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味适中】男主中风，BG，《流水如有意》
【正文64】
慕伦觉得自己的心像是已经融化了一般。见皇帝在身侧拍了拍，她顺从地挪近了些，又顺便窝进了皇帝怀里。
“说你聪明吧，今儿却犯起傻气来。”皇帝低头笑道，见慕伦在他怀里摇了摇头似是抗议，更乐不可支，“你怎么不想想，你出身高贵，朕看重你并不是逾制越礼的事儿。”
慕伦稍稍抬头，搂着皇帝的脖子软软地说道，“以后别再提什么出身高贵了，叫人听了不好。”
她认真地盯着皇帝等待答复，皇帝极喜爱她这神情，又暗赞她这时候也清醒冷静。他柔声答道，“可以依你，不过你得先告诉朕，心里痛快了吗？”
慕伦点点头，脸上浮现一丝羞涩，身子向前微倾，亲了亲皇帝的脸，“已经好多了。您可放心吧。”
“可算成了，”皇帝如释重负，“着实有些累了。”他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去取杯子。慕伦想到皇帝跟她说了这么多话，耗费心神，确实早就该休息了。她看到皇帝拿着茶杯的左手明显颤抖，心里暗惊。
“慢着点儿喝，每次咽一小口，”慕伦帮皇帝稳住茶杯，“慢慢来，不急……”
“唔……啊咳咳……咳咳……”皇帝有些累了，稍一走神立即被呛得浑身乱抖，得亏慕伦还拿着杯子否则一杯茶早已尽倒在身上。
她把杯子搁在桌上，一手稳住皇帝的身子，一手帮他拍背，“不慌，气顺了就好了。别怕。”
皇帝连咳带喘了小半刻钟才渐渐平复，全身散架般瘫倒在坐榻上，半天说不出话来。“是不是胸口疼了？”慕伦凑近他耳边，低声问道。
皇帝几乎无声地“嗯”了一下，慢慢地拉着慕伦的手按在自己的左胸口上。慕伦让他靠在自己怀里，先用手帕替他擦掉了因为咳嗽而挂在嘴角边的口水和痰液，然后一边帮他按摩，一边示意宫人去配殿叫太医。
她心里沉沉的，意识到皇帝自年初病后呛的次数明显多了。太医诊治完，说频繁的呛咳是体虚气弱的表现，呛得越多对心肺的损害越大，而心肺积弱又会导致呛咳更加多发。但太医并无根治的良策，只说尽量当心，而后开了温润的方子希望能让皇帝养养心肺。
“先躺一会儿，”慕伦帮皇帝去了外衣，盖上毯子，自己伸手进去继续给皇帝揉胸口，“起来就可以喝汤药了。”皇帝倚在她身上，闭着眼睛，慕伦按了一会儿，察觉到皇帝气息变得绵长，把一个毛皮暖袋塞进毯子里，放在皇帝的胸口上，想以此让他的心脉通畅些。
哈瓦尔把汤药端到桌上，这是太医新开的药，于是皇帝日常要喝的药就被推后了。没过一会儿，皇帝逐渐转醒，“多……久了？”他缓缓扭动了一下身子，像是想要起来。
他稍直起身，暖袋已经掉到了肚子上又落到大腿上。慕伦正要把暖袋收起来，听到皇帝困惑地嘟哝道，“是什么……”他刚睡醒，虽然很快起了身，人却完全没醒过神儿来，眼前也还迷糊，先前慕伦放暖袋的时候他已经睡熟了，这时候只知道有什么东西掉落。
“掉了……什么？”皇帝不再尝试去弄明白眼前是什么物件，他努力侧过身来问慕伦。慕伦见到他这副无助又糊涂的样子，疼爱至极，从后面揽住他，一边揉着他的腹部一边亲他的耳朵，“您别急啊，拿起来看看不就知道了嘛。”
她说着，叩住皇帝的右手伸过去轻轻放在暖袋的上面。“怎么样，知道是什么东西了吗？”慕伦将下巴抵皇帝的肩膀上，悄声问他。
“唔……你放进来的？”皇帝已经清醒过来，眼神清明，带着浅浅的笑意。慕伦答是，看了哈瓦尔一眼，示意可以端来汤药了。皇帝刚抬起手要接过碗，手臂已经被慕伦按回被子里了。“我来喂您好吗？”慕伦询问道。皇帝自然是愿意的，于是半躺在慕伦怀里一勺一勺地吃下她喂到唇边的汤药。绕是这样，他刚睡醒时吞咽能力弱于平时，有时一勺含在嘴里，只慢慢咽下去一半，他心里一急又隐隐要喘起来，剩下的一半汤汁便都流到嘴角外边，或漏到下巴上。慕伦拿毛巾包着他下巴，总不至于太过狼狈。喂了半碗的时候，她暂停了喂食，帮怀里的人按摩顺气，免得他胃中气逆。她用手掌在皇帝的腹部划着圈儿，皇帝深感惬意，早就昏昏欲睡，好几次头都垂到一边，又被慕伦扶着枕好了，不一会儿，口唇也不那么受控制流出涎水。
轻唤几声之后，慕伦无奈地发现自己得用别的方法让皇帝保持清醒——若分两次进药，效果会大打折扣。她只得恶作剧一般去捏皇帝的肚子，手指变换着力度，很快让皇帝一个激灵又恢复清醒。
慕伦心知皇帝人还困倦，状态也很不好，喂完了一整碗后就拢着毯子护住皇帝腰腹，想让他再睡一下，“才睡了一刻钟，再躺躺好吗？”
“不可……”皇帝轻声否决，神色很坚决，又转向海禄，“把折子取来。”
慕伦默默给皇帝披上衣服，在他身后塞了几个大袱枕让他能靠着借些力免得坐上一会儿就腰酸背痛，然后她便退到榻下。
“遭了旱灾的地方要加紧救济……”皇帝锁着眉头，目光聚于海禄拿来的一小摞奏折，“物资发不下去，百姓没法儿过冬……”他转头看向慕伦，略带歉意地笑了一下，“所以朕得赶紧处理。”
慕伦愣了一下，走近去将笔墨、折子和茶杯都放在皇帝最顺手的位置，“那您快些看吧，别低头太久了。”
她刚要后退，手已被皇帝拉住。“别走……”他近乎呢喃，“陪着朕……”
慕伦觉得自己的心像是已经融化了一般。见皇帝在身侧拍了拍，她顺从地挪近了些，又顺便窝进了皇帝怀里。
“说你聪明吧，今儿却犯起傻气来。”皇帝低头笑道，见慕伦在他怀里摇了摇头似是抗议，更乐不可支，“你怎么不想想，你出身高贵，朕看重你并不是逾制越礼的事儿。”
慕伦稍稍抬头，搂着皇帝的脖子软软地说道，“以后别再提什么出身高贵了，叫人听了不好。”
她认真地盯着皇帝等待答复，皇帝极喜爱她这神情，又暗赞她这时候也清醒冷静。他柔声答道，“可以依你，不过你得先告诉朕，心里痛快了吗？”
慕伦点点头，脸上浮现一丝羞涩，身子向前微倾，亲了亲皇帝的脸，“已经好多了。您可放心吧。”
“可算成了，”皇帝如释重负，“着实有些累了。”他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去取杯子。慕伦想到皇帝跟她说了这么多话，耗费心神，确实早就该休息了。她看到皇帝拿着茶杯的左手明显颤抖，心里暗惊。
“慢着点儿喝，每次咽一小口，”慕伦帮皇帝稳住茶杯，“慢慢来，不急……”
“唔……啊咳咳……咳咳……”皇帝有些累了，稍一走神立即被呛得浑身乱抖，得亏慕伦还拿着杯子否则一杯茶早已尽倒在身上。
