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味适中】《暮了》伪兄弟bl年下 受胸瘫

楼楼边卖萌边等大家的回复(别恶心了(你是有多想要回复!!

楼主 南夜文舟与北理  发布于 2018-04-06 00:11:00 +0800 CST  

唐一丞心里不是没有难受、内疚和深刻的罪恶感。
他作为一个名校毕业的护理专业的学生,从入学第一天便被教导“体察病人的心理,真实去感同身受病人的内心情况,尽到作为这个职业的本分”的这样观念。


但嫉妒和长期的压抑总能如蛀虫一样侵蚀一个并不那么坚定的人的内心。

不能否认的是,唐一丞在技术方面的确很好,但他此刻却并不能完全感同身受,因为他不想。
他不是不知道莫许对莫唤的感情。
他那时候刚进入滨州最有名的一家心理疗养院的时候,在麦克教授手下干事。他和一切野心勃勃的留学生一样,企图能留在这个发达国家,为此,他几乎能够付出一切。爱情,他可以不要;脸面,他可以置之不顾;身体健康可以不要。
只要留下来。
那几乎成了他的执念。执念到达了一个疯狂的境界却很容易大崩盘,物极必反,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所以不管是在学校护理系里面学习,还是真正在麦克教授手下实习,即使对作为医护人员基本的道德观念的语句,他都能一字不落地背下来,甚至在后辈请教的时候他也能假装自己切身体会了而语重心长地重复给他们听。但他真正学到了的,其实只有技术。
因为他从来没有用心去真正体会过病人到底需要什么。

他犹记得那是黄昏的下午。昼已昏,心理疗养院里的LED灯逐渐被打开,中午时候麦克教授给他发短信说,这次需要他来现场辅助诊疗,而不是仅打打杂、整整资料了。唐一丞立刻感谢教授给他这个机会。
嘴角弯起来,露出了一声冷笑。
他等这一刻多久了。只有他自己清楚,他的野心已经不仅仅是“留在美国”了,而是真正过上有质量的生活,受人尊敬,而不是被人指指点点。所以他必须借着这机会往上爬。
光是这样,就有不知道多少人夸他上进。
父亲病了,他却一次也没有回去过。也不是真的铁石心肠、毫不关心。
只是他需要留住机会、利用机会,他实在已经是分身乏术。

他踱步进入诊疗室,而他的急促脚步声出卖了他有多么的急切。推门进去,他首先看到麦克教授正坐在拉着帘子的床前面,唐一丞立刻问了声好。
麦克教授很亲善。“唐,你来了。”
“这个病人很特殊,是从中国来的病人。我想你们年龄差不多,就想问问你能否来与他沟通一下。”麦克教授继续说。
麦克接着把唐一丞拉出门外,看着唐一丞闪烁不定的双眼,“别紧张,唐,这件事情其实只能你来做。”他拍了拍唐一丞的肩膀。
唐一丞表示疑问。
“患者英语非常好,他一开始打电话来预约的时候我都没听出来他不是美国本土人,”教授继续解说道,“但是我在给他适当催眠后,他深层意识里面留的只有他的母语,中文。”
“我们这里没有人懂中文。所以这个任务恐怕得拜托你了。”
唐一丞愣了愣,心想这怕是个不好对付的活,但想到教授期许的目光,还有自己的远大前程,他点头答应。
“我会尽力。”唐一丞努力让自己绷着的脸放松下来,拉了个笑脸。

唐一丞进到里间。
没有开灯。夕阳的余晖从落地的玻璃窗外照射进来,傍晚的清风抚摸窗帘,吹得一片鼓鼓的,另一篇凹下去,飘动的。
那个长开了的男人背对着他,夕阳照得他高挑的身体轮廓发亮。他黑色的头发似乎在发着闪。
听到有人进来,他转身过来。开口。

“你好。”

是中文。
唐一丞的心脏剧烈跳动起来,房间里所有事物——诊疗床、LED灯、白色的被子枕头,全部——一概消失,只剩下眼前的这个人。
有一种他从未体会过的情愫在空气中迸发出来,直击他的心脏。是他从来没想过、从来不敢想的一种情愫,一种他曾经不屑也不期望的——他觉得庸俗至极的情愫。
有些看不见的东西在这个穿着白色西服衬衫、黑色西裤和考究皮鞋的年轻患者身上迸发出来。
“你好。我是唐一丞。”他回话,伸出手。
对方没有握住他的手。只是礼貌地点了点头。
他才发现对方眼圈发黑发紫、眼睛里都是血丝。
他此时还不知道,这个人正处于崩溃的边缘。他完全不敢让自己进入睡眠状态,他已经四天未眠。他只能在表面上拼死地维持一线清明。

在催眠开始的时候,唐一丞很紧张。他不知道这个人到底是为了什么事情成为这个样子——把自己几乎自虐式地摧残成了这副模样。他觉得这中间一定有深层的理由,如果对方用隐晦的中文——古诗、典故什么的讲的话,他还要思考如何翻译。这种患者也不是没有。
这种人往往把想法藏得很深,深到只能借着什么东西来表达。唐一丞熟知。

他出了一脑门汗。
不过后来,结束了记录和翻译,走出诊疗室的时候,他才知道自己的担心都是多余的。
因为这个男人被催眠时候,皱紧眉头、痛苦咬紧牙齿、全身颤抖的时候,自始至终,只说了两个字。

——莫唤。

两个字,翻来覆去,字字掷地有声、清清楚楚。
——莫唤、莫唤、莫唤。

到最后,他痛苦地缩成一团,边全身颤抖,教授都没再问出除了这两个字以外的任何信息。没有。
只有“莫唤”。
一如唐一丞从始至终所知道,但依然——挣扎着、费尽心思一点点打破道德素养、一点点做着那些以前他不曾想象的“没有用而无意义”的事情一样,不愿意承认的——
其实自始至终,都只有“莫唤”两个字而已。虽然那个“莫唤”,并没有机会知道。

翻来覆去、刻骨铭心。

楼主 南夜文舟与北理  发布于 2018-04-06 21:14:00 +0800 CST  
亲爱的我希望你没有在看。

楼主 南夜文舟与北理  发布于 2018-04-06 21:19:00 +0800 CST  
章二之二
(1)
莫唤是在中午小唐给他鼻饲完,才发现自己能够发声了。
他鼻饲管被扯动,食道被刺激到,很难受地闷声咳了好几下。咳又咳不出来,抖着手喘了老半天气,“呼、呼”的,小唐把鼻饲的针筒清理好后回来,看他不舒服,皱着眉把手伸到他背后去给他拍了拍。
他这才咳出来,口水连着痰。氧气罩一下子没来得及撤掉,他的痰就咳在里面了。
“唔……啊……”他难堪极了,挣扎着动动右半边身子,费力地抬起右手想要把氧气罩扯下来,抬到胸口高度却没了力气,砰的一下落下来,砸在床上。
小唐把他的手放好,给左手里面塞好卷起来的小毛巾,又这才把他的氧气罩扯下来、清理干净,给他重新戴上,看到绑着后脑勺的绑带松了,习惯性地给他紧上,调试了几次,发现没有再松,才放下手了。

莫唤虽然各方面都在恢复,但视力还是不太好,看不清楚东西,他有时候要很定神才能看清楚东西、想清楚事情。唐一丞自从上次待他有点疏忽,最近却是很认真负责。半夜给他翻身、早上坐起来减压、擦脸擦背擦脚,护工要做的事情他都做得很专业。最近没有马马虎虎。
莫唤看了看正在整理他的治疗药物的唐一丞,心里很不是滋味。

在他能力范围内——虽然能知道的有限,但是他多多少少也能知道一些什么了。从唐一丞之前因为小许的电话放在他枕边,而半夜没来检查他的呼吸情况、也没给他翻身,到唐一丞上次转达小许的话让莫唤“等他”时候流露出不自然的表情,再到之前叫他“莫唤哥”。
无不在透露着他和小许的关系。
“是啊——小许也没有义务照顾我,”他鼻子酸酸的,心想。“我亏待他那么多年,也从来没当过什么正经家长的形象,他能有什么责任呢?”
他觉得自己这么多年真的没有好好待这个孩子,没有让他有一个和别的孩子一样的童年。让他和自己一起,担惊受怕了这么多年。
——真不是个好哥哥。
莫唤早已步入社会那么多年,商场上的血雨腥风经历过多少,只怕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以前还年轻的时候不懂,后来一次一次摔倒在困难下又爬起来的时候才知道了这个道理——除了自己,没有人是“本应该”为自己负责的。要说有的话,普通人的——大概就是自己的父母。
可惜他不是那个大多数的普通人。
早年亲情的缺失,让他对感情发自心底地渴望,却深至骨髓地无法信任。他太久以来习惯了那个小鬼待在自己身边,长久长久地觉得——这个人大概不会走吧。
——他大概不会离开的吧。

