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味适中】男主中风，BG，《流水如有意》
【正文76】
云丹被皇帝接到了澄心斋，从起居饮食到读书习字，几乎须臾不离皇帝。这样的待遇，只有废太子幼时享受过一阵时日，因此，所有人都意识到云丹在皇帝心中的份量。
慕伦最初的震惊和悲痛已完全被沉甸甸的心事盖住了——皇帝明确无误地告诉她，他给云丹的特殊待遇既出于疼爱他，又是因为要为巴图鲁王府培养出一个合格的王爷。
“云丹，你该知道，眼泪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皇帝语重心长地教导云丹，“你要袭爵了，当振作起来，知道吗？”
云丹最初被悲伤恐慌缠绕，夜里也不时做噩梦；慕伦和皇帝的安抚渐渐令他平息下来，到澄心斋后他的早熟便显露出来——他清楚意识到自己须控制情绪，担起责任。
他变得寡言而多思。皇帝看在眼里，虽然怜惜但知道这是必要的一步。云丹的课业不减，从前闲暇玩乐与休息的时间现在都用于观察和聆听君臣奏对。皇帝要求他尽量理解，晚上的时候要复述白天见闻，还要提出相应的观点。
这样一来，云丹顿时变得比皇帝更忙碌。皇帝近一两年体力衰退得厉害，中午若不歇息一阵，下午便会头晕眼花，根本撑不到晚上；他本来叫云丹随他在午间休息一阵，可云丹还要兼顾课业，只能趁着这时候完成功课，便放弃了午睡。也因此，云丹每晚入睡都极快，皇帝有时多看了会儿书，回过头就发现身边的云丹已完全睡熟。
有一天晚上皇帝准备就寝的时候把云丹叫醒了。云丹努力睁开眼，催促自己尽快清醒免得错过要紧的事情。“朕想到个事儿，怕这会儿不说之后忘记了，”皇帝歉意地笑笑，举着一个精致小巧的玉佩，“这个是给你的，收着吧。”
云丹很快坐起来，双手接了闪着寒光的玉，探询地看向皇帝。“这上面刻了一匹马，你现在还是小马驹，朕希望你能成为奔驰的神驹。”皇帝温和地笑了笑，补充道，“和这个样式相近的另一个玉佩之前给了正悠，你们年龄相仿，不过对你的考验已经到来了。”
在云丹低头观察玉佩的时候，皇帝回想自己刚才说的话，突然忆起正悠两三岁时庄太医说他六七年之后将有劫数；这会儿距当时已是六七年的光景，皇帝心里一沉，无奈于自己无法预知那场劫数——或者说对正悠的考验——究竟会在什么时候到来。
“……皇上？”云丹轻声唤了几次，皇帝才听到。他不知道是自己方才的忧色和倦意勾起了云丹的不安，很关切地看向皱着眉头的男孩。
“睡吧。”皇帝见云丹一时不说话，便让他先躺下，自己转身去熄了灯烛。皇帝刚一躺下云丹便往他怀里钻。他早感到疲累，右手抖个不停，又不想云丹看到，于是特意将右手藏在身后，只用左手搂着他。
“云丹，倘若你愿意，往后私下里你可以像正悠一样叫朕‘父皇’，明白了吗？”
云丹“嗯”了一声，过了一会儿才又探出头来。皇帝听到略显沙哑的童音在向自己道谢，“谢谢皇上。”
云丹被皇帝接到了澄心斋，从起居饮食到读书习字，几乎须臾不离皇帝。这样的待遇，只有废太子幼时享受过一阵时日，因此，所有人都意识到云丹在皇帝心中的份量。
慕伦最初的震惊和悲痛已完全被沉甸甸的心事盖住了——皇帝明确无误地告诉她，他给云丹的特殊待遇既出于疼爱他，又是因为要为巴图鲁王府培养出一个合格的王爷。
“云丹，你该知道，眼泪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皇帝语重心长地教导云丹，“你要袭爵了，当振作起来，知道吗？”
云丹最初被悲伤恐慌缠绕，夜里也不时做噩梦；慕伦和皇帝的安抚渐渐令他平息下来，到澄心斋后他的早熟便显露出来——他清楚意识到自己须控制情绪，担起责任。
他变得寡言而多思。皇帝看在眼里，虽然怜惜但知道这是必要的一步。云丹的课业不减，从前闲暇玩乐与休息的时间现在都用于观察和聆听君臣奏对。皇帝要求他尽量理解，晚上的时候要复述白天见闻，还要提出相应的观点。
这样一来，云丹顿时变得比皇帝更忙碌。皇帝近一两年体力衰退得厉害，中午若不歇息一阵，下午便会头晕眼花，根本撑不到晚上；他本来叫云丹随他在午间休息一阵，可云丹还要兼顾课业，只能趁着这时候完成功课，便放弃了午睡。也因此，云丹每晚入睡都极快，皇帝有时多看了会儿书，回过头就发现身边的云丹已完全睡熟。
有一天晚上皇帝准备就寝的时候把云丹叫醒了。云丹努力睁开眼，催促自己尽快清醒免得错过要紧的事情。“朕想到个事儿，怕这会儿不说之后忘记了，”皇帝歉意地笑笑，举着一个精致小巧的玉佩，“这个是给你的，收着吧。”
云丹很快坐起来，双手接了闪着寒光的玉，探询地看向皇帝。“这上面刻了一匹马，你现在还是小马驹，朕希望你能成为奔驰的神驹。”皇帝温和地笑了笑，补充道，“和这个样式相近的另一个玉佩之前给了正悠，你们年龄相仿，不过对你的考验已经到来了。”
在云丹低头观察玉佩的时候，皇帝回想自己刚才说的话，突然忆起正悠两三岁时庄太医说他六七年之后将有劫数；这会儿距当时已是六七年的光景，皇帝心里一沉，无奈于自己无法预知那场劫数——或者说对正悠的考验——究竟会在什么时候到来。
“……皇上？”云丹轻声唤了几次，皇帝才听到。他不知道是自己方才的忧色和倦意勾起了云丹的不安，很关切地看向皱着眉头的男孩。