她把杯子搁在桌上，一手稳住皇帝的身子，一手帮他拍背，“不慌，气顺了就好了。别怕。”
皇帝连咳带喘了小半刻钟才渐渐平复，全身散架般瘫倒在坐榻上，半天说不出话来。“是不是胸口疼了？”慕伦凑近他耳边，低声问道。
皇帝几乎无声地“嗯”了一下，慢慢地拉着慕伦的手按在自己的左胸口上。慕伦让他靠在自己怀里，先用手帕替他擦掉了因为咳嗽而挂在嘴角边的口水和痰液，然后一边帮他按摩，一边示意宫人去配殿叫太医。
她心里沉沉的，意识到皇帝自年初病后呛的次数明显多了。太医诊治完，说频繁的呛咳是体虚气弱的表现，呛得越多对心肺的损害越大，而心肺积弱又会导致呛咳更加多发。但太医并无根治的良策，只说尽量当心，而后开了温润的方子希望能让皇帝养养心肺。
“先躺一会儿，”慕伦帮皇帝去了外衣，盖上毯子，自己伸手进去继续给皇帝揉胸口，“起来就可以喝汤药了。”皇帝倚在她身上，闭着眼睛，慕伦按了一会儿，察觉到皇帝气息变得绵长，把一个毛皮暖袋塞进毯子里，放在皇帝的胸口上，想以此让他的心脉通畅些。
哈瓦尔把汤药端到桌上，这是太医新开的药，于是皇帝日常要喝的药就被推后了。没过一会儿，皇帝逐渐转醒，“多……久了？”他缓缓扭动了一下身子，像是想要起来。
他稍直起身，暖袋已经掉到了肚子上又落到大腿上。慕伦正要把暖袋收起来，听到皇帝困惑地嘟哝道，“是什么……”他刚睡醒，虽然很快起了身，人却完全没醒过神儿来，眼前也还迷糊，先前慕伦放暖袋的时候他已经睡熟了，这时候只知道有什么东西掉落。
“掉了……什么？”皇帝不再尝试去弄明白眼前是什么物件，他努力侧过身来问慕伦。慕伦见到他这副无助又糊涂的样子，疼爱至极，从后面揽住他，一边揉着他的腹部一边亲他的耳朵，“您别急啊，拿起来看看不就知道了嘛。”
她说着，叩住皇帝的右手伸过去轻轻放在暖袋的上面。“怎么样，知道是什么东西了吗？”慕伦将下巴抵皇帝的肩膀上，悄声问他。
“唔……你放进来的？”皇帝已经清醒过来，眼神清明，带着浅浅的笑意。慕伦答是，看了哈瓦尔一眼，示意可以端来汤药了。皇帝刚抬起手要接过碗，手臂已经被慕伦按回被子里了。“我来喂您好吗？”慕伦询问道。皇帝自然是愿意的，于是半躺在慕伦怀里一勺一勺地吃下她喂到唇边的汤药。绕是这样，他刚睡醒时吞咽能力弱于平时，有时一勺含在嘴里，只慢慢咽下去一半，他心里一急又隐隐要喘起来，剩下的一半汤汁便都流到嘴角外边，或漏到下巴上。慕伦拿毛巾包着他下巴，总不至于太过狼狈。喂了半碗的时候，她暂停了喂食，帮怀里的人按摩顺气，免得他胃中气逆。她用手掌在皇帝的腹部划着圈儿，皇帝深感惬意，早就昏昏欲睡，好几次头都垂到一边，又被慕伦扶着枕好了，不一会儿，口唇也不那么受控制流出涎水。
轻唤几声之后，慕伦无奈地发现自己得用别的方法让皇帝保持清醒——若分两次进药，效果会大打折扣。她只得恶作剧一般去捏皇帝的肚子，手指变换着力度，很快让皇帝一个激灵又恢复清醒。
慕伦心知皇帝人还困倦，状态也很不好，喂完了一整碗后就拢着毯子护住皇帝腰腹，想让他再睡一下，“才睡了一刻钟，再躺躺好吗？”
“不可……”皇帝轻声否决，神色很坚决，又转向海禄，“把折子取来。”
慕伦默默给皇帝披上衣服，在他身后塞了几个大袱枕让他能靠着借些力免得坐上一会儿就腰酸背痛，然后她便退到榻下。
“遭了旱灾的地方要加紧救济……”皇帝锁着眉头，目光聚于海禄拿来的一小摞奏折，“物资发不下去，百姓没法儿过冬……”他转头看向慕伦，略带歉意地笑了一下，“所以朕得赶紧处理。”
慕伦愣了一下，走近去将笔墨、折子和茶杯都放在皇帝最顺手的位置，“那您快些看吧，别低头太久了。”
她刚要后退，手已被皇帝拉住。“别走……”他近乎呢喃，“陪着朕……”
==嗯，如果动作快的话明天能更一发
【正文65】
失去女儿一个月后，淳贵人向贵妃请求在宫中带发修行。这是有先例的事情，贵妃知会皇帝以后，很快得到准许的答复。
为示诚心，淳贵人先前往宫外的皇家寺庙斋戒足月。寺庙说是在宫外，其实紧挨着宫墙，所以慕伦送淳贵人到寺中的一趟外出并不会被视作出宫。
“你只管静心，可千万别和自己身子过不去。”慕伦一边叮嘱，一边示意随行宫人把物件放到淳贵人的新住处——她在延熙宫准备了日常的用品，包括秋冬时节女子护肤的温手霜。
慕伦这样做，一是考虑到淳贵人自己很可能没有心思去在意这些琐事，一是在于延熙宫这几年积了不少物件，把它们用在恰当的地方再好不过。
“如果有什么缺的就让人去延熙宫递个话儿。至于翊德宫，我想贵妃姐姐一定也这样叮嘱过你。”慕伦轻声补充道。
淳贵人了然地点点头，教慕伦放心，“姐姐，我明白你的意思。我在这里静心修佛，为你们祈福。斋戒足月我就回宫修行了，到时候再去探望你。”
她这一番话令慕伦暗赞，安顿妥当后，慕伦一行便回了延熙宫。
“母亲，荷儿去哪儿了？”晚上就寝的时候，莞霁趴在枕头上悄声问道。因为想锻炼孩子，慕伦和方湄早已为莞霁安排了她自己的小寝殿。她虽喜欢黏人但还算独立，也不怕黑，所以有时赖在慕伦的床榻上，慕伦也不赶她走。
慕伦一早认为瞒着孩子不是长久之策。“你想见她了是吗？”
莞霁的眼睛在黑夜中仍显得有光亮，“我是不是见不到她了？听人说，她去了我去不了的地方……”
她说到最后已开始抽泣，显然是明白了所有的事情。慕伦默默地拍抚她，用手背帮她轻轻擦掉脸上的泪水。
“霁儿，每个人都会去那个地方的，所以总有再见的一天。只不过，每个人去的时间都不一样。”
莞霁眨眨眼，努力理解慕伦的话。“霁儿，有些话母亲想留着以后再跟你说。这会儿母亲只想你明白，”慕伦顿了一顿，“任何人，只要你心里还记着他，那么无论他到了哪里其实他都没有离开过。”
这句话似乎暂时安抚了莞霁，慕伦见她安静不语，就熄了灯烛。可她刚闭上眼，身旁突然有了大动静，睁开眼一看，发现莞霁正睁大眼睛看着自己，即便是黑夜，小脸上的惊恐之色也很分明。
“母亲和娘，还有父皇……也会去那个地方吗？”莞霁压着声音，在慕伦听来她像是要哭出来了。
“霁儿，你先躺下来，”慕伦把她搂在怀里，“每个人都是会去那里的，所有人，没有例外。”
“不要……”
“可是，”慕伦在莞霁哭出来的前一刻出声以截住她的愁思，“现在母亲、娘、父皇，还有你每天都见到的人，我们不是都在吗？”
