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西院】【原创】九九八十一

师父问过他,五百年有多寂寞。
他说其实不。
那时日日夜夜,睁眼闭眼都是杀戮和苦痛。
他受得住五指山,却受不住如来下的心咒。
他只退缩过那一回,恨自己为什么死不掉。


妖猴在世,终是祸端。
曾经他以为有人能化他,后来才知道,茫茫苦海,滔滔罪恶,不过一人孤独。



楼主 怪小怪66  发布于 2019-05-04 23:01:00 +0800 CST  
让我来哼哧哼哧慢慢搬文~

楼主 怪小怪66  发布于 2019-05-04 23:02:00 +0800 CST  
欢迎加入蛋黄不加盐:把淋巴四散吧零散久😃

楼主 怪小怪66  发布于 2019-05-04 23:04:00 +0800 CST  
第一章



"再说一次,你是谁"
天雷一道道劈下来,五脏六腑都快被搅碎了。
"齐...天...大...圣..."
"还是不服?"
"不服..."



"啊——" 孙悟空直直从树下翻了下来,摔在沙僧旁边。
猪八戒翻了个身,没醒。



沙僧靠过来拍了拍他剧烈起伏的背:"又是心咒?"
孙悟空揪着胸口,单手撑地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冷汗已是浸满了额头。
"不碍事..不碍事...你去睡吧"
猴子把头垂在双臂之前,微微发着抖。


沙僧看着,除了心痛,也别无他法。
心咒,只有如来能解。



极致的疼痛一波一波袭来,好不容易缓合下来,孙悟空狠狠甩了几下头,方才强撑着站了起来。
他望了一眼唐僧的方向,见没什么异样,刚想往回走,却被叫住:"悟空"
"师父..."
"可还好?"
唐僧并未转头,孙悟空看着他的背影笑笑:"无妨无妨,习惯了"
"嗯"



孙悟空回到树上,两手抱在胸前,仰头看着暗黄的月亮。
其实他比猪八戒更爱看月亮。
当初五指山下日夜求死不得,他看见月亮,才知道原来一天又过去了,才知道原来,自己还活着。



他摸了摸头上的金箍,压着他的东西太多,两道咒语和师父手里的金芒鞭,每一样都能让他痛的死去活来。
天地万物都在监视他,都在预防他再反。



孙悟空把手枕在脑后,微微阖了眼。
佛祖的东西,果然不一般;佛祖的心肠,也比师父要硬上许多。
他对着天空,轻佻地的说了一句:"去你的,想让我忘了,门都没有"

楼主 怪小怪66  发布于 2019-05-04 23:06:00 +0800 CST  
第二章



白茫茫一片,仿佛蔓延到了天的尽头。
“怎么雾气这么重?”猪八戒牵着马,狐疑道。
“反正不是什么好兆头”孙悟空挥了挥棒,试图驱散些什么,厚厚的白色压得他有些烦躁,“守着师父,我去探探”
孙悟空跃起来,四周看了一圈,落地猛地吸了口气,缓缓吐了句:“妖精...”

转身对唐僧道:“师父莫担心,此地妖气重,不宜久留”



可四人越往前走,却仿佛入了更深的浓雾,辨不清东南西北。眼见得天色暗了下来,孙悟空拉了马:“前方凶险难测,今晚就在这休息吧”



入夜,猪八戒和沙僧帮忙把火生了起来,便自顾自的睡下了,孙悟空抱膝坐在火堆旁,红红的光映在他脸上,摇摇曳曳。
唐僧见他发呆,走过来坐在他身边。
“有心事?”
孙悟空摇摇头:“雾气诡异,竟有几分熟悉,倒像是冲我而来”言罢看向唐僧,“师父,去休息吧,有我守着”



唐僧没起身,依旧盘腿坐着,手摸着胸前的佛珠,一颗一颗往下抡。
“你越来越乖顺了,和刚收你那会,不一样了”
孙悟空沉默了一会:“你救过我...对你乖顺也是应该”
唐僧不言语,看着孙悟空明暗交替的脸,仿佛又看见了那日。



被困五百年的猴子,被观音大士活活逼得跪在他面前。
他生性桀骜,不愿叫师父,但见到他却连连作揖,道谢谢,谢谢。
在人间遇到形形色色的面孔,唐僧却未曾见过那样深重的悲哀和压抑,所谓落魄至极,也不过如此。但那只猴子顶着满身伤痕,眉宇间的傲气和不羁,却清晰可见。


观音说他终得自由,但唐僧明了,他再也不可能自由。
头上紧箍咒,内里心咒,凡物伤不得他的石身,但金芒鞭可以锁死他的元神,鞭鞭让其痛入骨髓。
如何自由,如何快乐。



唐僧曾经也不忍过,问他为何答应随自己上路。
那双平日骨碌碌转不停的眼睛,瞬间没了光彩,低垂的眼眸里一片黯淡、
他说他背了太多的死亡,对不起太多,为了他们,他也不能...再肆意妄为。



回过神来,记忆里那张带着悲伤的脸和身边的孙悟空合为一体。
“阿弥陀佛”唐僧叹了口气,“劫数而已,必然是渡得过的”

楼主 怪小怪66  发布于 2019-05-04 23:08:00 +0800 CST  
翌日,雾气终于散了些许,方才发现已经走入一片密林之中,阴翳厚重,几乎不见天日。四周全是长相奇特怪异的参天大树,树枝崎岖怪异,仿佛无数只勾魂的手朝四人伸展开来。



