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那人动作不停，阿九迷糊中起了性子竟要去推他，可惜现下他全身乏力，手软绵绵搭在那人手上轻蹭着。那人轻笑一声，握住他手捏揉。阿九被他扰了片刻，迷糊里努力睁开眼，看清来人后方喊了句："明楼？"
 魏三将他手拉到唇边亲吻啃咬，一面笑道："花楼是什么地方，花娘给你什么你便喝什么么？"
 阿九脑子其实尚清醒，只是身子有些昏沉，好半晌才明白过他那话来，嘟囔道："不喝......以后就不能去花楼。"
 魏三腾出只手捏捏他鼻子，阿九睁着双水雾朦胧的眼瞧着他，手从魏三唇下挣出来，慢慢移到他脸上，捧着魏三的脸细细的瞧。魏三愣了下，笑着将脸凑近了些，阿九又瞧了片刻竟捧着他轻轻吻起来。只是这吻零散的很，魏三等了片刻才瞧见他有吻自己嘴的意思，偏偏阿九脑袋一软又偏到了一旁去。魏三叹了口气，捏住阿九按进自己怀里狠狠吻了一番。阿九被松开时竟自己环住魏三脖颈，喘了几口气后便又凑近吻魏三。
 魏三笑着接下阿九笨拙的索吻，被他亲的久了眼神便有些沉了，等阿九再想凑上来时已被魏三单手按在榻上，将原本就松散的衣服扒了个精光。阿九竟也试图替他解那衣衫，魏三轻笑着自己解了衣衫，一面道："多喝些酒倒也不是什么坏事......"
 好容易两人肌肤相贴了，魏三所能做之事更多，阿九似乎也更激动了些，一直将腿环在魏三腰侧磨蹭，轻声哀着直往魏三怀里送。魏三被他蹭出了火，也顾不得那许多，拿了油膏替他括足了身后。细细吻着他沉下腰去，阿九被撑痛着了便扭着头挣扎，他这么一扭害得魏三倒抽了口气，直压着他道："好阿九，乖阿九，不要动。"
 阿九轻声哼着揽着魏三道："我不是宋九......"
 魏三怔了一下，压着他使了力挺进他体内，吻着他道："你当然不是宋九，你是我的，是我魏明楼的。"他于此时说话霸道了些，似乎全然忘了阿九的契早已被烧了，阿九却安心了些，被他这么压着揉弄原本的酒意也醒了不少。呵着气专心沉迷于魏三的动作里。
 阿九夜里被魏三弄了一次后怎样也不肯陪着他再玩一次，偏过头便睡了过去。魏三瞧着他将自己卷曲起来，叹了口气死了那个念头，不大甘愿地抱着阿九闭眼歇了。
 酒后纵欢的后果阿九再不敢轻易尝试，偏偏次日一早魏三便要拉他起来，不管阿九如何示好都不顶用。他又不是会明着撒娇的性子，只好顶着沉重的脑袋起身穿衣，被魏三拖到厅里去吃饭。
 颜奇已经在等着了，见了阿九那迷糊模样大约也猜的着昨晚这两人做了什么，干脆头一偏转到一旁去。阿九瞧见了他才觉得多少有些不自在，忙挣开魏三的手，落了座。早饭尽是些清淡的食物，三人陆续用完后颜奇先回了房，阿九等着魏三。哪知道颜奇一走，魏三便将他揽了过来，将嘴里的粥硬喂了给他，这才拍手道："撤了吧。"
 阿九被他拉着回了屋，往常这个时间魏三差不多也该出门去了，阿九便替他理了理衣袖，道："是要现在出门么？"
 魏三握住他手，道："不久我得去湘州一趟，大约得去很长一段时日。"
 阿九心下一慌，问道："多久？"
 "说不准。"魏三略想了想，摇摇头。萧疏离与湘州的恩怨他并不知晓，楼里的狐狸又不肯说，只说十四楼里虽说要避免着与总管的意见分歧，到底是各位主事分负其责。话里的意思却是暗指便是意见分歧了，魏三是金银楼主事，自然可以自行决定该如何做。可这么做必然得罪萧疏离，到时候却与他这个十四楼之主无关了。
 阿九瞧他的神色便知这事不是平常的小事，与之前魏三回晋城时离的那些时日恐怕没得比。揪紧了心道："你去哪里我也跟去，好不好？"
 魏三这才笑了笑，心里却为他这句话添了几分酸涩。如今身边添了个阿九，竟叫他将以往未尝过的许多滋味都在这段时日尝了个遍。
 阿九见他不说话，半张着嘴盯着他半晌，眼眸里流光转动，终于还是黯淡了下去，强扯了抹笑摆摆手道："我、我知道这事不是普通事。那话......你切莫放心里。" 
 顿了顿，压住胸口里那股子窒息劲，狼狈的呼吸几次，接着笑道："给我这么一耽搁，一会儿若是去的迟了花娘必会说的吧。我送你出门可好？"
 魏三心里也不知该如何安慰他。如今他与阿九这般说不清的关系到底要如何开口宽慰？阿九早没了那张契，他虽说要护他一生周全，到底不能保他一生无忧。原本以为只要带他离了宋府，护他一生周全，给他宠爱便好，可若是那样，阿九便与寻常人家的男宠并无不同，仍算不得自由。如今眼见阿九对他的倚赖日重，魏三原本该高兴，一个颜奇却将他原先不愿多想的事实悄悄给挖掘了出来。
 原本阿九便没习惯过自由，那契是个牵制，落入谁手里阿九的一生便也算是交与了那人，依着他的性子也便只好安静接受那人的好与坏。可如今阿九被他生生养成如今这模样，偏偏他又烧了他的契，魏三对着阿九越加宠爱，阿九心里也便越加心慌。他如今既然算不得魏三的人，魏三便是再温柔，他也总是怕这温柔有朝一日断了、没了。便连平日里的示好......也藏了份生怕魏三舍了他的畏惧。
 阿九原本以为离了宋府，拿回自己的契，此生也就无所求了。怎么如今愈发贪心起来？他得的东西已太多，撑的心都疼了，却总也觉着失落，连他自己都不知自己到底想要什么。
 怎么偏偏......魏三就选了他这样贪心的人？

第40章
 正胡思乱想间，魏三恰好赶了过来，一见他站在柳苏坟前怔愣地瞧着自己忙将阿九抱进怀里，"我这次去湘州怕是得去很久，魏家的事已经嘱咐了我二哥，你待会儿便跟我一起走。"顿了顿又道："若是放心不下颜奇便叫他也跟我们同去。这几天怕是不能待在我大哥那里，花娘会带你们先到十四楼去。"
 阿九抬头去瞧，魏三身后花娘正冲他招手微笑。阿九心下安生了些，退出魏三怀里问道："你呢？"
 魏三苦笑，"我不能说离魏家便离魏家，总是要给他老人家一个交代。"
 阿九便拉着他手道："我等你。我在十四楼那里等你。"
 一旁的颜奇侧目去看，花娘身后是十足齐全的车马。
 "苏苏呢？"
 阿九愣了下，瞧了眼柳苏的坟，脸色也黯淡了些。魏三忙宽慰他道："柳苏我会派人打理好，将来你什么时候想来瞧他，我就陪你回来。"
 颜奇不吭声，瞧着阿九沉默着点了点头。
 阿九临上车前仍是不舍魏三，被魏三自马车上拽下来拉到一旁抱了片刻，低声道："阿九，等着我。"他话里的不舍并不比阿九眼里的少，阿九这才安心下来，乖乖与花娘走了。
 远远瞧着魏三远了，阿九竟也不慌，安静坐在马车里想着魏三何时才能来十四楼带他走。颜奇瞧着他那模样，微微瞥过头去看窗外风光，如今的阿九怕是愈发信任魏三了，可这种信任往往都没什么好下场。苏苏只这么一个弟弟......这世上只有这么一个与他相近的人，说什么都不能交给魏三那般的人。颜奇握紧拳头想。
 十四楼并不如阿九所想身处闹市，反而颇有些世外之地的意味，行了几天方到。晋城是如今的朝都，十四楼偏处在山中，过了一处极窄的谷口便见一座殿堂也似的所在出现在人面前。阿九诧异地瞧着这庞大的建筑，连颜奇都有些微错愕。
 花娘领着人从一旁的偏门进去，静悄悄走了约莫一柱香方停车喊了阿九两人下去。阿九一见那高耸的城墙便有些畏惧，被花娘瞧了出来，拍拍他道："别怕，这是金银楼。魏明楼是这里的主事。"她刚说罢这话一旁便迎出来个精瘦的老头，大概是跑出来的急了些胡子都有些歪了，干瘦的手里紧抓着一把算盘，见了阿九立刻眯了眼笑道："花娘，这就是我家主事的心上人罢？"
 阿九被他上下打量的有些脸红，听花娘笑道："罗老头还是这么好眼力。那人我就交给你了，这会儿得赶着回鬼娘那里一趟。"
 罗老头忙点点头，笑道："好好好。你是该瞧瞧鬼娘去了，她连着训死了新进的两个绝色，连总管都知晓了。"
 花娘心下一惊，忙对阿九道："我得立刻回去瞧瞧，你们俩跟着罗老头，他会好好安排你们。"
 阿九见她慌成这般模样，点点头道："我知道了。"一旁的罗老头也敛了笑，眼里散着精光道："花娘放心走吧，苏公子在我这里绝不至受任何委屈。我家主事的心上人那可比我老罗的命要紧的很，金银楼里哪个敢怠慢？"
 阿九听他一口一个心上人便有些心虚，可这心虚里夹了几丝他也不愿说的窃喜。老罗的话他便也不敢接，只低着头眼瞧着花娘走了，又跟在老罗身后先到了一处极舒适的所在，老罗笑道："这处是给楼里的贵客住的，颜公子便可住在这里。"
 颜奇点点头，阿九瞧着这屋子极宽敞，可老罗的意思似是只给颜奇住，他只好问道："罗老先生，我呢？"
 老罗一听他这话立刻慌了，忙摆着手道："使不得使不得。公子叫我老罗就行。公子自然是住主事房里。"又道："那里离这里也极近，主事先前信里吩咐了没事不叫楼里众人来此叨扰，公子可以安心。"
 阿九便点点头，与颜奇一道往魏三的住处去。出了门只拐了个弯便到了，老罗替阿九开了门，笑道："这里常年都有人打扫，公子瞧瞧，有什么不中意的只管与我说，我差人来改。"
 阿九有些受宠若惊，忙摆手道："这里一切都好，没什么要改的。"想了想又道："罗老先生可知道明楼什么时候回来？"
 老罗捏住胡子捻了捻，认真道："这主事信里倒没说，不过依主事的本事怕要不了多久。公子安心住着，若是觉着无趣，金银楼里各处也都可以去看。这次来的慌忙，楼里准备不周，申正时我再带几名下人过来伺候公子。"
 阿九正准备推脱，门外突地现出两名垂手站立的人将他吓了一跳。老罗忙转身瞧，紧皱的眉在瞧清来人衣着后便松展开来，道："两位，可是总管有什么事要金银楼去办？"
 那两人其中一人恭敬道："总管听说苏公子跟颜公子来了楼里，特意命我们两人来请，说是亥初在他那里设宴，请两位公子去。"
 阿九并没与这位总管打过交道，光见了这两人便有些畏惧，悄悄后退一步，动作里便带了不想去的意思。老罗也瞧了出来，可在这十四楼里哪个敢对着萧大总管说不字的？颜奇在一旁看着，末了上前一步，拍着阿九道："晚上一道去吧。你总不想叫罗老先生难做。"阿九瞧了他一眼方才点点头。
 老罗出外送走那两人，又进来时着一名小厮带颜奇回了自己屋子。这才颇有些歉意的对着阿九道："其实主事信里的意思也是叫公子少与楼里的人接触，不过先前主事在湘州一事上已然得罪总管，若是连这次都不去......"