听起来情况暂时还不算太糟糕，于是莞霁含着眼泪轻轻点头。“其实霁儿，有一天你也会去那个地方的。所以趁着现在还有很多人都还在这个地方，你自己也还在这儿，每天好好儿地过，没必要伤心的，对不对？”
莞霁本来就听话，这会儿更对慕伦深信不疑。只不过她还有些低落，入睡的时候紧紧缠着慕伦的手臂不放寻求安慰。慕伦明白孩子的心情，加倍温柔地拍抚，可是莞霁睡着了许久，她自己却毫无睡意。
她想到前些天在澄心斋皇帝因为呛咳而耗尽体力，这大半年以来虽然皇帝没有再犯过大病可她看着总觉得龙体日渐衰败。虽然劝慰了女儿，慕伦却把自己的隐忧和不安勾起来了些许。
慕伦下一次见到皇帝的时候天气寒冷，已入了冬。她反常地缠着皇帝，即便是在他看奏折的时候也跪坐在他背后搂着他的腰不放。“天气凉了，要注意时时保暖，”慕伦见皇帝放下笔准备进药，便开始细声细气地念叨，“喝药的时候别着急，趁热慢慢儿喝就好。”
皇帝早觉得纳闷儿，加倍小心地喝下了药后，他便开始探询慕伦的反常。“是霁儿那天问妹妹是不是到‘那个地方’去了，我本来在劝她，结果劝是劝好了，不知怎么却把自己的心绪挑起来了。”
她话说至此，皇帝已明白了八九分，“那你怎么劝的霁儿？”
“我说趁着身边绝大多数人和她自己都还在这个地方，每天好好儿过，这会儿无须担忧难过的。”慕伦一边说，一边轻轻叹着气。
皇帝莞尔道，“你说的不错，可怎么把自己又陷进去了？”
“我也不知道。”慕伦作出苦恼的神情，低下头不再看皇帝。
她这样说，皇帝却知道了原委。“过来吧，丫头，”他温和地说道，微张开手臂让慕伦钻到自己怀里，“告诉你吧，朕早些年的底子可是不错的，平时多注意些便不会有大碍。”他笑了一下，感觉慕伦将自己搂得更紧了，笑意随即化作一声几乎听不见的轻叹，“慕伦……别担心了。”
失去女儿一个月后，淳贵人向贵妃请求在宫中带发修行。这是有先例的事情，贵妃知会皇帝以后，很快得到准许的答复。
为示诚心，淳贵人先前往宫外的皇家寺庙斋戒足月。寺庙说是在宫外，其实紧挨着宫墙，所以慕伦送淳贵人到寺中的一趟外出并不会被视作出宫。
“你只管静心，可千万别和自己身子过不去。”慕伦一边叮嘱，一边示意随行宫人把物件放到淳贵人的新住处——她在延熙宫准备了日常的用品，包括秋冬时节女子护肤的温手霜。
慕伦这样做，一是考虑到淳贵人自己很可能没有心思去在意这些琐事，一是在于延熙宫这几年积了不少物件，把它们用在恰当的地方再好不过。
“如果有什么缺的就让人去延熙宫递个话儿。至于翊德宫，我想贵妃姐姐一定也这样叮嘱过你。”慕伦轻声补充道。
淳贵人了然地点点头，教慕伦放心，“姐姐，我明白你的意思。我在这里静心修佛，为你们祈福。斋戒足月我就回宫修行了，到时候再去探望你。”
她这一番话令慕伦暗赞，安顿妥当后，慕伦一行便回了延熙宫。
“母亲，荷儿去哪儿了？”晚上就寝的时候，莞霁趴在枕头上悄声问道。因为想锻炼孩子，慕伦和方湄早已为莞霁安排了她自己的小寝殿。她虽喜欢黏人但还算独立，也不怕黑，所以有时赖在慕伦的床榻上，慕伦也不赶她走。
慕伦一早认为瞒着孩子不是长久之策。“你想见她了是吗？”
莞霁的眼睛在黑夜中仍显得有光亮，“我是不是见不到她了？听人说，她去了我去不了的地方……”
她说到最后已开始抽泣，显然是明白了所有的事情。慕伦默默地拍抚她，用手背帮她轻轻擦掉脸上的泪水。
“霁儿，每个人都会去那个地方的，所以总有再见的一天。只不过，每个人去的时间都不一样。”
莞霁眨眨眼，努力理解慕伦的话。“霁儿，有些话母亲想留着以后再跟你说。这会儿母亲只想你明白，”慕伦顿了一顿，“任何人，只要你心里还记着他，那么无论他到了哪里其实他都没有离开过。”
这句话似乎暂时安抚了莞霁，慕伦见她安静不语，就熄了灯烛。可她刚闭上眼，身旁突然有了大动静，睁开眼一看，发现莞霁正睁大眼睛看着自己，即便是黑夜，小脸上的惊恐之色也很分明。
“母亲和娘，还有父皇……也会去那个地方吗？”莞霁压着声音，在慕伦听来她像是要哭出来了。
“霁儿，你先躺下来，”慕伦把她搂在怀里，“每个人都是会去那里的，所有人，没有例外。”
“不要……”
“可是，”慕伦在莞霁哭出来的前一刻出声以截住她的愁思，“现在母亲、娘、父皇，还有你每天都见到的人，我们不是都在吗？”
听起来情况暂时还不算太糟糕，于是莞霁含着眼泪轻轻点头。“其实霁儿，有一天你也会去那个地方的。所以趁着现在还有很多人都还在这个地方，你自己也还在这儿，每天好好儿地过，没必要伤心的，对不对？”
莞霁本来就听话，这会儿更对慕伦深信不疑。只不过她还有些低落，入睡的时候紧紧缠着慕伦的手臂不放寻求安慰。慕伦明白孩子的心情，加倍温柔地拍抚，可是莞霁睡着了许久，她自己却毫无睡意。
她想到前些天在澄心斋皇帝因为呛咳而耗尽体力，这大半年以来虽然皇帝没有再犯过大病可她看着总觉得龙体日渐衰败。虽然劝慰了女儿，慕伦却把自己的隐忧和不安勾起来了些许。
慕伦下一次见到皇帝的时候天气寒冷，已入了冬。她反常地缠着皇帝，即便是在他看奏折的时候也跪坐在他背后搂着他的腰不放。“天气凉了，要注意时时保暖，”慕伦见皇帝放下笔准备进药，便开始细声细气地念叨，“喝药的时候别着急，趁热慢慢儿喝就好。”
皇帝早觉得纳闷儿，加倍小心地喝下了药后，他便开始探询慕伦的反常。“是霁儿那天问妹妹是不是到‘那个地方’去了，我本来在劝她，结果劝是劝好了，不知怎么却把自己的心绪挑起来了。”
她话说至此，皇帝已明白了八九分，“那你怎么劝的霁儿？”
“我说趁着身边绝大多数人和她自己都还在这个地方，每天好好儿过，这会儿无须担忧难过的。”慕伦一边说，一边轻轻叹着气。
皇帝莞尔道，“你说的不错，可怎么把自己又陷进去了？”
“我也不知道。”慕伦作出苦恼的神情，低下头不再看皇帝。
她这样说，皇帝却知道了原委。“过来吧，丫头，”他温和地说道，微张开手臂让慕伦钻到自己怀里，“告诉你吧，朕早些年的底子可是不错的，平时多注意些便不会有大碍。”他笑了一下，感觉慕伦将自己搂得更紧了，笑意随即化作一声几乎听不见的轻叹，“慕伦……别担心了。”
看到前面有亲在问为什么不天天更新，专门用一层来说明
首先感谢对本楼的支持~
其次楼主学业繁忙，码字活儿基本都是在地铁上完成的，起码近期内日更 不现实
然后又双叒叕表示，不，会，是，坑==
首先感谢对本楼的支持~
其次楼主学业繁忙，码字活儿基本都是在地铁上完成的，起码近期内日更 不现实
然后又双叒叕表示，不，会，是，坑==
