肩说一起好好干的人，但那天，他们都成了一种人，都仅仅是站在人堆里淡漠地看戏不发一言的人。
我不像大师兄，我没他那么有骨气，所以并不感觉多么羞耻。
只是心堵得比从前厉害许多。
确实是挺没意思的过去。
西天路上，我习惯走在最后，这样可以安安心心看些我想看的东西。
比如在不起眼的荒草堆里，隐隐藏着的那些高高矮矮的石碑。
上面刻的，是和我一样写不进书里的无名人。
我时常停下来看看，不乏有许多刻些长篇大论的颂赞和功绩，但大多都已辨认不清内容，只剩一块爬满青苔的石头。
不过他们有那么多丰功伟绩能刻也挺好。不像我。
在某些夜晚，我靠着白龙马自说自话，反复问一个怎么也想不明白的问题:我并非有意，为何判我极刑。
我总是一遍一遍地想，如果再给我一个机会回到那时的凌霄殿，我会把这颗心给他看。
我会把这颗心，一层一层地剥开给他看，让他知道，我不曾不忠不敬过。
我就这么个痴傻的人。花一百年，干一件事。
你大可以说我荒诞愚笨，我不在乎，也没什么深刻的原因。
我只是要一个堂堂正正的清白。
我只是要那块石头上，堂堂正正刻上我穷尽一切求世人认可的名号，不容任何否认。
当为好人二字。
我不是个复杂的人，没什么可说道的地方。
十世为人，十世为仙，后来又做了十世的妖。还是人那会，我每一世都投身成一个穷书生，每一世的最后，都穷死在同一间漏风漏雨的草屋里。那时候书读的多，别的没记下，只记得被写进书里的人，活着的比我有滋味，死了的比我有地位。
太简单乏味的人，没资格被记住。 世道从来如此。
取经路上，师兄和师父心里装的事多，他们老是看着前方，不停地走。复杂的人，总是知道自己要去哪里。
而我不同，心里装一件事，就觉得堵的慌。曾经在流沙河日复一日吃人，干的是丧尽天良之事，但那时不觉得，因为我只能做这一件事，至于为何要做，不重要。
后来遇到了师父，当他那张脸第十次出现我面前，突然就下不去嘴了。僧人说，换条路，重新来过吧。
这样的日子，过得连出错的机会都没有。
我也这样以为过。就像从前为玉皇大帝卷帘一样，帘笼一起一落，便是目光所及的所有。
但有一日，我打碎了一样东西。
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这一切是如何发生的。
在那个漫长的瞬间里，我惊恐地看着王母娘娘最宝贝的琉璃盏在我的脚下，摔成一摊碎片。
支离破碎的光反射到脸上，我像个滑稽至极的小丑。
玉帝降了大罪。不忠，不敬。
贬下凡间之前，我被扒了裤子打得死去活来。群臣都到了，里面有不久前和我高声阔谈的人，有拍着我的肩说一起好好干的人，但那天，他们都成了一种人，都仅仅是站在人堆里淡漠地看戏不发一言的人。
我不像大师兄，我没他那么有骨气，所以并不感觉多么羞耻。
只是心堵得比从前厉害许多。
确实是挺没意思的过去。
西天路上，我习惯走在最后，这样可以安安心心看些我想看的东西。
比如在不起眼的荒草堆里，隐隐藏着的那些高高矮矮的石碑。
上面刻的，是和我一样写不进书里的无名人。
我时常停下来看看，不乏有许多刻些长篇大论的颂赞和功绩，但大多都已辨认不清内容，只剩一块爬满青苔的石头。
不过他们有那么多丰功伟绩能刻也挺好。不像我。
在某些夜晚，我靠着白龙马自说自话，反复问一个怎么也想不明白的问题:我并非有意，为何判我极刑。
我总是一遍一遍地想，如果再给我一个机会回到那时的凌霄殿，我会把这颗心给他看。
我会把这颗心，一层一层地剥开给他看，让他知道，我不曾不忠不敬过。
我就这么个痴傻的人。花一百年，干一件事。
你大可以说我荒诞愚笨，我不在乎，也没什么深刻的原因。
我只是要一个堂堂正正的清白。
我只是要那块石头上，堂堂正正刻上我穷尽一切求世人认可的名号，不容任何否认。
当为好人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