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清新】譬如朝露 wc 积攒的片段杂糅

贴吧大规模被删 怀念我的木有鱼丸木有粗面 1s…

楼主 随雨逐风长来往  发布于 2020-07-23 22:12:00 +0800 CST  
四十八



七月的傍晚起了凉风,呼呼的掠地而去,带走了白天的暑热。一声鸣笛过后,邝司令的专列驶入津门,火车站今天成了焦点,从内到外严密封锁。站台上戒备森严,荷枪实弹的卫士们簇拥着身披黑大氅的邝司令,龙行虎步的下了火车。


北边这一仗打得毫无悬念,登上专列之前,邝司令还在为自己的老亲家扼腕叹息。然而叹息过后,他毫不犹豫的派出一员猛将,打家贼似的乘胜追击柳师残部。


纵横睥睨,邝司令在感到无聊之余,越发确定自己是宝刀不老,雄起了立千秋万世之基业的壮志。


他将钢筋牛皮的鞭子折了两下,亢奋的抡着末端的一节转圈,看见垂手站立在车前的邝绍康就问“营里怎么样?你哥哥还好?”


“报告司令,天下太平,我哥也好。”邝绍康毕恭毕敬的为他拉开车门,提起哥哥才露出笑模样“天热起来,我哥就不大发病了,有时候也能说能笑的。早上还跟我说他昨天梦见我俩小的时候,您也是出远门,回来带了一兜糖,化开了喂他喝糖水,一块也不准我吃。”


“这事他还记着呢!这是真事,那时候在山里,买糖不容易啊,我不准你当零嘴吃,他就偷——哎F哟U我C操K!!”话说到一半,就被邝司令惊天动地的一声吼叫打断了。


原来是他不慎使偏了力道,鞭梢打着旋儿响亮的抽在了自己的腿上。万幸是从裤管破开的口子来看,只落下了一道浅而短的皮肉伤而已。


环绕在近旁的副官卫士们全看见了,整齐划一的发出惊呼,瞬间蜂拥而上,慌而不乱的搀扶住了他,直接塞进防弹汽车里。


邝绍康紧随其后,邝司令与他对视一眼,笑骂“妈的小事一桩!”心里暗想,不吉之兆。


与此同时,邝绍棠独自坐在暮色之中,望着草地上的乌云盖雪。因为下午刚见过公司经理,他的穿戴不似往常,头发上抹了生发油,换作衬衫长裤的摩登打扮,外面又加了一件灰缎子马甲。他最近很有限的长了一点肉,马甲服服帖帖的裹在腰身上,勾勒出了利落流畅的线条。


乌云盖雪的身型正在由肥嘟嘟转向健壮,力气也变大了许多,能够把院里平整的草地刨得坑坑洼洼,宛如埋伏了一片地雷。邝绍棠的轮椅深受其害,不仅颠簸,而且再难找出一处平坦地方可以四平八稳的晒太阳。


李副官长从挖鱼池的工人那里借来一把铁锹,在铲平七八个坑之后,他一拍脑门想到了办法,要对乌云盖雪进行棍棒教育。没想到说与邝绍棠一听,他差点先被棍棒反向教育了。


邝绍棠擅长怀柔,更愿意用食物加以引导。眼看着乌云盖雪故技重施,前爪又悄悄运动起来了,他便提声唤道“乌云盖雪,过来!”然后歪着身子倾向旁边的小几,迁就着颤颤巍巍的右手,很小心的抓起一只小瓷碗,里面是煮熟了的排骨。


可惜他的胳膊抬不高,也吃不住劲,纵使再小心,手里的瓷碗还是抖个不住,在小几上磕出一串均匀连续的“哒哒哒”声响。邝绍棠充耳不闻,眉头紧蹙眼神专注,是真想给乌云盖雪找一点东西吃。


李副官长送走了公司经理,返回院门的时候正看到这副场景,心里就像是被狠戳了一下,疼得他腿脚一滞,转了个方向走到草地上拎起乌云盖雪,直接送到邝绍棠的脚边。


“少爷,我来。”走到侧面蹲下身去,并不肯遮挡了邝绍棠的视线,李副官长双手接过小碗搁在地上,由着乌云盖雪一头拱进碗里吃。把邝绍棠的身子扶正,又在那手臂上一下一下的轻轻摩挲按摩,看着他的脸色说“乌云盖雪不知好歹,吃多了更有劲刨坑啦。”