【正文66】
当三公主莞霁在回忆自己童年的时候，她总觉得自己九岁以前的日子都平淡而快乐，至于那之后，倒也全然不是阴郁至极，只不过变化陡增，留下的记忆也就格外深刻。
莞霁九岁那年，延熙宫迎来了巴图鲁王府的小王子云丹。他是王爷的幼子，嫡王妃所出。在云丹出生前，只有王爷的长子温都苏由嫡王妃所生，集嫡子与长子于一身的温都苏很早就被册立为王府世子，已开始协助父亲理政；云丹是幼子，自然受尽王府上下的呵护，可他自幼身体不好，虽没有哪次到了危急的程度，但小病不断，远远不算健壮。王爷和嫡王妃担忧之余也寻遍方法，有会看相的僧人向王爷王妃进言，表示将孩子送到别的地方住一阵会有益。
王府里的人起初并不将这事儿当真，不过云丹终日怏怏的状况并没有改善——他身体底子仍无起色，而且也不像一般的孩童那样欢乐活泼。时日一久，嫡王妃暗自心惊，终于忍不住向王爷察罕达赉提起僧人的话。
最终，当察罕达赉再一次进京觐见的时候，六岁的云丹也被带了去。延熙宫早已做好准备，难得的是，云丹几乎没有以往的怕生，很快就习惯了缠着姑姑，也和莞霁、正悠处得不错。
“哥哥放心吧，回去让嫂子也放心。我会尽力照顾云丹的。”慕伦带着云丹送即将返回蒙古的察罕达赉出宫门，看出平时威严的王爷多少还舍不得幼子。
“有劳你了，”察罕达赉半晌才回应道，“你有什么需要尽管写信来说。”他对着妹妹多少有些尴尬和愧疚，早前王府上下都认为慕伦会在宫里默默无闻一辈子，他和嫡王妃作为兄嫂也渐渐冷落远在京城的慕伦；及至慕伦有了身孕又诞下皇子，他们当然表示关心，可无论如何那关心也有些变了味。慕伦当然明白其中原委，早已看开，只安慰自己说这是人之常情，她的坦诚更加深了察罕达赉的歉疚。他把云丹送到宫中固然是希望僧人的话能应验，同时，也是希望以此弥补面对慕伦时的遗憾。
当皇帝再到延熙宫的时候，他几乎刚一进殿就觉得头晕眼花——年龄相仿的两个小男孩凑在一块儿几乎时时刻刻都在奔跑或跳跃，见他来了又都来缠着他。
“行了你俩，还不消停点儿。”慕伦暂时帮皇帝解了围，心里再一次怀疑云丹自幼病弱是十足的谣言。皇帝先前也听说云丹被送至京城的缘由，也自然欢喜孩子现在的活泼。
莞霁从方湄的宫室过来给皇帝请安。她进来后，两个男孩安分了许多。皇帝暗暗称奇，慕伦则得意地看了皇帝一眼。男孩们闹了好一阵儿，而后去了另一边的暖阁里完成当日课业；目送两个弟弟离开后，莞霁见皇帝冲她摆摆手，便跪坐到皇帝身边。
“父皇近来安好吗？”莞霁轻声问道。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向皇帝问安的话语变成了这样。
“好，父皇挺好的。”皇帝微笑着点头。他仔细打量莞霁，只见她身子微向前倾，脸侧向自己，神情极为认真；她头上一支簪子插着一朵发髻，余下的长发披在肩上，脸上已明显脱了几分稚气，五官多半随了生母，很有南国的温婉灵动，专注的神色和眼中有时闪过的狡黠则像极了慕伦。
皇帝愣了一会儿神，而后才问莞霁最近读了什么书，都在做些什么事情。慕伦静静地看他们父女聊了一会儿，看到皇帝眼中的惊喜和疼爱，明白他是才发现女儿已经悄然长大；她坐在一旁，一时也有些出神。
“父皇，女儿跪安了。”莞霁过了一会儿便站起身看向慕伦。慕伦点点头，待莞霁出去了，坐到皇帝身边。她刚一坐下，皇帝的身子已不受控制般歪过来。
“怎么了这是？”慕伦有些担忧地问道，瞥见皇帝手上微微发颤。
“没事儿，只是最近容易累。唉，才跟丫头说了几句话，就这样了。”皇帝并不掩饰脸上颓唐的神色。慕伦知他一受累就坐不住，先把他安顿在靠枕上半躺着，而后给他按摩手脚。
“听说您每天理事的时间都不短，可得注意休息啊。”慕伦温声叮嘱，心疼地握着皇帝仍在发颤的右手细细按摩。
皇帝半阖着眼笑了笑，目光中一半倦意一半柔情。他看着慕伦此时的神情，恍惚间似乎跟刚才三公主的脸重叠了。“真好，”皇帝轻声道，“丫头很像你。”
慕伦回给他一个微笑，贴在他耳边悄声劝他小憩一阵。皇帝阖了双眼，慕伦还帮他按着右手，突然想到刚才是莞霁主动向皇帝告辞的。她猜想，莞霁是看到皇帝颤抖不止的手，知道他累了所以才告退的；她心绪有些复杂。
女儿长大了。慕伦默默地想着，一半欢喜，一半疼惜。
当三公主莞霁在回忆自己童年的时候，她总觉得自己九岁以前的日子都平淡而快乐，至于那之后，倒也全然不是阴郁至极，只不过变化陡增，留下的记忆也就格外深刻。
莞霁九岁那年，延熙宫迎来了巴图鲁王府的小王子云丹。他是王爷的幼子，嫡王妃所出。在云丹出生前，只有王爷的长子温都苏由嫡王妃所生，集嫡子与长子于一身的温都苏很早就被册立为王府世子，已开始协助父亲理政；云丹是幼子，自然受尽王府上下的呵护，可他自幼身体不好，虽没有哪次到了危急的程度，但小病不断，远远不算健壮。王爷和嫡王妃担忧之余也寻遍方法，有会看相的僧人向王爷王妃进言，表示将孩子送到别的地方住一阵会有益。
王府里的人起初并不将这事儿当真，不过云丹终日怏怏的状况并没有改善——他身体底子仍无起色，而且也不像一般的孩童那样欢乐活泼。时日一久，嫡王妃暗自心惊，终于忍不住向王爷察罕达赉提起僧人的话。
最终，当察罕达赉再一次进京觐见的时候，六岁的云丹也被带了去。延熙宫早已做好准备，难得的是，云丹几乎没有以往的怕生，很快就习惯了缠着姑姑，也和莞霁、正悠处得不错。
“哥哥放心吧，回去让嫂子也放心。我会尽力照顾云丹的。”慕伦带着云丹送即将返回蒙古的察罕达赉出宫门，看出平时威严的王爷多少还舍不得幼子。
“有劳你了，”察罕达赉半晌才回应道，“你有什么需要尽管写信来说。”他对着妹妹多少有些尴尬和愧疚，早前王府上下都认为慕伦会在宫里默默无闻一辈子，他和嫡王妃作为兄嫂也渐渐冷落远在京城的慕伦；及至慕伦有了身孕又诞下皇子，他们当然表示关心，可无论如何那关心也有些变了味。慕伦当然明白其中原委，早已看开，只安慰自己说这是人之常情，她的坦诚更加深了察罕达赉的歉疚。他把云丹送到宫中固然是希望僧人的话能应验，同时，也是希望以此弥补面对慕伦时的遗憾。
当皇帝再到延熙宫的时候，他几乎刚一进殿就觉得头晕眼花——年龄相仿的两个小男孩凑在一块儿几乎时时刻刻都在奔跑或跳跃，见他来了又都来缠着他。
“行了你俩，还不消停点儿。”慕伦暂时帮皇帝解了围，心里再一次怀疑云丹自幼病弱是十足的谣言。皇帝先前也听说云丹被送至京城的缘由，也自然欢喜孩子现在的活泼。