“这地方,俺老猪真不喜欢,看着瘆人”猪八戒不住地四下环顾,生怕从哪里窜出个怪物来。
层层叠叠树枝乱七八糟地长在一起,沙僧不得不将行李转了个方向打横拿了,才能避过勾人的枝丫。
“二师兄,你只牵马就别抱怨了,这么重的行李咱俩换换?”
“得得得,我才不干这买卖”猪八戒说罢突然伸了头嗅了嗅,“什么味儿?挺清香的”


唐僧在马背上也闻到了这股奇怪的清香味,这香气不腻不冲,反倒沁人得紧。
他听着猪八戒和沙僧打趣,眼睛却看着孙悟空的方向,这猴子起初还在叽叽喳喳舞着棒子开路,可越走却似乎越来越没了声息。
“悟空?这什么味道?”
“师父莫慌,这地方的植物不知名,味道自然也陌生了”孙悟空没回头,脸上已是渗了细密一层汗水。
他比任何人都先闻到那股味道,那味道他再熟悉不过,仿佛来自世外桃源。
从第一丝气息进入鼻腔起,胸腔便隐痛了起来,他暗自咬着牙,顶着一阵猛过一阵的疼痛往前走,心道:“果真一天也不让我安生”


更往前走,树木越来越茂密,几乎连脚下的地都长满了,那股味道也愈发浓郁。
孙悟空脚下一个踉跄,止不住单手撑了地。
"大师兄!"
猪八戒叫了一句,赶忙跑了过去,到了跟前才发现孙悟空整个身体都在打颤。



"你没事吧师兄"猪八戒想要伸手去扶,孙悟空摆摆手,低低喘了会气,拄着金箍棒慢慢挺了起来。
"你回去,保护师父,这气味恐有蹊跷"
猪八戒看着孙悟空痛的发白的脸,却也做不得什么,只得依言退了回去。

孙悟空用手轻轻抚了抚胸口,眼里凌光一闪,直直射向前方的树丛。
"出来!"



其余三人听孙悟空喝叫,立在原地不敢再动,只见得从那树丛深处慢慢现出一曼妙女子。
那女子眉眼带笑,见了四人不躲不避:"几位师父,不知来此地有何贵干?"



见女子往唐僧的方向有去,孙悟空把棍子一提,横在她面前:"要走,先过我这一关"
女子这才看见孙悟空的脸,脸上顿时显出几分异样,往后退了几步。
"你..."

唐僧开口道:"悟空,不得无礼。"随即对着女子双手合十道:"姑娘不必惊吓,他是我大徒弟。敢问姑娘,这是什么地方?"
那女子显然还没回过神来,诧异地看看孙悟空,又看看唐僧。
"徒弟..你是唐三藏的徒弟?"


孙悟空笑着把脸凑近了些:"没错,是我,妖精,要作恶也不先打听打听爷爷的名号“


女子怔了半晌,面色柔和下来:"齐天大圣孙悟空的名号,谁没听过"
"既然知道,别逼我杀人,让开"



女子看着孙悟空,眼里是亮晶晶的水汽。
"这一路,你杀了不少人吧"
孙悟空转了头,直勾勾地盯着女子:"没错,不过我杀的,都是妖精,既然是妖精,就该死"

那女子却是低头笑了,抿了抿唇,侧身让了条路:"走吧,再往前走不远,就开阔了"
"老猪老沙,你们带师父先走,我随后来"孙悟空收了金箍棒,目送着三人走远,心下奇怪这小妖精竟如此快便妥协下来。



"你别想耍花招"孙悟空刚想抬脚,却听着背后冰冰凉凉一声叹。
"大王要走,我没有拦的道理"



孙悟空身形一顿,猛地回头问道:"你是谁?"
女子微微摇了摇头,伸手指了指那些奇形怪状的树木。
"从前的花果山,大王都不记得了吧..."


女子看着那些像人一般扭曲的枝干,泪流满面:"他们都曾经长在花果山上,他们和我一样,都在等一个人,等着等着,有的成了妖,有的成了丑陋的死木头"



清香的味道又氤氲起来,仿佛来自世外桃源。
没人比他更熟悉那种味道。
孙悟空楞在原地,眼光划过每一颗树木,那几乎不能称作树,更像是一排排怪物。


"该上路了,快去吧,你师父在等你"女子依旧笑着。

孙悟空不回答,本能地想要逃走,逃开这一片黑森林般的存在。

刚跨出去一步,一种来自灵魂深处的痛感瞬间爬遍了全身。
随之啪的一声,整个人被抽的栽倒在地。
孙悟空的后背出现了长长一道鞭痕,伤口极深,隐隐泛着金光,随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脑中有一个平静的声音命令道:"杀"


孙悟空死死捂了胸口,跪倒在地上,痛的直不起腰。

啪,第二鞭落下,从左肩到右侧肋下拉出长长的一道口子,孙悟空咬着牙强自稳住,却仍然被带得往前一歪。



那女子捂着嘴看着眼前一道金线飞舞,孙悟空仿佛一个提线木偶般被折腾得东倒西歪。

她睁大眼看着,泪水划过脸颊。
他不该,不该是这样的。



"杀"还是那个声音。
心咒仿佛要把灵魂一点点缴烂了,汗水顺着猴毛往下流,孙悟空压着心头之痛,从喉咙口挤出一句:"如来!"