邝绍棠恢复了宁静,虚弱的垂着眼帘,不知是在看腿还是看狗,闻言就勉强一笑,带了点无可奈何的苦相,心里还是偏爱乌云盖雪。


一时乌云盖雪吃光了碗里的肉,开始摇头摆尾的撒欢儿,张嘴衔住邝绍棠的裤脚,粗壮的四肢全都发力向后拉扯,嘴里挤出呜呜的叫声,把邝绍棠的一条腿坠得东倒西歪。


李副官长一巴掌拍开它的狗脑袋,边抻平裤脚边向邝绍棠解释“这是没吃够,跟您耍上赖了。乌云盖雪会认主人了!”


“哦!那你去,再给它煮一碗排骨。”邝绍棠有气无力的惊讶了一声,他挣了挣身子向前俯视,看向乌云盖雪的眼神更加欢喜,对犹豫不前的李副官长催促道“早去早回。我坐在这,有什么要紧。”


李副官长只好起身,像一阵风似的迈步疾走,没离开多远,又听见邝绍棠在后面追了一句“慢着——”


他赶紧站住,以为少爷改了主意,没想到邝绍棠认真的抬起头说“慢着走路,别踩了乌云盖雪。”


“是,少爷哎!”李副官长被他气得嗤笑一声,果然放慢了速度,简直快要顺拐了,一步三回头的走出了院子。

楼主 随雨逐风长来往  发布于 2020-07-24 22:51:00 +0800 CST  
四十九(1/1)



邝绍棠方才与公司经理对谈了大半天,疲惫到了神昏力危的地步,此刻周遭清静下来,他心中也无杂事,便有些身不由己的昏沉了,脖颈软绵绵的垂了下去。


朦朦胧胧的听到乌云盖雪又在呜嗷乱叫,邝绍棠只当它是在撒娇淘气,先不理会,后来偶一睁眼,愕然发现院里的工人拖着乌云盖雪的前腿,将它提到了半空,不禁换了颜色,颤声斥道“放开!”


那人听了这声呵斥,下意识的想要放开手,抬头就见邝绍棠仍然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派头,苍白的脸庞映衬得瞳仁乌黑,只是紧盯着他手里的狗,甚至没有看他一眼;忽然反应过来今非昔比,非但不必再对邝绍棠毕恭毕敬,还应该给他几分厉害看看。


“这****?这么着急。”说着,他力大无穷的把狗向未完工的鱼池里一掷,站到邝绍棠面前,悠然的摘下了头顶的草帽,又从裤兜里掏出了一卷手帕,满脸邪气的笑道“怎么着,不认得我了?身子坏完了,脑子也坏了?”


邝绍棠毕生没听过如此粗鄙之言语,连惊惧都顾不上了,登时气了个仰倒,脸上的血色都褪尽了,厌恶得向他怒目而视;痉挛似的嘴唇颤抖不已,欲言又止的急喘了两口气,声音都失了连贯“你……你是……柳济南……”


柳济南还没来得及感受嘲讽的乐趣,见他这半死不活的模样,心里几乎有些无辜。讪讪的将手帕展开捂上了他的口鼻,只等三五秒的功夫,便伸手拍了拍他的脸颊,又用手指在鼻端试探了一下,暗暗怀疑药量给的太多了。


昏迷了的邝绍棠像个苍白的人偶,被柳济南掀翻在地,用两指粗的麻绳做了个五花大绑。他先前没有料到的是邝绍棠看上去是个单薄瘦削的身量,当真搬起来竟然沉重非常,毫无生气的身子向下直坠,两条腿长长的瘫在地上,僵硬得厉害。


又有三个人从院门口拖着站岗卫士的尸首进来。柳济南知道成功在即,越发亢奋的行动起来,与他们一道换上了卫士的戎装。然后四人合力从鱼池旁抬过来一只巨大的木箱,把细条条的邝绍棠窝成一团塞了进去。