而在医院里的这么久时间,他在身体和心理上痛苦挣扎了这么些日子,一天天看着天花板,连上面有多少条裂纹都能细数清楚、一天天盯着门口看,期待那个“本以为不会离开”的人出现、一天天在心里念叨那个人的名字,才发现,都没有用。

人都会变的。
“小许也会的,”他默念,“喜欢不喜欢,执念在谁身上……也都会变的……”

所以这一刻他觉得,眼前的这个小唐,虽然可能和自己弟弟是那种关系,但还是……比较尽心尽力地护理自己,十分的不容易。虽然他搞不清楚为什么弟弟非要把小唐送来照顾自己。


他张了张嘴,“嗬嗬”地喘喘气,想好了口型,朝着小唐说了声“谢谢”。

——“谢谢”。

但惊讶的是,这一次,不再只是呼气的声音,而是他声带震动,真真正正发出了声音,虽然那两个字的音仿佛支离破碎,哑哑的声音如秋风扫过落叶一般沙沙的,不太好听。
不止是他自己惊讶,更惊讶的是旁边背对着他站着的唐一丞。他好像触电一样抖了一下,然后猛地转身,盯着莫唤看。
“谢谢。”莫唤又说了一次。这一次说得更清楚了一点,虽然声调还是怪怪的。
唐一丞下一秒反应过来了,走近一点,盯着莫唤看了半天。最后转了转眼珠子,“不用道谢,这是我应该做的,莫唤哥。”
他还有意或无意加重了“哥”这个字。
莫唤一下子心酸地想笑,觉得小唐也还是个孩子,跟他玩这种文字游戏。莫唤确实一下子很难接受小许和唐一丞之间关系的事实。
不过——生活真的打击了他太多次,但一次一次他都挺了过来。他皱着眉自我安慰一般地想:这次大概也能挺过来的。一样的。

何况对于莫许的问题,他从来都并不曾真正想过要给那小鬼什么“他所期望的答复”。很多事情他并不能做到,更何况是现在这样的身体。虽然他可悲地觉得他的小许已经不再执念于他了。
他自始至终只希望小鬼能过得好,不再露宿街头,能够有尊严,如果能够有想要穷尽一生去完成的目标,那是最好。
至于陪那孩子走完人生长路的人,到底是不是自己,从来都不在莫唤的考虑范围内。

此刻唐一丞心里的情绪十分复杂。
自己之前的所做,一处又一处殃及对方身体健康的事情,虽然主观意愿上他告诉自己,自己只是因为累了——疏忽了,但其实他的理智还在不断地提醒他,他并没有遵守职业道德。
起码最基本的——保证病人身体健康,他很多次都没有做到。
但即使是这样,莫唤居然还给自己道谢。
他觉得一股难以忽视的羞耻感涌上了心头,但即刻被他转念压制下去。




(2)
莫唤忍受着高度变化所带来的不适。
他被好几个人抬了起来,然后放到了一架高背轮椅上,轮椅看上去很高级,右手位置有一个操控杆,只不过他眯着眼睛再看了好几眼,才发现其实轮椅应该并不是崭新的,因为座椅边边角角有所磨损,看起来用了有一段时间。但只有右手处的操控杆看起来很新。
——被谁用过呢?
他心想。念头一转而过。
他右手还使得不好,要操控轮椅恐怕没有那么简单,主治医生检查完他的身体后答应了可以出院,不过按摩一定要继续,以后恢复好了也要来复健。
莫唤很想问他复健了能有什么用,能不能恢复腰部的力气、左手的抓握能力——自从他能够看到自己干瘦萎缩的左手以后,他觉得别扭又难受,简直跟**似的。但他最终没有“自暴自弃”地问出来。因为他的理智告诉他不论是怎么样委婉的回复,也肯定不是他所希望的那样光明美好。
那还不如不问。
他还远远没有到可以对自己的残疾熟视无睹的地步。他内心确实比一般的患者平静,大起大落看多了。但他离“接受”还有非常长的一段路要走。
他被推出了病房。
这是他第一次醒着被推出这个病房——这个困了他好几个月的二十平米不到的病房。他再也不想再回来,他再也不想听到呼吸机呼呼的声音、不想看到那些白大褂走来走去、不想看到那些绝望的家属抱着不能说话也不能动的家人,流泪的样子。

——在医院待久了,可能真的会疯掉。不论是照顾他人的那一方,还是被照顾的那一方。
他突然有了这个念头。
因为实在压抑。

他被在走廊上被推着走,低头看自己的腿。好一阵不适感——干脆不看了,只抬头看来来往往的人。
下了电梯,到了停车间。别的医护人员都走了,只留一直没怎么吭声的小唐,把自己从轮椅上卸下来,然后放大型物件一样放到副驾驶座上、绑好安全带。
其实那个位置最不安全。
但莫唤没说什么。

小唐自己开着车,突然说了句话。
“下次如果要来医院,就有司机来开车送了,应该也会换能装轮椅的大型车。”
莫唤刚想开口说话呢,他又嘟囔了一句话。
这么近的距离莫唤不可能听不见。
“阿许安排的。”

莫唤没了声。
车坐到半路,他突然觉得胸闷。小唐随便找了个地方把车一停,有点草率地从包里掏出氧气,给他接上。没戴正,但也有点用。
莫唤昏昏沉沉几乎一路,直到车停了,小唐摇醒他。
“到家了。”他说。

一栋精致小巧的别墅,映入莫唤的眼帘。

楼主 南夜文舟与北理  发布于 2018-04-06 23:32:00 +0800 CST  
我好累啊好困呜呜呜!!!!(今天被渐渐大大表扬了超开心啊(炫耀
我去睡觉了,真的有一种要猝死的感觉,下次不在晚上更文了。。。


剧情进入主线了!!!
(读者:什么!???才刚进入主线???
(你们是不是想这么说哈哈哈哈哈哈(看我多懂

楼主 南夜文舟与北理  发布于 2018-04-06 23:34:00 +0800 CST  
想知道看文的有多少男生!有的话扣个1?(你是有多好奇

楼主 南夜文舟与北理  发布于 2018-04-07 00:10:00 +0800 CST  

(3)
莫唤眯着眼睛打量四周。
别墅虽然小巧,但是毕竟是别墅,前厅后院一应俱全。虽然后院用“前院”来形容会更加贴切一点。
前院是个小花园,有一条打理仔细的小路。在莫唤的记忆之中,这种“曲径通幽”的小路多是鹅卵石铺的,但这个简直可以说是“异类”了,完全是平地——虽然也并不能说不好看,但是总和配套的原设施有点不搭。应该是后面给抹平的路子。

莫唤被推着往里去的时候,满脑子想着这路会不会是小许铺的呢?
想到这个念头,他又赶紧摇摇头。
四周是修建整齐的草坪。没有种花,一盆也没有。他想起以前小许反差地很喜欢在家里摆弄花朵,他嫌弃的时候,小许就笑笑说:哥,生活就是这些嘛。
——就是这些嘛,赚点钱养得活自己,弄弄花草,两个人坐在飘窗前看书,手指偷偷缠在一起。
莫唤低头看自己萎缩点了的左手,它蜷缩在自己的腿上,虚握成拳。无论自己怎么给它“发号施令”,也不见一分动弹。

进了大门,唐一丞把大门关上。“房间在二楼,阿许让装了电梯,一会我带你上去。”
莫唤听到唐一丞称呼莫许“阿许”,心里一颤,沉默地点点头。

他能看得出这个不大的“家”,虽然各方面设施都做得很好——残障设施到处都有,洗手间里还有残疾人洗澡可以专用的轮椅。刚进门的时候他也看见门边考了高背低背、手动自动的轮椅三四辆,有些和他现在坐的这辆一样旧旧的,有些还很新,好像没有用过。

他被推着在客厅转了一圈,唐一丞也没给他做多少介绍,就光让他自己看。
客厅倒是挺大。莫唤看看棕色的皮沙发,心想,自己可能没机会坐上去。
一楼和二楼各有一个卫生间。一楼一进去就能看到宽敞的客厅,然后向左的方向连着的是饭厅——再往里面走能看到虚掩着门的一个间,莫唤猜想那是厨房。
一楼也有一个储物间,在饭厅的另一侧。一楼的洗手间在储物间旁边。

莫唤也没进任何一个间里面细看。
然后他坐在轮椅上乘着电梯上了二楼。正对面就能看到一个敞开大门的房间,房间中央放置了一张护理床,和医院重症病房的护理床别无二致,上面铺好了蓝色的床单被子,还有好几个大大的软枕头。
莫唤最喜欢的颜色是蓝色。他突然觉得心底有些悸动。
床旁边挂的是面罩式的呼吸机,还有应急用的气管插管,以及吸痰的仪器。莫唤看到这些东西本能地感觉恐惧,那些东西能让他在危急时刻活下来,然后不遗余力地在他心底留下一次一次的失望、无助,还有恐惧。
让他瞩目的是,大护理床旁边,还摆放了一张陪护床,只不过上面什么床上用品都没有放置。都不知道有没有用过。
房间里还有一个书柜,以及一个衣柜。
唐一丞在莫唤身后突然开口:“不看了吧。”这就要推着他走。
莫唤正想看看书柜里的东西,这就要被推着走,赶忙喘着气说:“没事,小唐,你去忙吧,我一个人在这里待一会。”
唐一丞停下来拉轮椅的动作,不耐烦地“嗯”了一声,就走了。
莫唤听着唐一丞脚步声走远,这才操控着遥感,不熟练地一点点往书柜那里挪。