"妖精,杀" 脑子里有个声音回答他。
"不杀,我动手,她永无来世"


孙悟空摇摇晃晃地抓稳了金箍棒。
手起,棍落。
生死本就是简单的事,他甚至看得见那女子最后眼里的不可置信。



疼痛忽地消失,那个声音也不复存在。
孙悟空捡起地一条孤独的藤蔓,把她放在了一颗树伸出来的枝干上。

"对不起啊..."
孙悟空对着这一片可怖的树林,眼里干干涩涩,却没有眼泪。

楼主 怪小怪66  发布于 2019-05-04 23:11:00 +0800 CST  
第三章
孙悟空追上三人,悄悄施了法术将衣服抽烂的布料复原了。
"师兄.." 猪八戒看了一眼孙悟空,"刚刚金芒鞭飞出去了"
金芒鞭是观音和着金箍赠予唐僧的,平日化作纹理盘踞在袈裟上,但唐僧几乎不曾用过,大多时候那实则是佛祖手里的刑具,另一种控制孙悟空的手段而已。
"嗯" 孙悟空应道。
"今天不是还没到十五?"
"呵,方才只是小意思,十五要难熬多了"孙悟空轻笑了一声,加了几步走到唐僧前面去了。



"师父,我们就快走出去了"
孙悟空对唐僧勉强笑了笑,随之转头吸了口冷气。伤口愈合得快,疼痛却是持续得越来越久了。
唐僧看着孙悟空脸色不对,也没多言语,只是悠悠地看着两旁不断略过的树木。



走了不多时,天突然下起雨来。
这雨下得又急又大,像玻璃球般往下砸。
四人一路挑着荫蔽处走,仍免不了淋得全身湿透。
"前面好像有个庙,咱们进去躲躲"猪八戒道。

到了跟前,才发现这是个废弃的小庙,牌匾上的字都看不太清。
孙悟空进去探了一圈,确认安全后才帮着沙僧把行李拿进来放了。


猪八戒倚在门口,看着雨水一股一股从房檐上倾注而下。忽地一个闪电,随之而来是一声猝不及防的惊雷。
猪八戒往里挪了挪身子,暼见孙悟空有些瑟缩的神色,笑道:"师兄啊,你还怕这个?"
"我才不怕"
"你可别骗我了,我眼睛好使着呢"
"我看你真是闲的慌"孙悟空往猪八戒肩窝捣了一拳。



唐僧安安稳稳地坐在庙里供奉的一尊佛前诵经,孙悟空走过来站在他身后,呆呆地盯着那尊佛像看。
"悟空,坐"唐僧闭着眼吩咐道。

"今天,佛祖为什么罚你?"
"嗐,能为什么,我忤逆他了呗"
"我看那片森林,树木生的竟然有几分人样,是妖精?"
孙悟空沉默了一会,答道:"是"
"那你杀了?"
"是"
"姑娘呢?"
"也杀了"
唐僧念了句阿弥:"你不该杀的"



孙悟空没回话,望着门外的雨帘连成白茫茫一片。
"师父,我想花果山了"
"想回去做山大王?"
"不,做只普普通通的猴子就行"


猛地又一个炸雷响起,孙悟空不由得把身子团得紧了些。
他是怕雷声的,从五百年前就开始怕了。



没人比他更知道雷劈在身上是什么感觉。
五指山下,每一声雷都是如来佛的处斩令。

楼主 怪小怪66  发布于 2019-05-05 11:57:00 +0800 CST  
第四章
回到庙里,沙僧刚给睡下的唐僧披了件厚衣服。

“老沙,辛苦你”
孙悟空一脚踏上供奉桌,蹦到佛像手心里躺下了。
供奉桌上摆了两个废烛台,被孙悟空一踩摇摇晃晃地便要掉下桌去。


沙僧一个箭步冲过来接住了。
“掉不得,掉不得”沙僧捧起烛台使劲用衣服擦拭了起来,“要干干净净的”



猪八戒抱着大肚子随意在地上坐了,斜倪着眼看沙僧忙活。
“这又不是琉璃盏,你那么宝贝干什么”
沙僧却不抬头:“什么都不能碎,碎了,我再担不起了...”

“老沙你啊...”
他以前老觉得沙僧傻,但唐僧说,那叫虔诚。


猪八戒觉得有些无趣,却没什么睡意,便侧身躺下脸冲着门外。
“猴哥,你说云层这么厚,嫦娥妹妹怎么看得见我?”
“没人愿意看你”
“瞎说,嫦娥妹妹说了,在她心里除了吴刚,天蓬排第二”
“那就是逗你玩儿呗,排第一的才有资格谈情说爱”
“我不信,谁都该有个机会”
“那也没你的份”

猪八戒怨念地回头狠狠剜了孙悟空一眼,扭过身不说话了。


孙悟空看着他生气的样子觉得好玩,脸上带笑继续晃荡腿。
佛像的脸就在面前。孙悟空细细端详着,细长眉眼,嘴角上扬。
“世人还真信你慈悲呢,笑死我了”

孙悟空双手枕在脑后,手指慢慢的顺着金箍划过。
其实换做以前,他会觉得八戒说的对,谁都该有个机会嘛。


谁都该有个机会,睥睨天下,唯我独尊;谁都该有个机会去天庭撒个泼,去扇一扇神仙的巴掌;谁都该有个机会快活。
但是他不知道一个机会,要用千千万万的猴子的命来换。
他们,本该也要有个机会才对,起码,有个机会活着。