“睡吧。”皇帝见云丹一时不说话，便让他先躺下，自己转身去熄了灯烛。皇帝刚一躺下云丹便往他怀里钻。他早感到疲累，右手抖个不停，又不想云丹看到，于是特意将右手藏在身后，只用左手搂着他。
“云丹，倘若你愿意，往后私下里你可以像正悠一样叫朕‘父皇’，明白了吗？”
云丹“嗯”了一声，过了一会儿才又探出头来。皇帝听到略显沙哑的童音在向自己道谢，“谢谢皇上。”
【正文77】
皇帝再一次觉得自己似乎不太会养孩子——上一次产生这种感觉是在他发现废太子行为不端的时候。子不教父之过，废太子算是他亲自抚养的，而他作为父皇一直都不明白——也不愿意去思考——为什么受尽宠爱的小太子长大后会走向歧途。
这一次则是云丹出了些状况。他遵循皇帝的教导，每天学着如何理政，压力也与日俱增——他虽早慧，却也无法在短时间内将民生大计和朝野大局一一理清。
云丹很敏感，知道自己一直达不到皇帝的期望；他亦对自己很失望，每日以逝去的父兄激励自己，每晚都无一例外地觉得自己并无长进。
终于有一天傍晚，云丹在低头看着奏报政务的奏折时，只能感到既挫败又惶恐。皇帝看他从上午开始就怏怏不乐，担心他哪里不舒服了。
“云丹？”皇帝轻声叫道。
云丹一扭头跑过来，皇帝接住他，听他带着哭腔叫了一声“父皇”。
“怎么了？别怕，父皇在这儿。”皇帝连声安抚。
“我什么都不会做，看不懂奏折……”云丹哭得很隐忍，几乎让人听不出他的抽泣，只有不断掉落眼泪彰显他正在哭的事实。
“我怕……做不好王爷……”云丹收住了眼泪，喃喃说着。
皇帝的脸色瞬间变了，他把云丹推开了些，注视着还闪着泪光的眼眸，严肃道，“这样的话别再让朕听到。”
他有些生气，认为云丹被自己教导许久，不该是这副垂头丧气的样子；当他再要开口训诫的时候，他注意到云丹的神情凄然而绝望。
皇帝心软了一下，话到嘴边终究没有说出口。他想了想，逐渐意识到是自己的迫切令云丹不堪重负。再看看云丹，孩子显然明白自己再一次令皇帝失望了，愈加不知所措。
“父皇不是责怪你，”皇帝搂着云丹，语气彻底和缓了，“只不过，你若轻易就失了信心，恐怕任何事儿都难做好。”
皇帝等了一会儿，不见云丹有反应，便接着问道，“你说说，为什么沮丧？”
“我读不懂奏折，也看不懂行军图，”云丹耷拉着脑袋，似是自责，“大哥二哥都比我强……”他没说完又趴在皇帝怀里哭了起来。
皇帝听明白了，云丹在倍感压力的同时又被勾起失去父兄的惨痛心绪，所以才显得消沉而脆弱。
“傻孩子，你才多大，朕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可没你懂得多，”皇帝微笑着指着不远处的一小沓奏折道，“这些复杂的事儿当然不是一两天就能弄明白的，让你现在跟着看跟着学，只是早做准备罢了。”
云丹眨眨眼，似是了然。皇帝拍拍他的肩，“别怕，任何事多看多思，若实在没有头绪尽管开口问。”
多年以后云丹入京觐见的时候还常向慕伦回忆他第一次将“父皇”这个称呼叫出口的情形；也是在一次又一次的回忆中，他才真正意识到，那时皇帝在他面前常常都刻意掩饰病痛，目的是为了让他安心发问。
慕伦早就担心皇帝日理万机之余还要顾着云丹，过于操劳。她不时在夜里去澄心斋看看——皇帝认为云丹正经受历练，在姑姑面前孩子容易变得娇弱，所以让她尽量在云丹睡下后再来。
“宫里可传遍了，您恨不得时时看着云丹，”慕伦语似叹息，手上帮皇帝按肩，“知道您心里急切，可我怕您太累了。”
皇帝垂着头，难得放松下来疲态尽显，几乎睡着了，迷迷糊糊听到慕伦说话，只能简短回应她，“莫要……担心。朕……有数。”
慕伦听罢，默默停下手中动作，皇帝的身子顿时向右边歪了过去，不受控制的感觉惊得他“呃”的一声，周身努力挣了挣，最终还是慕伦抱住了他才令他稳住了身子。皇帝早已不介意在慕伦面前显露这样小小的狼狈，他躺在她怀里歇息了片刻，任她拿了热毛巾来替自己擦拭了一番。
“前方有的是要操心的事儿，您该尽量休息养着体力，现在这样哪儿成呢？您别以为我不知道，您现在坐一个时辰都很勉强了是吗？”
昏黄的灯光下，慕伦的脸大半都蒙着一层阴影，但皇帝清楚地看到她皱着眉头。他无意做任何辩解，待慕伦说完了，便轻声回应道，“没时间了……过完年，云丹就该离京了……”
慕伦一怔，她知道时间紧迫，但真听到皇帝的话，她仍觉得周身一震。
“王府……不能乱，只有……新王才能……”
“您别说了，我都明白的。”慕伦打断了累得直喘的皇帝，拍抚着直到他气息平稳下来。
“皇上，您的这番心血让云丹怎么还？”慕伦帮皇帝直起身，然后抱住他。她的担忧远不止一层。
皇帝闻言，乐呵呵地一笑，他原本枕在慕伦的肩上，这时候也不起来，直接悄声答道，“说什么呢？不用……还。于理于情，该……多疼他一分。”
慕伦细细品味皇帝的话，越来越觉得其中滋味万千，与此同时，她的肩膀也感觉愈发沉重。
皇上，愿你做个好梦，慕伦在心中默道，接过哈瓦尔递来的毯子仔细盖在皇帝身上。
皇帝再一次觉得自己似乎不太会养孩子——上一次产生这种感觉是在他发现废太子行为不端的时候。子不教父之过，废太子算是他亲自抚养的，而他作为父皇一直都不明白——也不愿意去思考——为什么受尽宠爱的小太子长大后会走向歧途。
这一次则是云丹出了些状况。他遵循皇帝的教导，每天学着如何理政，压力也与日俱增——他虽早慧，却也无法在短时间内将民生大计和朝野大局一一理清。