他视力还不太好,看东西模糊,得靠近了才看得清楚。一顿一顿地把轮椅驶过去,定睛一看——从书架最顶端看。
好多的英国文学。
Oliver Twist,Wuthering Heights,Jane Eyre,Sherlock Holmes等等这些他早就翻烂了的。
下一排是一些最近流行的小说,都是他没看过的。里面有一本Me before you,被放置在最外面,莫唤盯着封面坐轮椅的男人和和他挨得十分近的女人看了半天,从里面品出一点点暧昧的情愫。
下一排,也就是莫唤能够平视的位置。
莫唤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是一排自己翻译过的书。不仅仅是书,还有文献、论文等等,也有自己写的专业论文,全都被打印得整整齐齐。莫唤挣扎了好几下,才使右手抬了起来,摸了一本出来。
那是他出事那一年翻译的Stephen Edwin King写的新小说。
可惜自己出事了,没能见到这书被印出来。
书不沉,大概用的是比较轻的纸印的,莫唤缩着身子,把书放在大腿上,用还不大灵活的右手翻了翻书。
书里面都是批注。
有些赏析,也有些用铅笔划的觉得翻译得可以更好一些的地方。
大部分是赏析。——“这个词用得很贴切,避免了不必要的赘述,反倒是很好的阐述。许,2015.11.30”
2015年,刚好是自己出事的那一年。那孩子才刚满20岁没几个月。
他是在哪里写下的这些呢?莫唤心酸地想。那段时间,他学费够不够?生活费够不够?有没有好好用自己给他留的那些钱?
他一想到以前的事情就揪心、难受。
翻到最后一页,看到有字。用天蓝色的笔写的。
“2015.12.5读完,在医院,哥哥没有醒来。”
下一行。
“今天天很蓝,我守在哥哥床前,很想让他睁开眼睛看看。”
“看看这片天空。许。”

莫唤眼眶红了。
好像再也待不下去,转了轮椅要出去。
路过刚才看到的护理床,才看到床尾有一张便签纸贴着呢。莫唤心想不要去看,却又伸手去拿了。
“哥,床脚有点硌,小心撞到。”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写的。
莫唤压抑着内心的情绪,出门。
想着去洗手间,给自己脸上拍点水冷静一下。
刚进了二楼的洗手间,直接就看到特地做低了的洗手盆和毛巾架子。
他伸手去取毛巾。把毛巾取下来,正要打开水龙头沾冷水。
又看到一张纸条,贴在洗手盆的边缘。
“哥,不要拿了毛巾就直接沾冷水洗脸,花点时间等温水来。把水龙头拨到左边就有热水,也小心烫。”

莫唤摸了摸眼角,发现湿了。
纵使是他这么坚强,知道自己瘫痪后也心存希望的人,看到这些却哭了。
他为数不多的哭泣,之前是因为不知道小许在哪,为什么不到自己身边来,以为自己被嫌弃了。
这次,是因为莫许还存在这纸条、书本里面的关怀。
——越活越倒退了你,莫唤。
他在心底跟自己说,眼泪却反常地止不住。
——一个快三十岁的人,在这里哭,算什么样子。
他用手掐着自己的大腿,企图让痛感阻止自己掉眼泪,却才发现,掐大腿他自己根本感觉不到。
他只得在洗手间待着,等这波情绪和它带来的一点点痉挛过去。

他驶到花洒那边去——其实是花洒和浴缸的结合体。浴缸里还有防止他下滑的绑带。
这次的纸条贴在了花洒上面,莫唤费好大劲才拿下来,瞪着哭红了的眼睛看。
“不要逞强自己用花洒,也不要一下子用皮肤试温度,我不在家的时候,就等我回来。有什么事也按旁边那个红色的按钮,是报警铃,连接了我的手机,我在多远开外都能听到的。”

莫唤攥着纸条,不小心弄皱了,缩在轮椅里面。
“那你现在在哪里啊……小许。”他喃喃。

楼主 南夜文舟与北理  发布于 2018-04-09 23:22:00 +0800 CST  
为什么我在周一更文了呢?不是因为逃课,而是因为我昨天就发烧,头晕脑胀回家了……今天早上看了墨宝非宝和木浮生的言情小说,看得挺爽的!!虽然我老记不住主角名字。。。
总之我发着烧还在更文!是不是要夸夸我!!!
ps:下一章有重要人物出场。

楼主 南夜文舟与北理  发布于 2018-04-09 23:23:00 +0800 CST  
开了个新坑,温柔战地记者攻x温柔乡村教师盲受(嗷嗷嗷)!才写到开头,应该会写下去,不过还是以这篇为主。希望大家去看看嘿嘿嘿。链接:http://tieba.baidu.com/p/5641563859?share=9105&fr=share&unique=31BB2F84625A5C881CF0D118C0A4180D&st=1523361160&client_type=1&client_version=9.3.7&sfc=copy

楼主 南夜文舟与北理  发布于 2018-04-10 19:53:00 +0800 CST  
(4)
“我知道四年前的事故没弄死他,”男人咬牙切齿地说,“把我们这里的人赔了个进去,居然没弄死他。”
“没弄死他。”
那人神智似乎不太清楚,只是反反复复说着“没弄死他”这几个字。咬牙切齿,仿佛要把他口里的那个人粉身碎骨、连肉带骨头磨碎了生吞。

他面前的原木桌子上放了一杯茶,茶的对面相对的放了一瓶招待来宾的矿泉水,那是在桌子的另一边。
那矿泉水自始至终没有被人开过。
坐对面的是个个子不太高,长得还算清秀的青年。青年此刻心理状况却很是复杂。
——期待、高兴,又害怕。
还没等这青年接话,老男人突然疯了般地凑了上去。
“你知道吗唐,你知道吗,”他的唾沫星子都喷出来,“那个莫唤可不是什么好东西,他当时在翻译行业里垄断了多少生意,你知道吗,这他妈是一线城市,完全没给别人一点活路!没有!”
他站起来,走到这个被称为“唐”的人身边,“唐”正也想要站起来,却被他一把粗鲁地按在了椅子上。
“你不知道,唐,”他声嘶力竭,这会儿精神分裂似的,“我们那时候公司有个女孩,你不知道,她当时看在我们这里接不到业务,就想跑到莫唤的公司去跳槽,当翻译。”
“挺漂亮一女孩啊,和你差不多大,单亲妈妈,家里还得养两个孩子。你看看我,我当时知道她要去,也没拦,唉,真的怕她养不活小孩啊。”
被成为“唐”的青年身体微微颤抖,说不出话。只得听眼前的人继续“自言自语”。
眼前的老男人提了提自己几乎要掉下去的癞皮狗一般的裤子,弹着手里的烟,俯身,凑近了“唐”,嘴唇几乎要贴上他的耳朵。
“结果……”他压低了声音,仿佛在讲什么神秘的故事,“她没被莫唤聘用啊!被赶出来了!”
“你看看那个莫唤,搞垄断不说,你看看他。他怎么好意思赶这么个艰难的单亲妈妈,你都不知道,后来饿死了她的一个孩子啊。”
眼前的这个男人让青年从头到脚趾害怕,让他觉得自己仿佛是个大象脚下的蚂蚁。老男人的话毫无逻辑性,他不是听不出来,只是在极端权势的压制之下,他觉得自己连发表言论的权利都——没有。
他到底要自己做什么。
“唐一丞。”
青年发现自己突然被点名,吓得快要跳起来。却一下又被按在了椅子上。
“那个**没死,真的对不起那个死掉的孩子……”老男人哭了,浑浊的眼泪滴在唐一丞的脸上。唐一丞却不敢动。
男人哭了一会,塞了一个信封在唐一丞手里。很有分量。
“我听说你‘认识’那个莫唤的弟弟,”他不哭了,又点了一支烟,“我知道你有多‘认识’他。”
“然后那个莫唤的弟弟还让你去照顾他哥哥是吧。”
“莫唤是不是残废了?屎尿都管不住?”
男人说到这语气轻飘飘的,鼻孔“哼”地出气。

“胸瘫,左手废用。”

唐一丞说出了进来这房间来说的第一句话。
眼前的男人静默了几秒,继而爆发出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
“想着他屎尿不知,气都不会喘的样子,我就想笑。没死的好,没死的好。”
“给你个任务。”男人一口烟喷到唐一丞脸上,惹得唐一丞猛咳。
男人眯了眯眼睛,“我保证不动你喜欢的莫许的一分一毫,我只要你帮我好好‘照顾照顾’他哥哥莫唤。”
“别给弄死了,”男人拍了拍唐一丞的肩膀,“要让他从这里开始,”
男人指了指心脏的位置。
“生不如死。”