他想起来那些夜里,黑白无常牵着一只只猴子从他面前走过。
他们说:“大圣爷,对不住”
原来阎罗殿的生死簿,并不是一把火烧了,就能庇佑猴子猴孙长生。



每个人都该有个机会才对。
有个机会后悔的话,他会选择不闹那一回。
可惜不会有人给他了。

楼主 怪小怪66  发布于 2019-05-05 22:56:00 +0800 CST  
第四章
月中十五。



孙悟空抱着手站在院子里,眯着眼睛看着云雾掩映下忽明忽暗的月亮。

猪八戒看着他攥着衣服的手指隐隐发白,心下了然,目光里带了担心。


"两位师父,先进屋用膳吧"
猪八戒回过身道:"大娘,辛苦您留我们借宿还准备饭菜,您先去吃吧,我们随后就来"
言罢扯了扯孙悟空的衣角。
"师兄,吃点东西吧,一会怕是难熬"
孙悟空依旧一动不动。猪八戒知道,他忍痛的时候总是这幅样子。
"你去吧,我不吃"

"你..."猪八戒本还想说点什么,却到底咽了回去。
"当心点,别太拗"


猪八戒进了屋,盛了碗饭坐到桌旁。
"师父,又十五了"
唐僧低头默默吃着,应道:"嗯"
"大师兄他..."沙僧斜了身子往外看了一眼。
"猴哥难处太多...师父,您帮帮他"



唐僧夹了一筷子菜到碗里,面色如常。
"佛祖的安排,我没有质疑的道理"

楼主 怪小怪66  发布于 2019-05-05 22:57:00 +0800 CST  
孙悟空在院子望了许久的月亮,直到快维持不住站姿,才出了门。
他寻了个僻静的地方,把上衣脱了系在腰间,手按在心口处微微喘着气。



"我说你们做菩萨的,每次都这么啰嗦?要打快打,别占爷爷睡觉的时间"
孙悟空盯着天空,眼睫上沾了汗水微微颤。



忽地,便听见破空的风声。
一道金光嗖地落在他赤裸的后背,登时带出一道血槽。
孙悟空往前扑了一步,用手撑住了地才没摔下去。
"呵,这么听话?说一声就来了?"
他笑道。



嗖啪。狠厉的两鞭抽在腿上,孙悟空死死踩在原地,未动分毫。
接着,金光翻飞,鞭子噼里啪啦不间断的落在他的膝弯。
金芒鞭之下,从没有金刚不坏之身,只有属于凡人的血肉之躯。
孙悟空被抽得一双腿满是可怖的血口子,布料被生生打进伤口深处,血顺着猴毛一滴一滴滑到土地里。

"呃..."接连三鞭打在同一处,纵使他再努力,终究免不了腿一软便要往下倒。
孙悟空眨了眨眼睛,在膝盖快碰到地面的一瞬,一拳锤在地上稳了身形。
"别白费力气了..."
"我说过...我不会跪你..."


鞭子停了一刻,随之转了个方向直直咬上了孙悟空的脊背。
金芒鞭伤不了他的内里,鞭子几乎无所顾虑地胡乱往他身上甩。
孙悟空虚睁着眼,看着鞭子起起落落,眼前,尽是血沫横飞。

每月十五,金芒鞭都会让他体验痛到骨髓是什么感觉。



当初大闹天宫,凌霄殿血流成河,天兵天将死伤百万,玉帝誓要他以血还血。
如来受玉帝所托降服妖猴,他到底不敌,被压在五指山下五百年。



"天庭的人死了多少,花果山猴子的命,我要多少。这妖猴烧了生死簿,佛祖,劳烦您抬手行个方便"
如来微微阖眼,还原了生死簿上他所有猴子猴孙的名字。"玉帝,自行处置吧"

随后三天,花果山成人间炼狱。
他数过,天庭在他眼前杀了一千八百只猴子。
他空有一身本领,在那时,唯一能做的也只有徒劳叫喊。
"玉帝老儿!你卑鄙!"


刀剑从猴子的胸膛穿出来,红灿灿的。
老些的猴子看着他,从容不迫,带着骄傲,临死高声道:"大王,来世还生在花果山!"
小些的,看着刀架在脖还子上,惊慌失措地求他:"大王,大王,救救我.."
他动弹不得,只剩一双血红的眼睛。
救不了啊。他救不了啊。


又是一鞭砸上腰间,仿佛要将他拦腰斩断。
孙悟空吃痛地弓着身体,在密集地鞭雨里抖得像筛糠一般。
汗水混着血水糊了满脸,眼前是雾蒙蒙一片。

他明白,受这些不过是众人所愿。
玉帝要他用血还债,如来接着委托的名义,想要打断他的傲骨,让他老老实实臣服于天,护送唐三藏西天取经。


"你敢还手一次,死去的猴子,万世堕入地狱,不得翻身"
这是如来借玉帝之口给他的警告。
这些年他咬牙扛着,也是为了搭在自己身上的一千八百条命。不能...再对不住他们了。
如来一直用惩戒反反复复警告他,佛法无边,你斗不过天。但无论如何,他终究不曾跪下过。


孙悟空两手拄着地,鞭子便长了眼睛似的往胳膊上抽,最后他也没了力气强撑,摔趴在地上由着鞭子在后背肆虐。
粗重的呼吸声响在脑子里,鞭鞭绞在皮肉深处,孙悟空额头抵着地,安安静静,没有呻吟,也没有求饶。
最后直到他意识有些涣散,金芒鞭终于停了下来。

孙悟空伏在地上,感受着身上的伤口慢慢愈合,不想再有多余的动作。



"猴哥,猴哥——"
听到猪八戒的声音,本来摊在地上的人,条件反射般弹了起来,咻地跳到了树上隐蔽处。

猪八戒不见孙悟空,看着土地上成片的暗红色,心里酸涩,冲着空气叫道:"给你留了饭,回来记得吃啊"