莞霁从方湄的宫室过来给皇帝请安。她进来后，两个男孩安分了许多。皇帝暗暗称奇，慕伦则得意地看了皇帝一眼。男孩们闹了好一阵儿，而后去了另一边的暖阁里完成当日课业；目送两个弟弟离开后，莞霁见皇帝冲她摆摆手，便跪坐到皇帝身边。
“父皇近来安好吗？”莞霁轻声问道。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向皇帝问安的话语变成了这样。
“好，父皇挺好的。”皇帝微笑着点头。他仔细打量莞霁，只见她身子微向前倾，脸侧向自己，神情极为认真；她头上一支簪子插着一朵发髻，余下的长发披在肩上，脸上已明显脱了几分稚气，五官多半随了生母，很有南国的温婉灵动，专注的神色和眼中有时闪过的狡黠则像极了慕伦。
皇帝愣了一会儿神，而后才问莞霁最近读了什么书，都在做些什么事情。慕伦静静地看他们父女聊了一会儿，看到皇帝眼中的惊喜和疼爱，明白他是才发现女儿已经悄然长大；她坐在一旁，一时也有些出神。
“父皇，女儿跪安了。”莞霁过了一会儿便站起身看向慕伦。慕伦点点头，待莞霁出去了，坐到皇帝身边。她刚一坐下，皇帝的身子已不受控制般歪过来。
“怎么了这是？”慕伦有些担忧地问道，瞥见皇帝手上微微发颤。
“没事儿，只是最近容易累。唉，才跟丫头说了几句话，就这样了。”皇帝并不掩饰脸上颓唐的神色。慕伦知他一受累就坐不住，先把他安顿在靠枕上半躺着，而后给他按摩手脚。
“听说您每天理事的时间都不短，可得注意休息啊。”慕伦温声叮嘱，心疼地握着皇帝仍在发颤的右手细细按摩。
皇帝半阖着眼笑了笑，目光中一半倦意一半柔情。他看着慕伦此时的神情，恍惚间似乎跟刚才三公主的脸重叠了。“真好，”皇帝轻声道，“丫头很像你。”
慕伦回给他一个微笑，贴在他耳边悄声劝他小憩一阵。皇帝阖了双眼，慕伦还帮他按着右手，突然想到刚才是莞霁主动向皇帝告辞的。她猜想，莞霁是看到皇帝颤抖不止的手，知道他累了所以才告退的；她心绪有些复杂。
女儿长大了。慕伦默默地想着，一半欢喜，一半疼惜。
【正文67】
云丹原本不会说官话，也基本听不懂，不过即便初来乍到时他也不曾为此烦恼——小孩子相互迁就的能力很强，莞霁和正悠对着他时都说蒙语。最初慕伦也和他成日说家乡的语言，待孩子基本适应了新环境，她便着手让他学官话了。
大概有半年左右的时间，大人们都跟云丹说官话，而他回答的时候则说蒙语。他很快就能听懂官话了，只不过还不会说，这样的水平在书房里难免吃力，所以他每天回到延熙宫后慕伦还陪着他读书写字，权当补课。为了不让云丹觉得自己被逼着读书，慕伦通常让正悠和莞霁在一旁练字或看书，到了时间再让三个孩子一起玩闹。
有时皇帝来了，也抱着云丹教他看书认字，给他讲故事。云丹很聪明，也很崇拜皇帝——慕伦有时会给几个孩子讲述皇帝的文治武功；当他发现说官话的皇帝同样听得懂他的语言，这崇敬又更深了一层。皇帝每见云丹有长进便多加夸奖，待他极亲近，甚至在相当的一段时间里面，延熙宫里最得皇帝关注的都是云丹，而非莞霁或正悠。
云丹逐渐弄明白了身边所有人和自己的亲缘关系，知道皇帝可算是他的姑父。这样的认知加上自己一向受皇帝疼宠，云丹面对皇帝时完全不带半个怕字，全然没有天子天威的概念。慕伦对此很是警惕，生怕侄子失了规矩，平时不时管教，于是活泼好动的云丹不至于有逾制越礼的言行，顶多只是在试图扑到皇帝怀里的时候被慕伦拖走。
除了刚开始略有些水土不服，云丹在京城没有闹过病，很让慕伦省心。他本就会些骑射，学了不久已能掌握要领，基本稳胜正恪。正悠虽会骑马，但射箭差些，云丹不时教他，所以总的来说，正悠和云丹各有优势，资质相当，也从不争抢某一次的输赢。
云丹第一次在宫里过年时，得了很多赏赐——基本都是皇帝赏的，一是为了庆贺新春，二是为了奖励他大半年来进步明显——其时云丹已经会讲官话了，虽然在延熙宫里他还惯用最熟悉的语言，但见了皇帝或是到书房读书他都讲流利的官话。
“皇上，这真的合适吗？”慕伦一脸无奈地指着御赐给云丹的物件问皇帝。
“嗯？怎么不合适了？”皇帝半卧在软榻上，笑着反问。
慕伦忍不住给了他一个白眼，“您太看重云丹了，偏御赐的还都不是小玩意儿，我看着总觉得送得太多了，不太适宜。”
“那小子该赏啊，”皇帝挪了挪身子，越发享受榻上的舒适，“他那么小来到京师，多宠他些本就应该的。”
“可说到头，都是给延熙宫的恩宠。这让人瞧着怎么不眼红？”慕伦坐在榻边，声音虽轻但愁绪分明。
“看看，你又为这事儿担心了。”皇帝似是在笑话她，话才说完双眼已经合了一半。慕伦知他过年时连着几天操持祭典，晚膳之后已明显疲倦，缓缓揽着他的身子贴着他耳侧轻声道，“这么小的孩子，别太看重了。让他们都自在些不好吗？”
皇帝含糊地“嗯”了一声，昏沉间根本不可能将慕伦的话听个真切。慕伦见他体力衰弱至此，想起前一阵儿听到的说法——皇帝稍耗费心神便极易受累，近几个月以来，他坐着理事超过半个时辰就难以支撑，有好几次上朝的时候累得四肢乱颤，欲起身离开龙椅时完全无法自己站立，只能让由左右搀扶。
她心底叹息，眼看皇帝的头颈不受控制地歪垂着，她移了移身子让皇帝能稳稳枕在自己怀里。
皇上春秋渐高，体力自是不如从前，何况旧疾难除。慕伦一边想，一边感到沉重。她几乎没法儿改变任何事情，只能在这欢庆的日子里暗暗祈祷。
云丹原本不会说官话，也基本听不懂，不过即便初来乍到时他也不曾为此烦恼——小孩子相互迁就的能力很强，莞霁和正悠对着他时都说蒙语。最初慕伦也和他成日说家乡的语言，待孩子基本适应了新环境，她便着手让他学官话了。
大概有半年左右的时间，大人们都跟云丹说官话，而他回答的时候则说蒙语。他很快就能听懂官话了，只不过还不会说，这样的水平在书房里难免吃力，所以他每天回到延熙宫后慕伦还陪着他读书写字，权当补课。为了不让云丹觉得自己被逼着读书，慕伦通常让正悠和莞霁在一旁练字或看书，到了时间再让三个孩子一起玩闹。
有时皇帝来了，也抱着云丹教他看书认字，给他讲故事。云丹很聪明，也很崇拜皇帝——慕伦有时会给几个孩子讲述皇帝的文治武功；当他发现说官话的皇帝同样听得懂他的语言，这崇敬又更深了一层。皇帝每见云丹有长进便多加夸奖，待他极亲近，甚至在相当的一段时间里面，延熙宫里最得皇帝关注的都是云丹，而非莞霁或正悠。