同时,柳宜昌独自在房间里收拾细软,为了不惹人生疑,她故意挑选了一只肚囊最宽阔的皮包,打开首饰盒尽数倾倒其中,又心急如焚的将两个大衣柜里层层叠叠的衣物全部拉扯出来扔了满地,从衣袋里连续不断的翻找出精致璀璨的金玉宝石。听到弟弟在院子里喊自己,她慌忙起身,双手合握才勉强拎起了皮包。


柳宜昌早向七姨太打听到了邝司令回家的日期,公馆的卫队在这一天被抽调走了一大半,分布在火车站到公馆的沿途保护邝司令安全,余下的人数仅够值守岗位,并不会有卫士巡视。


公馆后门的门房见大少奶奶挎着皮包走了出来,连忙上前问候,值守的卫士也统一的立正行礼。哪知柳宜昌怒气冲冲的翻了个白眼“家里白有那十几辆汽车,一到了用的时候就全不在家,还不快去给我叫两辆黄包车!”


如此出门坐上了车,她当着门房的面,一指把箱子搬到第二辆车上的弟弟一行人嚷道“你们跟我走,不然我怎么再搬下去!我这箱子里的皮货要拿去改样式,再晚了,那个法国裁缝店就关门啦!”又转头对着车夫尖叫“愣着干嘛,去小白楼!”

楼主 随雨逐风长来往  发布于 2020-07-26 23:20:00 +0800 CST  
四十九(2/2)



黄包车在租界区的宽阔马路上均速行驶了一段,柳济南回头张望,后面并没有邝家的卫士追逐,便指挥车夫改变路线,拐弯抹角的钻进了一处僻静胡同里,却是有一辆灰土蒙面的破旧汽车在此等候。


及至肩膀上落了重重一掌,柳宜昌如大梦初醒似的打了个激灵,被弟弟连推带搡的送进了汽车的后排。又听见汽车夫清清楚楚的称呼她为大小姐,柳宜昌这才意识到自己彻底自由了,再也不必、也不能回去那个“牢笼”,这些天鼓出的勇气终于可以放松了。


天色越来越黑,她坐在车窗旁,看着眼前的一方黯淡夜色,心里回忆着刚才的弥天大谎,猛然想起一件大事“他呢?”


柳济南才吩咐随从卫士把木箱搬进了后备箱,坐进副驾驶的座位,来不及关上车门就转过头去,痛心疾首的压低声音吼道“都这个时候,你还管他?姐啊……”


“我才不管!但是他有病,在箱子里会憋死的。”柳宜昌自认为她和邝绍棠之间并无什么情分,只是因为人命宝贵——邝绍棠的命不仅仅是一条命,还牵动着北边战场上的近万条人命。


柳济南高一声低一声的叹起气来,绕到车尾打开后备箱,把木箱的锁头一拆,就见里面蜷缩的邝绍棠仍然昏迷不醒。因为他是出了名的虚弱,柳济南起了施虐的心思,也不叫人帮忙,亲自动手,咬牙切齿的抓起缚在他两只腕子上的绳结,两条腿隔着裤子拖在地上,F拖U死C狗K似的硬生生把他扔进了后排。


于情于理,他都没法子不恨邝绍棠。上个月柳济南还在察哈尔跟随父亲布置防线,预备着打一场持久战,哪知就在一夜之间,满载邝军将士和辎重的火车沿着京绥线直接开到了他的家门口!他和父亲所在的主力团和部下另外的三个团同时受到了突袭。


他带领这一队卫士突围出来的时候,战争还未结束,城中守军已经陷入混乱。而几天前收到的电报上说,邝军步步紧逼,父亲已经带着亲信队伍撤进蒙古。姓邝的,是他们的敌人啊!


