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昊天罔极三之混水摸鱼》BY 清静(出书版完结)

卫怀霖瞄了小小昊一眼,突然露齿一笑,笑得甜蜜又可爱,眼睛快弯成一弯新月,拍了拍巴掌,用嫩嫩的声音叫道:「好厉害啊,再来再来。」
成人的声音与孩童自然有别,但那一脉天真纯粹之相,却仿得极像。小小昊连拍手都忘了。
祈世子被小小昊接二连三的尖叫声叫得无法休息,也睁眼看着,此时大赞道:「卫兄不愧以易容术冠绝武林。画虎画骨难画皮,卫兄却是例外,能皮骨俱画形神俱备,将人仿到骨子里。」
「对武林来说,易容不过雕虫小技。」卫怀霖重新靠回车壁。
「三百六十行,哪一行起始之初不是雕虫小技。但若能臻达化境,便是宗师之境。卫兄这技巧,至少百年无人能及。」
「画虎画骨难画皮,知人知面不知心。我能仿的,也就是人们表现在外面想给别人知道的。内里的东西,到底不是我能碰触。」卫怀霖回答得无悲无喜。
小小昊在旁好奇地看了会儿,挤眉弄眼,努力想学出卫叔叔的表情,却发现真的很难说卫叔叔是什么表情,不由打岔道:「卫叔叔,你说要学你应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
「学我?」卫怀霖怔了怔,看着小小昊可爱的小脸微微仰着,一脸迷惑之色。他伸手摸摸自己的脸,突然苦笑:「无名,你听说过那个邯郸学步的人么?我就是那个学到最后,忘了真我是怎么样的人。」
他又拿出酒囊灌了一口。
孩子无心的话语,总是指向最真最痛之处。
真正的我,到底是哪个?

楼主 舒慕远  发布于 2009-03-07 15:28:00 +0800 CST  
之四 心低徊兮顾怀

马车走走停停,不敢靠得太近,免得被发现。此时将近傍晚,官道上赶路的人不少,他们跟着倒也不显眼。
「公子,他们往岔路去了,那边不是官道,我们要跟吗?」柏叶敲敲车门,小声问。
祈从车窗看了眼,再拿出张地图研究下路形:「先别跟,前面只有朴河和山道,不适合骑马。你找个隐蔽的地方停车,我和卫公子跟去看看。」
「我也要去。」小小昊手举得高高的。
「你要肯安静,一句话都不说,我便让你跟。」祈先约法三章。
「好、好。无名一定听话,无名发誓。」小小昊小脸笑开花。
他们三人既去,柳公子自然也跟了去。祈只瞄他一眼,也没反对。

他们没追多远就追到轩辕三人,原来三人在河边休息濯足。河边的风清凉舒爽,吹散日间的暑气。风中含着草木清香,远远的,有些灯火人家,也不知是哪里在夜宴宾客至今未散席。
明月临水,水面波光粼粼,映得水畔的人脸上也是一片光影波动。
平原视野好,祈他们在河滨下风处隔了一、两里,隐约地盯着,不敢靠太近。就见一大一小两人坐在河滨上也不知在说什么,气氛不错,另外一人一马在水中嬉戏着。水不深,只淹到脚踝,一人一马踏水激浪越发玩得尽兴。
「慕容公子看起来……真有赤子天真习性。」
祈世子坐在一株树上,居高临远地看了半天,见一人一马居然还没玩腻,不由小声嘀咕。这武林四绝果然神奇,东绝身为名满天下的名门佳公子,居然像孩子般和一匹马玩水玩得这么开心,要传出去谁会相信。慕容公子脑筋真的没事么?
——他只是随意想着,没想到却正中问题靶心。
「好无聊,他们什么时候动身啊。」小小昊虽然答应要乖乖的,可是只能远远看,什么举动都不能有,说话也得小声再小声,不由觉得气闷无聊,爬在祈身边不停搔扰他。
卫怀霖一人独坐高处,坐在树枝上随风拂晃。他一身灰衣,并不显眼,在黑暗中更是与万物融为一体,不细看连祈都找不到他在哪里。
「小小昊,你乖点。」祈世子的头发被小小昊绑成一堆麻花,吃痛地想拔回来未果。幸好卫怀霖一直看着远方发呆没有低下头过,不然他祈世子一世英名不保。
「我很安静了,他们什么时候出发呢?」小小昊看慕容公子玩水玩得开心,益发不满自己只能呆坐树上折腾祈叔叔的头发。
祈抬起小小昊的小脸仔细打量,眼圈有些发红,小小的脸上尽是倦意。原来是想睡了,难怪脾气这般不好。
捏捏他的小脸,在他抗一前扔了块石头给柳残梦。
「娘子,三从四德,小小昊给你带吧。」
树上的卫怀霖低头瞧了他们一眼,又沉默地往远处看。躺在草丛中的柳公子苦笑了下:「这种时候,我又是娘子了。」
「不要也罢。」祈哼哼不悦。
「好啦,我要便是。夫君,将孩子给我吧。」柳公子笑得羞答答,卫怀霖在上方听得一阵皮麻,打了个寒颤。
「小小昊,跟柳叔叔去马车上睡觉。」祈抱起小小昊递给柳残梦,小小昊确是累了,没多抗一便伸手向柳叔叔抱去。
「相公,你可别趁我不在爬墙啊。」柳公子抱过小小昊,笑眯眯提醒了下,在祈世子发怒前闪身走人。
没了小小昊和姓柳的在旁边打扰,祈世子顿觉天地一清,连空气都变得清新起来。懒洋洋往树干上倒了去,见卫怀霖始终专注地看着那边。
「还在鸳鸯戏水?」祈漫不经心地问。
「还在聊天……」卫怀霖指正到一半,气息突然一滞,压得树枝一沉。祈立时翻身坐正看去,正看到水面上慕容恋尘脱下最后一件衣服,全身一si不挂。
月光下,沾着水的肌肤反射出莹白的光芒,周身线条结实清晰,宛若一尊上好美玉雕成极态极妍的玉像突然有了生命,每一分,每一寸的线条都令人赞赏不已。那是承受了神只眷顾的优美。
祈世子瞪大眼,瞧得目不转睛,嘴上道:「非礼勿视,哎,非礼勿视。」眼珠子却动都不动。
卫怀霖从树上跳了下来,一声不吭地离开。
「喂,眼福不浅,你确定不看么?」祈啧啧作声:「身材真是好啊。」


楼主 舒慕远  发布于 2009-03-07 15:28:00 +0800 CST  
「我觉得你的身材也不错。」柳公子的声音突然在他耳畔响起,一双略凉的手也抚上他的眼睛。暧昧的声音附在他耳畔细道:「相公,我才去哄了会儿孩子,你就爬上墙头了,我要怎么惩罚你——」
「惩罚个屁。」祈动作不敢太大,怕惊动了远处那两人,咬牙小声道:「娘子,七出里,可是禁妒的。」
「我休书都收那么多,也不差这一张了。」柳公子笑吟吟将祈世子压在树干上:「这里挺适合玩秋千的。」
祈世子脸色红了青青了黑:「去死吧!」
「相公,你想到哪里去了。是不是想到不该想的动作上呢?」柳公子加重力道压制着祈世子,看他不知是气是羞脸涨得通红,眸子益发明亮,倒是一阵心动,真想在这树上大块朵颐。
一阵轻风飘动,离开的卫怀霖不知何时又飘回枝头,虽是望着远方,瞧也不瞧下面,但柳公子到底还是有顾忌地放开手。他是无所谓表演活春宫,可是祈世子面子大失,日后还不知要怎么报复回来,凡事可能的话,适可而止可以有更大甜头。
祈毫不客气地将柳残梦从树上踹开,人顺势往高处飘去,落在卫怀霖身边。凝目往河边望去,慕容公子早已穿上衣服,三人在不远处升了堆篝火,轩辕在为慕容公子擦拭头发。
「古怪,真是古怪。」祈咋舌不已。皇上居然不顾无帝大人在身边,就向他人献殷勤?他是吃定了现在变小的昊帝座没法对他怎么样么?也不怕昊帝座恢复后他会死无全尸么……好吧,或者昊帝座不是这么残暴的人,但甩手一走的可能性也是有的,皇上追了人家这么多年,真舍得移情别恋?
卫怀霖嗯了声,没有接话,目光半眯着瞄向那边。
「难道东绝公子魅力这么大,居然把那两人都迷倒了?」祈世子继续自语,瞄了卫怀霖一眼。
卫怀霖又嗯了声,没回答。
这时他们都看见,小娃儿在地上铺了件旧衣,慕容公子靠在大人怀里脑袋一点一点地,慢慢就歪了下来,正好倒在摊开的衣服上。
「真的没什么事么……」祈世子抚了抚额,确定自己神智在正常线上,是他看到的东西不正常:「你过去几趟,可有看出什么不对?」
「没什么。」卫怀霖这次不嗯了,慢吞吞道:「可能慕容恋尘走火入魔后又高烧,没及时治好,现在神智不清吧。」
「哦,神智不清!?」祈世子摸了摸下巴。这倒有趣了。
卫怀霖突然回过头:「我不管你要追的是什么人,既然我帮你,你便别动慕容恋尘的主意。」
祈又哦了声,不置一辞地笑笑:「你们这关系,跟小沈说的可不大一样。」
沈焱那人精,不可能会看走眼的,眼前东西绝到底是什么关系?
卫怀霖哼了声,「沈焱,他是聪明过度,自然不能了解傻瓜的想法。」
「武林中若有人大声说四绝里有傻瓜,只怕马上会被所有人围殴的。卫弟这玩笑可真有意思。」
卫怀霖沉默了下,点头赞同:「或者是玩笑,是个大笑话。」
两人说话间,那边篝火边也有动静,一大一小围在慕容恋尘身边会儿后,居然抛下慕容恋尘一人在火边,双双离去。
祈世子眯眼想了想,又瞧瞧卫怀霖:「你在这看着,我跟过去。」
卫怀霖自从说了笑话后,便不再开口,坐在树枝上随风一荡一荡,容若泥塑木雕。听得祈世子去远了,这才将目光专注地投在慕容恋尘身上。

时间依稀过了很久,又似乎只是一瞬。篝火的柴木烧完,火光渐渐黯淡下来。火边的身影慢慢融入黑暗,只余一两下闪烁的火光勾勒出身形线条,欲熄不熄,还在挣扎。偶尔闪动一两下红芒,诉说自己小小的执着。就像那个人,又傻又坚持,明明是个天之骄子,闻名江湖的名门公子,偏要跟他这仇人牵缠不清。

楼主 舒慕远  发布于 2009-03-07 15:28:00 +0800 CST  
爱恨情仇,到底是世间最难理解的事物。他看遍天下人心,依然难以明白。
仿佛在为这句话下注解,火点扑腾着,终于连红芒也不剩的全熄了,一切隐入虚无,山影遮蔽,星光难及,慕容恋尘的身形彻底消失。
卫怀霖在树上微微抬眼四顾,无论那一大一小还是祈世子都不见影子,柳残梦带着小小昊在马车里,天大地大,竟只剩他与慕容恋尘两人遥遥相对。
眼观鼻鼻观心,卫怀霖决定不去想这件事。他的职责只是看好这些人,不让他们易容走人,其他的事不该在注意范围,哪怕是慕容恋尘走火入魔。
他会走火入魔全是自找的,卫怀霖的呼吸突然急促起来,刚才河边的一幕还映在视网里,与自己记忆里那一幕对应,欲望与激请,何者为实?
火光熄灭,黑暗中欲望在向他招手:顺从吧,顺从自己的渴望不是罪,顺从自己心底的声响吧。
你想要得到的,明明不是这样的,你的欲望在彰诉着,你有多虚伪。
你想看到他,想触抚他,就像那个晚上一样……看着他在你面前一si不挂,就跟刚才一样。