云丹很敏感，知道自己一直达不到皇帝的期望；他亦对自己很失望，每日以逝去的父兄激励自己，每晚都无一例外地觉得自己并无长进。
终于有一天傍晚，云丹在低头看着奏报政务的奏折时，只能感到既挫败又惶恐。皇帝看他从上午开始就怏怏不乐，担心他哪里不舒服了。
“云丹？”皇帝轻声叫道。
云丹一扭头跑过来，皇帝接住他，听他带着哭腔叫了一声“父皇”。
“怎么了？别怕，父皇在这儿。”皇帝连声安抚。
“我什么都不会做，看不懂奏折……”云丹哭得很隐忍，几乎让人听不出他的抽泣，只有不断掉落眼泪彰显他正在哭的事实。
“我怕……做不好王爷……”云丹收住了眼泪，喃喃说着。
皇帝的脸色瞬间变了，他把云丹推开了些，注视着还闪着泪光的眼眸，严肃道，“这样的话别再让朕听到。”
他有些生气，认为云丹被自己教导许久，不该是这副垂头丧气的样子；当他再要开口训诫的时候，他注意到云丹的神情凄然而绝望。
皇帝心软了一下，话到嘴边终究没有说出口。他想了想，逐渐意识到是自己的迫切令云丹不堪重负。再看看云丹，孩子显然明白自己再一次令皇帝失望了，愈加不知所措。
“父皇不是责怪你，”皇帝搂着云丹，语气彻底和缓了，“只不过，你若轻易就失了信心，恐怕任何事儿都难做好。”
皇帝等了一会儿，不见云丹有反应，便接着问道，“你说说，为什么沮丧？”
“我读不懂奏折，也看不懂行军图，”云丹耷拉着脑袋，似是自责，“大哥二哥都比我强……”他没说完又趴在皇帝怀里哭了起来。
皇帝听明白了，云丹在倍感压力的同时又被勾起失去父兄的惨痛心绪，所以才显得消沉而脆弱。
“傻孩子，你才多大，朕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可没你懂得多，”皇帝微笑着指着不远处的一小沓奏折道，“这些复杂的事儿当然不是一两天就能弄明白的，让你现在跟着看跟着学，只是早做准备罢了。”
云丹眨眨眼，似是了然。皇帝拍拍他的肩，“别怕，任何事多看多思，若实在没有头绪尽管开口问。”
多年以后云丹入京觐见的时候还常向慕伦回忆他第一次将“父皇”这个称呼叫出口的情形；也是在一次又一次的回忆中，他才真正意识到，那时皇帝在他面前常常都刻意掩饰病痛，目的是为了让他安心发问。
慕伦早就担心皇帝日理万机之余还要顾着云丹，过于操劳。她不时在夜里去澄心斋看看——皇帝认为云丹正经受历练，在姑姑面前孩子容易变得娇弱，所以让她尽量在云丹睡下后再来。
“宫里可传遍了，您恨不得时时看着云丹，”慕伦语似叹息，手上帮皇帝按肩，“知道您心里急切，可我怕您太累了。”
皇帝垂着头，难得放松下来疲态尽显，几乎睡着了，迷迷糊糊听到慕伦说话，只能简短回应她，“莫要……担心。朕……有数。”
慕伦听罢，默默停下手中动作，皇帝的身子顿时向右边歪了过去，不受控制的感觉惊得他“呃”的一声，周身努力挣了挣，最终还是慕伦抱住了他才令他稳住了身子。皇帝早已不介意在慕伦面前显露这样小小的狼狈，他躺在她怀里歇息了片刻，任她拿了热毛巾来替自己擦拭了一番。
“前方有的是要操心的事儿，您该尽量休息养着体力，现在这样哪儿成呢？您别以为我不知道，您现在坐一个时辰都很勉强了是吗？”
昏黄的灯光下，慕伦的脸大半都蒙着一层阴影，但皇帝清楚地看到她皱着眉头。他无意做任何辩解，待慕伦说完了，便轻声回应道，“没时间了……过完年，云丹就该离京了……”
慕伦一怔，她知道时间紧迫，但真听到皇帝的话，她仍觉得周身一震。
“王府……不能乱，只有……新王才能……”
“您别说了，我都明白的。”慕伦打断了累得直喘的皇帝，拍抚着直到他气息平稳下来。
“皇上，您的这番心血让云丹怎么还？”慕伦帮皇帝直起身，然后抱住他。她的担忧远不止一层。
皇帝闻言，乐呵呵地一笑，他原本枕在慕伦的肩上，这时候也不起来，直接悄声答道，“说什么呢？不用……还。于理于情，该……多疼他一分。”
慕伦细细品味皇帝的话，越来越觉得其中滋味万千，与此同时，她的肩膀也感觉愈发沉重。
皇上，愿你做个好梦，慕伦在心中默道，接过哈瓦尔递来的毯子仔细盖在皇帝身上。
【正文78】
平淡地过了年以后，皇帝正式颁下诏书，册封云丹为巴图鲁亲王，令其承袭父爵。同时发布的另一道圣旨则令巴图鲁王府上下辅佐新王，并时刻警惕阿拉坦汗的动向。
其实有云丹的母亲嫡王妃坐镇，王府并无动荡，也早做好准备迎接小王爷；皇帝特意颁旨，意在突显朝廷对云丹的支持，希望帮助他早日打下根基，避免出现被权臣架空的状况。
过年的这些天里，慕伦心绪复杂，时而舍不得视如亲子的侄子，时而感念皇帝的呵护备至。随着云丹离京的日子越来越近，慕伦只觉得心情越来越沉重。莞霁和正悠都善解人意，也都不舍朝夕相处的云丹，自然理解慕伦的心情。
离京的那天清早，云丹第一次参与了朝会。他虽还是孩童身型，但仪态端正，身着朝服毫不显得儿戏。册封诏书在朝会上宣读以后，被交到云丹的手里。在皇帝和众臣的注视下，云丹再一次行了君臣礼，作为辞别，随后他退至殿外，往宫门而去。
慕伦带着延熙宫的一行人等在宫门，见云丹来了，都迎了上来。慕伦一句话还没说，眼泪先涌了出来：似乎直到这一天，她才能稍微任自己宣泄积压已久的情绪。
云丹站在慕伦面前，使劲儿眨眨眼，把眼泪忍住了。“姑姑，别难过。我过一阵儿就进京来看你。”他早已明白自己执掌王府是责任所在，而且皇帝的多番教导已令他学会任何时候都语气平静。
慕伦仔细看了看侄子的脸庞，更加心疼——她太清楚云丹刚说完话就紧紧抿着嘴唇正是他竭力克制情绪的表现。