 阿九见他面色，忙点头道："我到亥初一定去。老先生放心。"一面却难免为魏三担心，试探问道："这总管可是讨厌明楼？"

第41章
 老罗捻着胡子想了片刻，偏着头道："倒也不是那么说。总管对谁都一个模样，哪怕是楼主都一样。只是凡事关湘州便成了总管的忌讳，楼里的人也不知是为什么。此次主事提的财路其中一条便得在湘州才成，也不知主事与总管说了什么，总管虽说是同意了，明眼人却都瞧得出来他是怒了。"老罗说到此处便叹了口气，又道： 
 "主事提的主意确实能为十四楼带来不少财路，我这老头也是头回服人，可这事扯到了湘州......"说罢又叹了口气，闭了嘴。
 阿九不明就里，听着老罗道："公子且在这里休息片刻，到了亥初我再派人来接你。其实总管这人倒也还不错，除了性子冷些，想来是不会为难公子的。"
 阿九便点了点头，送老罗出门，进屋拐到里屋的榻上刚躺了片刻便听见外边有人敲门。阿九忙翻身起来，开了门后却是颜奇站在门外。
 颜奇先是瞥了眼屋子，见除了阿九没旁人后才开口道："老罗交代你的话说完了？"阿九知道方才老罗是故意要避开颜奇，看这样子颜奇自己也明白，便点点头道："说是亥初派人来接咱们。"
 颜奇进了屋子等阿九关上门后突然踉跄一下，极狼狈的跌坐在地上。阿九吓了一跳慌忙去扶他，被颜奇一把握住手，轻轻摇了摇头，"别动我，过一会儿便好了。"
 阿九一眼瞥见他苍白的脸色，心里噔地怔了一下，眼里便带了湿意，急急问道："怎么了？阿七，你怎么了？"他一慌，连旧时的称呼都顺口说了出来，却是自颜奇到他身边后最真切的关怀。
 颜奇皱眉闭目了片刻，缓了半晌方笑着开口道："你也该知道，苏苏......去了以后，我便等同个废人了。能撑到现在不过靠着一口气，舍不得将你一个人留在这里。阿九，你性子这么像苏苏，叫我怎么放心的下？"
 阿九瞧着他那笑越发像当日的柳苏，吓的脸色都白了，抓着颜奇喊道："七哥你别留着我一个人！你不要吓我！"
 颜奇压下心头那一抹不忍，睁开眼瞧着阿九那一双与柳苏极相似的眉眼，半晌后方叹气着将阿九半拥进怀里，阿九立刻抱着他不肯撒手。颜奇扯出一抹极苦涩的笑来，拍拍他道："魏家人逼的那么紧，魏三怕是迟早要娶妻，你可怎么办？"
 阿九心头苦涩，来时对魏三那点信任被颜奇的话扯了个七零八落，只好道："我没想过争......"顿了半晌，才带了哭腔对颜奇说出自己的心底话来，"我舍不得他。阿七......我舍不得他。"
 颜奇动作一滞，抱紧阿九道："你总不能这样陪着他一辈子。五年？甚至十年？总有一天你会老，魏三会有妻有子，甚至有妾或者新的少年。哪怕他差再多人服侍你，护你一生衣食无忧，跟在宋府里有什么区别？"
 阿九身子僵了片刻，这事他不是没有想过，魏三说会护他一生周全便断不会食言，可若是真等到那时，又与在宋府里有什么差别？一样的温柔牢笼，轻易便锁住了他们这种人的一生。那张一纸薄契早在他们心里刻了痕，此生怕是消却不得了。
 阿九抬头认真瞧着颜奇央道："我还有你。阿七，你陪着我。"末了，又握紧颜奇的手道："求求你......"
 颜奇瞧着他片刻，苦笑着点点头道："好。我陪着你，等我死了，你再将我跟苏苏埋在一起。"
 阿九瞪大了眼睛沉默片刻，似乎是没料到颜奇竟这么快就想到了死。他也知道自己方才自私无比，可若是颜奇哪天也不见了，要他如何面对孤寂的一生？如果没了魏三，他便只剩下一个颜奇，哪怕这人是他哥哥的，留在身边总好过自己孤单一辈子。阿九心底刚起了这念头，突地想起当日在宋府里他将柳苏的死讯告诉颜奇之时也是存着这般歹毒的心思，当下立即变了脸色。什么时候他竟变成了这副模样？难不成竟要阿七无论如何都得死在他后头才可么？
 颜奇觉出怀里阿九在轻轻哆嗦，忙拉起他道："怎么了？"
 阿九忙白着一张脸摇摇头。颜奇也不追问，又在地上坐了半晌方道："行了，扶着我起来罢。"阿九忙起身扶着颜奇坐到一旁的椅子上，又倒了水给他顺气。颜奇拉着他坐下，交代了几句待会去见萧总管的事宜。阿九认真听着，心里却愈发的奇怪。来之前他似乎也有过此种感觉，怎么听着颜奇跟认识这萧总管似的？提起魏三入十四楼的事也说的极清楚。
 "阿七，你认识这萧总管么？"
 颜奇怔了一下，随即恢复平静，点点头道："不算认识。先前十四楼的人将我弄出宋府时我见过他一次，对魏三如何入主金银楼主事也稍知道些。"
 阿九见他爽快认了也就不再多想，只点点头听他继续说那萧总管的禁忌。
 等说罢了见还有一点时间阿九便有些犯困，颜奇瞧着他悄悄打了个哈欠便笑着道："你去榻上歇一会儿罢，等到了时间我再喊你。"
 阿九瞧他面上其实也带了些疲惫便道："我们一起歇会儿吧。"颜奇怔了一下，笑着摇摇头，阿九方反应过来，如今他与颜奇的身份是不可能再与住在宋府后院时一般相处，面上便多了些红晕，起身到里屋歇着了。
 躺到榻上却怎么也睡不着。闭上眼满是颜奇苍白的脸。阿九吓的不敢阖眼，又不敢跑到外面去瞧，生怕推开门后瞧见另一个柳苏。柳苏去的时候只留了他一人在身旁，将那药交与自己后便有些神智不清了，只低声说着什么，阿九哭着凑近了去听方听见一句"慕君如故，相思无度"还没来得及心疼，柳苏便断了气息。
 阿九伸了手去探了又探，半晌方狼狈的拿了那药夺门而出，再然后便是被魏三找着。阿九那时头一次恨不得谁死，一个宋延一个颜奇乃至一个自己，活着的人都欠了柳苏一条性命。
 阿九躺在榻上将身上的软被紧了又紧，只觉周身寒意不止。似乎这榻便是当日柳苏断气那张，周遭密密麻麻尽是冷意，吓的他立即开口喊道："阿七！"

第42章
 颜奇听见他这喊声忙推门而入，到他身边后急问道："怎么了？"
 阿九坐起身来扑到他怀里哭道："我想起我哥哥了。"
 颜奇身子僵了片刻，拍拍他道："别怕。苏苏那么疼你，绝不会害你。"
 阿九摇头道："我哥哥一定死的极寂寞，我又把他一个人留在了阳城那里。"
 颜奇便不再吭声，阿九瞧不见他表情只觉得颜奇身子僵硬无比，冷的好似当日的柳苏，忙抱着颜奇道："阿七，我说错了话，你别吓我，你说句话！"
 半晌颜奇方缓过来，推开阿九道："你说的没错。"又道："不必为我担心。"
 阿九见他神色如常，心里却有说不出的怪异，跟当日在花楼里初见颜奇时一般无二的感觉，似乎是颜奇在身子外边披了个什么冷冰冰的壳子将众人隔绝出来，又或者是将柳苏死了的事隔绝在外，面上看着是与常人无异了，却比常人少了一丝活气，沉得叫人看着发慌。
 阿九生怕他这样下去迟早有天撑不住了便落得与柳苏一样的下场，任颜奇如何劝慰都不肯松开他手。颜奇无奈只好替他压了压被褥，却被阿九拉着手央道："阿七，你陪我躺一会儿吧。"
 颜奇盯着他瞧了半晌，怎么也不能狠心拒绝那么双与柳苏相似的眉眼，只好叹着气在阿九身侧躺了下来。
 这一躺竟让两人都歇的香甜了，到了亥初老罗派人来喊时两人方才醒来。阿九神色如常，带了几分刚睡醒的迷糊劲，便没瞧出老罗盯着两人那眼神里的不对劲。老罗皱着眉瞧了半晌方释怀，想是苏公子少年心性并没想那么多，这颜奇与他之间大约是兄弟情谊，自己多半是想的太多了。
 等下人们伺候着两人洗漱完毕，老罗方在旁嘱咐道，说这总管不喜旁人随便进他住的地方，除非是各楼主事有要紧的事或者是得了他准的客人。颜奇与阿九属后者，一会儿老罗会派人送他们前去，到了地方自然有总管的人来接。又叫阿九不要担心，想来总管不至于为难他们两人。
 阿九只一路点头，有颜奇在他身边他多少也能安心些，况且方才睡前颜奇也已经嘱咐过他一次。