卫怀霖终于从树上跳下,有些犹豫地,慢慢地花了两炷香的时间,才走到慕容恋尘身边。
走得越近,便越能看清他蜷成一团的身形。他的呼吸平缓,身子却在颤抖,双手环抱着自己的肩,轻轻拍打着自己的背,仿若自己在他身畔时曾经轻抚过的事。
冷眼瞧了片刻,他蹲下身,隐约可见慕容恋尘脸上微微皱起的眉。伸出手,想触抚,又不愿惊醒这敏感之人。犹豫之间,手指已距离他极近,却不曾真正碰触上他的距离,顺着他的轮廓轻轻抚摸。
皮肤上微微的热量若有实体,毛毛茸茸刺ji着他指端触感。那么近,却又咫尺天涯不得相遇。
有点苦涩地笑笑,手指很稳定,抚动间一直与那人皮肤保持相同距离。
那人若有所觉般,身子慢慢放松,不再轻轻拍着自己的背。只是两脚时不时互蹭了下,仿佛还在痛楚,却强忍着,自我慰抚。
他抚摸了他一次又一次,就像什么都还没崩坏前,他躺在自己膝盖上,任由自己轻轻抚摸着睡着的样子,细长的睫毛遮住秋水般明亮的眸子。
他说:你便是卫怀霖么?久仰了,在下慕容恋尘。
他说:你真的这么容易惊醒?
他说:在你死我活之前,我们还有半年的时光,何不珍惜,为何要掂着这扫兴的劳么子事?
他说:平时总是你护着我,偶尔也让我护你吧,来,换你躺我膝盖。
他说:我们是不是只剩这条路了?一定要拼个你死我活?
他说:南有乔木,不可休思,汉有游女,不可求思。
他说:恩仇真是世界上最难解的结,明明不是你我造成的,为什么却一定要你我来承担后果。
他说:真有那天,你会下手杀了我么?呵呵,你一定会的,就像我也一定不会松手。
他瞪着他:你太卑鄙了,你明明知道我在第九重关将破之际不可动欲,却迫我沉溺情欲,走火入魔……你是唯一知道的人!为什么要逼我恨你?
他说……他再没说什么了。
万法皆妄,入魔转脉无可避免。流波一般的眸子,难以分清流转的是眼波还是泪水。
卫怀霖低下头,看他眼角隐约的湿润,已在肌肤上划出一道蜿蜒的痕迹。
弯下身,慢慢地靠近,在闻到他的气息时,却停下来。
手指在他脸颊边缘轻轻划过,依然是若近若离的距离。抚过他的眉毛,抚过月光在他脸颊映出的阴影,抚过他的鼻梁,抚过他的下巴,抚过他苍白的嘴唇时,停了下来。
在形状优美的唇上反复地模拟轻抚,病弱的苍白,有些干燥起皮。卫怀霖的呼吸渐渐急促。
再次低下头。
在很近很近的距离,因为屏住气息,地上的人没有感觉,依然睡得安稳。卫怀霖的唇抵在自己的食指上,与慕容恋尘的唇保持着一指的距离。
熟悉的气息渲染着不熟悉的药味。
他闭上眼,深深地吸着气,不再呼出。
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肺部再也容纳不下,几乎要爆炸一般,他才直起身,缓缓地吐气。
这般脆弱地躺着,自己只要稍微用点力,就可以让世间从此再没有慕容恋尘这个人半点身影。他们就那么相信他不下手么?
就像慕容恋尘也相信自己不会下手一样。卫怀霖唇边的笑转为讽诮。
为何这么天真?你对人好,别人就不会害你了么?笨蛋。
地上的少年晃了下脑袋,似乎在抗一:我只对你好,我只相信你不会害我。
卫怀霖定定地看了会儿,叹气。为什么你是慕容霁云唯一的亲缘后代,为什么你要在错误的时间出生。你若不是慕容霁云唯一的亲缘后代,这仇恨多半也找不到你头上,你我真的只是江湖萍水相逢之客。
或者你该快点留个种,然后将仇恨传给下一代,可好?反正你现在已经破了童身之戒,再也没差了。
安静地又瞧了会儿。看吧。这人真是不长教训,明明被自己气得走火入魔,可是这种时候,身体还会因为感觉到自己的存在而安稳下来。
手指拈起他漆黑的发,凑到唇边缓慢地厮磨着,心中有火在燃,却不知那一夜春宵,到底将谁陷了进去。
是他?还是他?

楼主 舒慕远  发布于 2009-03-07 15:28:00 +0800 CST  
之五 操吴戈兮被犀甲

「真是,他们居然另找地方睡了一晚,什么事都没干。」天色微明,祈世子打着哈欠回马车,一脸郁闷。
「他们都变得一大一小了,你还指望他们能干什么事。」柳公子当着小小昊的面面不改色说着儿童不宜的事,欺负小小昊听不懂。
小小昊正睡得迷迷糊糊似醒非醒,闻言应道:「是啊,就像我跟柳叔叔。」
柳公子顿时苦笑,祈世子脸色大变,恨声道:「姓柳的,你没对我家小小昊做什么吧!?」
「别乱想,这个误会被他双亲听到了可不得了,你总不想看三家再起烽火吧。」柳公子举双手投降,见祈世子还想借题发挥,便靠近他耳畔笑道:「到时你也会落个保护不力的罪名。」
祈世子心中盘算半天,深觉有理,也就罢了。正要歇息,听柳公子又笑道:「况且,我对小娃儿可没什么性趣。不过,若是你又变小了,我说不定还会有性趣。」
半明半暗的混沌之中,七彩光闪。小小昊打了个喷嚏,睁开眼,看到上方浅蓝的天空,星星们正要退隐下去。
他看了半天,揉揉困顿未醒的大眼睛:「怎么没有车盖了?」

暗流的效率一向是很好的,不到一刻钟,又一辆外表朴素内里装饰得舒舒服服的马车不知从哪个旮旯赶了过来。祈世子将小小昊抱上马车让他继续睡觉,自己骑在马上和下属们交流情报。为了搞定那两人,所有能用的力量都该用上。
讨论完无名教的踪迹,暗流招来的人手和布置后,又讨论到慕容恋尘身上。
「九华山无梦谷素来少参与武林,要让他们出来不容易。」祈边说边翻手上慕容恋尘的资料,翻到一张,停下。「不过听说慕容恋尘与玉家订有婚约。」祈世子说到这,看了卫怀霖一眼。
卫怀霖从回来后,就一直闷不吭声地摆弄手上小泥团,听到祈世子的问话,懒洋洋应了声,颇有些无趣。「他们是表兄妹,是否定有婚约我不清楚。」
「就算是表兄妹也好,玉大小姐的脾气武林很有名,顺便通知她一声吧。」祈世子拿出地图翻开:「目前,煌和药师在对紫山,玉大小姐在龙王庙,他们目前是往襄樊和邓州走,只要中途没改变方向……」
他伸出两只手指,顺着路线慢慢滑行,滑出一指骨长度后,合到一起停了下来:「那就让我们在小南岭碰头吧。」

卫怀霖收起手中的小泥巴:「前面有个小饭铺,要不要我跟过去确认一下?」
祈世子沉吟着,柏叶面有难色,怕他打草惊蛇。卫怀霖手中的小泥巴已捏成型,却是只小狗。
祈世子笑了起来:「行啊。」
「王爷。」柏叶在旁叫了声,却被祈世子懒洋洋一摆手。
「他们一路拖了这么久,早该有被我们跟上的觉悟,也不差这一点。那两人到底不易与,一直这般没动静,让卫弟去试探下也无妨。」
「卫公子也可以换个装扮……」
「有时,装扮太多,反而见不到真相,对吧?」祈世子再次笑笑:「卫弟不是暗流中人,不宜限制太多。爱如何便如何,他自有他的分寸。」
卫怀霖向祈世子一拱手,默不作声地向远方小饭铺走去。
柏叶在原地瞪了祈世子半天,咬牙:「王爷你说了半天,原因只是不会拒绝美人吧。」
祈世子两眼顿时放光:「武林四绝皆是才貌双全之雅士,若能收之,实是人生极畅快之事,不能收之,也断不可拂了美人意愿。」
柏叶脸色青了又白白了又红,气得说不出话来。祈世子见状,轻佻一笑手指刮过他下巴:「柏叶,别吃醋,本王心中最牵挂的,不还是你们么。不过,你若能多清秀三分……」
柏叶终于知道宝亲王爷为什么从小到大都是板着脸了,他也板下脸,正想说话,突然神色又回寒转暖,大有得色:「王爷,你家美人来了,属下不敢打扰,先行一步。」
「喂喂。」祈世子叫了两声,心下叫苦,就觉背后一暖,一人落在他马上,双手自背后缠上他的腰:「只见新人笑,哪闻旧人哭,王爷薄幸若此,在下伤心万分。」
被你这老妖怪缠上,老子才伤心万分呢!祈世子骂在肚里,回肘一击,也不指望能摆脱那条蛇:「滚!」


楼主 舒慕远  发布于 2009-03-07 15:28:00 +0800 CST  

六月廿五 戍辰日 女
是日日岚风清,晴空万里,是个解决问题的好日子。
祈世子舒了舒懒腰,听骨节嘎嘎作响。呜呼,这前狼后狐还得当保母的日子终于可以结束了。
在他的安排下,与玉大小姐狭路相逢的狼狈两人组狼狈而逃,还没正式逃开,就与为了追窗外偷窥之人而追到前路的无名教诸人遇上。煌见到轩辕「脚踏两条船」,果然勃然大怒,一言不合就打成一团。
「夫人,你这影卫果然好用,轻功高明,擅长逃跑,连无名教这么多人都没及时挡住。若他肯正式步入武林,轻功榜前三甲绝对有他的份。」眼见收网在即,祈世子心情大好,将柳公子的影卫大大赞了一番,却不如不赞。影卫翻了个白眼,气哼哼立在柳残梦身后。
柳残梦抱着小小昊,一脸哭笑不得,谦恭有礼道:「相公谬赞了,怎及相公家的暗卫们威风八面所向披靡,抓起人来无人能逃。」祈世子瞪了柳公子一眼,柳公子只是微笑。
小小昊关心着能不能抓回他父皇,才不理这两人以吵架为名行打情骂俏之实;身子努力往前倾着,小手抓着柳叔叔的衣领,眼珠子盯着远处的战场眨也不眨,小笔猴抓在他的头发上,身子也在努力往前倾,眼球子也是眨也不眨。一人一猴时不时抽口凉气,或扼腕叫了几声,嘴唇一惊一咋地嗡动着,小拳头飞舞,也不知在为哪边打气……
——多半不是皇上,对宝宝孝心素来了解的祈世子连猜测的功夫都省去了。
战场上,煌帝座很委屈地叫道:「小小昊你怎么不理叔叔?」
战场外,小小昊很委屈地小声道:「宝宝明明在这里的,煌舅舅你这大笨蛋,居然都认不出来,讨厌。」小笔猴也示W地在他肩上跳着。
战场上,煌帝座嗔怒:「轩辕!你人变心了不算,还想让小小昊跟着变心,让他抛弃昊,认你身前那个狐狸精当娘……爹么?」
战场外,小小昊疑惑抬头:「柳叔叔,什么是狐狸精?那人长得不像狐狸啊?」小笔猴也一眨不眨地看着柳公子
「狐狸精……」柳公子声音拖得老长的,苦笑着看着周围一堆装聋作哑的人。要不是小小昊就靠在他肩上揪着他的头发,他也想装聋作哑。「像你父皇与爹亲在一起,但有第三个人想破坏他们关系将他们里某个人的注意力引到自己身上来的,就叫……」
「哦,那小小昊也是狐狸精了?」小小昊一拍手,众人跟着心头一跳。宝宝,你举一反三的能力令人甘拜下风。
柳公子想了想,微笑:「小小昊,这样说吧,你宇文叔叔和宝叔叔在一起时,靖叔公就是狐狸精。而你靖叔公与宝叔叔在一起时,宇文叔叔就是狐狸精。至于为什么是这样,你可以回京后自己去问他们。」——如果你到时还记得的话。反正到时出问题也不关我的事。
「靖叔公和宝叔叔和宇文叔叔啊。」小小昊若有所思地哦了声,再看战场,又起变化,爹亲似乎受不了煌舅舅的热情,抛下父皇跟东绝跑了。
「哎呀父皇……」小小昊组织下思路,确定应该这样叫:「你老婆红杏出墙跟人跑了。」
在场之人皆侧目祈世子,生吞了只死猫的祈则怒目直瞪柳公子。
柳公子微笑微笑。
「王爷。」柏叶觉得这个时候让他们内哄起来,大家这几天的辛苦都要白费了,不得已冒死进谏:「时间差不多了。」
「我知道。」咬牙哼声,祈世子一挥手:「左组甲丙,右组乙坤,弓箭外围,铁链内围,大家都准备好了?」
周围诸人应是。