楼主 南夜文舟与北理  发布于 2018-04-13 21:54:00 +0800 CST  

莫唤正窝在轮椅里,让轮椅靠着窗,眯着眼睛听外面的雨声。
最近老是下雨,一下下个没完。他窗外有一棵他叫不出名字的大树,好像就是扎根在前院泥土里的。这会儿它正被大风刮得枝叶呼啦呼啦乱响。
莫唤缩了缩脖子,不小心把毯子碰得往下掉了,才后知后觉迟钝地把快要掉下去了的红黑格子的毯子用颤颤巍巍的右手给扯上来。
其实不光是因为冷才要在腿上盖毯子,是他真的不想看到自己的腿。
每一次瞥见唐一丞给自己穿衣服、脱衣服、插导尿管的时候,他都觉得从头到脚趾的不安、嫌弃和深深的无助,那种感觉是反复希望后的抵触甚至绝望,他看看自己怎么都不会动的脚,还有突出耸起的两个膝盖,只觉得每每都崩溃地想把下半截身体砍掉。

说什么砍,他现在连自己端碗吃饭都是问题。

搬进莫许给安排的房子已经有两个星期。这里不是医院,没有了来来往往、熙熙攘攘的人群,如火把点枯草堆一般,寂寞冷清却在空气里迅速蔓延。
小唐当然不会和他聊天,而他也不是会主动找人搭话的性格。
他也曾想过从小唐那里套点小许的信息出来,但后来他再想想,觉得这是不现实的。因为只要是莫许想要瞒的事情,他怕是很难能够套出来。
况且,关他什么事呢?
虽然他也思考弟弟是不是遇到了麻烦,但唐一丞的存在告诉他——一点问题也没有。
唐一丞不只一次在他面前接起莫许的电话,然后笑着应电话,还礼礼貌貌地朝他点个头,表示自己有私人电话要接,先出去一会。
有时候甚至是在打鼻饲的中途。他先和电话里说一声“稍等。”,然后直接把鼻饲的针筒搁床头、鼻饲管再用刚扯下来的医用胶带胡乱在莫唤脸上鼻孔旁边一贴,然后就麻利地出去。
所以,关他什么事呢?
他弟弟愿意找这个人不知道认识了才多久的人讲自己的事情,却不愿意来看看自己瘫在床上轮椅上的哥哥,不仅不来看,连一个电话也都不打。
是怕尴尬吧。

莫唤自觉知道莫许的意思,就是让自己好好活着,住好、被喂好,别给他惹麻烦。
莫唤真心觉得这样的生活不是生活。
或许他并不能够再拥有什么“生活”吧。

“莫唤哥,”小唐打着哈欠进来。“给你喂点水吧。”
明明都已经早上十点了,他才起来。莫唤胃今天没什么感知,只觉得辣辣的,口也渴。
小唐就拿了个被子,弄了个吸管在里面。直接往莫唤嘴里塞。
莫唤用吸管一吸,只觉得嘴里一麻。
——烫麻的。
他赶紧吃痛地把吸管吐出来,并且拼命地喘着气想咳嗽。奈何怎么都咳不出来,水刚才呛到气管里面。
“呵……咳……呵……”他急地鼻涕眼泪口水全往外狂涌,口水湿了一个下巴,鼻涕都快流到嘴巴里了,全身颤抖,还是咳不出来。
小唐看上去一点也不惊讶,把装了滚烫水的杯子缓慢地放在一边,说着:“对不起啊莫唤哥,我刚起来,昨晚给你翻完身就失眠了……一直睡不着,今天早上就迷糊了。”
“对不起啊,刚没发现水是热的,哎,也不是很热呀。”
莫唤完全没工夫回复他,他咳不出来!大张着嘴边喘气边咳,越喘越难受,又越咳不出。
他整个嘴吸气一般张得很大,舌头却歪歪斜斜往左边歪去,伸出了嘴巴在那喘咳,整个嘴唇都在抽搐,顺着歪斜外露的舌头流着口水。
小唐怕他真出什么事,这才伸手象征性地给他拍背。
“咳……呕……”
莫唤这才咳出来,把刚滚进气管的水咳出来了。生理性的眼泪疯狂地流。
小唐拿来浸了凉水的毛巾胡乱给他擦擦。鼻涕还给擦到下巴上了。
“很……很恶心吧,麻烦你把毛巾给我把,我自己……自己擦。”莫唤喘着说。
他宁愿自己慢慢地、抖着手把自己给弄干净,也不想被弟弟现在喜欢的人伺候。也真的难受。
他很多遍很多遍地给自己“洗脑”——唐一丞心里不舒服是没办法的,对自己怎么样,也尽量接受。
等到自己能好好用右手了,就拜托他借个电脑,一点点敲敲字,挣一点点翻译的稿费,然后……搬到哪里去,一个人过完这辈子。
不给弟弟添麻烦。
唐一丞近乎用丢的姿势把毛巾放到他腿上,这就走了。莫唤自理能力还不行,就听见唐一丞喊了一句:“我洗漱完来给你换尿管。”就走远了。
又不知道要等多久了。

莫唤不是没有想过现实问题。
在他卧室里有一个抽屉,上的是智能密码锁。莫唤几乎逛了整个别墅,只发现了这处有密码锁锁住的抽屉,实在觉得想知道里面是不是有和自己有关系的东西。
他脑子一热,就输了两人相遇那天的日期。
071130
二零零七年十一月三十日。
开了。
里面好好地摆放了莫唤的所有身份证件:户口本、护照、身份证。
还有好几张银行卡。
储蓄卡、信用卡,都有。
他就是没找到自己以前用的那一张。全都是弟弟新办的卡。
弟弟的字条。
“哥,你如果遇到任何事情,只要需要钱,不要有任何顾虑地去用,我存了钱在每张卡里。不要担心。另外,公司我已经接手发展,在美国有所发展,哥不要担心,好好养病。”
纸条看起来不新,不知道在那里放了多久。
莫唤把抽屉翻到底,翻到最角落最深的位置有张卡。
——残疾人补助费用卡。
明晃晃的字,扎得他眼睛生疼。
不知道原本小许是要把它扔掉,还是怎么的。但它还是留在了上面。
莫唤知道那卡一个月的补助金顶多只有三千五。在大城市很难生存下去。
莫唤捏着那张不大不小的卡。心脏仿佛被棒槌敲击着。

他才觉得整个环境陌生得可怕。
只有这张收入微薄的残疾人补助金的卡,才是属于自己的。
才是他能带走的。




楼主 南夜文舟与北理  发布于 2018-04-13 21:55:00 +0800 CST  
这次更了三千多字嗷嗷嗷,(星星眼)。
ps:我发现自己真的不会群聊,特尬(旋风哭泣)
pps:最近英国学校那边的宿舍申请出来了,有俩选择!第一个,离学校三分钟路程,单人卧室,四个人共用一个厨房,周围很多垃圾食品店,总之很方便,但是没有健身房。
第二个,离学校十五分钟路程,周围也是市中心,有健身房!!但是五个人共用一个厨房。
我真的超级怕去了英国之后会发胖!!!所以健身房真的是很重要的选择!!!但是冬天的时候,万一下雪了刮风了凄凄惨惨,要走15min,我到时候会不会哭啊呜呜呜(委屈。
所以你们觉得我选哪个呢!价钱差不多!

楼主 南夜文舟与北理  发布于 2018-04-13 21:58:00 +0800 CST  

(5)
在莫唤在家好好“养病”,啥也干不了的时候,来了一个客人。
那天下午小唐又不在,一整个下午房子都静悄悄的,莫唤没精神,闭了眼睛,却又心燥的睡不着,只好窝在轮椅里面。
这时候很突兀地传来一阵敲门声。
莫唤第一反应是小唐回来了,但又心想,小唐有钥匙,怎么会需要敲门?
他又只能缩在轮椅里面,不可能站起来去看猫眼。
他想了想,觉得也不太可能是入室抢劫的。可能是抄水表的吧,给开门吧。
他使劲了力气,用右手手腕试了好几次,把门给打开了。