柳济南沉着脸重新钻进车里,“咣”的一声摔上车门,伸长手臂拉上了后排车窗的布帘,断绝了由外向内窥探的可能性。汽车随即发动,一路风驰电掣,霎时便不见了踪影。

楼主 随雨逐风长来往  发布于 2020-07-27 11:09:00 +0800 CST  
哎 怎么说呢……感恩我还有两位硕果仅存的读者

楼主 随雨逐风长来往  发布于 2020-07-27 21:08:00 +0800 CST  
五十(1/2)



因为后有追兵的隐患,汽车夫这一路上都把油门踩得结结实实,颇有一骑绝尘的风格。如此行进在坑洼不平的土路上,颠簸得车里众人统一摇摆起来,脑袋有撞上车顶的风险,屁股也有被硌平的感觉,全不是好受的。


邝绍棠瘫在后排座位里,仍然人事不知,呼吸轻不可闻,只在鼻端缭绕着一丝热气。即便双手被麻绳吊挂在车顶的把手上,随着路途的颠簸,身体还是不住的向下溜,腿脚蜷缩在车座下面,脑袋几乎窝到了胸前,似乎那笔挺西装之内的身体已经绵若无骨。


然而柳济南和姐姐颇有默契的忽略了他。这一对难姐难弟久别重逢,又共同经历了一场万分惊险的绝地逃生,虽然体力有所消耗,但精神超乎寻常的振奋,于是便要噼里啪啦聊个不休,哭一阵笑一阵,热闹得连汽车夫都无意瞌睡了。


一直说到口干舌燥,柳济南拧开水壶,把壶盖当成杯子倒满递给姐姐以后,自己就着壶口畅快的喝了一大口“什么味?!姐,你先别喝……”说着,下意识的抽动鼻子,低头嗅了嗅水壶,满脸疑惑的嘀咕“……好像是有一股子臊气。”


柳宜昌端着水杯抿了一口——这水当然是毫无问题的——她比较了解邝绍棠的情况,此时就转向他,拧着眉头上下审视了一番,无奈而厌恶的向弟弟解答“是他裤子湿了。”


“他娘的这么大个人,还会尿裤子?!停车!”柳济南的脸上现出难以置信的惊讶神情,汽车还未停稳,他便怒不可竭的推开车门,面对旷野,深深吸了一口冷冽清新的空气“姐,你也下来透透气!我收拾他!”


车门四下打开,柳济南拧着眉毛把麻绳从车顶解了下来,在极度的忍无可忍中,他毫无预兆的扬起手,干脆在邝绍棠那煞白的脸上抽了一巴掌。


“啪”地一声大响带来了剧痛的刺激,邝绍棠的眼睛忽然睁大又紧紧阖住,瞳孔的亮光转瞬即逝,仿佛灵魂就此出窍,并没有流露出半分的痛苦,纸人似的顺着挨打的力道飘落在尘土里。


柳济南因为着急赶路,捏着鼻子也得抓起邝绍棠的衣领,把人就近拖到一棵大树底下,又用麻绳拦腰捆了两圈。


弯腰细看之下,就见邝绍棠置身事外一般闭着眼睛,亏得树干和麻绳束缚了他,还不至于趴在土里化了烂泥;两只手像鸡爪似的蜷缩在胸口,隐隐痉挛似的发抖;双腿倒是伸直了,那料子单薄的裤管突出了细瘦的形状,反衬得那腿的格外的修长。于是他抬起脚,踩在邝绍棠的腿上碾了碾,不耐烦的催促“又装上死了,你倒是动弹啊!”


经过刚才那一段迅猛的辗转腾挪,邝绍棠只听得自己的心跳声如雷贯耳,眼前黑蒙蒙的一片金星闪烁。气息壅塞在胸臆之间,身体虚弱到了极致,呼吸也是丝丝缕缕的进气,又断断续续的出气,憋闷得他喘不过气也说不出整话。


直到脸上又挨了柳济南一巴掌,在铺天盖地的窒息和剧痛中,他痛苦而茫然的摇了摇头。柳宜昌冷眼旁观到现在,就不得不插嘴了“他是个瘫子,瘫子就是全身都不会动。”


柳济南又一次瞠目结舌,眼看着姐姐走过来,蹲在这个瘫子旁边,伸出手去解开碍事的马甲,摸上了他的腰带银扣。

楼主 随雨逐风长来往  发布于 2020-07-28 21:35:00 +0800 CST  
五十(2/2)