楼主 舒慕远  发布于 2009-03-07 15:28:00 +0800 CST  
此时玉大小姐也追了上来,见场中只有轩辕,大声嗔道:「我表哥呢?」
轩辕眼珠子一转,痛苦道:「朕……真是惭愧,在下无能,慕容公子已被他们所擒。」
「什么?」玉大小姐尖叫,煌也怒吼。
轩辕帝不愧狐祖宗,手下真气微收,让煌的攻势大盛,以证明自己所言不虚:「他……他身负重伤,已被这些人先押走。」
此语一出,三方惊怒。玉大小姐与煌各自恼怒不提,祈也没想到会有这个变数。如果玉大小姐早点赶到,见到慕容恋尘和昊娃的离开,就不会有这种误会,不过最出乎他意料的在于玉大小姐的武学。
他和轩辕一样以为她只是个刁蛮大小姐,没想到含怒一剑,矫若游龙,连煌也不敢轻视。玉大小姐先前在轩辕手上吃了个亏,这剑一出就是十二成真力。
眼见轩辕将趁机破围溜走,祈世子无声地一挥手。
铁链队的包围在一霎间便各就各位持链张网以待,弓箭手也各自选好方位。但外围的包围只是预备,真正动手的是以九宫方位将轩辕等人围起的九位高手。祈找来的高手可不一般,神仙穆修、鬼面笑叟、云溪樵翁、赤练罗刹、梅林双逸……哪个放在武林里不是跺下脚就八方震的人物,加上暗流高手和外围人手,轩辕暗自皱眉,煌和玉大小姐也停下手。
玉家的人都警戒地将大小姐围起,煌瞪着祈世子:「你来帮你家主子么,好啊,来这么多人,一起上吧。」
「煌帝座请勿多心,区区是来助煌帝座一臂之力,共同擒下宣公子。」祈世子笑眯眯拱手一礼:「玉大小姐,其实慕容公子没事,刚才已先一步往南阳去了,不知是否与人有约。玉家素来不掺和武林中事,武林中人对玉家也景仰得很。玉大小姐聪慧过人,当不至为人所瞒。」
玉大小姐和煌同时哼了声。煌道:「不劳你帮忙。本座只想打死这负心汉!」
玉大小姐道:「这人说话不尽实,你说的话又如何能保证属实。表哥的下落只有这人知道,本小姐岂能放手。」
「你表哥,原来你表哥就是那狐狸精!」煌大怒。
「胡说八道,什么狐狸精。就这癞虾蟆,也就你们当成宝。想攀上我表哥,休想。」
「谁把他当成宝了,胡扯!」两人一言不合,不理围着的暗流包围,再次兵器相向。
玉家的护卫和官慈暗羽也相互瞪视着剑拔弩张。
忘了问清玉大小姐的性格,实在是败笔一处,居然和煌小兄这么气味相投都是个爆竹性子。眼见这两批人都指望不上,祈示意大家稍稍让开一些,让这两人出圈去打,别掺和在包围圈里碍事。幸好这两批他也只是为了预防万一安排的,已经「吓」走了昊帝座和东绝,可以功成身退。剩下皇上一人,凭暗流原本的布置也足够挡下。

轩辕见暗流出手准备充分,便知今日不容易过。面上不动声色白扇摇摇,狐眼滴溜溜转着思量有什么逃开方式。见九宫阵稍稍让出一空间,心下立时有了计较,白扇一扬,扇向微偏原位的梅林双逸。
梅林双逸既敢让位,自有准备,双逸原是双胞胎,行动间自有灵犀感应,单人已是高手,合璧更称无敌。一右一左两根拐杖横斜斜削,劲风未扑面已压得人难以呼吸。轩辕不敢硬触,往旁游移,旁边的正是云溪樵翁与他妻子赤练罗刹梅九娘。云溪樵翁内力在名人榜上排行虽只第九,但内力一道,非同其他精巧功夫,靠的是实打实的沉淀。他也不用兵器,仅靠一双肉掌,加上梅九娘辅助射出的两三枚黄蜂针和青蛇牙,便将轩辕再次逼退。
但轩辕出手原也不是出尽全力,仅是试探。一试之下已知这些人在武林中各自有名,高手的矜持让他们不会随便合围出手,只想把他留下耗到真气不济之时再拿下。
轩辕自是不会让他们如了愿,手上扇子一扬,真气凝于一处,「铁马金戈」、「逐鹿问鼎」、「西风卷絮」、「残叶逝波」四招昊当年在翠云山庄使过的招式一一使出。
这四招是极尽繁杂眩目的招式,连续使出,如江浪迭波层出不休,不似昊的洒脱,更带有沉重的霸气。他足踏百步千踪,瞻之在前,焉之在后,一时间九宫阵内四面八方都是他的身影,风声拂面每道真气都似虚还实,人人都觉得他在向自己进攻,于是九人不约而同出了手。


楼主 舒慕远  发布于 2009-03-07 15:29:00 +0800 CST  
轩辕等的就是这一刻,九人真气临身之际,他突然收手,高声叫道:「祈情,救驾。」
祈世子一直关注着战局,自然也看到了皇上的收招。救?不救?
如果不是九宫阵的九人全部出手,只要有一两人不曾动手,便可在此时阻止轩辕的离去。但现在九人都动手,自己也动手,就再没人能抽出手阻止轩辕。
救?不救?
答案好像怎么都只有一个。
七彩华芒闪烁,霜月天来自虚无,挡开了鬼面笑叟与云溪樵翁的双掌。祈咬牙切齿叫道:「住手!」
轩辕一声长笑,九人出手落空,现场再也无人可挡他。为了煌和玉大小姐让开的空隙还没合围上,轩辕身形一遁,已然远去,笑道:「朕会给你记功。」
「轩辕逸你这无chi混dan!」功败垂成还当了那把刀的祈世子大不敬地叫着皇上的名字破口大骂。

一场混乱,雷声大雨点小,还没展开便让轩辕以极其无chi的手段逃走了。
煌和玉大小姐打完后一肚子火气,对祈世子总是看不牢自家主子一事大大冷嘲热讽了一番,自己追人去;玉大小姐也是气怒难平,和管家商量了下也追了出去。
祈世子两面受气,又骂了阵轩辕无chi,见柳残梦抱着小小昊站在一旁浑若无事之人,不由气道:「你这热闹瞧得倒开心。」
「我得看着小小昊,你交待的。」柳公子笑眯眯一句话激得祈世子气血上升。他见祈手中霜月天未收起,随时有向自己一剑劈下的冲动,忙解释道:「我不是不想帮,无名教把昊帝座当成小小昊。我要带着小小昊出去,岂不是让无名教更混乱,变数已经够多了。」
见祈世子心下依然不满,俊脸紧绷,笑笑又道:「况且,我虽然没出手,但刚才轩辕逃走时,我弹了点东西在他身上。」
祈世子眼睛一亮,神色终于回暖:「柳武圣会带在身边的东西,自然非同凡响。」
「那可不是么。」柳公子面带微笑,心下嘀咕,要拐个阏氏,法宝少了哪行。见祈一脸催促,因道:「要追踪人的话,只有一招最管用。」
祈世子闻言大喜:「你在他身上点了香?」
「不错,是武圣庄特制的蔷薇水。旧恩亦似蔷薇水,滴在罗衣到死香,刚洒上身闻不出来,过几个时辰后香气益浓,没有武圣庄的洗剂,休想去味隐身。」柳公子谦虚笑笑。
小小昊在旁哀怨地皱着小脸:「爹亲跑了,父皇也跑了,他们都不要小小昊,呜……」小脸越皱越苦,水库随时有溃堤的危险。
祈世子想重施故技扔给柳公子处理,却发现衣袖被柳公子两指拈住。柳残梦笑眯眯道:「王爷不想寻回轩辕兄?」
必要时祈世子也是能屈能伸之辈,立时满脸堆欢:「小小昊,祈叔叔这边还有很多小玩意,你要不要玩?或者让柳叔叔教你阵法吧。柳叔叔还知道很多神奇的阵法,像七星隐月阵了……」
小小昊呜咽地抬起头,沾着泪花的大眼眨巴眨巴,小手一指祈手上还没收起的霜月天:「祈叔叔,我要这个。」
祈世子只当没听到,继续大力推销柳武圣:「七星隐月阵进去后真的能将月亮隐起不见,小小昊,这是多么神奇又有趣的东西,小小昊,你看天上的月亮……」
他伸手往上一指,趁小小昊跟着抬头往上看之际,手势一转长剑立刻收起。小小昊抬头再低头,看中的宝贝就没了,当下小脸一抹,哪还有半丝哀怨,叫道:「剑呢剑呢?」
「是啊,剑在哪里呢?」祈世子跟着他一脸烦恼。
小小昊努力扑向祈世子,柳公子抱不住,松手放开,祈世子顺手接了过来,任小小昊在自己身上像猴子一样上下攀爬翻找,也不怕他找到,目光四顾,咦了声:「卫弟怎么不见了?」
众人这才发现,面面相觑。卫怀霖的气息隐藏得好,哪怕就站在你旁边也常让人感觉不出来。要说他什么时候冒出来,大家不知道,要说他什么时候消失,大家依然不知道。
「我有看到。」小小昊正爬在祈背上揽着他的脖子,这一举手身子就掉了下来。祈世子身形不动,肩膀微侧反手一拍,将小小昊从背后拍到身前,举手接下:「在哪里?」
「爹亲和慕容恋尘一起骑马先走的时候,他就跟了过去。」
祈世子立刻道:「找找有没有卫弟留下的暗记。」
众人纷纷去找,不一会儿回报未曾找到。祈世子微一思忖,怕是卫怀霖以为众人已经成功包围住轩辕,自己职责已尽,是故离去。却不知众人又功败垂成。不过他对东绝记挂在心,有他跟着,倒比暗流可靠,不然这一狼一狈,无论要追哪一边都很伤脑筋。
「尽量联xi卫怀霖,帝座那边就由他负责,暗流重要目标还是找回皇上。」祈世子比了个手势:「这附近五十里没有人烟,平原无遮掩行踪易露,皇上定会逃入附近的土谷山。传令下去如影随行,以土谷山为中心,五十里内一里一哨,层层推进。每哨岗固定三人,游巡十人。以圆环形移位搜索,下位接上位,务必让皇上寸步难行。」
小小昊好奇道:「这样就能抓住父皇?」问得满脸跃跃欲试。
祈世子没回答,柳公子笑道:「一里一哨对轩辕帝到底过稀,要他难行可以,找到人却不容易。」
「不是有蔷薇水么,先困他三天再说。」祈世子边说边舒了个懒腰,心下记恨前事:「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或者可以磨练一下皇上的厨艺。」
柳公子想到轩辕的手艺,心中大是怀疑。但,或者人的潜能是无穷的也说不定,让他们君臣斗法,自己混水摸鱼再说。想到这,也是笑眯眯的。
最开心的还是小小昊,一脸兴奋莫名坐不住身子:「我们现在要干嘛?」
「现在……当然是养精蓄锐等待机会了。」祈世子跷着二郎脚,冷不防小小昊又扑上来上下搔扰。
「祈叔叔,那你给我看看你那柄漂亮剑吧,在哪里在哪里?」
柳公子慢吞吞放下车帘,遮住祈世子和小太子在人前最后一滴滴形象。