孙悟空躲在树上,看着猪八戒等了一会,又独自返回,这才跳了下来。
终究是,学不会在人前狼狈。


孙悟空穿了衣服,又靠在树上缓了一会,才慢慢地往回走。
月色清冷,拉出一个细长显瘦的孤影。

楼主 怪小怪66  发布于 2019-05-05 22:59:00 +0800 CST  
各位小伙伴欢迎加群嗷:把淋巴四散吧零散久☺

楼主 怪小怪66  发布于 2019-05-06 22:41:00 +0800 CST  
第五章

一行四人走了许多天,终于见到了处有人烟的地方。
"平天镇..."
孙悟空看着高大雄伟的牌匾,心道这名字倒有几分熟悉。



入了镇内,沿街都是些平常人家的房屋,只不过每一户的大门和外墙上都刷上了类似火焰的图案,清一色的红色调,颇有些置身火海的感觉。

"难道火是这地方的图腾?"猪八戒道,"看这些姑娘也一身红衣,真漂亮"
"呆子,看路,别看姑娘" 孙悟空撇撇嘴,打趣了一句,眼睛却警惕的看着蔓延开来的红色。
怕是有蹊跷。
这些奇奇怪怪的火焰花纹,却不像是装饰,和着满街的红色,竟有一丝灵动,似乎真有冲天火焰,快要烧出墙来。


四人行至一户人家,唐僧抬手敲了门,开门的老翁看见三个相貌怪异的人,却没太过惊讶,听完唐僧说明来意后便礼貌地将四人请进了宅院里。

院子不大,只有一对老夫妇住着,唐僧寒暄了几句,便开口道:"敢问施主,这平天镇内,怎的处处都是火焰的图案?"
"长老有所不知,我们这平天镇供奉的,是前世圣婴,圣婴生于大火之中,自然火焰在平天镇里,也就处处可见了"
孙悟空嘴里含着香蕉,撑着头听二人对话。
"猴哥,你在想什么?"
"没想什么"孙悟空把香蕉皮往桌上一掷,拍了拍猪八戒的肚皮,嘴角浮出一丝意味不明的笑。
"我估计,有个老朋友要来看我了"



是夜,唐僧一人睡在房内,半夜忽听得狂风大作,直把窗户吹的劈啪作响。
唐僧惊醒,睁眼便看到房门口一个高高大大的黑影,头上隐隐约约两只牛角。
那黑影见唐僧醒了,一脚跨到跟前,抓住唐僧的衣襟便撞出了窗户外。
"悟空!"
唐僧被黑影整个钳制住动弹不得,眼见得要闯出门外,忽然一根棒子挥在那黑影身前,砰地一声砸在地上。
"站住!"
那黑影看见孙悟空,身形一顿,鼻子里冲出两股热气,扯着唐僧便要往另一个方向冲去。


孙悟空腾跃起来,一棒打在那黑影背后,趁他松手的空当,把唐僧往侧边一推:"老猪老沙,保护师父!"
那黑影被打的往前趔趄了几步,回过身来不见唐僧的踪影,气急败坏地冲着天空闷哼一声,抽出混铁棍便向孙悟空迎头击去。

两个身影纠缠在一起,从地上打到空中,难分伯仲,只听得一片兵刃相接的碰撞声。

最后那黑影被孙悟空一棍子打在胸口,飞出去几米远,伏在地上吐了口血。



金箍棒,直直指在他眉心正中。


楼主 怪小怪66  发布于 2019-05-07 12:14:00 +0800 CST  
孙悟空没说话,走到唐僧身边道:"师父,可否借金芒鞭一用?"
"大师兄,你别...."
孙悟空摆摆手,打断了沙僧的话。


"义兄,魔王的血,可以当做通行证"
牛魔王回过头,看着孙悟空双手托起的长鞭,一时疑惑。
"与观音讲,你让孙悟空流了血,她心里舒畅,也许能让你见上一回"



牛魔王讶异道:"这什么宝贝,竟能让你见血?"
"莫多问"孙悟空笑笑,把金芒鞭交到牛魔王手中,背过了身去。"动手吧,也当解你心头之气"

牛魔王捧着那金丝缠绕的鞭子,细看竟有成千上万的倒钩,幽幽泛着金光。他不能想象这打在身上,是怎么样一种刑责。

他看了看孙悟空,发现他只是静静地站着,并没有任何还手的意思。



"你当我不敢?"牛魔王抖了抖身体,猛地扬起了鞭子。
可不知怎的,看着面前那个笔挺着的脊背,他明明有满腔怨气,却怎么也下不去手。
他发现,那只曾经不可一世的猴子,依然一身傲气,但却莫名显得落寞和单薄。

"义兄?"没有意料中的痛感,孙悟空回过头提醒道。
"你疯了,都疯了!"牛魔王狠狠地把鞭子摔在地上,置气般的走远了几步,不愿再看。



孙悟空拾起被牛魔王摔碎的杯子碎片,默默将其复原了放在地上。
随之捡起鞭子,毫不留情地冲着右手臂挥了下去。

"啪" 鞭子如毒舌般缠上孙悟空的手臂,所有的倒钩瞬间没入表皮,再被生生扯出,带起一层细碎的血肉。



"嘶——"孙悟空皱了眉,手下却没停,又是狠厉的几鞭叠在同一处伤口上。

纵使伤口愈合的再快,在这么不顾及的重手下,手臂上也硬是用鞭子打出了一道深深的血槽。

牛魔王听着身后一声接一声的鞭声,到后来甚至能听见鞭子落在血肉里的湿腻声。



血,滴滴答答地流的欢快。
孙悟空咬着牙,控制住右手的战栗,拿过银杯赶在伤口愈合前接了小半杯血。


"拿着"
牛魔王怔怔地看着满头冷汗的猴子。
"欠弟兄们的,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还了"



"你没必要这样..."
牛魔王看着杯子里暗红色的血,心里像不知被谁狠狠揪了一把。
猴子在笑着,可他似乎能看见猴子肩上扛的,是他完全无从知晓的重担。

方才伤的过重,右手抬不起来,孙悟空只能将就着用左手拍了拍牛魔王的肩。
"这杯子,留着吧,别因为我忘了其他弟兄的情"


牛魔王低头晃了晃银杯。"西天路,很累吧..."