静默。

敲门的人和开门的人一起沉默良久。
最后打破僵局的还是莫唤。
“……茵茵?”
那门边站着的是个姑娘,一身白色的裙子,配着齐肩的中长发,身材很挺拔,不矮,约莫一米七以上,五官精致,正抿着嘴瞪着眼睛,无声地看着莫唤。
“哥哥。”
姑娘轻轻应了一声,眼眶迅速红了,有点局促地上下打量莫唤。
莫唤看她拎了不少东西来,看她也很累了,赶紧操纵轮椅遥杆,给让出一条路。
“进来吧,愣着干什么。”
莫唤的惊讶仅限于一开始的那一眼,后面的却留下好些的内心复杂情绪——有不知所措,其实还有重新见到小姑娘的喜悦。
好些情绪被他埋葬在了心底最深处,不能表达出来。
姑娘“嗯”了一声,还是盯着莫唤看,从衣服看到鞋子,再从轮椅踏板看到摇杆。
姑娘向前走了好几步,脱了脚上的黑皮鞋,换了拖鞋,稳重地回去把大门关上。
莫唤让她坐到沙发上,自己则是到旁边厨房去拿了个被子,抖着手在饮水机上想接水给姑娘喝。可是他的手承不了太多的力,水满了,手也跟着抖个不停,就要拿不住杯子了,晃得不行的时候,一只有点凉凉的手赶忙接住了那杯水,再把他的胳膊捏了捏,给放回腿上的毛毯上面。
姑娘然后把水要递给莫唤,莫唤沉默了几秒,低声说:“是给你的。”
姑娘眼圈更红了,她看着这个曾经在雨天背着自己上学放学、儿童节、生日时候给自己买礼物,自己被骂时候变着花样哄自己的哥哥,看他现在瘦骨嶙峋,接水的杯子都拿不住,身边又一个人都没有……
姑娘吸了吸鼻子,端着那杯温水又坐会到沙发上。
莫唤跟着过去。
“我听说你醒来了,出院了,现在住到这里……二哥给我发的地址。”
莫唤猛地抬头。
她口中的二哥,就是莫许。
“他就说,让我来看看。”她又吸了吸鼻子。“哥,你哪里不舒服?身上还痛不痛?听我说话听得清楚吗?你说说话呀……”
姑娘看哥哥半天不言语,都快心疼透了、急哭了。
“我很好,我很好……茵茵,我没事。”他看姑娘眼泪都要冒出来了,也跟着急了,开口安抚她。
莫唤伸出右手,侧手用手后腕轻轻抚摸姑娘后背。抚摸了几下,没力了,手腕也跌下来。
“不哭,我哪都不疼,没哪里不舒服的,话听得清楚。哥没事。”
他听是听得清,只是看不清楚。但他没有说,说了这姑娘又要担心。
姑娘忍着眼泪,抬头去看莫唤。
这个称自己“没事”的男人瘦得都脱了形,整个身体在宽大的白色护理服里面轻轻颤抖,唯一能动的右手也没力气,虚虚地放在大腿上,再看左手。
骨头突出,蜷缩着萎缩了的左手,一点力气也没有。
没穿鞋,也没给穿上袜子的虚弱病态的双脚虚虚地点着踏板,脚板都下垂了。一双废脚在踏板上一点力量也没有,堪堪脚心相对,苍白死寂,一点动静都没有。
姑娘的目光寻着哥哥,再从头到脚扫了一遍,看他的脸、脖子。
脖子上还有一个气管插管留下的疤痕,一小点,深深的永久地留在了那里,向看的人阐释了这个人曾经经历过的多少苦难——他曾经连呼吸也不会了,只能把气管切开,把长长的管子捅进去,让那管子连上呼吸机帮他呼吸……
他双颊凹陷,嘴唇干得脱皮,黑眼圈都发紫了,说话时候强打精神,也还是哆哆嗦嗦的。
只有一双眼睛还是亮的。

这样的人,却还在安慰她自己。

“二哥呢?他人呢?”姑娘握住哥哥的手,轻声问。
——声音很轻,却一个一个字扎进了莫唤的心里。
莫唤闭了闭眼睛。“他不在。”
“他去哪里了?”
“我不知道,他一直不在。”莫唤睁开眼睛,适应了内心的波澜,张口说。
姑娘咬了咬嘴唇,心里很不是滋味。
她的亲生哥哥变成了这样,身边却连个照顾的亲人都没有。

去年她也曾去医院探望过还昏睡不醒的哥哥。
那时候哥哥身上还是插满了管子,几乎没有任何的反应。她是晚上时候到的病院,本来提了一大袋东西站在门口,却看见莫许正呆呆站在哥哥床边,不知道在干什么。
待她走近了,才发现莫许手里拿着一把平常用来削苹果的刀。
她吓坏了,看莫许呆呆愣愣的,生怕他失手,赶紧一把把刀夺了过来,狠狠推了一把莫许。
那么快一米九的莫许,被推得都晃了身子。
她看到莫许眼里的清明回来了,接着看到莫许迅速地倒在了旁边的椅子上,红着眼睛直喘气。她只是很气愤。非常气愤。
“二哥,你要是没休息好,那就去休息,请一个护工照顾哥哥也没什么,你这样对着哥哥,万一出什么事,怎么办!?”
她当时就是很气愤,更气莫许的沉默。
莫许当时眼睛都红了,满眼的难过内疚,还有痛苦,沉默地看着她,再转眼看躺在病床上平稳呼吸着的哥哥。


“我当时就和二哥说了,”姑娘捏着哥哥的手,“他没那个心照顾,不想照顾了,那就别照顾了,我也可以找人照顾哥哥。”
“这算是什么事嘛……哥,他怎么能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果然不是什么好东……”
“好了,茵茵,不要这么说话。”莫唤听到妹妹说的最后一句话,皱了皱眉头。这姑娘还是学了她母亲的一些口无遮拦。他其实也知道自己妹妹不太待见小许。
“不怪他。小许肯定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办。”他给莫许找借口。
他其实也是一直这么跟自己说的。
弟弟因为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办,所以不能来。

“茵茵,我很困了。”他抚摸了妹妹的背,轻声说。“麻烦你帮我把轮椅椅背放下来好吗?哥哥躺一会,一会护工就回来了。”
莫萧茵“嗯”了一声,小心翼翼地把哥哥的轮椅背放下来。“哥,”她声音一直带着点鼻音,“我每天给你打电话好不好?”
“好。茵茵你也要注意学习,这还大三吧?”
“哥哥,你真的没有哪里不舒服吗?”
莫唤被妹妹的谨小慎微逗笑了,“真没有。”
莫唤闭上眼睛。
听到妹妹的脚步声停了好几秒,又响起来。
“哥哥,下周,我再过来看你好不好?”
“好。”
“哥哥……”
“怎么了?”
“十年前的那件事,对不起。”
这已经是莫唤很多次听到莫萧茵关于“那件事”的道歉了。她真的很内疚,也很不安。
莫唤知道。
他又睁了眼。侧头看着妹妹。“那不是你的错。因为那就是事实,你和你母亲说的,就是事实。我确实就是那样的。”


等到关门声响起来,莫唤才又闭眼躺着。他觉得疲倦。
应对亲人,他真的是一直不知所措。


一条短信。


——这就是你要的反馈。二哥。
下面是一张照片。那是那个被病痛折磨透了的男人,正躺在轮椅上,闭着眼睛。
全身瘦得脱形,缩在黑色的轮椅里面。
苍白的脚上连袜子都没给穿。

短信上还有一句话。

——莫许,你的心,还在吗?

发件人:莫萧茵

楼主 南夜文舟与北理  发布于 2018-04-15 00:14:00 +0800 CST  
谢谢大家对于我以后宿舍选择的建议!!!每条建议我都认真看了,也加入考虑因素里面了~~~最后还是选了有健身房的!!!刚才更文更得有点累,就不一一回复了!真的很感谢大家(纤云打了那么多字,真的辛苦呀)。
另外咱们关键人物——妹妹出场啦。妹妹后期神助攻!!
另外继续求大家的评论嘿嘿嘿!~~~谢谢大家

楼主 南夜文舟与北理  发布于 2018-04-15 00:15:00 +0800 CST  
这周更了可能快一万字哈哈哈www开心~~~!!!我好累,去睡觉了。

楼主 南夜文舟与北理  发布于 2018-04-15 13:43:00 +0800 CST  
章二之三

盛夏,绿叶缀满街边树丛的枝干,正午的阳光好猛烈地洒下来,透过树叶间的间隙,洒下好些光斑。
他骑着自行车,戴着耳机,往距离他还有两条街的小学驶去。
他那时候刚成年一个多月,刚高考完,在放假。他是八九年五月一日出生的,其实比同年级的男生普遍要大上个把个月,本身就早熟,加上年龄大一些,给人很沉稳的感觉。但他意外地和班上同学处得极好,班上哥们也常常拿他生日开玩笑,说他这么爱护妹妹,出生在劳动节,真的是操家里人心的劳动人民的苦命。
他就笑笑,没说话。
他只是觉得,不管继母此人怎么样,孩子总归是无辜的。她不能选择自己要不要来到这个世界上、投胎到谁的肚子里。
莫唤只是不希望孩子和自己一样,有着充满缺憾的童年。