 两人便跟着老罗的人出了门，亥初时楼里倒不像旁的地方黑的不见人影，反倒灯火通明，衬得这楼里越发不像人间所在。阿九与颜奇出的金银楼便上了一两马车，行了片刻后便到了萧疏离所在的长乐楼。下了马车自然有人领着他们往里走，转了几个弯后方到了一处极透亮的所在。若不是头顶仍挂着一方黑幕，阿九真要以为这里是白昼了。
 到了内堂领着他们的两人便不再往里走，另换了两人带他们进去。等那帘幕揭开，阿九下意识眯了下眼，险些被那光芒刺的睁不开眼。等眼睛适应后方瞧见席上坐着一人，着了一身简单的银衣，清冷的眉眼微抬着，淡道："抱歉，我不大喜欢夜晚。两位坐吧。"
 阿九被他周遭的冰冷气势压的有些战战兢兢，被颜奇拉着坐下后，又听颜奇道："劳烦总管设宴款待了。"
 萧疏离凤目微垂，冷道："无妨。我也想见识下能叫我十四楼获得一位奇才的人长的什么模样。"
 阿九便知道这是在说自己了，偏偏他实在不敢接他的话，明知不礼貌，还是沉默着不肯开口。
 好在萧疏离似乎也没要等他开口的意思，直接挥挥手命人上了酒菜，示意两人动筷。阿九便低着头只管吃东西，气氛一时便有些诡异。过了半晌方听见萧疏离淡淡一句，"不过如此"。
 阿九心下一痛，险些拿不住那碧玉筷，他向来知道自己配不上魏三，可似乎再如何的劝诫自己不要贪心都抵不过萧疏离淡漠的四字。阿九只觉得自己像被狠狠剥开来晾在一众贵人面前，愈发显得自己的卑微，连手都开始微微发抖起来。
 颜奇悄悄瞥了他一眼，想宽慰却又无从下手，只好瞧了萧疏离一眼，意在求他不要为难阿九。奈何萧疏离看也不看他，阿九的反应他似乎也没瞧见，方才那话于他不过是个结论，不带任何贬低意味，说了便说了。颜奇也不过之前见过他寥寥几次，对此人一向也带了几分畏惧，便不再瞧他，只悄悄在桌下拍拍阿九。
 阿九这才有了些生气，虽然还是不敢抬头瞧萧疏离，好歹来之前颜奇也已宽慰过他，加之魏三得罪了此人，想着这些他方能制住自己，不至于太过失态。好容易阿九鼓起勇气抬头，带了些怯意瞧着萧疏离。没等他开口说话，萧疏离早别过眼站起身来，道："我累了。你们慢慢吃罢。"
 说罢竟直接出门而去，留下极尴尬的阿九困在原地不知所措。半晌方开口道："阿七，我们回吧。"
 颜奇自然应好。两人出门后仍上了来时的马车，阿九沿路一直不肯吭声，回了金银楼后，老罗显是对这位总管的阴冷性子颇有了解，竟也没睡就在楼内等二人，见两人这么快便回来忙喊了旁人准备了晚膳。阿九瞧不出悲喜，安静的用完饭后便说困了。等颜奇与众人走了方将脖颈上挂着的玉佩拿在手中握紧。
 次日萧疏离的请柬便又送到了金银楼，说是请苏公子与颜公子到长乐楼里赏花。这次倒是老罗先有些担忧了，想着前夜里阿九煞白的一张脸便试着劝道："不如直接推脱掉罢？就说是公子病了。"
 阿九想了片刻，摇摇头道："我们去吧。"这么着躲下去也不是个事，魏三说了让他等他，他便信他。别人如何想总都不是魏三。萧疏离昨夜一袭话竟激出他难得的斗志来。
 老罗瞧着他那眼神便明白他心中所想，不由悄悄替他捏了把冷汗。当年多少人进楼里时不服萧疏离，到最后又一一被他打压，用的又竟是些说也说不得的苦招。如今这性子软绵的苏公子竟也想与萧疏离拼这一口气，怎么想都叫人放心不得。

第43章
 颜奇倒是没说什么，与阿九一道去了。昨夜里来的太匆忙，两人都没来得及仔细瞧这长乐楼里的风光。好在这长乐楼的布置并不像他的主子一样冷清，倒与这长乐的名字一般瞧着颇为舒心，奇珍异草，萧疏离倒是个颇懂享受之人。
 到了地方却没见着萧疏离，阿九面上虽不急，心里却到底难平。这是他头一回起了心思要争什么，算是为了魏三，也算是为了他自己。
 萧疏离却迟迟不肯来，阿九与颜奇隔着帘子将他这长乐楼的风景瞧了遍，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总管若是有事，不如我们改日再来吧？"
 一旁忙上来个人应道："两位公子莫及，我家总管这是半路刚被楼主喊了去，怕是有什么急事。方才已经着人捎了话来说是晚些时候必定赶回来。"他这话还没落下多久，阿九自阁楼上远远便瞧见萧疏离的身影，一时间连心跳都快了些许。
 萧疏离一人不急不慢的朝这阁楼走来，半丝不见心慌的意思。阿九瞧着他净过手后揭开帘子来到两人面前，多少还是有些畏惧。萧疏离却先致了歉意，"抱歉，楼里方才出了些许事。叫两位好等了。"
 阿九自然道声不碍。眼瞧着萧疏离半垂着凤目遮掩倦意，他竟有些气馁，这人想是早忘了昨夜里说过什么，他拿了斗志出来，旁人却早忘了争执的理由，好似全然不将他放在眼里，如何叫人不气？
 他这里提着一颗心总防着萧疏离再说些什么，奈何萧疏离一颗心却不知道跑到了哪里，只自顾自斟酒饮着。眼见着日头愈加偏了去，阿九正耐不住性子准备开口，一旁颜奇忙在桌下拍了拍他。阿九别过眼去看，原来是帘外来了个人。
 那人冲着萧疏离施了一礼，得了允后起身道："总管，给魏主事的礼物都备好了。总管可要过目？"
 阿九呆愣住，瞧着萧疏离疲惫着摇摇头，轻声道："等这宴罢了叫人将礼单送到我那里。魏家家业颇丰，魏主事又担着金银楼的重担，这礼不好薄了，你着众人再核对一遍罢。"
 那人得令去了。阿九只觉得一颗心悬到了嗓子眼，堵的他呼吸不得。颜奇瞧了他一眼，转过脸去问萧疏离，"不知这礼是什么礼？劳得十四楼里这么慎重。"
 萧疏离倦倦答道："晋城魏家的婚事，哪里能不谨慎些？况且事关我金银楼主事，十四楼于此上更是不能马虎。"
 阿九原本憋着的一口气瞬间荡到了谷底，似乎连整个人都被掏空了，愣在原地一动不动。
 "他为着你弃魏家家业进了十四楼，如今自然是要给魏家一个交代。"萧疏离此话刚落，阿九便如被附身一般直起身子便往外走。颜奇忙起身跟在他身后。萧疏离也不拦，起身靠到那栏杆之上，瞧着阿九在长乐楼里打转，复被颜奇追上牵着手一路往楼外走去。眼里方泛起一丝暖意，举杯要饮那酒，却不慎瞧见衣角内肌肤上那一抹淡红的印记，萧疏离狠狠扯紧衣裳，闭目将杯中酒尽，再冷眼往那楼下瞧时，颜奇与阿九两人早不见了踪影。
 等回了金银楼，阿九仍是魂不附体，颜奇领着他一路进了魏三房间，关上门后反手便是一耳光！阿九这才稍回了回魂，颜奇盯着他瞧了半晌，突然凑近了轻轻吻他。阿九睁着眼承了他这莫名其妙的一吻，等颜奇松开他时方轻声道："阿七，我不是柳苏。"
 "我知道。"颜奇却点点头，平静道："魏三要娶妻。这不过是迟早的事，他说会护你一生周全。"
 阿九点点头。顿了半晌又摇摇头，"我不愿意的。"
 颜奇不大明白他是不愿意魏三娶妻，还是不愿意就那么被他护着一生。阿九心里空荡荡的，说话却反而坦白了些，瞧着颜奇道："我不愿意这么着跟在他身边一辈子。阿七，我不愿意。我就想跟一个人过一辈子。"
 颜奇瞧他眼里灰蒙蒙的一片，没有半分生机。他等在阿九身边这么久，终于寻了这么个机会，却忍不住心跳，半跪在地上握着阿九手道："我陪着你。我们离开魏三，离开十四楼，找一个地方，我陪着你一辈子。"说罢又将阿九的手握紧些，重复道："一辈子只陪着你。"
 阿九垂眼瞧他，颜奇眼底里竟是希冀，满是积攒多时的梦想。属于柳苏的梦想现今要拿在他身上实现。颜奇要一个替代品，而他，竟也想透过颜奇实现藏在心底许久的奢望。一个他不敢加诸于魏三身上的奢望。阿九着了魔般点点头。颜奇立刻轻声笑了笑，温柔将他揽进怀里。
 似乎所有期冀都在此刻接近圆满，阿九与颜奇都不愿想此刻的虚假。一个抱着最接近心底里的那个人，一个缩在最接近圆满的想象里。不能相爱却硬要互相安慰，成了整个十四楼里最奇怪的一个拥抱......