"还好,天天在路上,不觉得"


"谢谢你。"
"也谢谢你。"
五百年了,大家都过的难。
从今往后,或许难再见。
就此道别,也谢过了。



一人谢的,是补偿;
一人谢的,是原谅。

楼主 怪小怪66  发布于 2019-05-07 12:17:00 +0800 CST  
“你们可在此歇息,我就先告辞了”牛魔王对着唐僧拱拱手。
唐僧俯身合了个十:“多谢施主”言罢见二人重聚不易,便领着猪八戒和沙僧先进屋了。



“你去吧,早日团聚,也替我跟红孩儿说,别记他叔父的仇”孙悟空笑了笑,见牛魔王盯着杯里,又补了一句:“放心,这血凝不了”

牛魔沉默半晌,抬头干笑了一声:“你这金箍,比当初凤翅紫金冠带着舒服?”
“得了吧,难受死了”孙悟空伸手摸了摸,“没办法,取不下”


“你还是这么没所谓...”
牛魔王踱了几步,走到院子当中,凝视着地上树影婆娑。
他没告诉孙悟空,五百年和五百年后的无所谓是不一样的。当初,猴子是顶天立地傲视群雄,现如今,是一腔苦水无从倾倒。



从不甘不愿到心甘情愿,竟然只花了五百年。

五百年,到底经历了什么。


“义弟...我真怕啊”牛魔王喉头颤动。
“怎么讲?”

牛魔王摇摇头,却没答话,走回来拍了拍孙悟空的背:“明日你们师徒还要赶路,早些休息”
“日后你做了神仙,我老牛上不了天,但在地上,一定帮你庆功”


“以后...后会无期了”



孙悟空点点头,不知该说点什么,只道了声“保重”便要转身往回走。

“义弟!”
牛魔王叫了一声。“别忘了自己是谁...”



孙悟空踏入房门的脚顿了片刻,半张脸隐在黑暗里,嘴角微微扬了扬:“俺老孙是齐天大圣孙悟空!”

牛魔王听着他冷冷硬硬地声音,一如五百年的花果山上,他也如这般立在山崖之上,一身黄金铠甲,对着世间万物狂傲地宣布:
俺老孙是齐天大圣孙悟空!



好啊。真好。



牛魔王哈哈笑了:“孙悟空,要记得我老牛!”
“一定!”

牛魔王看着孙悟空跨进门槛,慢慢没入黑暗,再消失不见。
他突然很想叫住那个人,再说点什么话。



但终究留给他的,只一个黑洞洞和门口,和小半杯沉重到心底的鲜血。

楼主 怪小怪66  发布于 2019-05-08 22:10:00 +0800 CST  
小番外 【莫负人】
猪在看月亮,猴子也在。


"师兄,今晚月色真美"
"恶心"


猪八戒眉眼尽是温柔。"我觉得她在广寒宫里想我"
"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在想她"



猴子笑而不语。
"师兄啊,你有喜欢的人吗?"
"没有,我不像你们天庭的人那么矫情"
"那..有喜欢你的人吗"
孙悟空两手枕在脑后,半闭着眼睛。
"有,但我装不知道"


"为什么?"
"一块石头,爱不了人"
猪八戒歪过头看了猴子一眼,嘴里嘟囔了一句:"胡说..."

"八戒,你这样,挺好的"
"不好,一点也不好,这幅样子会吓到她的"



孙悟空支起脑袋:"但你知道怎么爱,也能去爱"
"你也可以啊"


许久,孙悟空慢慢吐了句:"我不行..."
猪八戒嘿嘿一声,坐正身体拍了拍孙悟空晃荡的腿:"猴哥,你该学学,没恋爱谈很无聊的"


孙悟空看着猪八戒一脸同情自己的样子,扑哧笑了:"呆子..."


猪八戒对着月亮,又开始自顾自地叨念:
嫦娥妹妹呀,我想你了,今天特别想,我看见树林里的白兔子,我觉得是你的玉兔,我看见谁家穿白裙的姑娘,我觉得是你在那,我看什么都是你,我怎么这么喜欢你啊....