云丹逐渐弄明白了身边所有人和自己的亲缘关系，知道皇帝可算是他的姑父。这样的认知加上自己一向受皇帝疼宠，云丹面对皇帝时完全不带半个怕字，全然没有天子天威的概念。慕伦对此很是警惕，生怕侄子失了规矩，平时不时管教，于是活泼好动的云丹不至于有逾制越礼的言行，顶多只是在试图扑到皇帝怀里的时候被慕伦拖走。
除了刚开始略有些水土不服，云丹在京城没有闹过病，很让慕伦省心。他本就会些骑射，学了不久已能掌握要领，基本稳胜正恪。正悠虽会骑马，但射箭差些，云丹不时教他，所以总的来说，正悠和云丹各有优势，资质相当，也从不争抢某一次的输赢。
云丹第一次在宫里过年时，得了很多赏赐——基本都是皇帝赏的，一是为了庆贺新春，二是为了奖励他大半年来进步明显——其时云丹已经会讲官话了，虽然在延熙宫里他还惯用最熟悉的语言，但见了皇帝或是到书房读书他都讲流利的官话。
“皇上，这真的合适吗？”慕伦一脸无奈地指着御赐给云丹的物件问皇帝。
“嗯？怎么不合适了？”皇帝半卧在软榻上，笑着反问。
慕伦忍不住给了他一个白眼，“您太看重云丹了，偏御赐的还都不是小玩意儿，我看着总觉得送得太多了，不太适宜。”
“那小子该赏啊，”皇帝挪了挪身子，越发享受榻上的舒适，“他那么小来到京师，多宠他些本就应该的。”
“可说到头，都是给延熙宫的恩宠。这让人瞧着怎么不眼红？”慕伦坐在榻边，声音虽轻但愁绪分明。
“看看，你又为这事儿担心了。”皇帝似是在笑话她，话才说完双眼已经合了一半。慕伦知他过年时连着几天操持祭典，晚膳之后已明显疲倦，缓缓揽着他的身子贴着他耳侧轻声道，“这么小的孩子，别太看重了。让他们都自在些不好吗？”
皇帝含糊地“嗯”了一声，昏沉间根本不可能将慕伦的话听个真切。慕伦见他体力衰弱至此，想起前一阵儿听到的说法——皇帝稍耗费心神便极易受累，近几个月以来，他坐着理事超过半个时辰就难以支撑，有好几次上朝的时候累得四肢乱颤，欲起身离开龙椅时完全无法自己站立，只能让由左右搀扶。
她心底叹息，眼看皇帝的头颈不受控制地歪垂着，她移了移身子让皇帝能稳稳枕在自己怀里。
皇上春秋渐高，体力自是不如从前，何况旧疾难除。慕伦一边想，一边感到沉重。她几乎没法儿改变任何事情，只能在这欢庆的日子里暗暗祈祷。
【正文68】
皇宫禁城的生活让云丹逐渐变得与普通皇子无异。他在书房里的劣势早已不复存在，慕伦也无须再每天领着他读书写字。
在慕伦的印象里，这一段愉悦的时日似乎没能持续太久。不时传来北方战火又起的消息，虽然没有伤亡惨重的战乱，但慕伦明白，能传到后宫来的前朝政务都绝不是小事。
她心里隐隐不安，因为巴图鲁王府的地界向来是战略要地。虽然王爷察罕达赉的信件和王府的其它来信都不曾提及任何征战冲突，但慕伦明白，战火一天不停，对王府的威胁一日不去。
慕伦没有把战事讲给孩子们听，但他们显然有别的渠道了解“大事儿”。练箭的时候正悠问起北边是不是有人作乱——他认为云丹应该比自己更了解情况。
“是阿拉坦汗的部落侵占草场，劫掠人畜，”云丹认真严肃的神情令正悠印象深刻，“听说，他们从前就有二心，消停了几年，现在又蠢蠢欲动了。”
正悠心智早熟，自然不认为云丹这番话与他们的年龄并不相符；倘若皇帝或慕伦在场，大概很容易从这八岁孩子的话里听出端倪——巴图鲁王府内对潜在的祸患很警惕，就连王府里最小的王子也有意无意听来了这些消息。
“那我们好好儿练，打败叛军。”正悠挥着他的弓，招呼云丹继续射箭。北方战事从此变成了他们在习武时常常提及的话题——尽管这样的提及在当时看来并没有什么实际意义；天热的时候，莞霁几次给他们送去清凉的饮品，也没少听那些关于战事的谈论，于是，延熙宫的三个孩子对这一场战乱有了最初的认知。
对慕伦而言，她真正开始感到形势严峻是在给皇帝请安的时候。当时刚入秋，慕伦、方湄和三个孩子才随皇帝从京郊避暑的静和园回到宫中。她和其他几位妃子去澄心斋，因为人多，都未打算久留；皇帝把慕伦留下了，不过只示意她坐下，自己又去看折子了也不与她说话。
慕伦悠闲地喝着茶，四处打量着澄心斋，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等几个月后过年时澄心斋的景象又会与现在很不同。当她看向皇帝的时候，只在一瞬间她便心疼不已——皇帝皱着眉头，右手颤颤地握着笔写下朱批，可很快又换了左手写。在慕伦眼中，皇帝目光坚毅，还是她十四岁初见时的那个运筹帷幄的雄主；可是他瘦削的脸上倦意难消，鬓角已染了霜，就在她打量他的这一小会儿里，他右侧的嘴角连着下巴开始隐隐抽动。
正当慕伦想提醒皇帝休息一阵，皇帝自己把笔放下了，抬头看了慕伦一眼，然后左手在自己的右肩上拍了拍。慕伦会意，起身走近皇帝，先装作不经意的样子帮他擦了擦右边嘴角处的口水，然后绕到他身后开始给他按摩。
“头……按一下头。”皇帝仰靠着，一边哼哼一边提出要求。慕伦轻轻帮他揉着太阳穴，暗暗留意，因为皇帝鲜少吩咐她按某一处，今天提出来恐怕是真觉得难受了。
“这一阵儿您累着了吧？”慕伦轻声问了一句。她听到皇帝喃喃自语般断断续续地说道——
“北边儿……形势不明，战端一开牵一发而动全身……”
“前些年受灾的地方多，赋税既免，不、不可贸然征收……”
“何况，阿拉坦汗部……兵力一向强大，眼下……恐不能速战速决……”
“……朕无意征伐，再三……忍让，也不知能否遂愿……”
殿内只剩下皇帝喘气的声音，慕伦又拿着手帕帮他擦拭，一边帮他按着胸口，一边示意宫人给他拍背顺气。
“皇上，国事重要，可千万别太费心神了。”她忧心地叮嘱。
皇帝喘了一阵稍平息下来，慢慢拉住慕伦的手，“知道了。”他旋即想起一事，笑道，“你兄长在北边儿，你在宫里，兄妹俩都是为国效力。”
慕伦脸红了一下，转而有些怅然，“当年把云丹放在宫里抚养，倒不曾想过会有现在的用意。”
皇帝沉默片刻，明白慕伦在说朝中不成文的规定：握有兵权的边疆重臣将家中幼子留在京城接受朝廷和皇家的看顾。这说好听些是皇恩浩荡代为教养，说难听些则是防止将领在外图谋不轨。
他握着慕伦的手安慰道，“亲王忠心为国，朕从来信任他。云丹嘛，是个好孩子，朕视如己出，”他舌头有些发涩，不由顿了一下，就着慕伦的手里的茶杯喝了一口，“……总之，跟你说这些不是要你担心的。明白了？”
慕伦点点头，可神情没有半点儿轻松。在皇帝继续看折子之前，她飞快地俯身亲了亲他的额角，又趴在他耳边悄声道，“我真恨那些作乱的人，让你这么费神。”