 既有了要逃离十四楼的意思，阿九也就故意不再多想魏三的事，只除了偶尔瞧见老罗与金银楼里一众人在盘点礼单时颇有些失神，倒也没有什么失策的举动。萧疏离似乎也忘了他们两人的事，再不曾请他们去过长乐楼。
 颜奇只叫阿九安心，说是一切有他。
 六月初三，丑正。
 长乐楼里萧疏离于黑夜里静静瞧着那两人一步步离着十四楼远了，身后一人拥上来，叹气也似，萧疏离于唇角扯出一抹笑来，"你不乐意，大可派人将他们追回来。"身后那人却没了声响。萧疏离便又转身去瞧，等那两人于马背上渐远了，方暗自猜测，逃离这里，必定是极舒畅的感觉。
 阿九被颜奇拥着策马奔走，身后的十四楼愈发被抛的远了，他心底竟有些失落起来。忍不住试着回头张望，却被颜奇挡了个结实。
 只好安静作罢。

第44章
 庐州荆县白家老爷嫁女儿，县上的有头有脸的大户都到白家捧场。白家老爷天性爽朗，对这女儿更是看的明珠也似，女儿中意的人家虽算不得大富大贵因着人品好也颇得白老爷赏识，倒是为着女儿陪进了不少财礼。
 管账的陈叔新近收了一名专司记账的徒弟，此次也忍不住带着出来见见市面。他这徒弟不但写的一手好字，相貌也着实俊俏，放在席上比之来捧场的少爷们还要出众些许。陈叔一面将本城有头有脸的人指点给他这徒弟看，一面跟他讲些各人的趣事，比方说张家的老爷为人最是苛刻，与他做生意生生能将人气死；王家的老爷近些年都不大管事了，生意上的事都仰仗他家的独苗儿子，他那儿子倒是个狠手。他这徒弟只管老实听着，偶尔轻轻点头将众人一一记在心里。正听着认真时，一旁凑近个小厮来，拉住他那徒弟低声道："严玖，章伯叫我喊你声儿，说是你哥病又犯了，叫你赶紧回去。"
 他这话刚落，严玖脸上立刻冒出少年人的无措来，可怜兮兮的瞧着陈叔不说话。陈叔喉头哽了哽，叹了口气道："算了算了，今儿就算了，你先回吧。记得到厨房叫你婶儿给你包点吃的。"说罢又在怀里摸了一周，掏出点碎银来塞给他道："你拿着这个，顺路给你哥开点药。我瞧着上回的药喝的差不多了罢。"
 陈叔陈婶早年有个儿子不到六岁便夭折了，遇着严玖的时候他正为着自己生病的哥哥跑到白家当小厮来，却不肯签十年的长契，连那三五年的也不肯签。领头的便不愿意了，原本他跟他那哥哥便是外来人，如今又不肯签契，谁知道哪天会不会就跑了。严玖一见白家不肯要他，拿着那契到一旁看着看着眼睛便湿了，陈叔瞧着他可怜便上去问他，方才知道他原本还有个哥哥便是死在这么一张契上，具体的事情他却又不肯说了。陈叔一时好奇便跟着他到他住的地方瞧了瞧，严玖与他哥哥身上还有些碎银，寄住在一家普通的农户家，每日另给主人家饭钱。如今因着他哥这病两人已经连着几日没交饭钱，主人家虽没不叫两人吃饭，脸色却大都不好。陈叔瞧他可怜，又因着他想起了自己夭折的儿子，干脆私下里央人将他安进了白家，在后院里帮着陈婶做事。
 严玖人长的机灵，于这些事上却一直不大利索。时间久了便有些人对着陈婶抱怨，陈叔也试着问过他是不是哪家落难的少爷，瞧着不大像会做活。吓的严玖直央着陈叔莫赶他走，陈叔也只好为着他一直跟帮厨的几人说好话。直到严玖帮陈婶写了一张单子后，陈叔方知道他是识字的，且写的实在不错。恰好他身边正缺个记账的人，陈叔便与白老爷好好说了一番，将严玖带到了身边慢慢教了几个月方将这记账的事项摸了个清楚。
 严玖得了准忙感激的往后院跑，将事情与陈婶说了说，陈婶也知道他哥哥这病发作起来是不挑时候的，一面宽慰他一面瞧着没人切了些肉给他包在纸里，又包了些菜另递给他。严玖接过后笑着道了谢，沿着小路从后门走了。
 他如今与他哥哥一同住在陈叔家的一处空宅里，沿路正好路经春和堂，顺便替他哥哥开了些药草一并带了回去。
 这严玖就是当日的阿九。逃离竟如此简单，阿九想也未曾想过。颜奇带着他一路陆路水路，换船换马，竟未遇着任何阻碍。十四楼里半分消息也没传来，魏家自然也没个声响。颜奇的计划半分差池也没，简直堪称完美，阿九不知道他在心底里为着柳苏排演了多少次。等离着魏三与十四楼渐渐远了，颜奇却好似将原本吊着的一口气泄了个差不多，身子越发的差起来，人也跟着变着神经兮兮。
 阿九在他身上搜出几张银票来，却因着不懂人情世故半路里便被人偷了去，只余下一些碎银。阿九急的直想哭，瞧着阿七那副疯癫模样却又哭不出来，将两人身上值钱之物都收在一处，当夜便离了客栈，到城中的当铺典当了些许物件，走了两日到荆县后方停了下来。
 幸而遇见了陈叔。阿九将陈婶给的东西都安置好了，到厨房把药煎了，等火稳了方起身擦了把汗，在炉子旁揭开一块砖拿起钥匙端了些饭菜走到屋子前。听着里边没多大声响方拿着钥匙开了门，人还没踏进屋内便被颜奇狠狠推开！阿九吓了一跳，撒了一身的汤水，颜奇红着眼抓着他道："苏苏呢？你把他卖到了堂子里，是不是？！"
 阿九忍着疼定定神，软着嗓子轻声劝慰道："颜奇，你瞧瞧清楚，我是阿九。"颜奇眼神木了半晌，方松开他道："阿九，你回来了。"
 他这病一时好一时坏，又受不得刺激，阿九这回是运气好，若是碰上厉害的时候颜奇便谁也认不得了，只顾陷在自己旧时的魔障里，哭笑啼闹谁也劝不得。
 好在阿九已经习惯了他这喜怒无常，见他无碍了便跑到屋外去打了水替他擦干净手脚，又给自己换了套干净的衣服到厨房里将剩下的东西盛好端给颜奇，道："颜奇，饭菜我放在这里，你乖乖吃了，我去瞧瞧药可好了。"
 颜奇脑子仍不大清楚，只乖乖捧着碗吃饭，半晌方反应过来，动作一顿，眼睛便又红了起来。当初萧疏离将他从宋府里带出来时便知道了他的心思，却仍是将他送到阳城。等魏三在湘州一事上触怒了萧疏离方暗地里帮着颜奇与魏三争阿九。就连银票与沿路的马车都为他们安排好了，颜奇只将这一切埋在心里，不肯给阿九知道。生怕他重起了回到魏三身边的心思。
 他原本想将阿九当作柳苏，一辈子就这么过着，却居然低估了柳苏在他心里的份量......