他正在去接妹妹回家的路上。
妹妹比他小九岁,现在在念小学三年级。继母未婚先孕,嫁进来的时候已经怀上了。
一怀就是个双胞胎,他父亲虽然在他面前没有什么表示,但他心里知道,老来得子,还能是龙凤胎,父亲一定很开心。
他骑着自己那辆刚买来的能载人的新自行车,拐弯,往不远处被小吃摊围攻的放学小路上驶去。
远远的,就看到小姑娘正弯着腰,跟一堆小女孩一起蹲在校门外的小吃摊上挑东西。
“茵茵。”
他把车停到一遍,把包背好,走过去。
小姑娘没听到哥哥在叫他,还正在从兜里掏钱出来想买面前的臭豆腐吃。
小姑娘的女同学却先发现了他,赶紧拍了拍她的肩,语气惊喜:“你……你哥哥来了哎!!!”
有好些些小姑娘喜欢成熟的男生。现在孩子都普遍懂得多,早熟,也知道看异性了。小学校园里哪有像莫唤这样身高腿长、英气逼人,扑面还来一股成熟稳重的气息的男性。小女孩们都停下了买零食的动作,红着脸看着大哥哥。
茵茵这才知道她哥哥来了,吓得赶紧手一缩,递钱的动作一顿。
——她哥哥老管着她,不让她吃这些“垃圾食品”。
哥哥什么都好,每天帮她检查作业、和她谈心,在妈妈不知道到哪里玩去的时候还给自己去开家长会。回到家里肚子饿得不行了,哥哥还会给她做饭。比妈妈做的不知道好吃多少倍。
但就是不让她吃零食。每次都要说她,找她谈话。
可是在小女孩眼里,零食大过了天。
——为什么哥哥对自己这么好,一点点小零食就是不让自己吃。
其实零食的坏处,特别是校门口不干净的零食吃多了会怎么样,莫唤跟她语重心长地聊了很多遍,一次狠话也没说过。
可零食就是零食,就是好吃。辣条、臭豆腐放进嘴里,啥教训也都忘了。
她心里很不是滋味。
她蹲在原地很是委屈,低着头,用余光看着哥哥黑色长裤的长腿一点点迈过来,心里咚咚咚直想。
——又要被说了。
她心里更加委屈,觉得哥哥完全不理解她,连自己一点点小小的吃零食的权利也不给她。她蹲在那里,付钱也不是,不付钱也不是。
“哎,小姑娘,你还买不买,不买就赶紧走。别碍着我做生意啊!”小摊的老板大爷语气不善,朝小姑娘吼。
茵茵蹲在那里,被一催,气就上来了。
正要站起身来的时候,旁边传来了声音。
“大爷,给您钱。”
是她哥哥莫唤。
莫唤拿着那一串臭豆腐,牵了莫萧茵就走。
莫萧茵看着哥哥面无表情地把那一串臭豆腐扔到校园外偏远处的垃圾桶。
“茵茵……”
“我不要你管着我!”
姑娘还没等哥哥一句话说完,小姐脾气就上来了。心里又羞又恼,深深地觉得在同学面前出了丑。
其实姑娘这天是打算给同学们请客的。
结果客没请成,自己也没吃上。
哥哥还当着她的面把那串宝贝给扔垃圾桶了。

她气得脸都红了,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她突然想起好多次,之前好多次哥哥烦人的唠叨,还有哥哥千方百计不让她吃这些东西。
“我不要你来接我!”她全然忘了自己之前在校门口看到哥哥,还有同学们投来羡慕的眼光时候她自己有多开心,“你凭什么监视我?”

莫唤这时候看妹妹已经蛮不讲理,心里也很不是滋味。但他还是压着脾气。
莫唤从来都不是会动不动就发火的人。
小事,笑笑就过。
大事,沉着解决。

只是他很担心这个妹妹——她的妈妈现今又不知道到哪里找男人去厮混去了。家长会、家访通通不在,回到家里就是一身的酒味,好几次还醉醺醺地差点打了莫萧茵。对孩子的教育也近乎于零。
莫萧茵的成长环境让她不缺钱,却缺了很多的耐心和爱心。她只对着自己暴躁的母亲近乎小绵羊一样的顺从,然后对其他任何人都趾高气昂,有时候会很暴躁。从小也不懂得待人接物,也不守规矩。
也很孤独。如自己小时候一般的孤独。
他有时候会看到小姑娘缩在墙角,一个人默默抽泣。
她是他一手带大的,代替那个不靠谱的母亲。
他于是从小小的细节开始,一点点教育妹妹,给她一些人生路上正确的指导。
小到该不该吃零食的问题,大到人际交往。
妹妹确实还没有走歪。他一直以来都很欣慰。


“我没有在监视你,茵茵。”他放缓语气,“我怕你放学路上危险。”
“你为什么把它扔掉!?”
莫唤揉了揉眉头。“茵茵,哥哥和你说了很多遍,这些东西吃了不健康。要少吃,你在家里都不吃饭。”
——又是“不健康”的那一套。
莫萧茵跺着脚,书包直接往地上一扔,眼泪唰地下来了。
“你凭什么管我!你又不是我妈妈,你这个冒牌哥哥!冒牌哥哥!”

莫唤感觉脑子充血。
——冒牌哥哥。
他的血亲妹妹正这么叫他呢。
他气不打一处来,觉得一种难以言状的羞耻和愤怒夹杂在一起。
他其实自己也是个孩子。

他却不知道该怎么反应了。
他可能就是冒牌的,早该滚出这个家。

前面,莫萧茵快步往前走,地上的书包也不要了。边走还边抹眼泪。
莫唤气得手都在抖,还是弯腰把地上的书包捡起来了。
一大一小,小的走在前面。
大的推着车跟在后面,气得眼睛都红了,也还跟着。
生怕妹妹走路绊着了、磕着了,怕她不看红绿灯。
一路回到家。

莫唤在跟着妹妹回到家的时候,先去放单车。
这个时候突然有人按门铃。是快递员。
莫唤听见妹妹去开了门。
妹妹哭丧的脸一下子明朗开来——她以为那是自己先前定的玩具呢。
兴高采烈地,也没看收件人,就拆开来。
映入眼帘的却不是玩具,是一本书。
妹妹成绩好,三年级的孩子字全认得好也都会写。
然后她懵懵懂懂地看到了那书名,还留意地记了下来。
然后那天晚上,她干了一件让她后悔一辈子的事情。

那本书是莫唤刚买回来的——
《同性恋心理学》。

她虽然不知道什么是同性恋,但她记下了书名。看到哥哥慌乱地夺过书来的动作,她本能地觉得抓到了哥哥的什么把柄。
——把这个告诉妈妈,哥哥应该以后就不会再来盯着自己放学、不让自己吃零食了。
她依然觉得很委屈。

那天晚上,妈妈回来得很早,心情也很好,还拉着莫萧茵聊天。看她心情不好,还问她怎么了。
“哥哥……”
她母亲早就不待见这个继子,一听到女儿说继子,以为女儿受到了什么欺负。
“他把你怎么了!?”
莫萧茵也被母亲的势态吓了一下,觉得现在把哥哥的秘密说出来,应该可以很有效地让哥哥不再管着自己。
毕竟哥哥对自己母亲一直恭恭敬敬的,看起来也很听继母的。
于是她说出了那句之后让她后悔了许多年的话。

“哥哥是同性恋。”

楼主 南夜文舟与北理  发布于 2018-04-15 14:02:00 +0800 CST  
章二之四
每周二和周四都有复健师上门来给莫唤复健。
小唐一般就远远地站着,抱着手看着,莫唤撑不住了叫他也不应。复健师倒是很负责。

复健的那些内容,在普通人眼里大概是轻而易举的。
但对于莫唤来说,不是那么回事。
但莫唤并不是没有在思考。
在被宣布胸瘫、且左手废用的那一刻莫唤就开始思考自己的“出路”。人的精神确实不是一下子被打垮的,而是逐渐被打垮的。而莫唤的内心不允许他在崩溃的那一刻到来之前有一点点的软弱势态。因为他始终知道他只能靠自己。不能靠其他的任何人——不能把期望托付在别人身上。
因此他反复在确认,自己的身体到底能最大程度地恢复到什么样子。
“莫先生,右手的功能其实可以恢复正常,但不能太急,”复健师看得出莫唤内心焦急,告诫他,“欲速则不达,复健特别讲究这个。”
莫唤正活动着不太灵便的右手,听到复健师的话后淡淡笑了笑。
“是,我不该急。”
但他又如何能不急?不急的话他就不是莫唤了。
他身上总有一种和命运对抗的气质。
因为同性恋的取向暴露了,被以“需要锻炼独立生活能力”而赶出家门。
——他不怕。
因为要多养个人,钱不够了,三餐只能吃馒头榨菜。
——他不怕。
小鬼不会说话——失语症,他又没钱给他请名医治。
——他不怕。他自己研究心理学的书,抽筋扒皮刮骨疗毒一般把那孩子的心结一点点刮掉抽出来,就等那孩子开口。

他活下去了、还让另一个和他一样处于困境的人一起活下去了。
还活得不错。
——他怕过什么?

