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中子只瞟了我一眼，略一颔首，又对杨戬道：“此间事已了，贫道自回终南山。请师侄代我转告姜师弟。”
杨戬稽首道：“弟子晓得。”
云中子驾土遁而去。我想打杀了半夜，闻仲也已死，正要回城，杨戬忽道：“哪吒，我有话与你说。”
我记起前日之事，也不停步，却被他一把扯住胳膊，我自忖挣不脱，只得立定。
杨戬幽幽道：“前番是我的不是，你千万勿要气了……”
我冷冷打断他道：“师兄言重。”
杨戬松了手，续道：“我十八岁时太乙师叔为我卜卦，道我命中有此死劫，那日看红砂阵，我便自知劫数到了，哪晓得你……”长叹一声，“你替下我死劫，我自是感激不尽；可你强行悖逆天命，他年必有天谴……”
我初时气平了些，待听他说“必有天谴”，又忍不住无名火上来，哼道：“天谴算什么？我何曾怕过了？”
——若是怕了，当年我也不会闹东海、抽龙筋了。
杨戬仍是幽幽道：“你不晓得，我少年时也是个轻狂的，总道天命无稽，谁知报应不爽。只是……当年娘亲逆了天命，却应在爹爹身上；我逆了天命，却应在娘亲身上……”
我转身笑道：“杨师兄，我一人做事一人当，叫那天命决不应在你身便是。”
杨戬强笑了下，道：“若真应在我身倒好。我只怕你……”只是定定望着我。
我待要再笑他几句，却见他面色苍白，目含哀愁，一手扶在老松上，手指已是深深陷入树干，却似是全然不知。
心下一软，上前数步，踮起脚，学师父样揽过他肩背，只觉手下僵硬，便是那日在红砂阵外，也不曾如此畏惧。往他背上轻拍几下——我本想摸他头来着，无奈我俩身量相差甚多，只得作罢——道：“莫怕，我死不了的。”
暗自偷笑：我可也算诳他一回了。
无魂无魄，本就是死物；既不曾活过，又谈何死？

回相府时，副官正与姜师叔禀报，大约是杀敌大将两员，兵士万余，降八千。又说黄天化与雷震子在黄花山截杀闻仲残部，并各取余庆、辛环性命。姜师叔一一记了，见我与杨戬进来，笑道：“哪吒，杨师侄，我等正说哩，今次数你二人功劳最大……”
众将皆道李三公子杨公子好本事。黄天化却不平道：“师叔偏心。若是叫我打头阵，定比哪吒杀得更多！”
我亦道：“姜师叔不必记谁功劳大小，未曾拿得闻仲，杀几个喽啰算什么！”
黄天化抚掌道：“正是。今番便算平手了！他日商军来犯，我与你再较高下！”
姜师叔略皱下眉，道：“天化，军国大事，岂容你儿戏！”
黄天化与我扮个鬼脸。众将又嗟叹闻仲一世英名，俱成流水。黄飞虎道：“末将跟随太师时，曾听说他一生逢不得“绝”字，如今命丧绝龙岭，正是天命所归。”
黄天化笑道：“爹爹素日夸闻仲善掐算阴阳，料敌先机，却连自家死劫都不晓得，照我看，不过尔尔！”
黄飞虎叹道：“晓得又如何？既为主帅，不能凯旋，惟马革裹尸，岂有回头退缩之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