楼主 舒慕远  发布于 2009-03-07 15:29:00 +0800 CST  
月明星稀,乌鹊南飞。绕树三匝,无枝可栖。
两只乌鸦从头顶飞过,为这悲情的气氛嘎嘎叫了两声,甩下两泡鸟粪,又飞走了。
轩辕嘴里含了颗糖果,脸颊鼓鼓抓着株小树吊在山壁上,等着上方第七批经过的暗卫快点消失。按这种躲躲藏藏龟行的速度,别说一天,三天也出不了土谷山,更不用说与昊会合了。堂堂天子,居然要情人久等,太无颜了,会被昊瞧不起的。
山川地理他是不如昊了若指掌,但身为天子,对自己的地盘大势走向还是知道。祈世子只凭暗流,不可能将所有山林都死盯,那需要有军营的配合,而抓皇帝这种事是不能惊动军营。所以,他只能针对自己会逃走的方向作布置。土谷山作为平原上的山,跟名字一样,就是一堆土石小山,但连连绵绵也是不小。范围虽不广,要布置总有侧重之分。现在重点是怎么查出侧重之分——尤其有柳残梦在,不小心点,说不定就会自踏陷阱了。
这般说来,好像会变成天下第一府与天下第一庄的较量了,柳残梦好奇谋,擅进攻而不好防守,而他的帝王基业求稳,擅守成。
现在,擅守的逃,擅攻的守,虽然从没想过会站在逃亡者的立场上,但偶尔认真点,好像也挺有趣的。
崖上的脚步声已消失,在下一批脚步声到达前,轩辕一腾身,轻巧跃上石壁,落在草地上。脚下的草只是微微弯了下腰,没留下任何可追查的痕迹。
为了不被抓回去盖玉玺,为了他和昊的甜蜜旅行,拼了。

对小孩子而言,只有精力充沛一词,而没有养精蓄锐一词。土谷山原地驻扎的暗流临时总舵里,小小昊奔上跑下,折腾得所有人晕头转向叫苦不迭。
在小小昊即将成功为他父皇开路,把暗流核心人员一一摆平之前,一直借口筹谋布置而将小小昊抛给下属们的祈世子还是本着最后的良心将小小昊带回身边看管。
「祈叔叔,这个是什么?」小小昊一进来就被营帐中心堆着的沙盘吸引了注意。沙盘堆得很详细,几乎将附近山水大小都仿了出来,连很多当地人都不清楚的险恶路径都列了出来,上面插着各种草木石头。小小昊到底年幼,在宫中什么珍物都见过,但这行军布阵的玩意儿却不曾见识。当下好奇地扑了过去,伸手就想拔代表兵力分布的小旗子。
「那是追你父皇的东西,弄乱了就追不到你父皇哟。」祈世子也不阻止,慢条斯理地说着,果然见小小昊很痛苦很挣扎地停下动作。
「用来追父皇啊。」小小昊苦恼地托着下巴,伸出小手碰碰泥土堆着的山,碰碰石头顶出的峰,碰碰小树枝代替的树,还有划出沟的河流,代表兵力的五彩小旗子,终于下定决心:「那我不碰了。」
「好孩子。」祈世子在椅子上坐下,大笑夸奖,心下意思意思地为皇上默哀。
恋恋不舍得看着占了营帐大半空间的大沙盘,小小昊一步三回头地爬上祈世子的膝盖:「祈叔叔要怎么追父皇啊?」
「你看地图。」祈世子将小小昊身子转过来,对着桌面。桌面铺着张打开的地图,工笔细绘,画得很详细,不仅是他们停留的土谷山,连附近有什么平原市镇都画了出来。不过小小昊还看不懂,抬起懵懂的大眼。
「这个地方,就是我们现在停的地方。」只要小小昊不捣蛋,祈不介意当一次太傅:「这条河就是我们经过的那条内河。」
「这么小啊?」看着不到指甲盖大小的山,小小昊吃惊地张大嘴。
「河山万里,再大的山水化到江山图上,都只是小小一点。」祈世子笑了下,继续指着图:「这个山就是我们现在可以看到的,对面那座山再旁边那座,你说一样不一样?」
小小昊看看图再看看营门外的山景,兴奋地点点头:「是有点像,好有趣。那这个呢?」
「这个啊。」祈世子估算了下,目前初期接触,双方都是试探性的,兵力不会有太大变动,也不用一直待在帐里等着情报推演沙盘。于是便拿起地图抱着小小昊到门外,与他一处一处仔细讲解,如此耗去大半时间,直到夜色降临,一团漆黑,什么都看不到,两人才回营。
营帐里多出个柳公子,站在沙盘前默默无语。


楼主 舒慕远  发布于 2009-03-07 15:29:00 +0800 CST  
「柳叔叔,你在看什么?」
柳公子长长地吐出口气,回身微微一笑:「有点糟糕啊,好像真的兴奋起来。」
祈世子哼了一声:「你可以继续看戏啊,哪敢劳动武圣贵驾。」
「这么好的猎物,说不定一辈子只能遇上一次。」柳公子笑眯眯地走过祈世子身畔,冷不防问了句「相公,你在吃醋么?」
「娘子,人而无chi,不知其可啊。」祈世子从牙缝间挤出几个字,就差掏出霜月天砍人。
柳残梦只是一径微笑,见小小昊在祈世子怀里眨巴着大眼,突然举袖掩面:「君为丈夫,薄幸若此,妾心茕茕,空闺幽守。王爷啊——」声音拖得一咏三叹又娇又长。祈世子听得激灵灵打了个冷颤,脸都青绿了。小小昊却高兴地拍着手。
「柳叔叔也好厉害,说得好像盈盈阿姨。」
「盈盈阿姨?」柳公子笑得越发温良无害,娇滴滴状往祈世子身上靠。祈脸色又青了一层,想跳开又心有顾忌。
「小小昊别胡说八道,盈盈那是……」
「那是什么?」
小小昊没理他们两人,他在想,柳叔叔和卫叔叔都是武林最有名的人物,他们扮女人都这么像这么厉害……
小孩子的早期教育很重要。
祈世子气极败坏摆脱柳公子的纠缠,一回头,就见小小昊捏了个兰花指,单手叉着腰,明亮清澈的大眼睛努力眯着眯着。他见到祈叔叔回头,就抛了个抽搐的媚眼给祈叔叔。
五雷轰顶也不过如此。祈世子觉得自己脸色再青下去会青成活生生的大闸蟹。可是这个冲击实在太强了。
「小小昊……你在干嘛!?」
「柳叔叔和卫叔叔扮女人都那么像,所以,要在武林中行走,一定要学会扮女人。」小小昊一手叉腰一手指天发表自己伟大的发现:「祈叔叔你之前扮女人扮得那么僵硬,一定是没学好,我们俩一起学吧,学会了去盈盈阿姨那里当花魁。」
听了小小昊的伟大志向,祈世子只希望天下降道雷劈了自己吧,不然回去后自己也会被人活劈的。他在一片晕天暗地中,犹自想到,先前扮女装的牺牲实在太划不来了,还被某人吃干抹净,要记得索帐!
由此可见祈世子虽很悲愤,神智还是正常的。
柳公子在旁哈哈大笑:「好主意。小小昊,你跟祈叔叔当花魁,柳叔叔一定会去捧场的。」
祈世子爆发了:「小小昊,你不要再学女孩子扭腰了……姓柳的你笑什么笑,给我滚#¥#@%——」

月儿弯弯照九州,几家欢乐几家愁。几家夫妻同罗帏,几个飘零在外头。

祈世子柳公子「夫妻」同罗帏时,轩辕却是「妻」离子散飘零在外头。与此同时,五岁的小大人正在照顾慕容小朋友,与他讨价还价确定每天只吃三粒糖,一边眉眼笑弯弯地想着,轩辕现在在哪里呢?

轩辕现在在哪里呢?所有人都在想这个问题。其实,当小小昊跟祈世子对着地图研究地理时,轩辕就在离他们两里远的地方。
要得到兵力分布图,就得来到暗流命令发布的中心处。大家都认为他急着与昊会合,正往外面逃,兵力主要守在四面八方的出路上。如此一来,阵眼的人力就相对薄弱,不如外围森严。
当然,他们也会防着他这一手,阵眼人力虽少,帐营周围守卫比平常更见紧密。祈世子与柳残梦轮番守在帐营,命令从帐营里不断传出,却隔了距离无法探知。轩辕知道此时不可躁进,需要耐心等待时机。世上没有什么是万无一失的防守,只要有一点点疏忽,对他来说,就是空隙。
气沉丹田,身如卧佛。他躺在树枝上,由着灼热南风的吹拂,轻柔随枝浮沉。周围的动静、对话,都收进他意识范围间。沉寂中五感无限地延绵,倾听风语传来的低诉。
他听到远点的地方,小小昊闹得众人叫苦连天;他听到树底下有人走过的声音,却没有人发现他;他听到祈从营帐里走出来的声音;他听到小小昊被抱走后大家如释重负的吁气声;不由轻笑。
这小皮蛋,普天下除了昊,还真没几人管得住。有空该和昊讨论一下关于小皮蛋的教育问题了。
他的笑突然凝住,睁开眼,周围一片寂静,并无任何异动,却有淡淡的香气散发出来。
不好。他翻身跃上结实的主树杆坐下,收起真气,那香味也渐渐散开,但只要他一运用真气,香味又浓起。
柳公子是怕自己发现不了么?居然用了蔷薇水。旧恩怡似蔷薇水,滴在罗衣到死香。一般来说,没有武圣庄的洗剂,就是把自己刮掉一层皮也刮不掉这个香。他倒不是没有解决的方法,但至少要在药水里泡上半天的时间,依他现在的状态,哪有空去泡。
而且柳残梦用这个最毒之处在于香味重,不需要灵禽走兽追踪,只要有鼻子的人都可闻到。哪怕他用药改变了蔷薇水的追踪药性,但只要香味还存在,一切就枉谈。
看来,柳残梦是算到自己会回来,才用上蔷薇水罢。轩辕又笑了,眉毛一挑,狐眼弯弯,狐尾摆摆的笑。