只是他跨越了那么多重峦叠嶂、一路连滚带爬也把自己弄得人模狗样。
却也绝对不愿意寄人篱下。

莫唤看着自己萎缩了的左手——大拇指往手心紧缩了,其他手指也紧紧扣着。即使他再怎么发号施令,那手也没有半分要动的意思。
他心中感慨。任他怎么改变自己的命运,到头来还不是这样。
“是这样没错,”他在心里对自己说,“但老天还给我留了一只手。”

“站不了,我就爬;爬不了,我就跪着。跪着我也要活下去。”
他发狠地想。


一个月时间,他右手的功能基本恢复了。
唐一丞的眼睛时常转着瞄他,莫唤能从中读出不满的情绪。纵使莫唤有千言万语藏于心中,他此时也不可能跳起来大吼一声“莫许这小**是先给我告白的”。
第一是没必要。
要走便走,感情要走,谁也留不住。唐一丞能在这里住着,能敢喊他“莫唤哥”,其实很大程度上已经证明了很多。
况且他的莫许到现在也从未出来。
第二是他其实也跳不起来。

他已经能自己灵活地操控轮椅了。只是唐一丞保持着每天给轮椅充一次电的频率,每次都看准了时间不给他充满。莫唤眼睛看不太清楚,但脑子还是好使的。他也知道唐一丞在想些什么。他便在唐一丞外出的时候尽量不使用电动轮椅。以便不时之需。
他也已经可以自己伸手够到门锁——学会开门关门了。
带上助力手套,自己吃饭也不成问题。
护士来定期检查的一天,莫唤让她把鼻饲管给拔了。
之前是唐一丞不愿意给他喂饭,就给他打鼻饲,一直拖着,鼻饲管就一直没拔。
拔出鼻饲管时候,鼻饲管划过食道时候产生的恶心感激了莫唤一身的鸡皮疙瘩。他到底闭着眼睛忍受,一句不舒服也没喊。

莫萧茵时常过来。有时候会在家里给莫唤做饭吃,改善一下伙食。她也有注意到哥哥在家里时候只要唐一丞不在,他就尽量不用电动轮椅。
“也当是锻炼。”莫唤解释说。
莫唤有时候会拜托莫萧茵把轮椅电池弄下来充电。莫萧茵也没想很多。
只是她的疑惑越来越重。
“哥,你联系过二哥吗?”她在削土豆,漫不经心一般地冲莫唤说。
莫唤正看着书呢,眼皮一跳。“以前有过……怎么了?”
莫萧茵咦了一声,手上的动作却没停。“我联系不上他。除了一个月前他用一个国外的号码给我发了一个地址——就是这个房子的地址以外,我发的消息他全部没有回复。”
莫唤难得地激动,右手一抖,书就砸腿上顺着拍到他脚上了。激得他抽了抽,莫萧茵听到声响赶紧放下手上的土豆和刀,小跑过去。
莫唤痉挛了一会,看着忧心忡忡的妹妹,露了个安抚的笑容。“别紧张,正常的。”
“……疼吗?”莫萧茵眼看又要掉眼泪。莫唤赶紧用右手撑了撑身子让自己瘫软的身子坐起来点。
“不疼。”他回答,声音却都是抖着的。
不想在这个“疼与不疼”的话题上多做停留,莫唤拍了拍妹妹的手臂。
“茵茵,小许给你发的那个短信你还存着吗?”
莫萧茵一愣,然后皱着眉把手伸进口袋里掏出手机,快速地划看着。“存着。”她说。
莫唤感觉自己松了口气。“你让我看看。”
他伸手接手机,然后眯着眼睛看。

“萧茵,劳烦你照看莫唤。”
下面是一长串的地址。

想一想也就能知道这八九不离十就是莫许发的短信。因为只有莫许一人会喊莫萧茵“萧茵”。莫许和莫唤一样,一直疼爱这个妹妹,虽然莫萧茵一开始并不待见莫许,后来却也喊他“二哥”了。
莫唤却关注的不是这个。
而是发件的号码。


——那是美国的号码。

莫唤皱了眉头。想起很多。
在他刚在翻译行业连滚带爬的时候,就有设想过要在公司兴隆运营之后扩大到国际市场。而翻译行业终究是为人服务的。作为“移民的大熔炉”的美国,一直都在他落脚点的考虑名单里面。
他曾经和莫许也有提过。
那时候正是自己公司在中国上市之际。他那天回家后难得没有继续工作,而是拉着小许聊天。
小许洗完碗,拿毛巾擦了擦湿的手。莫唤就招呼他到客厅来坐着。
想来也巧。莫唤当时在有意无意地瞄着电视上放着的日本电视剧《我存在的时间》。
男主角是个ALS病人,在对自身的绝望和对放弃爱人的不忍之中反复徘徊挣扎。莫唤看着心里很难受,也很受触动。在电视上调出简介让莫许看。
莫许看完之后半天没吭声。然后突然蹭过去把哥哥圈在了怀里。
他的声音介乎少年音和男人沉厚的声线之间,独有一番韵味。
“你就没有放弃过我,哥。”
他进而把脸凑过去,黑不溜秋的眼珠子像是要把哥哥吃干抹净一样地盯着哥哥。仿佛要把哥哥盯到心坎里去。
莫唤轻轻挪身子和莫许分开些距离,然后拍了怕莫许的脑袋。
“我是你哥,放弃什么。”
——谁会放弃自己的弟弟啊。
其实在莫唤把他捡回家来的那一刻他就决定好了。不管如何,不论发生什么,他都不会放弃这孩子。
这孩子要掉进深渊里,他拼了命都得把他拽出来、要被绳索套住,他就算是死也要把那结解开。
莫唤轻咳了一声,张口问莫许。
“生命的深度和长度,你会选哪个?”
莫许坐在他旁边,靠着哥哥,半天没声响。莫唤就自顾自说话了。
“如果是我,我会选择深度。”莫唤漫不经心地端起莫许递过去的水杯,喝了一口茶。
莫唤进而抬手指了指电视上患ALS的男主角,很轻松、如开玩笑一般地说:“如果是我,一定不要切开气管那么躺着续命。”
“一定不要。”

莫许心不在焉。其实他知道哥哥这不是闲聊。莫唤每次也都是这样,话题由浅入深,慢慢把自己想聊的告诉对方。
“我还是希望这几年能多做些事情,这样你以后也能轻松一点,”莫唤拍了拍弟弟的肩膀,“你可以学你想学的专业,不用顾忌我的公司。喜欢什么学什么。”

“哥哥打算明年去美国发展。”



莫唤就在看到那个美国号码的瞬间,脑子里电光火石般冒了好些东西出来。包括曾经和莫许生活过的家、莫许做的饭菜、那个患了ALS的电视剧男主角,还有曾经想去美国发展的计划。
只是最后一个——他还没去到美国,便成了这副模样。
很多东西联系到一起,莫唤的脑子里就如同触了电一般的,想法建立起了很多联系。
——假如说莫许现在在美国,那他在做些什么……
——他之前叫自己不要担心公司的事情,那么公司现在怎么样了。
莫唤立刻上网搜索自己的公司名字。
网络有点慢,莫唤心里有些着急。等到刷出来了,他再定神一看。
——什么都没有。
词条全被清空了。自己曾经的公司什么也没剩下。

他怔了好久。直到被妹妹手机里一条新跳出来的股市信息弄清醒过来。
很不经意地,上面写着
——XuHuan,股票代码xxxxxx,今日涨停。
那是在美国上市的一家公司。

“怎么了哥?你看了好久,”妹妹看莫唤愣愣的,有点担心,“美国的号码,怎么了吗?”

“没事。”莫唤苦笑着把手机还给妹妹。“原来是这样。”

原来是这样。

















楼主 南夜文舟与北理  发布于 2018-04-19 21:53:00 +0800 CST  
来来来,你们来猜猜莫唤此时是怎么想的

楼主 南夜文舟与北理  发布于 2018-04-19 22:24:00 +0800 CST  


章二之五
“我现在知道些什么?”莫唤在心里整理思路。
——知道些什么?