柳济南还没反应过来,倒是邝绍棠开始拼命的做出挣扎,脖颈带动头脑来回摇动,右手在土里无力的翻转蹭动,似乎是想要抵挡,但也只是手指蜷缩了几下。


他硬着舌头,虚弱的只会吐出一个字,却不断的努力重复“不……”这一声声徒劳的“不”,对柳宜昌来说,也是可以忽略不计的,直接就用他身上的马甲盖住了他的头脸,任由他自己喘气也好,哽咽也罢。


柳济南明白了姐姐的意思就把她拉起来,一指路旁的汽车让她回去,三下五除二将那腰带解开了,没好气的把他的内外 衤库一起扒到了膝盖处,从中拉扯出一块 氵朝 热微 臊的棉巾。


他脸上的表情达成了今天第三次的惊讶任务“这是……尿布?”话音未落,月 夸 下 软缩的东西被冷风一激,又滋了一股细流出来。柳济南看着自己的手,在心里崩溃的想,我竟然摸了尿,他犹豫着该不该干呕,但是时间紧迫,只好容后再呕!


及至柳济南把奄奄一息的邝绍棠重新扔进车里,柳宜昌见他色如死灰,神情恍惚,依旧是垂着眼帘,脸上糊满了冷汗,甚至能感觉出他手臂的颤抖和气息的紊乱,觉得自己好像还从未见过他如此柔弱的样子。


平素那种伪善淡漠的态度消失了,他变成了一只濒临破碎的瓷娃娃,内心的快意几乎要让她笑出声了。


邝绍棠受不了她这样探究的目光,心中绝望悲愤之下,周身的气血翻涌一阵阵往脑子里冲,冲得他太阳穴上的青筋一跳一跳,眼睛里闪闪烁烁,虚弱的声音被截成零碎的话语“你给我,给你自己,留点脸,好不好。放了我,你到底,想要什么,我给你。”


柳济南在前面听见这话,嗤得笑了一声“就你?把你放在外面的野地里喂狗呗。”噎得邝绍棠沮丧的垂下了头,脸颊和脖颈完全的僵硬了,不同于身上别处,连抽搐似的颤抖都停止了,像是精疲力尽,也像在极力抑制什么。


因为疑心他是发作了什么急病,柳宜昌立即伸手把他的脸硬扳向了自己这边,迎着车窗外的莹莹月光,发现邝绍棠的脸上也流淌了两道银河,那是源源不断、汨汨不绝的泪水。


为了忍住喉咙里一丝两气的哽咽,他用尽全力咬紧牙关,恨不能连呼吸声也一同屏住,脸色涨得能滴出血似的。柳宜昌挤在他和车座之间,一手嵌住他的下颌,一手拍打他的后背,哭笑不得的骂道“疯了!你要憋死吗!张嘴!出声!”只要能够出声,这口气就算是缓过来了。


邝绍棠大睁着通红的双眼,苟延残喘的挣扎着摇头,牙关战战作响,已经是力不能支的样子了。柳宜昌一鼓作气又毫不留情的狠拍了几下,终于有一口气拱出喉咙,连着难抑的呜咽,让他所坚持的一切都化为了乌有,浑身失控似的剧烈抽搐了一下,渐渐恢复了瘫软。


精神比身体更难捱,活着比死还艰难,邝绍棠觉得自己是生不如死。

楼主 随雨逐风长来往  发布于 2020-07-28 23:29:00 +0800 CST  
五十一(1/2)



论起来柳济南也算是个少爷命,但在 占戈 土豪 里摸爬滚打了大半年,已经蜕变得一身老乓油子的气概,人也长成了鹤势螂行的瘦高个子。不仅仅是嘴里说出的话不干不净,对于进嘴的食物,也很不讲卫生。


一个烧饼竖着撕成三片,他叼着灰扑扑的两块硬壳,堪称 月亢 月庄 的手指捏起柔软干净的饼瓤送到了姐姐的面前“这样总能吃了吧。”


柳宜昌看出弟弟的好意,挤出一个感动的笑容,同时却“唉”了一声,接过饼瓤在边缘上啃了一丁点——避过弟弟捏过的地方,咀嚼半晌又“唉”了一声。一口接一口的吃饼,一声接一声的叹气,她不可避免的想到了往常的饮食。