“母亲不是难过，只是舍不得你，”莞霁在一旁轻声道，“你……要走了，带着这个吧……”她一边说着，一边递给云丹一个她自己缝制的福袋——她本来见慕伦落泪，想着令气氛轻松些；她没想到自己的声音明显发涩，只能匆匆掩饰。
“云丹，这是姐姐自己做的，会带给你好运。”正悠认真地盯着云丹解释道。
“好了，该启程了，最好天黑前能到驿馆安顿下来，”慕伦擦掉了眼泪，“你这几年在京城，回去后多和你额吉亲近，对待尊长该尽的礼数也不能少，和哥哥们好好处……”
慕伦牵着云丹的手，一步步朝着宫门走去，“遇事要镇定，多听多思，任何时候不能自以为是……”
云丹一直抬头看着姑姑的脸。在他出生后，母亲因调养身体而鲜少亲自照料他，在宫里呆了几年，他早将慕伦视作母亲。他听着慕伦的叮嘱，想到皇帝几个月也没少跟他说类似的话。
直到云丹站在了车驾前，慕伦还拉着他的手，“……善待所有人，但时时警惕，不可掉以轻心。总之，姑姑要你平安喜乐。”
云丹点点头，抱住慕伦把头扎进她怀里，不到一会儿自己又站直了身子，神色庄重道，“姑姑保重。”
慕伦没有说话。她知道云丹正在长大，所以他的言行常在孩童和成人之间来回摇摆，比如刚才他向自己撒娇，但很快意识到那不是大人应有的举止，其后说出的话就是十足的大人口吻。
“咱们都要保重，”慕伦微笑道，看着云丹上了车驾。
云丹缓缓放下车帘，总想再看一眼。“云丹，”慕伦又叫了他一声，发现他露出些许惊喜的神色，“你是姑姑的骄傲。姑姑相信，你会是草原的神驹。”
云丹心头一震，再看慕伦时她走远了几步去吩咐车队人马启程。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终于在放下车帘的时候面露微笑。
父皇，姑姑，我会想你们的。云丹端坐于车内，双拳紧攥，不让自己掀开窗帘回头张望。
慕伦望着远去的车驾，泪如雨下。她知道侄子长大了；只有足够成熟的孩子才有足够的自制力不让自己回头。
平淡地过了年以后，皇帝正式颁下诏书，册封云丹为巴图鲁亲王，令其承袭父爵。同时发布的另一道圣旨则令巴图鲁王府上下辅佐新王，并时刻警惕阿拉坦汗的动向。
其实有云丹的母亲嫡王妃坐镇，王府并无动荡，也早做好准备迎接小王爷；皇帝特意颁旨，意在突显朝廷对云丹的支持，希望帮助他早日打下根基，避免出现被权臣架空的状况。
过年的这些天里，慕伦心绪复杂，时而舍不得视如亲子的侄子，时而感念皇帝的呵护备至。随着云丹离京的日子越来越近，慕伦只觉得心情越来越沉重。莞霁和正悠都善解人意，也都不舍朝夕相处的云丹，自然理解慕伦的心情。
离京的那天清早，云丹第一次参与了朝会。他虽还是孩童身型，但仪态端正，身着朝服毫不显得儿戏。册封诏书在朝会上宣读以后，被交到云丹的手里。在皇帝和众臣的注视下，云丹再一次行了君臣礼，作为辞别，随后他退至殿外，往宫门而去。
慕伦带着延熙宫的一行人等在宫门，见云丹来了，都迎了上来。慕伦一句话还没说，眼泪先涌了出来：似乎直到这一天，她才能稍微任自己宣泄积压已久的情绪。
云丹站在慕伦面前，使劲儿眨眨眼，把眼泪忍住了。“姑姑，别难过。我过一阵儿就进京来看你。”他早已明白自己执掌王府是责任所在，而且皇帝的多番教导已令他学会任何时候都语气平静。
慕伦仔细看了看侄子的脸庞，更加心疼——她太清楚云丹刚说完话就紧紧抿着嘴唇正是他竭力克制情绪的表现。
“母亲不是难过，只是舍不得你，”莞霁在一旁轻声道，“你……要走了，带着这个吧……”她一边说着，一边递给云丹一个她自己缝制的福袋——她本来见慕伦落泪，想着令气氛轻松些；她没想到自己的声音明显发涩，只能匆匆掩饰。
“云丹，这是姐姐自己做的，会带给你好运。”正悠认真地盯着云丹解释道。
“好了，该启程了，最好天黑前能到驿馆安顿下来，”慕伦擦掉了眼泪，“你这几年在京城，回去后多和你额吉亲近，对待尊长该尽的礼数也不能少，和哥哥们好好处……”
慕伦牵着云丹的手，一步步朝着宫门走去，“遇事要镇定，多听多思，任何时候不能自以为是……”
云丹一直抬头看着姑姑的脸。在他出生后，母亲因调养身体而鲜少亲自照料他，在宫里呆了几年，他早将慕伦视作母亲。他听着慕伦的叮嘱，想到皇帝几个月也没少跟他说类似的话。
直到云丹站在了车驾前，慕伦还拉着他的手，“……善待所有人，但时时警惕，不可掉以轻心。总之，姑姑要你平安喜乐。”
云丹点点头，抱住慕伦把头扎进她怀里，不到一会儿自己又站直了身子，神色庄重道，“姑姑保重。”
慕伦没有说话。她知道云丹正在长大，所以他的言行常在孩童和成人之间来回摇摆，比如刚才他向自己撒娇，但很快意识到那不是大人应有的举止，其后说出的话就是十足的大人口吻。
“咱们都要保重，”慕伦微笑道，看着云丹上了车驾。
云丹缓缓放下车帘，总想再看一眼。“云丹，”慕伦又叫了他一声，发现他露出些许惊喜的神色，“你是姑姑的骄傲。姑姑相信，你会是草原的神驹。”
云丹心头一震，再看慕伦时她走远了几步去吩咐车队人马启程。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终于在放下车帘的时候面露微笑。
父皇，姑姑，我会想你们的。云丹端坐于车内，双拳紧攥，不让自己掀开窗帘回头张望。