皇帝一愣，随即笑着摇摇头，低下头继续看折子了。
皇宫禁城的生活让云丹逐渐变得与普通皇子无异。他在书房里的劣势早已不复存在，慕伦也无须再每天领着他读书写字。
在慕伦的印象里，这一段愉悦的时日似乎没能持续太久。不时传来北方战火又起的消息，虽然没有伤亡惨重的战乱，但慕伦明白，能传到后宫来的前朝政务都绝不是小事。
她心里隐隐不安，因为巴图鲁王府的地界向来是战略要地。虽然王爷察罕达赉的信件和王府的其它来信都不曾提及任何征战冲突，但慕伦明白，战火一天不停，对王府的威胁一日不去。
慕伦没有把战事讲给孩子们听，但他们显然有别的渠道了解“大事儿”。练箭的时候正悠问起北边是不是有人作乱——他认为云丹应该比自己更了解情况。
“是阿拉坦汗的部落侵占草场，劫掠人畜，”云丹认真严肃的神情令正悠印象深刻，“听说，他们从前就有二心，消停了几年，现在又蠢蠢欲动了。”
正悠心智早熟，自然不认为云丹这番话与他们的年龄并不相符；倘若皇帝或慕伦在场，大概很容易从这八岁孩子的话里听出端倪——巴图鲁王府内对潜在的祸患很警惕，就连王府里最小的王子也有意无意听来了这些消息。
“那我们好好儿练，打败叛军。”正悠挥着他的弓，招呼云丹继续射箭。北方战事从此变成了他们在习武时常常提及的话题——尽管这样的提及在当时看来并没有什么实际意义；天热的时候，莞霁几次给他们送去清凉的饮品，也没少听那些关于战事的谈论，于是，延熙宫的三个孩子对这一场战乱有了最初的认知。
对慕伦而言，她真正开始感到形势严峻是在给皇帝请安的时候。当时刚入秋，慕伦、方湄和三个孩子才随皇帝从京郊避暑的静和园回到宫中。她和其他几位妃子去澄心斋，因为人多，都未打算久留；皇帝把慕伦留下了，不过只示意她坐下，自己又去看折子了也不与她说话。
慕伦悠闲地喝着茶，四处打量着澄心斋，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等几个月后过年时澄心斋的景象又会与现在很不同。当她看向皇帝的时候，只在一瞬间她便心疼不已——皇帝皱着眉头，右手颤颤地握着笔写下朱批，可很快又换了左手写。在慕伦眼中，皇帝目光坚毅，还是她十四岁初见时的那个运筹帷幄的雄主；可是他瘦削的脸上倦意难消，鬓角已染了霜，就在她打量他的这一小会儿里，他右侧的嘴角连着下巴开始隐隐抽动。
正当慕伦想提醒皇帝休息一阵，皇帝自己把笔放下了，抬头看了慕伦一眼，然后左手在自己的右肩上拍了拍。慕伦会意，起身走近皇帝，先装作不经意的样子帮他擦了擦右边嘴角处的口水，然后绕到他身后开始给他按摩。
“头……按一下头。”皇帝仰靠着，一边哼哼一边提出要求。慕伦轻轻帮他揉着太阳穴，暗暗留意，因为皇帝鲜少吩咐她按某一处，今天提出来恐怕是真觉得难受了。
“这一阵儿您累着了吧？”慕伦轻声问了一句。她听到皇帝喃喃自语般断断续续地说道——
“北边儿……形势不明，战端一开牵一发而动全身……”
“前些年受灾的地方多，赋税既免，不、不可贸然征收……”
“何况，阿拉坦汗部……兵力一向强大，眼下……恐不能速战速决……”
“……朕无意征伐，再三……忍让，也不知能否遂愿……”
殿内只剩下皇帝喘气的声音，慕伦又拿着手帕帮他擦拭，一边帮他按着胸口，一边示意宫人给他拍背顺气。
“皇上，国事重要，可千万别太费心神了。”她忧心地叮嘱。
皇帝喘了一阵稍平息下来，慢慢拉住慕伦的手，“知道了。”他旋即想起一事，笑道，“你兄长在北边儿，你在宫里，兄妹俩都是为国效力。”
慕伦脸红了一下，转而有些怅然，“当年把云丹放在宫里抚养，倒不曾想过会有现在的用意。”
皇帝沉默片刻，明白慕伦在说朝中不成文的规定：握有兵权的边疆重臣将家中幼子留在京城接受朝廷和皇家的看顾。这说好听些是皇恩浩荡代为教养，说难听些则是防止将领在外图谋不轨。
他握着慕伦的手安慰道，“亲王忠心为国，朕从来信任他。云丹嘛，是个好孩子，朕视如己出，”他舌头有些发涩，不由顿了一下，就着慕伦的手里的茶杯喝了一口，“……总之，跟你说这些不是要你担心的。明白了？”
慕伦点点头，可神情没有半点儿轻松。在皇帝继续看折子之前，她飞快地俯身亲了亲他的额角，又趴在他耳边悄声道，“我真恨那些作乱的人，让你这么费神。”
皇帝一愣，随即笑着摇摇头，低下头继续看折子了。
（补上被抽掉的1583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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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69】
因为皇帝的明示，也因为担心他日夜操劳身体吃不消，慕伦去澄心斋的频率明显提高。有她在，皇帝虽然时常忙碌，却也能及时解乏，入了冬季身子也未变得更羸弱。慕伦总感觉自从战事的消息变多，宫里的氛围也变得凝重，她还时常有暗流涌动的感觉，但静下来想想也明白自己这感觉从何而来——天下承平已久，骤然传来战火又起的消息，人们当然有理由不安。
“朕有些时日没去延熙宫了，都还好吧？”隆冬的时节里皇帝不止一次这样询问慕伦，每次问的时候总还特地问到云丹的状况。慕伦笑他待云丹宝贝至极，恐怕宫中上下没人不眼红的，他只笑笑，也不言语，当作是默认。
宫里在一丝不安的氛围里过了年。慕伦觉得形势暂时没有她想象的那么严峻——无论是朝局，还是皇帝的身体状况。不过这个想法很快就被她抛诸脑后，因为初春的时候她得知阿拉坦汗遣使来报，称有意进京面圣。
慕伦在澄心斋听说这个消息以后几乎脱口而出，“这是亲自来当探子的意思吗？”皇帝望着她一时没说话，她微蹙着眉，眨眨眼接着道，“谁都知道他没安好心，来者不善。您准了吗？”
皇帝微微点头，“他进京来自然是要探察情形的，不过朕也能趁此机会探得敌情。何况，他来这一趟，最好的结果便是咱们能和他谈，消弭战事。”
他看到慕伦若有所思般点点头，温和地笑笑欲叫她安心，“好便好，不好便罢了。朕也不怕他。”
慕伦出神地看向皇帝侧对着她的半边脸——灯烛在他的脸上微微跳动，从这个角度看，皇帝的面庞还和从前一样清瘦而不失英气。慕伦只觉得自己心里涌起一股模糊的悸动——怜爱、钦慕、欣喜，但有种挥之不去的不安，这些感觉夹杂在一起竟让她隐隐觉得想哭。她说不清这一股情绪从何而来，只觉得眼前所见和心中所想，一切都异常朦胧。