倒不至于馋,而是想起了那一份精致洁净。昨天她还在锦缎盒子似的“牢笼”里喝英吉利茶、吃法兰西蛋糕,副官送上冰镇的鲜荔枝,她因为懒怠剥壳,只吃了三四颗就不理了。而今天她获得了自由,自由的饿着肚子坐了整宿的汽车之后,在拉木材的车皮里啃又冷又干的脏烧饼。


吃了一块烧饼的工夫,她把这两天发生的什么芝麻绿豆大的旧事新情都想了一遍,唯独不肯想起邝绍棠和自己的婚姻。末了,唉声叹气的掸落裙子上的饼渣,她扪心自问,还是没有觉得后悔。


“等下了火车,我找馆子带你吃肉。”柳济南默默的吃了三个烧饼,实在听够了姐姐的叹气声,不得不在拿第四个饼之前,腾出手来倒了一杯凉开水递给她“姐,明天咱们一家就能团聚了。”


他不是不知好歹的傻小子,也发现姐姐和以前不一样了,头发烫了卷,脖子上挂着珍珠链子,竟敢穿露脚的镂空皮鞋出门,脚趾头还染了红颜色;尤其是性子变得娇贵了,喝水要用杯子,汽车坐久了喊累,坐火车要先垫上一张绸缎手帕,吃个烧饼又嫌沾上了空气里的木锯末。


老话说“嫁 氵又 嫁 氵又、穿衣吃饭”,女人嫁男人就是为了吃穿有靠,自家姐姐嫁了邝绍棠过日子,显然没受过这两个方面的委屈,从她带出来的那一大包首饰便可见一斑。


可随即一转念,他又觉得姐姐另有“委屈”,毕竟邝绍棠是个半死不活的废人,守着他岂不是守 氵舌 寡,况且他又是那样阴恻恻的性子——柳济南永远记得大婚那天晚上,邝绍棠面无人色,活像个还未被黑白无常抓走的病痨鬼,轻描淡写的赏了自己一张六千块的支票,压根就不拿正眼瞧人。那派头是一种屈尊纡贵的假和蔼,如同打发一个腆着脸讨喜钱的下等 女又 才一样。


饭后,柳济南走去两节车厢连接处,满怀心事的连吸了四五根烟卷,然后拉开后一节货厢的门“还不喊饿,你娘的真要死啊?”柳师吃了败仗,连着他的面子也打了折扣,花了两根小黄鱼就只能弄到一节干净车厢,他便不假思索的把邝绍棠丢在紧邻他们的这节货厢里了。


车内空间全被木材所占据,窗户被遮住了大部分,仍有阳光和凉风从缝隙里透进来,细细的锯末在空气中漂浮不定,邝绍棠仰面朝天的躺着,心肺率先负荷不动了。

楼主 随雨逐风长来往  发布于 2020-07-31 15:47:00 +0800 CST  
五十一(2/2)



楼主 随雨逐风长来往  发布于 2020-07-31 16:08:00 +0800 CST  
五十二(1/2)



邝绍棠是被柳济南扛下火车的。像扛一袋缺斤少秤的粮食,柳济南拦腰把邝绍棠搭在肩上,因为预估的份量与实际差得离谱,差点把人向后投掷出去。


在一阵天旋地转中,邝绍棠感觉出了自己正在腾云驾雾似的移动,除了挛缩的左手此时硌在胸腹部,余下的肢体皆是随着柳济南的步伐来回晃动。柳济南也无法,只能时不时的腾出手来,理顺身上挂着的软胳膊软腿儿。


下了火车,又上汽车,十余个骑乓跨着高头大马分列左右护卫他们。柳宜昌从车窗望向外面,除了那大马屁股,就只见到一望无际的大草原,前后左右东西南北都是茫茫绿野,汽车也开始颠簸“济南,咱们还要多久才到?”