慕伦望着远去的车驾，泪如雨下。她知道侄子长大了；只有足够成熟的孩子才有足够的自制力不让自己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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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79】
慕伦还记得那是宁和五十一年的二月末，皇帝难得有了些许空闲，驾临延熙宫——而不是召她去澄心斋。
“都来看看这个。”皇帝刚进了殿里便含笑招呼慕伦和两个孩子都过来。莞霁捧着一杯茶递到皇帝手边，皇帝接过来，没说什么，只笑了笑，先抿了一口热茶。
“父皇带了什么新奇的物事来？”正悠的好奇心被完全勾了出来，很是迫不及待。皇帝左右看看，见卖足了关子，便拿出一本奏折放在桌上。
莞霁和正悠探询地看看皇帝，待他点了头才小心翻开奏折。慕伦只瞟了一眼，几乎笑出声来。
那是云丹以巴图鲁王身份进呈的第一份奏折。
莞霁和正悠看到抬首的“臣云丹恭请圣安”，也早开始叽叽喳喳地议论。慕伦心知是一般的请安折，便没再往下细看，只顾着打量皇帝的神情。皇帝眉目祥和，神情似是欣慰，似是轻松，虽然眼角的皱纹昭示着他的疲倦，但所有劳累似乎都已有了令人欣慰的成果，从此再无烦扰。
慕伦心里没来由地一颤，总觉得自己被使了障眼法，因为这静谧安宁的景象像是蒙了一层纱，总让她觉得不真实。
“虽然只是一份请安折，可云丹写得很规矩，没有丝毫懈怠。咱们都无须替他操心。”就寝之前，皇帝靠在榻上和慕伦说话。
“多亏您悉心教导，”慕伦笑道，缠到皇帝身上，“您这是第一等的功劳。”
“丫头，你又是这副没规矩的样儿。”皇帝嘴上这么说，却将慕伦搂紧了些，让她半坐在自己身上。
慕伦闻言，静静地打量皇帝。他眼含笑意，似乎很乐意纵容她的“没规矩”，他的双颊有些泛红，像是微醺在一个舒适的梦境里。
她又一次觉得皇帝叫她“丫头”的时候是将她当女儿看了，索性窝进他怀里享受这难得的被他环抱的温暖。
不过皇帝显然不想到此为止。“慕伦……”他呢喃了一声，手掌在慕伦的身体上慢慢游走。慕伦浑身一激灵，抬头看着皇帝，拿不准是否该答应他。
“别担心，唔……”皇帝半俯下身亲吻她的脖子，“朕精神不错，身上也不觉得乏。”
慕伦安抚般摩挲着皇帝的额头，看到皇帝脸上的潮红似乎比刚才更加明显。她心里不安，可又清楚这时候的皇帝万分敏感，决不能刺激了他。
皇帝显然有些着急，还不待慕伦答复，已经拉开她的里衣舔舐生得精致的锁骨。
算了，这一晚上让劳碌已久的皇上尽个兴吧，只要不过分了就好，慕伦暗想，一边解开两人的衣衫。一番动作间，她的手无意碰到皇帝的皮肤——她指尖容易发凉，皇帝身上却明显有热气——他早被刺激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一边急促地喘着气，一边享受温香软玉。
没过多久，慕伦已发觉比起从前皇帝的体力衰退了许多——他几乎没有办法撑起身子，腰肢明显无力，稍一激动，右侧手脚就发起颤来，完全不能用力。耳边费力的喘息声让慕伦意识到，或许从一开始，皇帝就已经体力不支。
慕伦抱着他的头颈，心里难过，她知道这是毫不委婉的打击，暗自思忖该怎么安慰日渐衰老的帝王。还没等她想好，断断续续的呼噜声传到了她耳里——皇帝已伏在她身上昏睡过去。不规律的声音令慕伦听着有些心惊，生怕他这样压着胸口一口气上不来再犯病。
“皇上，我们睡下吧。”慕伦轻声耳语，明知道怀里的人早已听不见她在说什么。她搂着皇帝的身子，想帮他翻个身；熟睡的皇帝猛地一抖，就这样尿了她一身而浑然不觉。
慕伦心里暗叹，收拾了一番后重新把皇帝安顿在整洁的床榻上。她一时没有睡意，一边帮皇帝按摩，一边细细打量他。她注意到皇帝脸上还是明显透着红色，觉得有些异常，又暗自庆幸皇帝体力不支而免去了一番折腾。
慕伦还记得那是宁和五十一年的二月末，皇帝难得有了些许空闲，驾临延熙宫——而不是召她去澄心斋。
“都来看看这个。”皇帝刚进了殿里便含笑招呼慕伦和两个孩子都过来。莞霁捧着一杯茶递到皇帝手边，皇帝接过来，没说什么，只笑了笑，先抿了一口热茶。
“父皇带了什么新奇的物事来？”正悠的好奇心被完全勾了出来，很是迫不及待。皇帝左右看看，见卖足了关子，便拿出一本奏折放在桌上。
莞霁和正悠探询地看看皇帝，待他点了头才小心翻开奏折。慕伦只瞟了一眼，几乎笑出声来。
那是云丹以巴图鲁王身份进呈的第一份奏折。
莞霁和正悠看到抬首的“臣云丹恭请圣安”，也早开始叽叽喳喳地议论。慕伦心知是一般的请安折，便没再往下细看，只顾着打量皇帝的神情。皇帝眉目祥和，神情似是欣慰，似是轻松，虽然眼角的皱纹昭示着他的疲倦，但所有劳累似乎都已有了令人欣慰的成果，从此再无烦扰。
慕伦心里没来由地一颤，总觉得自己被使了障眼法，因为这静谧安宁的景象像是蒙了一层纱，总让她觉得不真实。
“虽然只是一份请安折，可云丹写得很规矩，没有丝毫懈怠。咱们都无须替他操心。”就寝之前，皇帝靠在榻上和慕伦说话。
“多亏您悉心教导，”慕伦笑道，缠到皇帝身上，“您这是第一等的功劳。”
“丫头，你又是这副没规矩的样儿。”皇帝嘴上这么说，却将慕伦搂紧了些，让她半坐在自己身上。
慕伦闻言，静静地打量皇帝。他眼含笑意，似乎很乐意纵容她的“没规矩”，他的双颊有些泛红，像是微醺在一个舒适的梦境里。