第45章
 晋城魏家要办喜事，与之有交集的大家少不得都凑到了晋城来。一大清早魏家老爷子便亲自找着了魏家三少爷，说是叫他顾着今日的大局，莫要使魏家失了面子。
 魏三对此只淡淡笑道："如今我已离了魏家，魏家的当家已经成了二哥。"顺便奉劝魏家老爷子，有那功夫劝十四楼的人回头不如好好栽培魏家老二。把个魏家老爷子气的不得了，直嚷着前世造孽，修了三个儿子倒有两个不争气，生生要将他气死才好。
 魏三这话听的多了便有些倦，干脆直接回了客栈。老罗在大厅里瞧着他脸色不对，忙也追了出来。到了客栈方问道："主事，可是起了争执？魏老爷还没死心？"
 魏三摆摆手，"也不是头一次了。"顿了顿方低声道："阿九那里可有什么消息？"
 老罗愧疚地摇摇头。
 魏三脸色一暗，苦笑着闭目道："你先回吧，跟楼里说我不日便回湘州去。"
 老罗瞧着他一副疲惫模样，想劝他注意着点身体却到底没开了口，叹了口气方走了。
 魏三等他将门合上方睁开眼苦笑着低声道："阿九，你到底是跑到了哪里去？"
 离阿九离开十四楼已经足足七个多月。其实他也明白这事绝对有人在背后护着阿九与颜奇，且八成便是萧疏离。原本鬼娘还说萧疏离此人最擅记仇且睚眦必报，何况是湘州此事。阿九与颜奇能避开十四楼的暗卫与他派出的人一直躲到现在，除了十四楼萧总管实在作不得二想。魏三为着此事也曾找过不管事的狐狸楼主，奈何那人竟宁肯为着一个萧疏离得罪朋友，谎称散心便消失无踪。魏三连当日阿九为何离开都不得知晓，更遑论两人的行踪。
 七个多月便是两百多个日夜，魏三日夜想着的竟都是阿九可还安好？相思至此连他自己都有些惊了，鬼娘笑他没出息，竟连着派了七色楼里几位绝色到他榻上，搞的魏三哭笑不得的住进了偏房，隔日再将人好生给鬼娘送还回去。莫说他不愿与楼里的人牵连上此等说不清的关系，便不是楼里的人他也提不起多大的兴致。偶尔瞧着榻上那或香艳或生嫩的身子总能叫他想起阿九受惊时那一双雏鹿似的眼神来，哪里还敢多呆。
 思及此魏三便又自消沉了些。依着阿九那个性子到了外头可怎生是好？况且颜奇早已在柳苏死时便被掏了个空，原本他也奇着依颜奇那副模样怎么还能如此冷静的待在他与阿九身边，现在瞧着他怕是早在柳苏死时为着活下去便挑了阿九做依托，可若是如此，谁能保证他带阿九走后便能好好待他？若是颜奇哪天后悔，阿九又当如何？
 魏三在眉心重重捻了几下。除了怕阿九过的安稳，他其实心里也怕费尽千辛万苦找着两人后阿九跟他说自己是甘愿与颜奇走的。原本在宋府时阿九对阿七的心思便与旁人不同，如今他与颜奇又都是自由身，他要跟谁魏三也着实管不着。
 正暗自发愁时，门外有人恭敬敲门道："主事，魏家人来请，说是吉时快到了，叫您好歹别误了。"是老罗。
 魏三正正神，起身开门道："走吧。"
 魏府里此刻正热闹非凡，魏三心里倦意正重也不愿意与这些人过多寒暄，干脆选了条人较少的路径直进了大厅。
 一对璧人正同拜天地，魏三瞧着新娘被送进后院方侧身跟了过去。果然洞房还没到就见那人一把揭了盖头喘气道："魏明周你个死人竟这么折腾我。"一瞥眼瞧见魏三跟着自己身后才呼了口气道："你怎么不在前厅待着？倒跑到这里来。"
 魏三笑道："花娘，不对，如今该叫嫂嫂了。真难得鬼娘竟肯放你嫁人，我哥人虽木些对你到是用上了真心。"
 花娘嗤笑了声，摆摆手道："什么真心不真心，过的了便过，过不了便散罢了。"
 "你家阿九可有什么消息？"
 魏三叹气，"哪里那么容易，金银楼到底受制于长乐楼，便是找人也受了限制，魏家也指望不上。"
 花娘瞧着他那模样也难得正了颜色，宽慰他道："莫慌。若真是长乐楼里那位做的总不会那么绝，必定是给足了银两的，有颜奇在阿九好歹也不该饿着冻着。"末了又另加了句，"当初我原以为你对阿九也不过是一时兴起，如今瞧着倒不大确定了。花娘我在七色楼里一路走开，情爱两字不敢说瞧的明白倒也能送你两句。阿九是个好孩子，你若真对他动了心思等寻回来后便好好待他罢。"
 魏三便只笑笑不答。只说，"我瞧你最好还是快些进屋吧，若是有谁家女眷不小心于此时进来可就不好说了。"
 花娘便也笑笑，重又将那一方红帕披上头转身便走。没个两步却又转过身来，盖头也不揭了，直接问道："该不会是阿九以为是你要娶妻吧？"
 魏三动作一顿。听着花娘继续道："我方才刚刚想起来，楼里这回送的礼单颇丰怎么瞧也不像给我的。倒像是比主事还丰盛些。况且楼里一向也没有此项支出，若是鬼娘念着情分替我备些嫁妆倒还合理，哪里会惊动了长乐楼里的那位？"
 魏三整个人都是怔的。半晌方突的笑出声来，末了，极欢快的对着花娘道："我如今方觉得今日是来对了。"说罢也不管花娘作何感想便急急走了。在前厅里又少不得被之前有交集的各人拉住寒暄，好在众人皆知如今魏三已不是魏家当家自然也没有过分热情，倒是魏三一路上笑的都比方才开怀不少，这笑却没持续多久，魏三便瞧见他不大愿意再见的人--宋延。

第46章
 宋延一路随着魏三到了客栈，见他与老罗嘱咐几句竟顾了马车要往阳城去。宋延面色一沉，冷道："你到底想带我看什么？"
 魏三也正了颜色，"柳苏的坟埋在阳城，宋兄不想看看么？"
 "不必。"宋延眼底颇有愧色，到底被他压了下去，如今颜奇的死多少跟柳苏的死脱不了干系。如果当初他能料到阿九将柳苏的死告知颜奇，他也不会那么容易让阿九跟魏三走。宋延接道："你要讨好阿九尽管想别的法子，我没这兴趣。"
 魏三瞧他眉目间尽是冷色，约莫是想到了颜奇的死，这虽与十四楼的计策脱不了干系，到底还是宋延自作孽。柳苏与颜奇才是最苦。只是如今颜奇的心思动到了阿九身上，却怪不得他了......
 "宋兄可曾听说过十四楼里有一奇药可使生者假死七日方还的么？"
 宋延脚下微顿，不可置信的转过身来。魏三微微皱眉，终于还是叹气道："如今魏家的家主是我二哥，我与大哥都不再插手魏家生意，不过我于魏家终究有愧，还需宋兄割爱替我送二哥一份厚礼才是。"
 "你想要什么？"
 "宋家商号退出晋城。"
 宋延点头，直接问道："颜奇在哪里？"
 魏三摇头，见宋延脸色立变忙又道："颜奇未死，他带走了阿九。"这话一出便是摆明了要与宋延合作，宋延却不大肯信，心心念念的尽是颜奇躺在棺木里那一张死灰的脸，若是这一找没寻着颜奇，他又该怎么办？"就算离了魏家你也可以靠十四楼，怎么有必要到与我合作的地步？"
 魏三苦笑，"若是可以用十四楼的人来找我也不致到如今还寻不着他们。"一面将楼里的人如何借不得给说了个三分真七分假。宋延这才稍有些信了，再不济，结果也不会比现在难过。倘若颜奇真的还活着......倘若他能再寻着他......
 宋延微微侧目，"我要颜奇，你要阿九。宋家商号不日退出晋城，你我各找各的。"
 魏三心知他信不过自己，点头道："有十四楼在便是再多几个魏明楼与宋延一样寻不着他们，我须得回楼里一趟。你先差人寻着。"
 两人达了共识，魏三差人送走宋延，自踏上了转往十四楼的马车。他如今找了宋延合作已经是下策，说什么也得从萧疏离嘴里逼出些什么。这人即能利用模棱两可的魏家亲事骗得阿九灰心与颜奇走，起码说明阿九并不是因为对颜奇有意才逃离了十四楼。
 至于颜奇......