映着月色,他还是意气风发的天蓬。



猴子又换了个姿势,抱着双膝,露了一双滚圆的眼睛,静静地看猪八戒对着月亮做每天的例行汇报。


爱情真美。
不过猴子没那个胆量。
老菩提告诉过他,若要用情,切莫讲辜负。



别负了爱人呐。
但他好像,连别人交给他的命都保不住,何谈感情这等玄乎的东西。



他已经负了千千万万。
所以,就别再学着去爱了吧。
断了别人的念想,也给自己留个心安。



猪八戒念叨完了,回过身傻乎乎地对着孙悟空憨笑。
"师兄,你说她有没有在想我?"
孙悟空嘴角带了笑意。
"在想,贼想你"

楼主 怪小怪66  发布于 2019-05-08 22:12:00 +0800 CST  
呼唤来自老朋友新朋友评和赞⊙∀⊙

楼主 怪小怪66  发布于 2019-05-08 22:14:00 +0800 CST  
第六章

四人歇息一晚,第二日清晨走出镇子时,身后的房屋像是有了灵性一般化作烟雾散去,眼前,又是一片无尽的荒脊。


"继续上路吧"唐僧在马上道。

【凌霄殿】
"玉帝,牛魔王昨日现了踪影,还和孙悟空碰了面,怕是有再反之势"
"呵呵呵,反?"
玉帝的目光森森,剑眉凛冽。
"李靖哪吒听命,朕命你二人率众兵将捉拿牛魔王"
言毕又对着李靖低声耳语了几句,面上轻轻笑了笑。
"这么好的筹码,不耍耍那妖猴,岂不可惜"
——————————————————————————————————————————

唐僧一行才没走出多远,天色忽然变得暗沉,一团黑云滚滚,直直朝背后平天镇的方向压去。
孙悟空停下步子竖了耳朵,两道目光敏锐地射向空中。
未过片刻,耳畔隐隐传来一声牛的哀嚎。



"不好!"孙悟空握着金箍棒的手一紧,"老猪老沙,在此处守着师父别动,我去去就回"
"哎——"没等猪八戒问出口,已看不见孙悟空的影子。


不出所料,牛魔王果然是遭了殃。
这些年牛魔王意志消沉,功力大减,层层天兵天将出手,他自是寡不敌众,被哪吒的乾坤圈打得现了原形,化作一头大白牛,在地上已是气息奄奄。



"李靖!住手!"
听得身后一声怒喝,李靖的嘴角往上勾了勾。


"你做甚!"孙悟空把棒子支在地上,手指着李靖道。
"牛魔王意图谋反造次,我奉玉帝之命前来捉拿"李靖走了几步,颇为玩味地看着孙悟空,"有问题吗?"

孙悟空瞥了一眼地上生死不论的牛魔王,抬眼质问道:"你哪只狗眼看见他意图谋反?"
"孙悟空!休得无礼!"
李靖却不恼,抬手拦了哪吒。"地上的,可是当初的七大圣之首啊,他的鬼心思,谁知道?"



孙悟空听出李靖话语里的意味深长,心中顿时明了几分。"昨日我二人碰面,只为了结私事,无关造反"
"你倒是清楚得很"李靖哈哈笑了几声,抬脚踹了踹地上的牛魔王。
"天命难违,玉帝没要他性命,只判天雷之刑已算是高抬贵手,还请大圣,莫挡了路"

孙悟空陡然生了火气,一棍子扫在李靖跟前。
"妄下定论,一派胡言!"

李靖眼里带了戏谑,悠悠开口:"胡言又如何?天庭说他有罪,便是有罪,这罚,必定要挨"


如此莫须有的降罪,矛头决不会在牛魔王身上。
天庭的手段,他稍微一想,便摸得清清楚楚。

见孙悟空拿着金箍棒的手微微发抖,李靖神色微变。
"大圣想救兄弟,也不是没有办法"


"别逼我动手"孙悟空咬着牙,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往外挤。
李靖往前走了几步,直视着孙悟空的眼睛。
"和我动手?你敢吗?"
"碰我一下,你那花果山的子子孙孙,可就灰飞烟灭了"


这等挑衅,猴子听得不算少。
李靖的脸就在眼前,他恨不得一棒子挥下去敲碎了那脑袋。
但那么多猴子的魂灵...还在地狱里等着他去度。

孙悟空的手攥成拳头,反复几次握紧又松开,低垂着的眼眸下,神色也变了又变。


"你放了他,天雷之刑...我替他挨"

楼主 怪小怪66  发布于 2019-05-09 22:41:00 +0800 CST  
李靖仰天大笑道:"大圣果然重情重义啊,李靖实在佩服"
说完拍了拍孙悟空的肩:"那我也不好拂了大圣一片好意"



果然是意料之中的戏码。
孙悟空敛了方才的复杂神色,抬头对着李靖嘻嘻一笑:"把你的脏手拿开,别废话"


李靖收回手,转身道:"那就不劳烦大圣屈尊跟我们走一趟了,就地行刑吧"

雷公电母应了声是,从众兵将中走出,对着孙悟空抱了抱手:"大圣爷,得罪了"

孙悟空的眼光挨个划过一众天兵天将,最后还是转了身背对人群。
李靖的声音,悠悠远远地传过来:"想必在五指山下挨的已经习惯了吧,那对大圣来说,这算不得什么"



他没理会李靖的嘲讽,只是仰着头,看见天上乌云迅速集聚起来。
空中霎时一声巨响,一道白光在孙悟空身上轰隆炸开。
从头到脚,登时痉挛成一片。
猴子趔趄一步摔在地上,又狠狠掐着自己踉踉跄跄站了起来。



第一道天雷落下来,他就快要控制不住想要逃开。

不想记起的东西,在脑子深处被疯狂地卷了出来。
"告诉我,你是谁!"
"这一千八百只猴子,杀"
"大王...救救我..."


天雷包裹着孙悟空的全身,剥皮抽筋般的剧痛,灵魂和身体都快要被撕成两半。

天雷之刑,算得上是极重的一种。
道道白光闪烁,在天地间连成一股巨大的漩涡。
众兵将看见一片轰隆作响的火石电光,孙悟空孑然一人,立于漩涡深处。


腿在不断发着抖,但脊背却不曾弯下半分。
那么多双眼睛在背后,他丢不起这个脸。

痛楚撕扯之间,耳边仿佛有千万个声音在说话。


"都这样了,你还是要斗下去?"
"不过是阶下囚,谁给你的资格傲气?"