她又一次觉得皇帝叫她“丫头”的时候是将她当女儿看了，索性窝进他怀里享受这难得的被他环抱的温暖。
不过皇帝显然不想到此为止。“慕伦……”他呢喃了一声，手掌在慕伦的身体上慢慢游走。慕伦浑身一激灵，抬头看着皇帝，拿不准是否该答应他。
“别担心，唔……”皇帝半俯下身亲吻她的脖子，“朕精神不错，身上也不觉得乏。”
慕伦安抚般摩挲着皇帝的额头，看到皇帝脸上的潮红似乎比刚才更加明显。她心里不安，可又清楚这时候的皇帝万分敏感，决不能刺激了他。
皇帝显然有些着急，还不待慕伦答复，已经拉开她的里衣舔舐生得精致的锁骨。
算了，这一晚上让劳碌已久的皇上尽个兴吧，只要不过分了就好，慕伦暗想，一边解开两人的衣衫。一番动作间，她的手无意碰到皇帝的皮肤——她指尖容易发凉，皇帝身上却明显有热气——他早被刺激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一边急促地喘着气，一边享受温香软玉。
没过多久，慕伦已发觉比起从前皇帝的体力衰退了许多——他几乎没有办法撑起身子，腰肢明显无力，稍一激动，右侧手脚就发起颤来，完全不能用力。耳边费力的喘息声让慕伦意识到，或许从一开始，皇帝就已经体力不支。
慕伦抱着他的头颈，心里难过，她知道这是毫不委婉的打击，暗自思忖该怎么安慰日渐衰老的帝王。还没等她想好，断断续续的呼噜声传到了她耳里——皇帝已伏在她身上昏睡过去。不规律的声音令慕伦听着有些心惊，生怕他这样压着胸口一口气上不来再犯病。
“皇上，我们睡下吧。”慕伦轻声耳语，明知道怀里的人早已听不见她在说什么。她搂着皇帝的身子，想帮他翻个身；熟睡的皇帝猛地一抖，就这样尿了她一身而浑然不觉。
慕伦心里暗叹，收拾了一番后重新把皇帝安顿在整洁的床榻上。她一时没有睡意，一边帮皇帝按摩，一边细细打量他。她注意到皇帝脸上还是明显透着红色，觉得有些异常，又暗自庆幸皇帝体力不支而免去了一番折腾。
【正文80】
慕伦偎着皇帝右侧的身子，不欲他在精疲力竭的时候还感到肢体僵硬，一晚上下来两人倒都睡得安稳。清早，皇帝被一阵尿意憋醒，他还不甚清醒，心里一急，口齿含糊地连声叫着慕伦。
慕伦起身去看时，皇帝已涨红了脸，双手胡乱抖着。她很快明白缘由，帮皇帝疏解了以后准备服侍他起身。
“怎么了？一大早的脸色就不好看。”慕伦轻声问着，脸上却是一丝坏笑。
皇帝瞪了她一眼，又羞又恼，转过头不理她。慕伦本来在给他穿外衣，也不帮他系上扣子便转身去忙活别的了，存心撂着他。皇帝不痛快地哼了一声，低下头试图把自己穿戴齐整。
他只能用左手——那右手虽还能勉强写几个字，但像系扣子这样要求手指灵活的事情便做不到了。
慕伦摆着早膳茶点，听到背后喘息声渐大，一回头见皇帝弓着腰背，眼睛死死盯着自己的衣服，眉头紧皱。她原本只是想开个玩笑，这时连忙走过去劝道，“皇上，快别低着头了，当心累着。”说罢，她也不等皇帝的回应，直接从后面搂住皇帝的脖子，一手盖在他的额头上愣是让他向后仰倒在自己怀里。
皇帝晨起时本就体弱，低头稍久已明显觉得晕眩，闭着眼缓了好一会儿，再睁开眼时发现慕伦已经帮他打理好了。
“昨晚怎么回事儿？”皇帝阴着脸，声音低沉。
“您睡得沉，我帮您翻身、盖被子您都不知道。”慕伦没有犹豫地答道。
皇帝皱皱眉，并不全信，“就这？今天早上为什么……”
慕伦知他剩下的半句话是什么，从容接道，“别提了。您分明是累了，偏要嘴硬说精神好，”她贴着他的耳廓，“八成是昨晚您费体力的同时又激动了，所以今天早上起来身子就比平时差些。”
皇帝没有再接着问，由着慕伦服侍他用了早膳，而后便动身去书房召大臣议事。
“这么急着走吗？要不要歇会儿，让太医来瞧瞧也好安心些？”慕伦拉着皇帝的手暂时阻止了他的脚步，想到昨晚的情形，她放心不下。
“不麻烦了，免得折腾。”皇帝一边说，一边审视慕伦。慕伦不愿他觉出端倪，只旁敲侧击嘱咐他注意身子，又劝他眼下忙碌容易休息不足，该让太医来得勤些，及时进补。
皇帝见她一句接一句，只好随口应了，这才离开了延熙宫。稍晚些，趁着议事的空暇他盯着海禄道，“显妃没说全的话，你替她说。”
海禄心里“咯噔”一下，弓身低首，一时静默，面上也还显得平静。
“怎么，朕连句实话都听不到了？”皇帝语气平静，却令海禄当即跪地。同在御前亲近皇帝，御前太监和妃嫔毕竟是全然不同的身份。
“回皇上，是昨天夜里……”海禄支支吾吾的，还想能拖则拖。
“昨晚怎么了？”皇帝大声问道。大臣退下后殿内没有外人，他也不用压低声音。
海禄面露不忍，酝酿了半天，刚要开口，皇帝抢了先，“朕又失态了是吗？”
海禄还跪着，低着头不敢答话。“你照实说，什么情形？是不是又没管住下边儿？”皇帝叹息着问道。
海禄幅度极小地点了一下头，又赶紧劝道，“皇上，您千万放宽心……”见皇帝皱眉不语，海禄也截住了自己的话。
皇帝怔怔地轻声道，“难为她了。”
海禄心里一动，揣度着皇帝的心思，小心翼翼道，“娘娘尽心伺候着，生怕惊扰了您。奴才瞧着，娘娘当时从容镇定，只想着照顾好皇上，也无旁的想法。”
那“旁的想法”正是皇帝的隐忧。听了海禄的话，皇帝轻松了几分——起码在旁人看来，慕伦没有为他突然的失态感到惊慌或嫌恶。他旋即又想到，早上慕伦说的每一句话其实都在帮他掩盖昨夜的不堪，显然是为他着想的。
皇帝心情好了些，当海禄劝他让太医来请个平安脉，他也点头允准了。