 魏三闭目。柳苏一死，颜奇便也跟着去了，不过留了个不甘心的躯壳在这世间挣扎。这人在阿九身边留不得。
 日夜兼程赶了几天方回了十四楼，魏三先到金银楼里歇了一宿方换了套衣裳直接到了长乐楼。萧疏离正提笔习字，魏三便坐到一旁品茶静待。眼见他案上的字幅换了一副又一副方听得萧疏离道："魏主事若是喜欢我这里的茶我差人送些到金银楼便是，不必亲自到这长乐楼来饮。"
 魏三方搁了茶杯，笑道："在湘州待了些时日，倒真是难见如此的好茶了，不免贪杯了些，倒叫总管笑话了。"冷眼瞥见萧疏离手上动作微顿，魏三继续道："湘州倒确实是一处奇地，奇人奇事，风俗也与中原大不相同，总管若是有意可以携楼主同游湘州，倒不失一件趣事。"
 萧疏离终于彻底停了动作，将笔丢到一侧，坐下微微舒了口气。魏明楼仍是那么一副微笑神色，全不将旁人使的眼色敛在心里，半晌后方听得萧疏离道："湘州既然这么妙，魏主事还是尽早回湘州的好，若是中意湘州的人事，隔个几日托鬼娘替魏主事寻几个也好。"
 魏明楼笑容微滞，指尖在一旁的茶杯上轻轻点了几下，一面道："总管可知道如今金银楼里湘州的奇货来自哪里？"
 萧疏离终于变了脸色，冷声道："金银楼份内的事我这长乐楼自然管不着。"一面挥手道："来人，送魏主事出去。我累了。"却被魏明楼半路截了话去，"十四楼里各楼主事各司其职，湘州一路却能为金银楼进帐不少，且楼主并未多加阻拦。倒是我却为此丢了样极宝贝的东西，不知这十四楼里谁有能耐为我寻得？"
 萧疏离轻哼一声，轻声笑道："魏主事丢的宝贝必定是世间独一无二之物，只怕我这长乐楼是爱莫能助了。"
 魏三笑道："无妨。"一面盯着他身后那屏风道："我倒也忘了说，这宝贝不巧正是在这十四楼内丢的。少不得要有人帮我寻回来，也免得我成日里心神不宁的挂念。"末了方起身瞧着萧疏离道："长乐楼的茶确实不错，总管若肯割爱相送，明楼感激不尽。稍后也好拿到湘州慢品。"说罢道了声叨扰便转身走了。
 萧疏离瞧着他出门去了方一掌拍在面前那方大理石水墨山水纹的案上，立时便见了一道透底的掌印。那屏风后走出一人，温柔替他披了件皮裘，将萧疏离冰凉的手握紧掌中暖着，轻声道："收手罢。"
 萧疏离不可置信般抬头瞧他，那人又道："你费尽心思壮大十四楼不过也是为着杀他，如今有机会见着他怎么反倒畏缩起来？"萧疏离待要反驳，瞧着那人眼中神色竟说不出话来，只得颇为不甘愿的点头。
 到底，他还是争不过这人。再如何的风光也只因着这人站在他身后，还说什么报仇？萧疏离瞥眼瞧着窗外风光，狠狠自那人手中抽回双手。
 魏三径自回了金银楼，老罗忙迎了上来，道："可见着了楼主？"见魏三摇头，忙道："花娘像鬼娘讨的嫁妆怎可能有错？难道楼主又出了楼去？"魏三笑着摇头， 
 "那倒没有。鬼娘的消息没错，楼主确实在长乐楼里。无论此次长乐楼是否放手都不能再等，老罗你差人沿着当初的门路再盘查一遍，若是长乐楼还未松手便收紧网口调开长乐楼注意，再挑些机灵的暗中盯着宋延。"
 老罗忙应了是，想了想便又问了句，"那如今主事是要找苏公子还是......先回湘州去？"
 魏三顿了顿，道："湘州的事如今也已平稳了许多，不急在一时。要调开长乐楼怕是没那么容易，我亲自去比较妥当。"

第47章
 如今正是三月春光，白家的皮草生意也约莫到了尽头，余下的一些冬货都要整理盘点，入库等待时节再来。阿九也开始忙了起来，陈叔最近因着陈婶的老毛病犯了，盘查货物时总不如平日上心，阿九只好加倍小心，将所有货物都细细的盘查两遍，省得帐上出错拖累众人。好在颜奇的病近来稳了许多，阿九也不必在他身上操心过多。偶尔熬到晚上回了家还有一些剩饭可以吃，都是颜奇特地留给他的。
 颜奇这病疯起来伤人自伤，阿九平时出门时都记得将他关在屋里，那屋里都是些软物，连些硬的家什都没。这几天阿九白天都不着家，陈婶又病着，只好托章伯照看着他哥哥，每日定时给颜奇送些饭菜。
 阿九这日回到家中已经是亥正，颜奇没点灯，屋内一片漆黑，吓得阿九忙点了灯到厨房找出钥匙，生怕颜奇犯了病待在屋里没人知道。等那房门开了，颜奇却不像犯病时那般不顾一切往外冲跑，倒是安静的抱膝坐在榻上。阿九方才舒了口气，将屋内的灯火俱引着，靠近颜奇道："阿七，吃过饭了没？"
 颜奇隔了好半晌才抬头看他，阿九在昏黄的灯光下瞧不仔细他的表情，只好靠近些坐在榻上，等觉出不对来却已经迟了，正被颜奇一把压在榻上。阿九慌了神，以为他又犯了病，急忙喊道："阿七，是我，我是阿九。"
 颜奇却没说话，一手压着他，一手已开始解他衣裳，吓得阿九疯了一般挣扎，片刻后方听到颜奇低声道："我没有发病。我知道是你，不是苏苏。"
 阿九怔了一下，颜奇已利索的将他的外衣扒了下来。阿九这才慌了神，两手拼命按住衣服底下颜奇那只手，忙道："阿七，你疯了么？放我下去。"
 颜奇按着阿九不肯松手，却也停了手下动作，"你不愿意？"阿九听他这么一问倒有些愣神，原本他跟颜奇离开十四楼时便准备好了要与他过一辈子，可如今颜奇真的打定了主意要他，他反倒觉得说不出来的别扭，阿九只好道："阿七，我当你是哥哥。"
 颜奇笑出声来，"我不要弟弟。你是苏苏的弟弟，不是我的。"说罢却松开阿九退到一旁去。阿九得了自由忙翻身下榻，退到门口，一副随时准备逃命的模样。颜奇轻哼道："你不用离我那么远，我清醒的很。"就因为清醒，所以知道再如何相像，眼前这人都不是他要的柳苏，方才将阿九压在身下觉得别扭的又何尝只有阿九一人，连他心里都是一股亲人‮奸相‬般的罪恶感。
 正想得出神，突地一阵头痛袭来，颜奇忙猛地摇头，生怕一时不慎又陷入魔障。阿九见他疼的忍不住在榻上翻滚，知道这是颜奇发病的征兆，也顾不得刚刚那许多，忙出门打了盆冰凉的水来，沾了帕子准备拿给颜奇，一个转身却被红了眼的颜奇冲撞在地，骑在身上掐的不得动弹。
 阿九连话都说不出来，憋得眼睛生疼，连忙使劲拍打颜奇。颜奇却早已失了神智，浑身都紧绷着，脑子里只剩了要逃的念头。阿九眼前开始发黑，偏生怎么捶打颜奇都没个反应，斜了眼瞧见一旁的水盆，忙伸长了手去够那铜盆。好容易够到，阿九使了全身的力气举了那铜盆一下扣到颜奇身上！
 颜奇被那水凉的打了个激灵，松了手。阿九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下将他掀翻在地，还没回过神来便晕了过去。
 陈叔第二天一大早上工没见着阿九，又问了旁人说严玖没差人来请假，况且如今正是铺子里忙的时候，便是请假严玖也不会挑这个时候。想着自己这几日累他良多，陈叔以为严玖这是累的睡过了头，也便宽慰众人先继续盘点。等了约莫大半个时辰还不见严玖，陈叔这才觉出不对来，忙将一些事宜交代清楚，自己一路跑到严玖住处来。
 果然严玖这里房门大敞，陈叔心里一慌忙进了院子。三月的天还冷的呛人，阿九昨晚掀翻的那盆水多半都倾在自己身上，他就这么着湿着身子躺在院里一整夜，被陈叔掐着人中半晌方醒过神来。
 陈叔见他醒了忙在他额头摸了一把，严玖身上冰凉的不似活人。好容易将他扶进屋里，陈叔帮着他换了套干净衣裳又多加了床被褥，又前后忙活的将昨晚就熄灭的火盆重新引着，另炖了姜汤给他。
 阿九被陈叔扶着连喝了两碗姜汤，身上的寒气驱了些，浑身的关节却疼的要命起来。早些时候他在宋府里挨的那顿打就为这日后寒冬天埋下了祸根，每回天冷的时候都得狠狠酸疼上一阵时日，如今又在这种时候冻了整整一夜，疼的阿九窝在榻上眼泪直流，神志不清的一直喊哥哥。
 陈叔一面心疼一面记起他哥哥的病来，忙跳起身来将屋里屋外里外找了个遍。却没瞧见严七的踪影。可如今严玖这模样别说去找他哥哥，便是站起来怕都是个问题，他家里陈婶的老毛病偏偏也犯了，这可怎么是好？
 阿九睡了一天方缓过神来，头件事便是问看顾他的陈叔严七在哪里。陈叔见瞒不过他就将事情一一说了。阿九心下一慌，就要揭被下榻，刚掀了个被褥胳膊便酸的他直想哭了，要起身时更是怎么也直不起身来，还差些掉下榻来。陈叔忙上前一把扶住他叹道："小玖啊，你莫慌。我托了几个老伙计正四处找呢，有了消息便回来跟你说。你自己的身子可千万得养好，要是出了什么岔子，就算你哥哥寻了回来谁来照顾他啊？"
 阿九却放不下心，颜奇那个病眼见是越来越差了，就算他半路里神智清明了，如今身处庐州，他好歹还跟着陈叔出过几趟门，颜奇可是多半的日子都被锁在屋里......