别再说了,别再问了。
五百年前,他承着诛心之痛,天雷劈在身上却还能狂笑着喊:"来啊!再来啊!让俺老孙快活快活!"
而五百年后,在刑罚之下,连保持个站姿都要叫他咬碎了牙关。


"呃啊..."一声极其克制的痛呼从孙悟空的喉咙里漏了出来。
他额头青筋暴露,汗水成股流进眼睛里,看不清四周。
电流贯穿全身,死死钳制住孙悟空的四肢,没有借力点,也没有支撑物,连倒下去也不可能,他只能凭着意念,一次又一次地把快要被压下去的头颅硬生生抬起来。
自己明明没动,但整个世界怎么晃得这么厉害。


李靖眯着眼,远远望着那摇摇欲坠的身影。
雷鸣电闪持续了许久,李靖终是抬手喊了停。


猴子脚步虚浮,大半个身子都靠在金箍棒上。
李靖看见,他从远处一步一步朝自己挪过来,湿漉漉的脸上干裂的嘴唇张了张。
"放人。"

"哈哈哈哈,不愧是孙悟空啊"李靖冲哪吒使了个眼色,去了牛魔王身上的乾坤圈。

"我们走"
李靖和孙悟空错身的瞬间,颇为无意地在他耳边吐了一句:"这出戏,我看得真爽"。说完便领着天兵天将腾云而去。



孙悟空加了几步,走过去把牛魔王扶了起来。
那双浑浊的牛眼,怔怔盯着孙悟空的脸。


"为什么要救我?"
"因为你是我兄弟"

"你不该救我"
孙悟空没抬眼,只是自顾自地说:"你伤的重,得修炼好些日子才能恢复了"

牛魔王挣着坐起来,不着痕迹地避过了孙悟空搀着自己的手。
"你这样..我都不知是好是坏了..."
"情义太重,当不了齐天大圣。如果知道我会成为羁绊,当初你我不必结拜"



孙悟空看了牛魔王片刻,低下头苦笑道:"那这么说...我还做错了?"
牛魔王摇摇头。"我不知道"


"回去吧,你还有你的路要走"
"义兄...."孙悟空撑着腿站起来,发现牛魔王别过头并没有看他,也不好多说什么。
"你保重"



言罢未做停留,一个跟斗翻走了。

楼主 怪小怪66  发布于 2019-05-09 22:47:00 +0800 CST  
这章微调了一下下~

楼主 怪小怪66  发布于 2019-05-09 22:48:00 +0800 CST  
第七章


孙悟空与三人会面后,未走几步,突觉胸腔异样,紧接着便是一大口血呕了出来。
"大师兄!"沙僧一见,顿时慌张起来,"你吐血了!怎么会吐血的?!"

孙悟空抬手擦了嘴边血迹,心下有些惊异,却还是摆摆手:"不用管我"



"悟空" 唐僧在马上皱了眉。"方才怎么了?"
"没事的师父,走吧"

"悟净,扶我下来。你不说,为师不会走的"
这口血,唐僧实在是觉得揪心,孙悟空生于石中,本应是金刚之身,可这一路越走下去,身侧的这徒弟却似乎越发衰弱了。


唐僧立在孙悟空面前,见他咬着嘴不发一言,对着猪八戒和沙僧挥了挥手,叫二人先回避了。


"又受了伤?"
猴子点点头。
"怎么吐血了?"
"我也不知,可能是挨多了罚,有点吃不消"

唐僧听着他云淡风轻的口气,好像那不是他自己的身体一般,心底发酸。

"再怎么难,也要顾惜着些自己"


孙悟空未置可否,用脚蹭着地上的沙子,许久抬起头问道:"师父,今天我救了一个人,但他说我不该救他,情义是不好的东西..."

"我好像是变了,不能像以前那样狠下心来,杀个人一点感觉都没有,那师父,到底是无情些好,还是重情好?"
唐僧听罢并不回答,只是微微一笑。

"那你呢?你想选哪个?"



猴子亮晶晶的眼睛眨了眨,旋即又垂了下去。
"以前我肯定选无情,现在...我或许会选重情"

"你看,你自己已经选出来了,也不用再向我求答案"
孙悟空笑笑:"跟了你这么久,天天听唠叨也该有点觉悟了"


唐僧莞尔。
其实孙悟空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鬼使神差地就选了那个词。
变化,总是发生在不可察觉之间。


但他觉得自己应该没错。
毕竟很多年前,有个人摸着他的头说:
小猴子呀,我既然收了你为徒,自是不会把你当动物看待,那我希望,你也要把自己当人看,人呢,最重要的就是讲情,讲义,讲知恩图报,讲善恶分明。



说实话,这些嘱咐他从来都只当耳边风,不过在这时,却莫名记起来了。

他并不想当个人,但却总是隐隐觉得人说的话很有道理。
他们好像总是很理性,情感丰富,有所顾忌,相信因果报应,做什么事都谨小慎微。
他们不会犯那样大的过错。

所以他很多时候会耐着性子听唐僧教导。
他私心想着,多听一点,多记下一点,是不是就不至于会重蹈覆辙。

楼主 怪小怪66  发布于 2019-05-10 22:33:00 +0800 CST  

楼主:怪小怪66

字数:49117

发表时间:2019-05-05 07:01: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9-08-18 14:16:46 +0800 CST

评论数:1011条评论

帖子来源:百度贴吧  访问原帖

 

热门帖子

随机列表

大家在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