慕伦偎着皇帝右侧的身子，不欲他在精疲力竭的时候还感到肢体僵硬，一晚上下来两人倒都睡得安稳。清早，皇帝被一阵尿意憋醒，他还不甚清醒，心里一急，口齿含糊地连声叫着慕伦。
慕伦起身去看时，皇帝已涨红了脸，双手胡乱抖着。她很快明白缘由，帮皇帝疏解了以后准备服侍他起身。
“怎么了？一大早的脸色就不好看。”慕伦轻声问着，脸上却是一丝坏笑。
皇帝瞪了她一眼，又羞又恼，转过头不理她。慕伦本来在给他穿外衣，也不帮他系上扣子便转身去忙活别的了，存心撂着他。皇帝不痛快地哼了一声，低下头试图把自己穿戴齐整。
他只能用左手——那右手虽还能勉强写几个字，但像系扣子这样要求手指灵活的事情便做不到了。
慕伦摆着早膳茶点，听到背后喘息声渐大，一回头见皇帝弓着腰背，眼睛死死盯着自己的衣服，眉头紧皱。她原本只是想开个玩笑，这时连忙走过去劝道，“皇上，快别低着头了，当心累着。”说罢，她也不等皇帝的回应，直接从后面搂住皇帝的脖子，一手盖在他的额头上愣是让他向后仰倒在自己怀里。
皇帝晨起时本就体弱，低头稍久已明显觉得晕眩，闭着眼缓了好一会儿，再睁开眼时发现慕伦已经帮他打理好了。
“昨晚怎么回事儿？”皇帝阴着脸，声音低沉。
“您睡得沉，我帮您翻身、盖被子您都不知道。”慕伦没有犹豫地答道。
皇帝皱皱眉，并不全信，“就这？今天早上为什么……”
慕伦知他剩下的半句话是什么，从容接道，“别提了。您分明是累了，偏要嘴硬说精神好，”她贴着他的耳廓，“八成是昨晚您费体力的同时又激动了，所以今天早上起来身子就比平时差些。”
皇帝没有再接着问，由着慕伦服侍他用了早膳，而后便动身去书房召大臣议事。
“这么急着走吗？要不要歇会儿，让太医来瞧瞧也好安心些？”慕伦拉着皇帝的手暂时阻止了他的脚步，想到昨晚的情形，她放心不下。
“不麻烦了，免得折腾。”皇帝一边说，一边审视慕伦。慕伦不愿他觉出端倪，只旁敲侧击嘱咐他注意身子，又劝他眼下忙碌容易休息不足，该让太医来得勤些，及时进补。
皇帝见她一句接一句，只好随口应了，这才离开了延熙宫。稍晚些，趁着议事的空暇他盯着海禄道，“显妃没说全的话，你替她说。”
海禄心里“咯噔”一下，弓身低首，一时静默，面上也还显得平静。
“怎么，朕连句实话都听不到了？”皇帝语气平静，却令海禄当即跪地。同在御前亲近皇帝，御前太监和妃嫔毕竟是全然不同的身份。
“回皇上，是昨天夜里……”海禄支支吾吾的，还想能拖则拖。
“昨晚怎么了？”皇帝大声问道。大臣退下后殿内没有外人，他也不用压低声音。
海禄面露不忍，酝酿了半天，刚要开口，皇帝抢了先，“朕又失态了是吗？”
海禄还跪着，低着头不敢答话。“你照实说，什么情形？是不是又没管住下边儿？”皇帝叹息着问道。
海禄幅度极小地点了一下头，又赶紧劝道，“皇上，您千万放宽心……”见皇帝皱眉不语，海禄也截住了自己的话。
皇帝怔怔地轻声道，“难为她了。”
海禄心里一动，揣度着皇帝的心思，小心翼翼道，“娘娘尽心伺候着，生怕惊扰了您。奴才瞧着，娘娘当时从容镇定，只想着照顾好皇上，也无旁的想法。”
那“旁的想法”正是皇帝的隐忧。听了海禄的话，皇帝轻松了几分——起码在旁人看来，慕伦没有为他突然的失态感到惊慌或嫌恶。他旋即又想到，早上慕伦说的每一句话其实都在帮他掩盖昨夜的不堪，显然是为他着想的。
皇帝心情好了些，当海禄劝他让太医来请个平安脉，他也点头允准了。
【正文81】
平心而论，太医每次为皇帝看脉总是力求彻底的。他们都知道皇帝日理万机，可龙体受不得累，请脉时必须注意细节。不过太医怎么说和皇帝怎么做从来是两码事，皇帝已经很多次罔顾太医吩咐的多加休养——对待北方战事，他从来想着未雨绸缪尽早准备，因为若拖延了军务，战况很可能陷入被动；何况万寿节将至，他怕自己在接连的宴饮和庆贺中忘了要事。
皇帝在六十大寿的前夕下诏赐大公主和二公主亲王双俸，意在嘉许两位早已出嫁的公主品德贤淑，而两位驸马亦在朝上有建树；三公主年少聪慧，体察圣心，特赐号昭靖。
慕伦仔仔细细想了片刻，终于想通了皇帝的苦心，这才让莞霁行礼接旨。按惯例，公主在出嫁时获得封号，从此俸禄待遇与亲王等同。十三岁的莞霁破例获封，原因全在“体察圣心”——阿拉坦汗进京时她为皇帝分忧。为了不让这次的破例不合常理，皇帝加了两位年长公主的待遇，在诏书里也将她们写在莞霁前面，长幼有序。
前两位公主的封号分别是瑾明和荣恪，都是嘉号；莞霁的封号则与朝政关系密切——“昭”为昭示，也与慕伦的封号“显”有相近含义，“靖”取平定之意，体现了皇帝平定阿拉坦汗叛乱的决心。
延熙宫因为莞霁获得封号而添了喜庆，莞霁自己因为第一次经历名号上的封赏，也颇为惊喜。她要缝制一只有“寿”字的福袋为皇帝祝寿，在即将缝好的时候她接到册封的诏书，惊喜之余，加倍小心地对待最后的针线活儿。
万寿节的晚宴上，莞霁到皇帝御座前行礼并呈上自己做的福袋。皇帝拿在手上仔细看看，夸赞三公主心思巧妙。大学士秦文升走近到皇帝身侧，轻声提醒说吉时已到。于是皇帝拿着酒杯走到御座的帷帐外，向赴宴的臣工致意。
晚宴仪式众多，逐一进行，皇帝并不需要时时参与其中。他说了几句话后就回来靠坐在座椅上，感到周身疲倦。他并不放在心上，喝了些茶，休息片刻便让人请来已经致休的老臣到御前和自己叙旧。