第48章
 颜奇这半年内身子只怕都被这病掏了个空，加上昨晚他那半盆水，阿九越想越怕，憋了一口气硬是要下床来。陈叔一见这么着劝他不管用，忙一把将他按了下去板起脸教训道："你这是做什么？现在你这模样怎么去找你哥哥？别说出门找他，离了这家门怕也不容易，怎么就这么不听劝呢。"
 阿九急了一头的汗，拉着陈叔道："我哥哥昨晚也淋了水，他的身子不比我好多少。我得出去找他。"
 陈叔照看了他们兄弟俩这么长时间，到底还是疼阿九多些，况且如今阿九这样确实没法子。只好宽慰他道："你别着急，你哥哥怕是走不远，况且他这病也极好认，说不定这会儿就已经有人找着他了，只是没来得及跟你说。"如此这般费了许多唇舌才将阿九劝慰住，临走前却又不放心，到春和堂开了一副药回来煎好了替他端到屋里，这才回了自个儿家。
 阿九捧着那药一滴不剩的喝了个精光，他心里也透彻的很，别说陈婶病着，如今铺子里正是忙的时候陈叔压根儿走不开，能分神来这里看顾自己一天已经算到了极致，接下来全得靠他自己。
 却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阿九这病每日买着好药喝着，屋里也燃了两个火盆，硬生生的不见好。他又心急，在床上待了五六天便拖着身子起来出门顾了辆马车四处打听颜奇的下落。颜奇跑的时候正是大晚上，众人大都歇了，加之阿九平日并不常与邻里打交道，颜奇又从没出过门，坐着马车绕了大半晌方有个乞丐拦了他，说是见一人疯疯癫癫的往南去了。阿九不知他话里的真假，那乞丐为讨得说定的一两银钱，领着阿九在暗处里指着这处一乞丐头子给他看，阿九一见那乞丐身上的衣衫便如遭重击！正是颜奇跑时穿着的那件，待要上前盘问却被先前这乞丐一把拦住，道："这人是荆县一霸，千万莫要惹他。况且那晚抢那疯子东西的时候我也在，你与其跟这人纠缠个没完还不如赶紧去找那疯子，他可被打的不轻。"
 阿九一听这话，心下一阵抽痛，忙拽住那人急道："被谁打的？被谁打的不轻？他伤到了哪里？"那乞丐原先瞧他像是个软性子，又是外地口音，这才大着胆子要了整整一两银子的赏银，如今被阿九一吼倒吓的他一跳，醒过神来便拉住阿九凶道："你问那么多还不如去找人！趁早把赏钱给我，不然你这细皮嫩肉的伤到了哪里可就不好了！"
 阿九心里担忧颜奇下落，从怀里摸出仅剩的银钱来，那乞丐忙一把抢在手里。阿九吓了一跳待要拉住他，却被他一把推倒在地，眼瞧着他人一转身跑了。
 远处的车夫瞧见了忙上前来扶了他一把，阿九这一起身，立即两眼发黑，头晕目眩。好容易站稳了，被那车夫搀扶着挨到车旁，听着他道："我说严哥儿，不如今日就到这里吧？明天再出来找你哥哥。"
 阿九摇摇头，喘了半晌方道："走吧，往南面找找。"
 那车夫把他扶上车，转了个弯朝南走了。
 一路上阿九紧张的连眼睛都不舍得眨一下，生怕错失了颜奇。偶尔瞧见有那落魄之人挨着墙角期期艾艾的咳嗽便立刻叫那车夫停下，跳下车查看，等发觉那人不是颜奇便忍不住失落起来。
 如今离开魏三已经七月有余，阿九只记得离开十四楼时他便犹如被挖了多半的心肝脾肺，疼的他生生不敢做他想，只握紧颜奇，握紧他给的不离弃的承诺。哪知一离了十四楼颜奇便被掏空了心神，于他倒像个笑话。他不是没想过找魏三，只是颜奇如今成了他的责任，况且魏三......也未必就会等他。
 说到底，竟是他自己丢了魏明楼，如今又丢了颜奇......
 阿九自己瞧不见，一旁的车夫却急了忙扶着他道："严哥儿，听我劝吧。你的脸色红的快滴出血来了，可不能再受风了。"
 阿九浑浑噩噩中抬头，暮霭正沉，入目一片昏黄，街上行人冷清，偶尔见着个人也是行色匆忙，掩着厚重的夹袄快步消失在曲折的巷口处。颜奇原本一直在屋内待着，穿的本来就算单薄，如今外衫还被人抢了去，他身上又是半湿，阿九挣扎着摇摇头，示意那车夫继续。急得那人跺跺脚，一挥鞭，马车猛地晃了一下，摇的阿九眼前一暗忙强撑着稳住身子。哪知下一刻马车正磕在一块石头上，阿九颠了一下，晃了晃终于歪倒在一旁，不省人事。
 醒来时阿九瞧着周遭的陌生环境楞了楞，等陈叔揭帘进来方松了口气。陈叔一瞧见他醒了，忙将手里的热汤递给他斥道："说了你还是不听，今天要不是赶车的认得你将你送到我这里来，你可怎么办？还没找着你哥哥便要先将自己赔进去，怎么恁地倔！"见阿九手软的端不住那碗方又心疼道："傻小子，如今你陈婶病着，我又走不开，你就暂时先在我这里住着，等病好了些咱再去找你哥哥，好不好？"
 阿九眼眶一热，忙端着那碗凑到嘴边不肯说话。他自然知道陈叔对自己好，可是颜奇如今是他唯一的依托，只有这个人是他可以依偎着取暖一起活下去的，哪怕他明知道颜奇从一开始便与那萧疏离合伙骗他，哪怕他明知道颜奇要的从来都是一个柳苏的影子，哪怕他明知道魏三未必真就对他无情。他自己却也未曾好到哪里去，他又何尝不是明知道颜奇心里只有个柳苏却仍是硬要他留在自己身边，为着就是那一份质疑魏三时的慰藉，萧疏离巧计要挑他走时他也在第一时间挑了颜奇做陪衬，若不是他，颜奇不会疯，若不是他颜奇不会落到如今生死不明的地步......
 卑鄙两字，也不过如此。

第49章
 陈叔是无论如何都不准阿九下榻，日常又有陈婶在家看着，阿九便又心急如焚地在陈家养了三日。白家忙的时候也就过去了，有件事陈叔一直压着没跟阿九说，连着几日不露面又没半点消息，严玖已经被辞了。陈叔一人看着家里这俩病人已经见了难，更何况陈婶与阿九这病都比一般病来的金贵，不好养又不能除根。阿九瞧着碗里的菜色变化便知道不能这么着拖着两位老人，偏偏陈叔拿他顶了早逝的儿子，再苦楚也舍不得他走。
 阿九却急了，颜奇如今下落不明，又受着伤，好容易能下地了阿九便又要出门寻他。陈叔不在家，等陈婶从屋里出来要拦他时他已跑出了门去。阿九却没直接去寻颜奇，先是寻到先前租给他马车的那户人家，仍租了人家的马车要进庐州城内去。马车一路颠簸，阿九斜靠在车内伸手隔着衣服攥紧，半晌才将那玉佩摘出来细细端详。当日魏三将这玉给他时他尚天真，以为这么金贵的东西到了他手里便是一件信物了，等魏三走了，被宋延压在身下的那一刻他方有些醒悟。魏三的性子于他真真要命，哪怕这人对他做了千般承诺于他也是只能信三分的。
 到了地方阿九听着外边喊了两声方下车来。车外赫然便是庐州城内有名的当铺，这地方他不是头回进，只是这回......怕是心上要挂念许久。
 一进一出，阿九手上多了个沉甸甸的包裹，心里倒是空了一块，也不敢回头细瞧，塞了一锭银子到那马夫手里催他快走，回荆县去。
 魏三当日派老罗查证后知晓长乐楼已经收手，萧疏离却在最后一刻摆了他一道，将颜奇与阿九逃离时所留证据全部销去，令魏三哭笑不得。好在如今金银楼手脚得展，寻人也就容易了许多，魏三却不如先前慌忙，只叫老罗遣了少许人马暗地里找寻。不多日便有人自晋城送了一件东西给他，只说是要紧之物。魏三开了盒子却有些怔愣了，颇有些一时不知如何是好。老罗凑近一瞧，却是块上好的玉佩，刻了个魏字。魏三将那宝贝攥紧了些，问那送东西的人道："这是谁送来的？"
 那人回道："花娘说是魏家人在外碰着的。"不等魏三问便道出两字："庐州。"
 魏三回手一挽将那玉塞在怀里。老罗在旁已经揣测了个明白，不由喜道："主事，可要亲自去接？"
 魏三思虑片刻方道："宋延给出的赏金如今是个什么数？"
 老罗愣了一下，想了片刻方回道："前几日还是六千两，这人想是逼急了，一听说颜奇未死就发疯一般找起来，家业也多不看顾了，好在手下能人也多，听说原先府内的三公子也回了宋府帮他看顾。"
 魏三将那玉佩掏出摩挲了片刻，递给老罗道："差个人将那赏银领了。"
 "主事？"老罗惊道："要将这消息给宋家？依宋延对苏公子那恨意，若是给他先寻到苏公子怕是要受罪的啊。"
 魏三点头道："你差人自己去找，再分一些人跟着宋延。"顿了顿又道："无论如何看好他。若是金银楼先找到他也先不要上前打搅。"
 老罗毕竟精明，细想之下已经得了分晓，叹气应了声是，接过那玉佩出门去了。
 等他出门后魏三方也叹了一声。颜奇确实可怜，只是不该动了阿九的心思，如今这样，却怪不得他......