楼主 舒慕远  发布于 2009-03-07 15:29:00 +0800 CST  
祈世子拿着地图带着小小昊出了营帐,众人在外圈守着,帐营里暂时没有人。
轩辕不提用真气,只是小心地往前走,在更靠近营帐一点的时候,停了下来。祈世子选址后将周围一里内的草木都铲除,没有半点遮掩之处,只要靠近这一里范围,连只蚂蚁都会有人看到,营帐周围有十六人圈守着,每个方位皆有四人盯视,能守在阵心的,都是暗流一流好手,放在武林中也是一流好手,想一举制住四人而不惊动另外十二人,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幸好他是轩辕,轩辕是奉天帝,奉天帝是暗流最终首领。暗流每个人的资料,武林高低和优缺项,都曾上报给他过目。
他每天需要过目的东西太多,所以暗流上报的资料,他只记住比较重要的部分。幸运的是,守在这里的十六位都是好手,也正好在他记忆范围内。
他先挑选了个下风处,风势营帐往自己这边吹,免得动用真气时蔷薇水的香气被传到其他人闻到。这个角度对应的四人,由左到右,左一谷力,擅使流星锤,身形灵活,轻功高妙,但过巧则内力不足;左二向敏中,左右手皆能使剑,尤其左手的袖里剑常出其不意伤人于无形,每次使袖里剑时右手会习惯性上扬;左三王元泽,混元衫刀枪不入,外家强横功夫已臻十二重,但左腿反应较慢,被人从左进攻则不利;左四张文安,擅使刀,刀榜上排行可进前十,但因性情过躁无法大成。
这些资料对别人未必有用,对轩辕已经足够。左一谷力招式精巧但内力不足,容易隔空受制;左二向敏中用袖里剑,用这种类似偷袭的方式,性格不会讨人喜,没动静也不会有人注意;左三王元泽混元衫护体不容易隔空受制,但左腿反应较慢,应是左边受过伤,反应不及右边灵敏;左四张文安性情浮躁,旁人对他的喧闹习以为常。

轩辕揉叶成团,同时从袖里拿出一个小瓶子,捏着鼻子倒了点东西在其中一个小团上。收好瓶子,他拿起一团,隔空弹过左四张文安身前。药粉无味却辛辣,张文安只觉鼻子一阵酸痒,脸皱着皱着,一连串喷嚏打了出来。
「啊啾、啊啾、啊啾。」
连串喷嚏声惊动他左右,王元泽和另一边的人都关注地探身看了过去低声询问,伴随着王元泽的询问,却是向敏中理也不理,抱剑望着前方的态度。谷力中间隔着向敏中与王元泽两人,也没兴趣关切,各自守着自己范围。
轩辕又拿起另外两团叶团,劲力微吐。急射至谷力和向敏中身前三尺,叶团交换一撞,劲道转缓,分毫不差地落在他们颈后大椎穴。隔着衣物,叶团的力道让人几乎感觉不出来。两人只觉眼前微微一晕,过了数息才缓了过来。在他们微晕期间,轩辕已身形电闪,从他们两人之间闯进帐营,悄无声息地自帐营顶端为散热分成虚层没有盖紧的帐顶窜了进去。
这一番算计,步步为营,果然没有任何人察觉到他们一心要逮回的皇帝陛下,已经潜入他们包围的最中心点。

帐营内,差点被小小昊打翻的大沙盘上,暗流兵力布置一目了然。土谷山西南两侧另有永清山和老君山,北侧是全无遮挡的平原,也是他逃进来的方向,东侧却是条断路。兵力图上布置以土谷山西南两侧为主各有二千左右人手,北侧防守正常,只有一千二百人,东侧防力较宽松,不到八百人。
轩辕仔细看了会儿,笑眯眯开口,声音细如蚁蚋,不怕帐外之人听到:「柳残梦,我们来打个赌如何?」
帐内静悄悄的,过了会儿,便见人影一闪,一身蓝衣的青年不知自何处出现,笑道:「轩辕兄自投罗网,犹有雅兴一赌,在下佩服。」
「你不也一直在等着我来。」轩辕回过身来,两只得道妖狐看着对方,双双微笑起来。
「轩辕兄果然不愧是奉天帝。」
「柳兄也不愧是武圣庄主。如何,对着这么大的猎物,要赌么?」
「如何赌?」柳公子闲闲笑着,在祈先前坐过的椅子上坐下。
「暗流已经包围土谷山,朕身上的蔷薇水也开始散发药效。虽然有这沙盘兵力分布,但这兵力分布你已动过手脚。」
柳公子温良一笑,不承认也不否认:「听起来轩辕兄是一点优势都没有,只差束手就缚了。」
「不错,所以朕要与你赌,由今夜子时到明夜子时,十二个时辰内,你能否成功截住朕。」
「意思是,今夜子时之前,我都不能出手?」柳残梦问。
「对。」轩辕从袖里掏出扇子,晃悠悠扇着。
「这种赌,对我来说,未免太吃亏了。」柳公子慢吞吞道:「只要我现在大声一叫……」
「你就再也没有机会进行一场以真龙天子为猎物的狩猎了。」轩辕笑眯眯回答。
「哦。」柳残梦挑起眉,轩辕一脸不为动。
好一会儿,柳残梦终于笑了起来:「这猎物哪是真龙天子,分明是老狐狸一只。」言下已是同意。
轩辕的脸却垮了下来,伤心道:「请别叫老狐狸如何?不用老,你要叫朕狐狸精都可以。」
柳残梦只当没听到:「那你想怎么赌?」
轩辕露齿一合扇:「朕赢了,给定亲王三个月的假;朕输了,给宝亲王半个月的假。」
柳残梦的笑容像被鸭蛋哽到一般,半天说不出话来,好一会儿才叹气:「你果然无chi。」
「客气了,跟你们斗不无chi如何守得住家业。」狐尾一摇,狐狸皇帝又笑得十分得意。
以真龙天子为猎物的狩猎,与定亲王的三个月假期,天秤会倾向何处,只有柳残梦自己知道。
当祈世子带着小小昊回帐营时,轩辕已成功溜出营帐了。风中隐约传来柳残梦的话语声。
「有点糟糕啊,好像真的兴奋起来。」

子夜时分,柳残梦缓缓睁开眼,旁边小小昊睡得正香。掀开帘帐,不远处的营帐灯火通明,人进人出。
闲闲地走了过去,掀开营门,祈世子抬眼扫他一下,又低头向下属交待。
走到祈世子身后,自他手上接过兵力令箭,在祈嗔目欲骂时,笑盈盈一指封住。
「接下来,这场十二时辰的狩猎,就让我来接手吧。」

楼主 舒慕远  发布于 2009-03-07 15:30:00 +0800 CST  
之六 车错毂兮短兵接

天下第一府与天下第一庄两位主事人物之间的比胜,在很久以后的传说中,依然是个谜案。这一场比胜在当时几乎没什么详细内容流传出来,十二个时辰内步步为营的算计,连身处局中执行命令的暗流卫士也不明白为何会这样下令,直到很久以后向祈世子询问,方知一二。
比如当日正午之时,柳残梦曾下令包围住河流上下游,截网挡物五步一岗地巡查,而放松对外围的防卫。众人当时皆不明其意,若非祈世子再次下令,几乎没人愿意执行。
但后来证明,轩辕当时确实躲在溪底。正午天热,蔷薇水的香气不以真气为引也会散发出来,除了水中,别无隐身之处,但轩辕混水摸鱼,适当地在水边制造小混乱,以至搜到他左右的人都以为此处对方已搜索过,于是放过唯一盲点之处。
其实大家最奇怪的在于,蔷薇水那么重的香气,轩辕是怎么在土谷山的林子里成功隐藏不被暗流的人发现。
提起这个问题的少年苦苦思索不得,向他师傅请教。他师傅笑了起来:「你知道蔷薇水最大的优点是什么?」
「香气重。」少年飞快回答。
「那最大的缺点呢?」
「没听说过。」
「也是香气重。」
少年啊地瞪眼,追踪用的香香气重为什么反而是缺点了?
「蔷薇水的香气太过霸道,尤其用内力催发时,留下的香气一个时辰都散不去。」
少年点头嗯了声,继续聆听。
「那么,一个时辰内,四个方向都发现有蔷薇水的香味,你说暗流的人该怎么追?」
少年恍然大悟:「轩辕故意催动内力留下强烈的香气,再顺原路而返转移他道。四次之后,不用内力催动留下的蔷薇水味道比较淡,过些时间就散了。而他刻意催动内力留香的地方还有香气不散,大家一路顺着香气追踪,自然发现不了他走了回头路。等发现岔路时,只有兵分数路分散追踪,暗流要用如影随行围山,兵力原来便难有太多去搜捕,再一分散,难怪他们找不到轩辕。」
「如果只有暗流的话,确实找不到人,但你别忘了,那次负责下令的,是柳残梦。」他的师傅微微一笑:「天下第一武圣的柳残梦,他的局,在更早前就布下了。」
「柳残梦布了什么局?」
「他会在轩辕身上下了蔷薇水,便是猜到轩辕会回大营的缘故。而轩辕看到的兵力分布图,就是他的局。」
少年再次迷惘:「你说那个兵力分布图是假的?但轩辕不会这么容易上当吧?」
「你认为是假的?」
「难道还是真的?柳残梦故意放真的让轩辕以为是假的而误入歧途?」
少年师傅笑笑,又问:「你认为是真的?」
「难道还是假的?柳残梦猜到轩辕会这样猜……师傅,你别卖关子了,再绕下去我头都晕了。」
「是真是假其实都不重要。」师傅笑眯眯地放了少年一马,在少年要发怒前安慰他:「轩辕想要看的,本来就不是兵力分布,而是沙盘。」
「沙盘?」
「兵力分布因地制宜,哪些是死路不能用兵哪些适合布陷阱可以大用兵哪些地方因为地形用了兵也放不了太多人手……你在边关没学么?」
「轩辕大老远跑过去就是为了看沙盘?」少年不信理由这么简单。
「就是为这个。祈世子是他的下属,他知道祈世子在这种时候会做出详细的沙盘图好布置人手,祈做事求精细完整,沙盘图上山川地理无不包括。这是种好习惯,但遇上要抓熟知他习性的轩辕的话,就变成不好的习惯了。」
「还有这种沙盘啊……那你说柳残梦动的手脚?」
「动的手脚就是沙盘。轩辕看到的,是被改动了部分地势形状的。那个沙盘很精细,整体不能改动,能动的,就是石头堆出的山峰。沙盘上一点小变动就是差之毫厘失之千里。比如你有可能看到沙盘上哪个方向有山相连可逃过去,事实上那个方向也确实有山,但两座山并不相连,而是断路。两山很近,却是咫尺天涯过不去的。」
「那轩辕上当了?」
「他没上当。他的心思柳残梦猜得出,柳残梦的心思他也猜得出。他只能赌,赌柳残梦改了哪些地方,沙盘上哪些是真的。」