柳济南摇了摇头,随手拨了一下邝绍棠的胳膊“反正还要换上马再走一阵子。草原深处多丘陵,现在又是水草疯长的时候,瞧不准哪里就会有个坑,什么好汽车都比不过马蹄子。”


“你看那边,真有人骑马呢!”柳宜昌忽然抬手一点车窗,果然有一只马队从远方的山丘上冒出来,喊着嘹亮的口号,正冲他们的方向奔驰而下。


副驾驶座上的卫队长首先警惕起来,眯着眼睛眺望了片刻,虽然不能从着装上判断来人的身份,是汉乓还是过路的蒙古马帮,但是小心为上,他一边检查了自己的配枪弹药,一边叫停汽车,准备上马。


卫队长推开车门,大大咧咧的探了半边身子出去,还未完全站直,凌空飞来一颗子弹,正是射中了他的脑袋。子弹是达姆弹,卫队长直挺挺倒地的瞬间白花花的脑浆窜出来,一直崩溅到了汽车夫的身上,车窗更是被糊成了血肉模糊的一片。


登时,车里的人全都愣住了,眼看着汽车周围的骑兵接二连三的中弹落马,远处的冲锋喊杀声渐渐清晰。正在慌乱时汽车夫调转汽车,勉强作为壁垒,掩护他们弯腰跑到混乱的马群中。


柳济南先把姐姐抱到马鞍上交给卫士,又在后面狠狠抽了一鞭,自己也抓住一匹马的缰绳奋力一拉,翻身跃了上去。回鞭时忽然发现邝绍棠被拖拽到了车外,长条条的瘫在草甸里,原地只剩了一个左不过十五六岁的卫士,人小力薄,试了几试也没能把他抛到马背上。

楼主 随雨逐风长来往  发布于 2020-08-02 22:09:00 +0800 CST  
五十二(2/2)


楼主 随雨逐风长来往  发布于 2020-08-03 01:14:00 +0800 CST  
五十三(1/2)




柳团长抬手捋了一把自己头上凌乱的短发,又在裤子上蹭了蹭手,没想到沾了满手湿汗,更没想到邝绍棠听了一千万的巨额勒索,连一丝惊慌都没有——细看之下,就发现邝绍棠那白脸上的神情平常到了异常的程度。


除去病容和瘦削,原来的眉目和嘴唇透着秀气,像随了他那个命薄福薄的娘;单是鼻梁笔挺傲然,让柳团长感觉既亲切又恐惧。


因为这副鼻梁骨与邝司令的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直接导致了侧脸的轮廓,看起来活脱脱就是年轻了二十岁的邝司令。


一旦反应过来,柳团长便不能自抑的又想起了邝司令,和自己年轻时候的那段峥嵘岁月。曾经共患难的兄弟,却不能同富贵,到底是谁亏欠了谁、谁辜负了谁,想了也想不清楚,所以想过就算了。


但为了驱赶这份邝式恐惧,柳团长过分的夸张了语言的篇幅和音量。像偏了唱头的破留声机似的支支吾吾即兴发挥,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可惜邝绍棠是一个极不称职的听众,只作木雕泥塑状。柳团长围着他边踱边说,话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在他听来,却如同一只老鹿在心里东突西撞,撞得他心慌气短,耳鸣晕眩,听得久了便觉得头痛欲裂。


于是他忍无可忍的抬起眼帘,对准滔滔不绝的聒噪源头睨了一下,很虚弱的喘出四个字,就算作了回答“与我无关。”


“放屁!”柳团长受了他这一眼,立即加倍还给了两只圆瞪的怒目——样式和柳宜昌也是如出一辙——同时就在桌上狠拍了一掌“什么与你无关!于公,你现在是俘虏;于私,你还是我女婿!邝家和柳家这辈子下辈子都断不了关系!”


邝绍棠不置可否的轻叹一声,复又垂下眼帘,声音轻而斩截“那就请你把停战协定,还有离婚文书一并拟好,我可以签字。”


柳团长有点发愣,来不及细品邝绍棠的倨傲语气,心想这小子就这么四两拨千斤的把几十年的情谊断开了。半晌之后,他干咽了一口唾沫,连滚带爬的跟上了邝绍棠的思路,事已至此覆水难收,不过他们姓邝的也要负上责任!


开始第二轮的长篇大论之前,柳团长横眉立目的瞪着自己的听众。本意是督促邝绍棠打起精神来听自己的训话,却见他还是一动不动的原样躺着,倒像空有一缕幽魂裹在西装革履里,身形是干瘪软塌的。


顿时就有些信心不足,怀疑这一摊没有活气的骨肉不值两座县城和一千万块银元,他牙疼似的一咂嘴“你爹在军里禁烟的时候,那是见一个杀一个,怎么养出你这么个往死里扎针的……**!”