 再说阿九回到荆县，先是正是拜别了陈叔陈婶，留了张百两银子与二老。陈叔瞧着拦不住他，也不问那钱是如何来的，只伸手接过，哆嗦着倒像是老了十来岁。阿九狠狠心，出了那门便不在回头，上了马车直接向南找去。又怕颜奇早就转了方向，只好绕着这荆县寻了个遍，找到天黑方找了家客栈住下，隔天便到相邻的县城找去。如此找了几天，那马夫先受不住了，虽说阿九给的银钱一向丰厚，可这么生生拖着，没个见歇的时候，加上阿九那身子病的连大声说话的力气也没了，如今离荆县也早远了，若是他死在这里，自己可就说不清了。
 这么想着那马夫当即便向阿九辞行，任他如何挽留都推说不行，阿九无奈，只好将说好的银钱给他。当夜却病的愈发重了起来，窝在客栈的床榻上直打颤，浑身上下的骨头一寸一寸疼的厉害，阿九迷迷糊糊里梦见柳苏温柔的替他擦拭汗水，却又带着半分清醒，清楚记得柳苏已死。安冉死了，魏三见不得了，如今连颜奇也丢了，他身边真真正正没了一人。
 阿九这一觉睡了足足一个昼夜，醒来后瞧见桌上剩的一些药渣忙找了店家来问。店家瞧他醒了便放了一颗心，听阿九说要谢谢照看自己那人，只笑说不必。又劝他道这病怕得细养，否则原本不碍事的怕都得拖出大病来。阿九却无心听他劝慰，只问了这县城哪里能租上马车便急忙出门去了。
 挑马车时阿九原本还提着一颗心，毕竟他在此处人生地不熟的，身上又带着上百两的银子，若是这赶车的心术不正只是没找着颜奇自己就先折了。挑来挑去，阿九便选中了一家，交了定钱，便上车往邻县寻去。
 这马车外表瞧着平实，内里却布置的极为舒坦，阿九抱了一个软垫垫在身后，瞥眼间却瞧见在左边窗口处还夹着一只细长的香，味道煞是好闻。又有些说不出的熟悉，却想不起来是在哪里闻过。到了一处混杂之地阿九便要下车向人打探，下车时却打了个踉跄，那马夫眼明手快忙扶了他一把，阿九道了谢，甩了甩有些晕沉的头，挨着问了几人却都没颜奇的消息。
 回到车内又行了片刻，阿九便有些撑不住了，疑惑着瞥了那将燃尽的香一眼便晕了过去，头撞在车上发出一声闷响。那马夫停了车揭帘瞧了一眼，从一旁不知哪里摸出一只新的香点燃插在原处，想了想，又在阿九身周塞了几个软垫方放下帘子，抽鞭赶起马来。

第50章
 阿九睡了极绵长舒适的一觉，直到车外转了风向，月色初现天转凉。阿九眨眨眼，提着一颗心轻手轻脚的揭开帘子一角，窗外一片荒凉，阿九心内咯噔一下，屏气掐断那香，环顾四周，这马车内全是软物，连一件能握在手里的器具都没。
 那马夫不知他已经醒了，人却机灵，听见身后一阵风响忙向一旁侧身，阿九一股脑将一堆东西都堵到那人怀里，趁那马夫手忙脚乱拨弄之时在期背上狠狠踹了一脚便抱着个垫子跳到车下。这会儿马车行的正急，他这一跳刚一着地便被带着滚了几个圈，那软垫被他蒙在头上，膝盖却狠狠磕在一块石头上，阿九疼的倒抽一口气，爬起身来就跑。那马夫吓了一跳，慌忙稳住马车也跳下车来赶在身后追他。
 阿九吓的瞪着眼睛拖着一条腿直跑，也不敢往后瞧，却听着那脚步声越发近了，不一会儿便被身后来人一把抓住拖倒在地。阿九慌了神，随地摸到一块石头便要往那人头上砸去，那人一把挡住，轻易压制住阿九后见他仍是挣扎的厉害方犹豫着喊了声："苏公子，魏主事在前面的县城等你。"
 阿九立时停了挣扎，等那人松开手后又怔了片刻方问道："魏明楼？"
 那人小心扶着他起身，回道："主事的意思原本是让您好好歇歇，又不肯用那烈性的药香，这才走了一半您就醒了。"
 阿九还有些不肯相信，心底却泛起一阵酸涩，魏明楼找到了他。魏明楼找到了他......
 那人察言观色，低声道："主事找了您整整八个月，一有消息便日夜不停的赶了来。"
 阿九瞧了那人片刻，压下心中一众疑问。面前这人面生的紧，阿九轻声开口道："走吧。"
 马车行了一路，停在一家别院前，魏三揭开帘子正巧与阿九眼神对上，他原本以为阿九正睡着，这一来倒有些出乎意料之外。阿九原本一路忐忑，此刻居然反没那么慌张了，只怔怔瞧着魏三不知如何开口。
 两人对视片刻，时长八月的别离悄然在各自心头兜转，魏三先笑出声来，牵过阿九的手将他环进怀里，只一句"我何时说过要成亲？"。阿九身子僵了片刻方伸手攥紧他衣襟，头埋进魏三颈间微微颤抖。魏三腾出一手到他背后轻轻安抚，轻声叹气，末了干脆直接抱起阿九往内院走去，只微皱眉低头问了句："怎么瘦了这么多？"阿九也不答他，有些执拗地用力环紧魏三脖颈不肯松懈。
 到了屋内，魏三将阿九放于榻上便要起身，阿九下意识拉住他手，魏三低头轻笑道："现在舍不得我走，当初可是好狠的心啊。"阿九心下一跳，白着脸色便要松手。魏三也顾不得逗他，反手握住他手叹道："我的手本来就在你掌中，若是你想要便得自己握紧，阿九，你可明白？"
 如今的阿九，又怎么会不明白？阿九便将手收紧，张了张嘴说出今夜见魏三以后头句话来。
 "你要去哪里？"
 魏三正准备答他，门外一人敲了敲门喊了句"主事，水都准备好了，药再等半个时辰方是时候。"说罢便离了门外。魏三笑道："现在不用去了。"一边将阿九身上衣衫细致解开。
 阿九许久没有过床事，虽知道他不是那个意思也还是红了脸，趁魏三不注意悄悄将脸垂到一侧去。却全都落入了魏三眼里。他也是许久未碰过阿九，若不是顾及阿九此刻身上旧伤碍事倒真是想与他颠倒一番，现下却只有生生忍了，叫魏三好不委屈。
 慢条斯理剥光了阿九，魏三抽了条被褥将阿九卷在怀里走到内室去，将他赤条条放进浴桶内，道："这药有些烈，待会儿可能会有些疼，你先忍着。"阿九乖乖点头，魏三手放在他肩上将他往下压了几分，让那药水淹过他肩膀，手却顿了片刻，而后一路向下抚到阿九腰侧摩挲。阿九呼吸顿时慢了半分，微一犹豫伸手握住魏三水下那手，反将魏三往下拉近几分，抬头在他唇上亲了一下。魏三微笑出声，另只手也伸到水下揽住他腰，拉近唇舌缠绵一番。好半晌方松开他。门外那人正在此时喊了声"主事"。阿九兀自喘息，魏三只得轻声叹了口气，沉声道："等半个时辰把药喝了再说。"说罢又逮着阿九亲了几口方笑着道："我先出去瞧瞧，你好好泡一泡。"阿九红着脸轻轻点头，趴在边沿瞧着魏三出去后隔着那屏障转身瞧他。明知这等模糊的人影瞧不清彼此表情，阿九却仍是冲他笑了笑，随即又往水下浸了几分。
 魏三隔着屏障瞧了阿九一眼，面上微笑已敛，顿了片刻转身往门外去。
 门外一人见他出来，垂手跟在魏三身后离那屋子远了些方道："楼里催主事速回。"
 魏三点点头。又问道："宋家呢？"
 那人道："宋延正往宋家赶，可惜颜奇的病每况愈下，近者必伤，日前宋延腰上便中了他一刀。"那人顿了顿瞧了瞧魏三面上神色，接道："主事，依魏家现任当家的手段，宋家那位三公子必压不住他，宋延又受了伤，要不了多久宋家家业必会被魏家吞噬。"
 魏三挥挥手示意他停，半晌后开口道："差人回金银楼嘱咐老罗截下魏家动作，围下宋家剩余家业等宋延回去后便悄悄撤手。"
 那人似乎愣了一下，低声道："主事？"被魏三轻瞥了一眼忙敛了心中疑惑只连声应好，一面又道："主事，苏公子的药好了，是现在端来还是等苏公子出来？"
 "现在端来吧。"魏三捏了捏眉间，等药碗端来后亲自接过遣散那人朝阿九所在屋内走去。
 阿九约莫着已经泡够了时辰，但不见魏三也不好自己出来，等瞧见魏三进来方松了口气就要起身。被魏三按住先把那药喝了，又被依样卷在来时那被中抱回房内。

他曾经想不透安鸣如何肯为安冉贩卖声色；想不透柳苏如何‘慕君如故，相思无度'如何遭遇了那许多事却还心心念念，生生折了自己性命只为一个此生求不得；想不透颜奇如何历那百般折磨都不如听得那句柳苏已死，如何好端端耗尽心神，此生无念的竟就疯了？
 如今才恍悟，到底不过是‘情'之一字。
 魏三却已不觉深陷，竟比他早，比他深，比他苦......
 魏三进门后便瞧见阿九呆坐在榻边，脸颊处尽是泪痕。魏三凑近，伸手替他拭泪，只不言语。阿九握住他手贴在自己脸颊，另一手自魏三怀中摸出那琉璃小瓶，瞧了魏三半晌，终于抱住魏三哭道："我们去湘州。此生此世你到哪里我便到哪里，再无旁人。"
 魏三轻笑，揽住他，点头称好。



 全文完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