楼主 舒慕远  发布于 2009-03-07 15:31:00 +0800 CST  
「这个也猜得出来?那轩辕太神了吧?」
「不是他神。各地的山川地理形成原来就有一定规律走向。柳残梦临时参与,并未真正收集此山的资料,所以他是随手改动的,有些地方改得并不适合本地气候风物,这些地方可以猜得出来。不过,也只限部分不合理之处。如果所有改动的地方都能猜出中,就像你说的,轩辕不是人而是神了。」
「所以他有中柳残梦的陷阱?」
「错。所以他先暴露行踪弄乱暗流的布置,无论柳残梦改变沙盘图时安排了什么陷阱,他们自身一乱人手不足陷阱就派不上用场了。」
「一个蔷薇水还有这么多后文……不过这样说来,柳残梦的布局不是落空了吗?」
「没有落空。」师傅又开心地笑了:「我说了这么多,其实都不是柳残梦真正目的。」
「他真正目的?」少年捧着头觉得自己快疯了。这些人脑袋是怎么长的,脑袋里堆了这么多东西居然也没打结。
「因地制宜,要抓人需要因地制宜,要逃,也需要因地制宜。轩辕就算想布假象也不会随随便便往死路跑去。我说过了,祈世子的沙盘很精细,大致走向都是固定没法移动的。所以,哪边是山水哪边是平原,看过沙盘后,就不可能不受影响。当轩辕知道这里有出路时,他布再多的玄虚,柳残梦还是能从沙盘图上找得出他这样做的目的。」
「所以轩辕看了沙盘,反而落在柳残梦的算计里?」
「不能说是算计,只能说是握有主动权的人拥有的优势。」
「那轩辕虽然以蔷薇水弄出四个方向的假象,柳残梦还是知道他真正往哪里逃,在那边布置埋伏?」
他师傅看着他,叹了口气:「如果是你负责的话,轩辕一定三个时辰就能成功逃走。」
「我又说错什么?」少年不服气地反驳。
「他们两人这场斗智斗力,柳残梦知道兵力分散开更抓不到轩辕,所以他必须要算清轩辕每一步,然后孤注一掷,将兵力集中在一起围捕。以他手边的兵力,最多只能同时围住两个可疑之处,如果还有第三个可疑之处,那分开的人手都不足够。而轩辕不会笨得明知柳残梦有陷阱还直接投进去,他要干的就是化身万千,弄下无数迷阵分散柳残梦的兵力。只要柳残梦有一处算错走错兵力分散,他就可以成功逃离。」
「所以,轩辕到底走哪条路?」少年想知道答案,「他布假象是为了走真正想逃的那条路,还是反其道走他不想逃的那条路好再布假象?或者柳残梦没算到他居然敢一开始就走真正想逃的那条路,让他瞒了过去啊?」
「我怎么知道。资料的收集差之毫厘失之千里,这事只有当时在场的人才能知道,说不定就是你说的那条路。」
「那你还说我错了!」
「因为你的答案有可能误打误撞成功,但你用这种简单想法去猜他们心思的话,你就肯定困不住他们。」
「好好,我错了。」少年满面生灰地忏悔:「话说回来,十二个时辰,轩辕虽然没有成功逃脱,但柳残梦占着这么多优势,也没抓到人。这场比拼,还是柳残梦输了?」
「这个么……」师傅沉吟着,苦笑了下:「只能说,轩辕太无chi了。」
「啊?」少年为这个评语瞠目结舌。
「这场比拼,轩辕看起来全是劣势,但柳残梦优势也不多。暗流不是他的属下,无法令行一致,暗流人手的优劣他也不清楚,而暗流的底子轩辕最清楚不过。所以两人差距没有外人想像中那么大,而且轩辕还跟柳残梦打了个赌……」
「什么赌?」
「他赢的话,就放祈世子三个月假期,输的话,放宝亲王半个月假……」
「果然很无chi。」少年赞同师傅的话:「宝亲王放假的话,柳残梦就别想待在京里了。」
「所以,柳残梦虽然很想跟轩辕斗一场,但到要紧关头,他就会有所顾忌……」师傅悠闲地喝口茶。
结果就是坐拥暗流庞大势力,有定亲王和柳武圣亲自督敌,还是没在十二个时辰内抓到轩辕狐。

六月廿六 己巳日 虚
是夜接近子时之际,营帐依然灯火通明。经过两天兵力整合未曾休眠,众人都有些倦意。
柳残梦站在沙盘前沉默不语,旁边的滴漏宣告着子时即将到来。
「十二个时辰,我摆了你一道,你也摆了我一道,大家各自扯平。」滴漏渗过子时,柳残梦终于开口,脸上带着习惯性的微笑,悲欢难辨。
祈世子看了他一眼,虽然没安慰,至少也没讽刺。
「我向你要了十二个时辰的指挥权,现在人没抓到,指挥权就还你了。」
柳残梦看向祈世子,目光中有掩不住的伤感和遗憾。他似乎想叹气,却只是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转身掀帘而出,暗蓝的背影在黑夜中无尽萧瑟。
祈世子张了张嘴,想说又止住。放下的帘子遮断了他的视线,他回头,面对一堆下属谴责他对柳残梦太冷酷的目光,哼了两声:「最后情报,半个时辰前皇上的行踪在老君山消失了是不是?」
「是的,柳公子说皇上逃了两天,也是累了,加上子时快到,他应该在找地方休憩。」

楼主 舒慕远  发布于 2009-03-07 15:31:00 +0800 CST  
「不能让他有休息恢复的时间,让细马营的人去替换暗箭营的人,务必彻底搜索。替换时大家相互认清,别让皇上混进去。」说完计算下时间,从十九到廿七,宝亲王定的十五天已过一半多了,真要命。
「王爷,你也累了两天,要不要去休息下?」下属挤眉弄眼,被他瞪了回去。
「找不回皇上,宝亲王怪罪你们承担得起?」
一提起宝亲王,众人噤若寒蝉。
又过半个时辰,兵营已交接完毕,继续围山搜索。暂时没有什么有用的消息,祈世子心浮气躁,时不时往外看一眼。
众人瞧在眼里,皆劝王爷去休息,一有消息一定以最快的速度通知他。如此再三保证,王爷终于离开营帐。
由于停留时间比较长,祈世子下令又安了个帐篷给小小昊休息用。今天一整天忙着追捕轩辕,只得将小小昊塞给柏叶,下令只要小小昊不扮女装,随便他干什么都行。不知道这一天下来,小小昊又帮了他父皇多少忙,让多少暗卫殉职了。
掀开帘子,一张临时打造却一点也不简陋的大床上,小小昊被子又没盖,睡得手足横挥,大有拳打南山脚踢北斗之势,祈世子摸摸他的额头,微微有些薄汗,也就没给他盖上被子。
柳残梦也在帐篷里,坐在一角的椅子上闷不哼声,也不知在想什么。祈世子走过去,轻咳了声。
夏天闷热,没下雨时帐篷顶端的通风圆盖一般不覆上。半弯的月光透进来并不甚亮,却足够他们看清彼此。
柳残梦的目光很阴郁,阴郁得超乎想像,像只择人而噬的野兽。祈心头一跳,又咳了声。
「要吃药吗?」柳残梦开口。
祈世子呆了一呆才明白过来,反射性又想咳声,到底止住:「不用。」
「那去休息吧,床够大,不用怕吵醒小小昊。」
「你不休息?」
「不用。」
祈世子又踌躇片刻,迟疑道:「你虽然没成功抓到人,至少你困住了他,皇上也没办法离开土谷山。」
「我该骄傲吗?」柳残梦冷笑,抬头看上方小小一片天空。
「暗流不是你的下属,而皇上对暗流的优劣点则很清楚。」
「你在战场上,能怪罪自己用的兵不合手,对手比自己更了解自己的兵吗?」柳残梦闭上眼:「对不起,我失态了。」
祈犹豫了下,伸出手,轻轻碰了碰柳残梦的头发。过了会儿,又移到他脸上,轻轻盖着他的眼。
他伸手拉下祈的手,十指相错交握着,祈没有挣开。
手握着手,慢慢的,顺着夏季轻薄宽松的衣袖往上探索着手腕,手肘,手臂……
祈世子依然没挣开。
腰带落地时,隐约传来祈模糊的抗一声,又很快消失。

小小昊一早起来,爬上帐篷里唯一的椅子上要等柏叶给他梳头时,发现椅子一碰就摇摇晃晃嘎叽作响。
「啊,椅子为什么坏了?柏叶你又骗人。」小小昊很心痛地看着昨天自己帮忙打造的椅子,柏叶明明说很牢固的:「根本不牢固,这么快就坏掉。」
知道椅子为什么坏了却不敢讲明的柏叶翻了个白眼。被柳公子那样操使着,不坏才怪。应该建议王爷把王府的家俱都改成石制的吧,不然长期下来耗损有点大。
小小昊撅着小嘴,为自己做的椅子那么快就坏了的事郁闷了一早上,直到柳叔叔过来陪他摆风云阵,心情才好转。不过柳叔叔今天心情好像也特别好,对自己提出的问题有问必答,一点也不像平时一样故弄玄虚,还讲了很多有趣的小故事。
于是小小昊忍不住问:「柳叔叔,你今天心情很好吗?」
柳公子震惊地看着他,一脸萧瑟与寂寞。失去笑容的脸上,眉毛微微锁着:「你这样觉得吗?」
大概……真的是自己看错了吧。小小昊低头忏悔,于是他没看到柳公子露出温良的笑容小声道:「那就是这样了。」
至于很久以后,祈世子无端被轩辕放了三个月的假,知道了柳公子和轩辕打赌真相后,是如何痛骂柳公子装腔作势趁火打劫无chi下流天理不容等等等等——那都是很久很久以后的事了。


之七 魂一夕而九逝

六月廿七 庚午日 危
君臣的斗法陷入拉锯战,昨日柳残梦与轩辕斗了一天的法,耗了他太多的精力,加上缺少食物,只有喝水充饥,轩辕也不如刚开始皮实。


楼主 舒慕远  发布于 2009-03-07 15:31:00 +0800 CST  
暗流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只想将轩辕多困上几天消耗精气,包围圈很难找到突破口,轩辕虽有几次逃开包围,又很快被围上,他们这么一逃一围一围一逃,渐渐离开了土谷山范围。
往北是昊离开的方向,沿途重兵密布,轩辕几次故作欲从此处突破之相,突然又改变行踪从南阳相反的永清山走,准备绕乌山往均州和昊会合。
他们两人在无意识中选择了相同的道路。祈世子从暗流情报得知卫怀霖易容成雷百动,与昊娃及慕容恋尘一行仿佛也离开黑龙集后没去赞阳,往乌山方向而去。他不知这是巧合,只猜乌山有可能是他们的汇合地,将暗流固定人手往那边布了不少。
暗流廿六日与卫怀霖联xi上,他将放倒的雷百动留给暗卫处理。廿七日暗卫把人送到临时总舵,祈世子解开雷百动的穴道,承受他一顿咆哮后不得已再次点上哑穴,想到柳公子与洞庭山庄那一表三千里的关系,又将人扔给柳公子善后。
以武林盟主的身分威胁利诱一通,再用庄主贤侄的身分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加上祈世子在旁七情上面地配合,没多久柳公子就套出洞庭山庄的人其实是要往乌山的事,还有乌山地火的事。
祈世子不知道皇上晓不晓得此事,惟恐他龙躯有个闪失,再次改变暗流兵力,团团围死往乌山的路,同时刻意放松往其他方同的兵力,希望皇上掉转方向。
轩辕是有发现兵力的变动,可惜君臣心无灵犀沟通不良,轩辕只道祈故意展示兵力的厚此薄彼,是为了请君入瓮。爱卿们为了「请」回跷宫皇帝素来是不择手段什么损招都会出的,轩辕心中存了警惕不愿往均州走为昊引来追兵,自然又往乌山潜去。
于是,当昊和独孤在陶家村内为慕容恋尘疗伤时,轩辕和祈一行人,其实也就在离他们不到五十里的白龙沟。