正在此时,一个满身黑灰的副官双手捧了只粗瓷海碗进来,原来是营里开了午饭。柳团长截住话头,接过碗筷也不坐下,直往嘴里扒了一大口带着硝烟味道的米饭,连带着刚才挂在嘴边的长篇大论一起咽了下去。


这才又说“前线拢共也没几支吗 口非,我可以全部给你——当初老邝不给我发西药,就是你捣的鬼吧,自作孽不可活啊——横竖你别死在这就成,不然老子浑身是嘴也说不清了。”

楼主 随雨逐风长来往  发布于 2020-08-05 23:21:00 +0800 CST  
五十三(2/2)



黑灰副官捧着午饭进来,又顺便把邝绍棠捧出去,关到了指挥部尽头的空屋里。指挥部所在的是六间土坯房,卫士们在房后住帐篷,房间分别住了团长和三个营长。这一间原本是参谋长的屋子,但参谋长前天被炮弹轰成齑粉了,留下现成的被褥用具。


邝绍棠背靠土墙坐在凉炕上,暗暗承受着移动带来的头晕目眩。黑灰副官并不知晓,独自忙忙碌碌的搜查了一圈房里可能充当武器的物件,连四方带角的小炕桌也抬走了。


末了他将两只粗瓷海碗放在炕沿上,然后走出去锁闭了门窗。挂锁的瞬间,他从门缝看向邝绍棠,眼神是谨慎而又惶然的——队伍天天吃败仗,小乓大都是这样丧失斗志的样子。


自从那次营救行动失败,邝绍棠被掳进了城,镇国军便被拿住了把柄,再没有进行过强攻,在城外固定架起了十门战防炮。与柳团长当初带走的装备一样,不同的是,京绥线上日夜运行的火车就是镇国军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弹药库,而柳团被围困在城中,再次突围不成便会弹尽粮绝。


每天中午和傍晚的吃饭时间,十门大炮对准城墙一角发射整整三十分钟。城墙倒不见得能够塌陷,柳团里上到团长,下到守城门的小乓,个个端着饭碗、听着炮声、想着弹药,心理防线都快要崩溃了。


咫尺之外摆着一碗凉水,一碗不见油星的素菜和米饭,邝绍棠看过之后便垂下眼帘,人不动,心思却是长久有序的运转着。


他想爸爸只要看了他的签字,便会立即停火,但一千万的现洋却不是立时就能拿出来的。他在家里管账,心中自有盘算。军中的公账是战事之本,不能动用;那便只能从轮船公司抽一部分,再变卖旁的几家股份资产,如此还是可以拼凑得出来的。


但是任凭柳团长这等背信弃义之小人,如此轻易的勒索一千万,邝绍棠自认为不是冤大头,所以不甘心,他相信爸爸也不能甘心,且欲杀之而后快。


既然理清了思绪,邝绍棠的瞳仁闪出幽幽光芒,白眼球上布满了红血丝,又萎靡又倔强。他在头脑里给自己吃了颗无形的定心丸,现实的肚皮还是空荡荡的。


他低下头去,又一次看向那两只粗瓷碗,受辱是他人生没受过的,挨饿也是没受过的,从小到大,没为了一口饭发过愁。


眼巴巴的盯了片刻,邝绍棠重新昂起头来。即便动作微弱,他还是眩晕似的猛一闭眼,周身的血液几乎凝滞,一颗心在腔子里怦怦乱跳,几欲作呕。


压抑着轻咳了几下,他咳出了满口的血腥味道,脸上的神情仍然勉强着不变。毕竟三天水米没沾牙了,他如今还能直挺挺的维持住姿态,简直要感谢身后的这面土墙。

楼主 随雨逐风长来往  发布于 2020-08-06 23:06:00 +0800 CST  

楼主:随雨逐风长来往

字数:68631

发表时间:2020-03-22 01:47: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20-08-19 12:16:41 +0800 CST

评论数:570条评论

帖子来源:百度贴吧  访问原帖

 

热门帖子

随机列表

大家在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