“慕伦？你有心事？”皇帝只看她神情便知道她又陷进某种思绪了。
慕伦眼神一跳，对着皇帝深沉的目光，轻轻点头。
皇帝目光一沉，搭在椅边的左手慢慢握成拳，“你在担心？认为朕没有胜算？”他在意慕伦，所以不能容忍她的犹疑和不安。
一句话间，慕伦已多少探知皇帝的想法。她收起了先前似是怅然的神情，轻轻一笑，“我当然知道您会赢，”她走近了些，从后面环住皇帝的脖子，俯在他耳边呢喃道，“我知道，您是大英雄，一直都是。”
“不过，”她稍支起身，摩挲着皇帝的后颈，“我确实担心您太过操劳，您忙起来就顾不上其它事情了。”
皇帝拉着她的手让她坐到自己身边，“这一阵儿你常来，朕觉得还好。”他脸上现出得逞的表情，令慕伦暂时也感到些许轻松。
“话说回来，您没少跟我提北边的事儿。我如今才后知后觉，这要是落下个后宫干政的话柄可怎么办呢？”慕伦歪着脑袋，直瞅着皇帝以目光逼他为自己想法子。
“什么‘怎么办’，本就算不上件事儿，不办。”皇帝有意摆出煞有介事的样子，趁慕伦移开目光抿嘴忍笑的时候在她脸上吻了一下。
宁和五十年春，阿拉坦汗率部进京。打着进京面圣的名义，他带了几千精兵同行，战力与拱卫京城的禁军不相上下，俨然是示威的架势。朝上一番讨论之后，皇帝下旨，许他带百人卫队进城，其余兵士皆驻扎在城外远郊，由原本就在邻近地区扎营的驻军负责安排。
迎接阿拉坦汗的宴会开始前一天，皇帝特地提早了些就寝，以养足精神。慕伦傍晚时到澄心斋来服侍皇帝用晚膳，这会儿倒欢喜他愿意早些睡下。
“你也快睡吧，”皇帝闭着眼睛说道，“记得你是最容易在宴会上犯困的。”
慕伦没忍住，嘻嘻笑着，头埋到皇帝怀里蹭了蹭，然后又钻了出来。她听到皇帝似是轻叹了一声，刚才的笑意瞬间少了大半。
“皇上，”慕伦语气低缓地认真叫了一声，“明天我能帮您做些什么吗？”
她较真的语气引得皇帝睁开眼。他看了看慕伦的神情，伸手拍了拍她的头，手指落在她耳旁的头发上慢慢拢着，“丫头，别想了，快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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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69】
因为皇帝的明示，也因为担心他日夜操劳身体吃不消，慕伦去澄心斋的频率明显提高。有她在，皇帝虽然时常忙碌，却也能及时解乏，入了冬季身子也未变得更羸弱。慕伦总感觉自从战事的消息变多，宫里的氛围也变得凝重，她还时常有暗流涌动的感觉，但静下来想想也明白自己这感觉从何而来——天下承平已久，骤然传来战火又起的消息，人们当然有理由不安。
“朕有些时日没去延熙宫了，都还好吧？”隆冬的时节里皇帝不止一次这样询问慕伦，每次问的时候总还特地问到云丹的状况。慕伦笑他待云丹宝贝至极，恐怕宫中上下没人不眼红的，他只笑笑，也不言语，当作是默认。
宫里在一丝不安的氛围里过了年。慕伦觉得形势暂时没有她想象的那么严峻——无论是朝局，还是皇帝的身体状况。不过这个想法很快就被她抛诸脑后，因为初春的时候她得知阿拉坦汗遣使来报，称有意进京面圣。
慕伦在澄心斋听说这个消息以后几乎脱口而出，“这是亲自来当探子的意思吗？”皇帝望着她一时没说话，她微蹙着眉，眨眨眼接着道，“谁都知道他没安好心，来者不善。您准了吗？”
皇帝微微点头，“他进京来自然是要探察情形的，不过朕也能趁此机会探得敌情。何况，他来这一趟，最好的结果便是咱们能和他谈，消弭战事。”
他看到慕伦若有所思般点点头，温和地笑笑欲叫她安心，“好便好，不好便罢了。朕也不怕他。”
慕伦出神地看向皇帝侧对着她的半边脸——灯烛在他的脸上微微跳动，从这个角度看，皇帝的面庞还和从前一样清瘦而不失英气。慕伦只觉得自己心里涌起一股模糊的悸动——怜爱、钦慕、欣喜，但有种挥之不去的不安，这些感觉夹杂在一起竟让她隐隐觉得想哭。她说不清这一股情绪从何而来，只觉得眼前所见和心中所想，一切都异常朦胧。
“慕伦？你有心事？”皇帝只看她神情便知道她又陷进某种思绪了。
慕伦眼神一跳，对着皇帝深沉的目光，轻轻点头。
皇帝目光一沉，搭在椅边的左手慢慢握成拳，“你在担心？认为朕没有胜算？”他在意慕伦，所以不能容忍她的犹疑和不安。
一句话间，慕伦已多少探知皇帝的想法。她收起了先前似是怅然的神情，轻轻一笑，“我当然知道您会赢，”她走近了些，从后面环住皇帝的脖子，俯在他耳边呢喃道，“我知道，您是大英雄，一直都是。”
“不过，”她稍支起身，摩挲着皇帝的后颈，“我确实担心您太过操劳，您忙起来就顾不上其它事情了。”
皇帝拉着她的手让她坐到自己身边，“这一阵儿你常来，朕觉得还好。”他脸上现出得逞的表情，令慕伦暂时也感到些许轻松。
“话说回来，您没少跟我提北边的事儿。我如今才后知后觉，这要是落下个后宫干政的话柄可怎么办呢？”慕伦歪着脑袋，直瞅着皇帝以目光逼他为自己想法子。
“什么‘怎么办’，本就算不上件事儿，不办。”皇帝有意摆出煞有介事的样子，趁慕伦移开目光抿嘴忍笑的时候在她脸上吻了一下。
宁和五十年春，阿拉坦汗率部进京。打着进京面圣的名义，他带了几千精兵同行，战力与拱卫京城的禁军不相上下，俨然是示威的架势。朝上一番讨论之后，皇帝下旨，许他带百人卫队进城，其余兵士皆驻扎在城外远郊，由原本就在邻近地区扎营的驻军负责安排。
迎接阿拉坦汗的宴会开始前一天，皇帝特地提早了些就寝，以养足精神。慕伦傍晚时到澄心斋来服侍皇帝用晚膳，这会儿倒欢喜他愿意早些睡下。
“你也快睡吧，”皇帝闭着眼睛说道，“记得你是最容易在宴会上犯困的。”
慕伦没忍住，嘻嘻笑着，头埋到皇帝怀里蹭了蹭，然后又钻了出来。她听到皇帝似是轻叹了一声，刚才的笑意瞬间少了大半。
“皇上，”慕伦语气低缓地认真叫了一声，“明天我能帮您做些什么吗？”
她较真的语气引得皇帝睁开眼。他看了看慕伦的神情，伸手拍了拍她的头，手指落在她耳旁的头发上慢慢拢着，“丫头，别想了，快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