他知道莫许现在人很大可能在美国。他把自己的公司“迁移”到了美国——在美国上市了一家公司“Xuhuan”,那家公司运营得非常好。前些日子股票还涨停了。
他知道莫许是个有野心的人,一如他莫唤。抓住机会就会往上冲。这无关莫唤很久以前和莫许提及的梦想。
但他也很清楚那孩子的秉性,他浑身上下都结着硬冰一般难以攻破,但一旦化了,他便是掏了心掏了肺也要给对方,扒皮抽筋也要把自己身上最后一点温暖奉献给对方。
何况是莫唤所提及的一个梦想——一个计划呢?
但是莫唤此刻却如脑子充斥尽了浆糊一般,也好像心也死了,他不敢做出一点半点的臆测。

——他不敢。


他知道莫许并不是完全对这个哥哥不抱有任何一点点的感情了——他给自己安排很好的医院、单人间,出院后又安排了别墅住,还带前院后院的。他甚至还让莫萧茵来看看自己。
他还知道莫许派了一个他信任的人来。
这个人叫唐一丞。他时常隐忍着的目光仿佛时时刻刻在用力敲着莫唤的脑壳——在告诉莫唤他内心有多么痛苦难受——一方面不能违背自己的职业素养,一方面又在和自己内心复杂的情绪做着斗争——谁愿意照顾自己的情敌。

他不知道弟弟现在心里还有几分他。
他也不知道弟弟心里是不是早就装满了这个人。这个叫唐一丞的人。
因为四年时间,真的能改变太多。

莫唤半躺在床上,用力伸手去够着窗帘,把遮得严实的窗帘拉开来一点,让早晨的阳光透进来。半夜他痉挛了,抖着身体如筛糠一般,脑袋当时一片空白,头脑四肢只剩下一个疼字,疼得他眼泪都冒出来了。他知道自己那时候多狼狈——一定是大翻着白眼,大张着嘴,口水又流出来了。床被撞得哐铛响,却没有人来帮他按一按手脚、喂一颗药。
这次痉挛来得极其凶猛。
其实之前每一次痉挛,他大多都是自己扛过去的。一声不吭、只用右手攥紧了被单,手筋都要爆出来了一般、强忍着,忍着,忍过去。

如果希望和信念这玩意真的存在人世的话,他的就是小许。
小许是如今他唯一的念想。
有太多的不可知、太多的困难——他能够预见一般。他也知道这条路探下去自己只可能是粉身碎骨,但他还是必须走下去。他一定要见到他。

纵使粉身碎骨,他也要用自己残破的身躯跪着爬到莫许的那一边去。
看他安好,再而无憾——此后就算是留着自己的那一点点尊严在世上寻觅飘渺的希望而活,他也甘心。



他眯着眼睛看窗外那棵树。树枝上有不知名的鸟儿婉转的啼叫声,反反复复、循环不止,不知疲倦。也不知情绪。
莫唤觉得这个早上尤其吃力。他连抬起右手这个动作都要费好大的劲去做。尝试了好几次,平常都能正常听命令的右手这才抬起来,放到左手上,一点点给自己按摩。
这是周一,复健师来不了。
小唐还在睡觉吧。

他拽着自己萎缩握紧的左手,把那一根根细而苍白的手指拉出来,一个关节一个关节地按压,再拉一拉。最后用已经没什么力了的右手给左手的掌心揉了一揉。
他连给自己按按手都做不到。
按完手,他发觉困。
是那种头晕脑涨的困,眼皮都在打架,张开眼睛都困难。右手越发没有力气,他好像完全失去行动能力一般,语言能力都好像被限制了。他只觉得很可怕。
然后他没力地闷咳了一声。
他这才发觉可能是又卡痰了。
他咳不出来。

小唐悠哉游哉走进房间里的时候,看见的是一副吓人的画面。
莫唤鼻涕眼泪流了一脸,右手不停地想要往上窜,想要拍自己的胸口、又使不上劲,全身抖成一团,把被子都踢下去了。双脚抽搐着在床上乱抖,大张着嘴,翻着白眼,什么也看不进去。
小唐看他成这样,心里也害怕真给卡痰卡死了,赶紧拿出吸痰管来插到他呼吸道里面把痰吸出来。
动作自然轻柔不到哪里去。
等给吸干净了,莫唤就干侧躺在床上,紧闭着眼睛,不停地喘气,嘴角微微张开,还在往外面流着口水,一丝丝的。
左手还萎缩如鸡爪一般紧紧扣在胸前。
唐一丞在下一秒敏锐地在空气中捕捉到排泄物的气味。想也不用想,这个瘫子因为卡痰痉挛,又控制不住大小便,屎尿横流了。

唐一丞嫌弃地看了一眼莫唤,一句话也没问,也没上前给他换纸尿裤和尿垫。
转身就走了。

唐一丞知道莫唤又病了,但他除了给莫唤平常弄点吃的、每天换几次尿布、给转移一下到轮椅或者床上,也就没多看莫唤。他权当莫唤是得了小感冒,没什么好在意的,随便给他喂了几片感冒药完事。
再说,要真病了,也得让他多受着几天。

莫萧茵在周三晚饭过后来到别墅,敲了二十分钟门,唐一丞也才来开门,莫萧茵颇不满地看了唐一丞一眼。
“上心点吧,拿钱办事,谁都知道。”
谁知道她不成熟的警告方式在后面几天可让莫唤遭了大罪。
唐一丞知道这是莫唤的妹妹,干巴巴笑了几声,嘴上应着“是,是”,侧身就让莫萧茵进来了。
莫萧茵环视了客厅一圈,都没看到哥哥。平常这个点,哥哥都还没有睡觉的,他一般都在客厅沙发旁边窝在轮椅里看书,听到门铃、敲门声就会立刻驶着轮椅过来给莫萧茵开门,然后露出他的那个招牌微笑。再示意莫萧茵看他手里拿着的书,两人可以就书本内容讨论好久。莫萧茵就当是给哥哥解闷。
而今天则没有见到莫唤的身影,只有唐一丞在客厅大电视上连着游戏机打着游戏。
“我哥呢?”莫萧茵放下手里提过来的蔬菜水果和各种补品,问唐一丞。
“啊......楼上吧。”
莫萧茵奔上楼去。

她看到了莫唤最不想让别人看到的一幕。
莫唤全身蜷缩着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嘴唇一点血色都没有。呼吸很粗重。脸上被很不仔细地罩上一个淡蓝色的呼吸罩,因为扣得不仔细,氧气罩歪斜着,一边嘴角都没有盖上。那边嘴角歪斜着,还在往下滴口水。
他身上裹着一个并不厚的白色被单,单薄得可怜,全身都在抖,左手紧紧扣在胸前,平常能好好动的右手也再看不出一点点生机。两只下垂的脚连袜子都没有穿,苍白地搅在一起。
空气中还有排泄物的恶心臭味。

莫唤可能是听到有人进来了,睁眼看看,却什么也看不清楚。他此时又觉得喉咙里有痰、咳不出来,只能一个劲闷哼,全身更剧烈地抖了。
莫萧茵快步走前去,把哥哥扶起来,使劲拍他的背,急得眼泪都出来了,也不知道自己手法对不对,她只是本能地觉得哥哥喉咙里卡了什么东西咳不出来。
莫唤背被拍着,一下一下,他感觉一冲,就把浓痰咳了出来。
“呼......呼......咳.......啊......”他喷出来的气息都是粗重的,好像滚着热气,身上却在抖。莫萧茵急得掉眼泪,使劲听哥哥咳痰的声音,她听得出咳得很深。
“走.....哥哥,我带你去医院。”莫萧茵自己的声音都在发抖,但她给自己鼓着气,这个时候莫唤只能靠他了。
那个不靠谱的弟弟不知道去了哪里。她红着眼睛只觉得恨上了莫许。
莫唤直“呼呼”喘着粗气,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觉得喉咙里都仿佛有血味儿在往外冒。他看着妹妹把自己“咚”的一声挪到冰冷的皮革轮椅上,然后歪着身子被推出去。
没有系束缚带,他的身体一点点往下滑。
“啊......啊......嗬”他流着口水一点点发声。
——他要掉下去了,他害怕。
他控制不了自己的身子。
莫萧茵听到他喉咙发出声音,这才循声看过去,才发现哥哥身子在无力地往下滑。
两只没穿袜子的脚已经掉到地上了,被拖着走。
莫萧茵赶紧跑到轮椅正面,把哥哥的身体拖着抱到轮椅上,再左右看轮椅——在轮椅背后的袋子上找到了束缚带。
再把哥哥单薄瘦削,只剩了一身骨头的身子捆在轮椅上。
她泪眼模糊地看着哥哥的脚,又转身去卧室里翻箱倒柜摸出两只袜子来,歪歪扭扭地给哥哥套上。
“去,我们去医院,哥哥,这就去。”她害怕得声音颤抖。
推着哥哥下到一楼,看到唐一丞还在客厅打着游戏呢。
唐一丞听到动静,撇着头过来惊讶地看着兄妹俩。
“这是做什么去?这么晚了,哎呀,莫唤哥你怎么口水都流出来了......”
“去医院。”莫萧茵气得又难受得发抖,语气不善。
唐一丞依然坐在舒服的沙发上,看着两人,“要我一起去吗?”
莫萧茵走过去,盯着他,然后吐息。
“滚。”

楼主 南夜文舟与北理  发布于 2018-04-20 22:24:00 +0800 CST  
兄弟们,哥哥就快要走了,也就意味着回忆杀要开始了,回忆杀完了他俩就要见面了,开心吗?
以及今天在群里被夸了我要上天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感谢小伙伴们。
以及,渊虹太太,我.......土下座!!!我真的爱你爱十安。(拽衣角

楼主 南夜文舟与北理  发布于 2018-04-20 22:25:00 +0800 CST  

楼主:南夜文舟与北理

字数:113993

发表时间:2018-03-03 05:53: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9-08-17 11:19:22 +0800 CST

评论数:2621条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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