一声清啸声传数十里,还在白龙沟一抓一逃捉迷藏的君臣自然也听到了。没想到昊会在附近,更没想到昊会传声示警,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轩辕心下一喜又是一紧,往啸声传来之处掠去。
小小昊听到啸声,跳起来尖叫道:「爹亲,是爹亲——」顿时安静不下,死活闹着要去见人。他嘴上不肯承认,心下极是想念双亲,这一激动无论谁来哄都没用。
祈世子听到啸声,更加认定两人是早合谋好的,如果让那两人汇合,要抓回轩辕就更困难。于是在接到轩辕闯关的情报时,微一沉吟便下令加严挡截,不许放过轩辕。
柏叶接了命令,心下却疑惑,问祈世子:「皇上此时一改常态躁进,急切之情不似有伪,你不怕乌山那边真的出了事,皇上会怪罪的。」
「如果乌山那边真的有事,更不能放皇上过去。」祈世子冷然道:「皇上万乘之躯,身系天下安危,地火喷发在即,岂能让他过去冒险。」
柏叶听着外面小小昊吵闹的声音,有些犹豫地嚅动着嘴唇,还是低头领命:「是。」

柏叶走后,帐内只剩祈世子与柳残梦两人。祈世子背着柳残梦沉默了片刻:「不要乱跑,照顾好小小昊。」
「相公。」柳公子懒洋洋道:「你这话说得就像临终托孤一样。」
「谁知道呢?」祈世子也懒洋洋一笑,不再多说便要出帐。

楼主 舒慕远  发布于 2009-03-07 15:31:00 +0800 CST  
「值得么?」看着祈的背影,柳残梦又一次问出相同的问题。上次是在古井底,这一次他的答案又会是什么?
「去乌山是皇上的意愿。我既然违背了他的意愿,便该以身相抵。」祈世子快步掀帘而出:「身为帝王困于身分而不能做的事,就由我来做。」
柳残梦坐在椅子上目视祈世子远去,唇角带笑,二郎腿一跷一跷。小小昊从里间挣开众人的劝慰跑了出来,张望了下,急道:「祈叔叔呢?」
「小小昊。」柳残梦笑眯眯地抱住他高高举起:「夫妻人伦,夫为妻纲。所以,保护相公安危,是妻子的责任对不对?」
「对!」小小昊的教育问题再次出现偏差。

「给朕滚开!」祈大约把这附近所有的兵力都调到这边来了,闯过一关又是一关。轩辕不想真的对忠心下属下毒手,力道上多了几分顾忌,暗流奉了祈世子的命令死缠着不肯放松。轩辕心下急躁,再次叱呼。
「皇上请恕罪。前方危险,地火随时会喷发。皇上万乘之躯,生民所系,请为天下着想,切莫以身犯险。」柏叶恭敬地回答:「臣下自知罪该万死,回宫后愿任皇上处置,但现在万万不能让皇上过去。」
「好你个酒部令主,也敢阻挡朕!」轩辕停下手,深吸口气:「前面有地火?」
「是的。据报燃烧时间就在近日,此时天色异变,或者便在旦夕。」神仙府酒部令主柏叶冷静报告。
轩辕抬起头,天空不知何时已转为橘红色,如霞如锦,漾着淡淡的金光,美丽却诡异。
「生气所叙之处……」世上的灾难将在此燃烧,带来新生的火焰,是如此美丽。「朕是天子,受命于天,莫说地火,便是天火遇上朕也只能自动退开。你们莫非不信朕的天命!」
「臣下……」柏叶哑然,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回答信就得让路,万万不可;但回答不信那是祸连九族的欺君大罪,也是万万不可。
「轩辕兄,何必为难人家好孩子,都快被你逼哭了。」德高望重慈悲为怀的柳公子抱着小小昊不知自何处走了过来,柏叶见了大喜,求助般叫了声:「柳公子。」
小小昊欢欢喜喜地叫道:「父皇。」
轩辕皱眉:「你也要来阻我?」

楼主 舒慕远  发布于 2009-03-07 15:32:00 +0800 CST  
柳公子看着柏叶期待的眼神,笑眯眯道:「不对,我是来帮你的。」说完就一手按在小小昊背上,喝道:「统统让开,不让开我一掌毙了你们小太子。」
「……柳兄,请不要用这么刺ji的方法行不行?」轩辕翻了个白眼,无力地抚额。
小小昊却是兴奋地小脸都红了,在柳公子怀里转过身对着柏叶,小手捂着脸颊放声大叫:「柏叶,救命啊!救命啊——」
「不急不行啊,我相公跑去乌山,不带着你去,谁知道那边会变成怎么样,只好用这最直接的办法。」柳「夫人」叹了口气,示意小小昊叫得更大声更惨烈一点。
「祈这笨蛋。」轩辕再次无奈地翻了个白眼,也向暗流催促道:「快让开。」
暗流诸人见柳公子以小太子为人质,皇上不但不救自己儿子,还有沆瀣一气之势,皆不知所措。
在场身分最高的就是神仙府的气部令主和酒部令主,他们两人对望着,看看小太子看看柳公子再看看皇上坚决的神色,既然是皇上与武圣共同的意见……
柏叶无奈地叹口气,回身一挥手:「让路,护卫。」
「不用跟着护卫,你们在外围守着。地火无情,朕可不想多出一些累赘。」
轩辕从柳公子怀里接过小小昊,亲了口粉nen嫩的小脸颊,在小小昊笑逐颜开双手要抱住他脖子之时,毅然将人放入柏叶怀中,与柳公子一前一后展开轻功离去。
「呜哇哇哇——父皇又骗人了……」笑靥变哭靥,小小昊哭得天惨地愁暗卫们纷纷掩耳。
仿佛为了与哭声相映照,不久后,乌山上一抹鲜亮的红莲自绿林之间闪烁而起,一霎间掩去了鲜明的绿意。

祈世子顺着声音的方向追,追到内河之畔,发声之人早已不在。顺着河流一路寻找,很快看到岸边昊留下的新坑,以及地面昊与卫怀霖停留时踩下的痕迹。他们是一边寻找着慕容恋尘的脚印一边走的,在地上留下了较明显的痕迹。于是祈没怎么费劲就找着他们的方向追了过去。没追出几步就听到昊娃略带脆嫩的声音在叫着:「小慕容。」
昊和慕容恋尘都在的话,卫怀霖大约也在。他到底是因为自己的请求才涉入这趟浑水的,祈的脚步加快,希望能在天灾发生前将大家都带离乌山。以昊的博学,不可能不知道乌山地火的存在。
三人此时还未离开,大约别有变故。昊虽然是天下第一人,但变小后武学难发挥全力,有些事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加上此地气象诡异,令人内息撩乱真气难以运行……
祈再飞掠一段,也觉心跳加速,几乎要从胸口踹出来一般,喘不过气来。
此时又传来昊叫慕容恋尘的声音,似乎很近,又似乎很远。
祈世子抚着胸口停下脚步,深吸口气,平复缭乱的内息,却觉得眼前景致突然出现扭曲,仿佛空气变成实体,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捏住乱揉。黄的地、蓝的水、绿的山、红的火,一切色彩都被揉在一起。
火焰出现得全无预兆,凭空而现吞噬了万物。火焰冒起的地方,正是刚才声音传来的地方。烈焰噬天,自上而下,仿若由天界覆盆而下的朵朵红莲,天人舞着金袖踩着红莲为梯,步步生莲款款而下,一笑倾世,美丽而残酷。
「糟!」祈暗自呻yin了声,明知来不及,还是不受控制地往火场奔去,心中祈祷,以那人的能力,一定没事的,不会让自己陷身于火海。
地火跟资料上所说的一样奇妙,每次燃起的地点不定,只在一定范围内燃烧,并不扩散。
祈世子看到火焰的边缘,也看到烈焰上方一小点月色的身影在还未倒尽的大树梢顶不断跳跃着。
笑容还来不及浮现便已凝固,祈世子发现,大树一株一株地倒,目前离火焰边缘最近的一株树也有数十丈远,换了自己都不一定能一口气越过,遑论身形只有五岁幼儿大小的昊。
果然,小小的月白色身影在火焰边缘略微停顿了下。
袖内天蚕丝飞出,想叫昊拉住丝线,却见经过焰丝吞吐之处,刀枪难断水火不侵的天蚕丝突然化为灰烬。
「怎么可能!?」祈世子急怒交加,正想掠身跃起自火焰中接应下昊娃,便觉一阵劲风拂身而过,同时另一道真气越过他腰间,化为两条结实的胳膊,熟悉的声音在他耳畔笑吟吟道:「相公,英雄救美这种事,还是留给情人之间使用比较好。」
「柳残梦!」

抱住祈世子的是柳残梦,越过祈世子身畔去英雄救美的自然是轩辕。
昊娃从他怀里抬起头,有些惊讶地道:「轩辕……」
「你啊,怎么会把自己折腾到这个地方来。」轩辕笑叹口气:「朕会被你吓得少活五岁。」
火焰虽狂烈,却不曾生出烟气,在大火上方跳了好一阵子的昊娃小脸蛋没有被熏黑,还是白白nen嫩净净的,漆黑的瞳仁转动时水汪汪,看得轩辕又是一阵心跳,却听火海里传来一阵疯狂而快意的笑声。
「他们还活着?还在里面!?」祈世子难以置信地问道,指向前方连泥土都能吞噬成烟的火焰,不相信还有人能在这大火里生存下去。
他眯眼透过扭曲的视野往前望,果然看到远处还有一段山崖伫立着,崖壁挂着两人。
「你们也来了。」昊娃抬头看到一旁的柳公子和祈世子,点了下头,却没回答,目光也望着远处的断崖。

楼主 舒慕远  发布于 2009-03-07 15:32:00 +0800 CST  
「此地为东南方,庚午日火数四九,地九【百度】风五,焰心应该在丁卯位置上。」柳公子代他回答。
「焰心没有火?」
「我也不知道,不过那个时候,只能信其有而不能信其无了。」昊在轩辕怀里没有挣着下地,目光落在火焰上,若有所思,他在卫怀霖扑向慕容恋尘之际告诉他应往丁卯五丈之数而去。当时也只是抱着一赌的心理准备。如今,似乎是赌赢了,但那笑声中的疯狂又在告诉他,他还是输了。
得成比目何辞死。到头来,那两人真的只剩下共死一途么?明明那么年轻,明明还未正式享受过生的乐趣。
那么慷慨地抛弃,只因为握在手上的东西不多,却不知,生命一旦谢绝,就是最无法挽回的东西。为了必要守护的东西,可以抛弃生命。可是,也有为了必要守护的东西,无论多么难看也想坚持活下去。
在你们知道这点之前,我不会让你们死的。
昊娃眉毛挑起,微微一笑,张口道:「卫怀霖,你想知道属于你的天意是什么吗?半个时辰后,我会让你们知道天意是不是人能更改的。」
顿了顿,再次开口,却是对着慕容恋尘:「小慕容,你知道你的走火入魔为什么好得这么快么?你并没有真正走火入魔。孤阴不生独阳不长,你的内功心法是独阳一脉,在大成前忌与女性阴元融合。
卫怀霖知道这事,他并不是真正要你死。但他的内力也是阴柔一脉,所以你破了童身之戒后会精元大泄,本不至不可收拾。但你以为自己已走火入魔,强提真气冲压造成经脉撩乱,导致最后入魔转脉。」

声音是以传音入密的方法,传入挂在山壁的那两人耳间,在旁诸人皆不得闻。
「你想救他们俩?」轩辕从他的神色中瞧出端倪。
「焰心虽然没火,但烈焰炽烤,不用一天就会脱水而亡。」
「或者他们更希望死在那里。」柳公子笑吟吟说道。
「将他们带到乌山的是我,所以,将人安全带出也是我的责任。出来后他们还想死的话,我很乐意为他们提供各种自杀用具。」昊娃笑得一点也不落人后。
「那你要怎么救他们?」祈世子指着前方,烈焰倾天,不是凡火,用水根本无法浇熄,连他的天蚕丝都被烈焰吞噬,估计天孙锦也没法支撑过去的,不知昊有什么办法能将人救出。
「这就要委屈一下祈世子了。」昊娃低头,可爱难言,祈世子却背后打了个冷颤。
「哦?」这下连柳公子都好奇起来:「不知道昊帝座想到什么办法?」
「先劳烦柳兄帮个忙。」昊伸手一指:「洞庭山庄的车队此时应在东北方离此地十五里之外,请柳兄为我将车上的铁锅移来一用。」
「原来如此。」柳公子顿然省悟,似笑非笑地瞄了祈世子一眼,瞧得祈莫名其妙待要发火,方才耸了耸肩:「在下定当不辱使命,帝座也请手下留情。」
「自不会令你为难。」昊娃笑得一脸温和。柳公子近来天天照顾小小昊,见状不由叹了口气。明明一样的脸,小小昊笑成这样只会让人想欺负,而昊娃笑成这样,只会令人觉得又被他欺负去了。

柳公子离去,昊娃向祈世子笑道:「祈世子为了追捕轩辕,一定有带铁链队出来?」
祈世子哈了声,也不否认。
「那些铁链是宫中特制,为了保持坚固,掺杂了乌金一同锻造是吧?」
「……没错。」回答时,祈世子突然想到昊问这些是想干嘛,再想到柳公子刚才的目光,不由脸色微青。
「凡铁耐不住地火高热,容易断碎。但冰域玄铁和掺了乌金的铁器就不一样。不过,这里距离山崖一里以上,要将那个锅子送入再将人带回,一条铁链是不够长。」昊娃说得眉眼弯弯,和轩辕狐很有夫夫之相,瞧得祈世子心碎了一地。
他有气无力地回答:「是啊……」
「要将铁链绑出足够长度,也不能用寻常铁丝来绑。」
祈觉得自己心痛得很,不知是不是地火造成的错觉。他嘴角微搐,继续叹道:「是。」
「所以,就有劳祈世子的柔肠寸断了。」
「我知道。」祈世子连气都不想叹了。上次为了绑柳公子,切掉三丈,这次不知道又要切掉多少,按这距离,有可能一点都不剩。一念至此,心中无限哀怨。


楼主 舒慕远  发布于 2009-03-07 15:32:00 +0800 CST  
「王爷也莫心痛,本座不会白让王爷损失,定会有所补偿。」昊娃一席话让祈世子精神一振,嘴上道:「这怎么好意思。」
目光却灼灼地瞪着昊,眉开眼笑,暗忖不知是由哪边补偿呢?皇上还是无名教的?不管是皇上的宝库还是无名教的宝库,都可以大敲一笔。
「名匠莫怨的柔肠寸断虽是极品,到底也不是独一无二。武圣庄珍宝奇多,王爷有心,定能挑到适当的补偿。」
很好很好,武圣庄的宝库,本王来了……武圣庄!?
祈世子惨叫起来:「为什么是武圣庄!?」
「因为。」昊娃笑得一派可爱:「祈世子追轩辕回宫是身为人臣尽忠尽职,虽然将轩辕追得这么惨,到底也无话可说。但柳庄主追我们却是无凭无据无缘无由。他身为天下第一庄的庄主,无缘由将我们折腾成这样,自该给我们补偿是吧?不过轩辕和我目前都不欠缺什么,这补偿给我们也没用,不如转赠与祈世子你了。柳庄主向来德高望重慈悲为怀,想来不会反对,王爷尽管放心。」
我放心个屁!祈世子满腔悲愤,想到手中那一堆还没讨回来的欠单,只觉悲愤又加深了一层。他突然觉得,夜语昊算无遗策的算,应该包括算帐的算。
这些被称为天下第一的人,从皇上到姓柳的再到前任无帝,统统该称为赖皮天下第一。

火海在下方奔腾呼啸,将身上每一分液体都逼榨出去,还未凝成水珠滑落便已挥发。视野模糊,眼睛干涩难睁,嘴唇也在干裂,舔到时一片血气。
血气让脑袋乱轰轰的,红莲蒸炽,所有的一切都幻化迷离杂锦交错,真假难辨。
在春风谷的成长;兰馨生和其他干娘们对他的训练;鞭策到吐都吐不出来的极限;被压在水里淹没的晕厥;风窟中抱着柱子挣扎了五天,睡都不敢睡怕被吹走的绝望;暗夜中不敢发出的哭声;持续数月的无眠;睡眠中自己安慰着自己的轻拍……
一切仿佛都那么虚幻,唯一真实的,只有半空中联xi彼此,紧紧握在一起的两只手。
紧扣的手心间有微微的湿润,扣得太紧,连地火也蒸发不了的汗水。分辨不出鼻端闻到的血色,是来自自己干裂的唇,还是上方滴落蒸发的血。
「快半个时辰了吗?」
没有得到回答,不知道昊刚才除了跟自己说以外,有没跟他说。卫怀霖自顾自地笑了笑,隐隐讽诮之意,又问:「抛不上么?」
上方依然没有回答。慕容恋尘走火入魔刚刚被独孤以四魔针强行治愈,精气真力的损耗都还没恢复,更受不住地火的影响。
「那就放手吧。」
「你信不信天意?」上方突然传来细微的声音。
卫怀霖怔了下,唇角一撇,似哭似笑。天意么?如果把不幸归类到天意,那是多么容易的事。是天意不许我成,是天意要磨难我,是天意……让我遇上他。
「不信。」
「我也不信,但在这么多阴差阳错后,我倒是想看看,什么是属于你我的天意。」上方继续传来细微的声音:「如果现在轻易放手的话,就不知道真正的天意何在。」

楼主 舒慕远  发布于 2009-03-07 15:32:00 +0800 CST  
之八 长无绝兮终古

柳公子带着大铁锅回来,一张脸笑得神佛一般,也不知用了偷拐蒙抢里的哪一招。祈世子也带了一批暗卫过来,大家手上都抱着一大团铁链。
「铁链队的铁链全在这。」祈顿了顿,又从发束间取下细薄刃片,展开成长长的铁丝:「还有柔肠寸断。」
众人一起上阵绑铁链。怕柔肠寸断太过锋利,每一段都用两条链子绑在一起。绑了大约两里长的铁链,重量根本不是一人能抬得动的。祈世子看着剩下仅两丈的柔肠寸断,合起来还不比一根线香粗多少。拿在手间晃了晃,不知该为还有残余而高兴还是为只剩这么点而悲伤。
「这么重的铁链和锅子,能抛得出去么?」
「天下间只怕没有一人能抛得出去。」昊娃点头赞同祈世子的话:「幸好我们这里的四人。」
三个天下第一加一个暗流首领,再抛不出这铁链,估约着世间再没其他人能办得到了。
「他们运气真好。」祈世子晃着柔肠寸断,又叹了口气。
「所以,也该说这是天意吧。」昊娃竖起食指指天,微微一笑:「天意,偶尔也有好的。」

三位大人轮流将绑上铁链的飞天锅试抛了一遍,命中靶心的程度都差不多。于是大家找了个高点的空地分配站位,轩辕站第一位,后面是祈世子,祈之后是柳公子,昊娃因为身子小,站在最后面,免得妨碍到他人转力。
将近两里长的距离,沉重的铁锅和链子,还有下方的火海,从没试过的四人传力。先前话说得简单,真正要执行时,却没那么容易。轩辕站在最前方苦中作乐地想:总比上次在镜花水月里闯风刃阵要好。
定神凝气,往后瞧了一眼,祈世子将手按上了他的命门,柳公子跟上,一位接着一位,不一会儿,真气自命门传入,掠过他体内三十六周天。
地火焚烧后的环境令他们真气都打了折扣,但四人合力,依然强大得令他不敢去控制这股真气,任由它在体内游走。真气流转过一周天后,慢慢习惯这些令他经脉搏都隐隐作痛的气流。他提起铁链子的尾端在手腕间转了几圈,再提起沉重的冰域玄铁锅。
隔着火海,人影模糊,只能看到人影挂在山壁上。脚下的土地持续晃动,隔着如许远的距离却不能有偏差——投掷过高那两人的体力上不去,过低却会在拉回时陷入地火之中尸骨无存。只能落在两人身侧,而且是下方的人能上去,上面的人也能下来的位置。
拿起一柄剑穿过锅子的锅耳,看了眼远方,这次轩辕不再思索,身子一侧,信手甩出,长剑带着铁锅飒若流星,在两旁暗卫来不及看清之际,逼近山壁。
地上盘着的铁链不断减少,链声急速磨擦叮铛作响。盘着的铁圈越来越稀,已能看清地面剩余的圈数,三圈、两圈、一圈……祈世子伸手抓紧轩辕的胳膊免得被力道拖出去,嘈杂的铁链磨擦声突然停止,地上空空如也,只余一小截铁链半垂着蜿蜒入轩辕手掌。
远方,长剑不偏不倚,正刺入卫怀霖和慕容恋尘两人身侧空隙上。位置,也不高不低,正在两人之间。
「呼……」众人吐出紧绷的气,轩辕抓回多余的铁链往后拉,绷直链身,将下垂在壁上的铁锅拉起。
「快点站上去。」祈传声喊道。昊娃和柳公子收回按在前人背上的手掌,走到轩辕身侧,凝目望之。

「居然用这个……」卫怀霖苦笑了下,笑中不知是解脱还是挣扎:「天意好像做了决定。」
慕容恋尘没出声。他试着动了下手,发现抓得太久,手已经僵硬麻痹,完全无法动弹。
天意,真的做了决定了吗?
卫怀霖敏感地抬头看他:「怎么?」
「这个锅,一个人上去还是两个人上去?」慕容恋尘的声音依然细微,不仔细听听不到。
「自然是两人上去。」卫怀霖毫不犹豫地回答:「我们俩一起上去。」
慕容恋尘眯眼打量了下钉在壁上的锅子:「为了方便拔回,剑是从下往上钉入。如果我们不能同时踩上去,一人的重量会让剑从山壁滑脱。如果我们俩同时上去,只要力道没抓好,有可能两人都会掉下火海。不如我拉你先上去,我等下一趟。」


楼主 舒慕远  发布于 2009-03-07 15:32:00 +0800 CST  

楼主:舒慕远

字数:124361

发表时间:2009-03-07 22:48: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8-11-26 18:51:17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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