海禄满脸愁苦地侍立在侧。皇帝每次见到这些老臣总是兴致很高，互相敬酒更是寻常的情形。海禄自然不能扫兴，顺从地斟着酒，心里一直想着，虽然这只是小酌，可皇帝是不该沾酒的。终于在送走第三位大臣以后，皇帝把酒杯搁在桌上，也不再吩咐人去请功勋卓著的老臣。
不过一会儿的时间，皇帝逐渐觉得周遭似乎很嘈杂，不知何处传来持续的嗡嗡声。那声音不太真切，似乎有些距离。
年迈的武将借着醉意高声向皇帝道贺，谁都听得出来，字字句句都是对皇帝的忠诚与敬意，都是多年征战积下的豪情与慨叹。他并未靠近御座前的帷帐，不过全场此时都渐渐静了下来，故皇帝也听得分明。慕伦越听越不是滋味，低垂着目光心底暗叹。
皇帝心底生出彻骨的悲凉——再也不会有纵马驰骋的意气风发了。他心头一窒，只觉得刹那间天旋地转，用力抵着桌案才勉强让自己还坐得住。海禄见皇帝身子顿了一下，紧张地凑上去，瞧见他面色冷峻，也不敢贸然去扶。
正悠一早被皇帝允许在御座周围玩耍。先前老臣们来和皇帝叙旧，他跑开了去别处，这时候又回来了，新奇地观察御座下首两侧摆着的的各式寿礼。
看着活泼的正悠，皇帝一时愣怔。很多年前，正玺也是这样承欢他的膝下。
皇帝意识到自己出现幻觉，艰难地移开视线，看到了桌案上莞霁呈上的那只福袋。他无端想到慕伦给他的荷包，心中涌起异样的感觉：他模糊记得当年在御花园，慕伦一开始并不愿意给他荷包，后来或许是心软了才依了他；如果当时慕伦没有松口，拒绝他的青睐和恩宠，她还能免去昼夜服侍的辛苦。
皇帝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尽想到些心灰意冷的事情，平时没有的念头都钻出来了。而且，他没有办法控制思绪，即便他不愿意再想下去，那些画面还是不断地在他脑海里涌现。
海禄发现皇帝脸上泛起明显的潮红，像是有些激动，眼神却显得颓唐。服侍皇帝多年的御前太监感到不妙，左右看看，想找时机将情况告知秦文升——他是大学士，人素沉稳，更重要的是，他是皇帝的近臣之一，对皇帝的状况心中有数。
“父皇，父皇……”正悠小跑到皇帝身边，想说些什么。“父皇？”他没有得到皇帝的回应，不解地趴在御座边打量皇帝的神情。
皇帝目光呆滞，直直地盯着某一处，眼神有些涣散。正悠立刻有些惊恐，又不愿相信自己极坏的预感，轻轻晃了一下皇帝的手臂，又叫了一声父皇。皇帝登时向后仰倒，双眼开始翻白，腰腹和腿脚明显颤抖。
正悠几乎跳起来，脸色惨白地向后退了一步，转头跑走了。海禄交代一众宫人切莫慌乱，叫人去请秦大人来，自己扶着皇帝的身子不敢乱动，亦不敢声张，一时也顾不上正悠。去请太医的宫人行色匆匆，险些与庄太医正面撞上，再一看，庄太医身边是一脸焦急的正悠，显然是这小皇子将太医领过来的。
庄太医快速请过脉外，一众宫人把皇帝移到了暖轿里，正要送他回寝殿。在这个当口，海禄留意到十五皇子一直默默地跟在不省人事的皇帝身边，招来一个小太监，吩咐道，“送殿下回延熙宫吧。”
正悠立刻高声答道，“不，我要和父皇呆着。”他紧皱着眉头，显得严肃又坚毅。
平心而论，太医每次为皇帝看脉总是力求彻底的。他们都知道皇帝日理万机，可龙体受不得累，请脉时必须注意细节。不过太医怎么说和皇帝怎么做从来是两码事，皇帝已经很多次罔顾太医吩咐的多加休养——对待北方战事，他从来想着未雨绸缪尽早准备，因为若拖延了军务，战况很可能陷入被动；何况万寿节将至，他怕自己在接连的宴饮和庆贺中忘了要事。
皇帝在六十大寿的前夕下诏赐大公主和二公主亲王双俸，意在嘉许两位早已出嫁的公主品德贤淑，而两位驸马亦在朝上有建树；三公主年少聪慧，体察圣心，特赐号昭靖。
慕伦仔仔细细想了片刻，终于想通了皇帝的苦心，这才让莞霁行礼接旨。按惯例，公主在出嫁时获得封号，从此俸禄待遇与亲王等同。十三岁的莞霁破例获封，原因全在“体察圣心”——阿拉坦汗进京时她为皇帝分忧。为了不让这次的破例不合常理，皇帝加了两位年长公主的待遇，在诏书里也将她们写在莞霁前面，长幼有序。
前两位公主的封号分别是瑾明和荣恪，都是嘉号；莞霁的封号则与朝政关系密切——“昭”为昭示，也与慕伦的封号“显”有相近含义，“靖”取平定之意，体现了皇帝平定阿拉坦汗叛乱的决心。
延熙宫因为莞霁获得封号而添了喜庆，莞霁自己因为第一次经历名号上的封赏，也颇为惊喜。她要缝制一只有“寿”字的福袋为皇帝祝寿，在即将缝好的时候她接到册封的诏书，惊喜之余，加倍小心地对待最后的针线活儿。
万寿节的晚宴上，莞霁到皇帝御座前行礼并呈上自己做的福袋。皇帝拿在手上仔细看看，夸赞三公主心思巧妙。大学士秦文升走近到皇帝身侧，轻声提醒说吉时已到。于是皇帝拿着酒杯走到御座的帷帐外，向赴宴的臣工致意。
晚宴仪式众多，逐一进行，皇帝并不需要时时参与其中。他说了几句话后就回来靠坐在座椅上，感到周身疲倦。他并不放在心上，喝了些茶，休息片刻便让人请来已经致休的老臣到御前和自己叙旧。
海禄满脸愁苦地侍立在侧。皇帝每次见到这些老臣总是兴致很高，互相敬酒更是寻常的情形。海禄自然不能扫兴，顺从地斟着酒，心里一直想着，虽然这只是小酌，可皇帝是不该沾酒的。终于在送走第三位大臣以后，皇帝把酒杯搁在桌上，也不再吩咐人去请功勋卓著的老臣。
不过一会儿的时间，皇帝逐渐觉得周遭似乎很嘈杂，不知何处传来持续的嗡嗡声。那声音不太真切，似乎有些距离。
年迈的武将借着醉意高声向皇帝道贺，谁都听得出来，字字句句都是对皇帝的忠诚与敬意，都是多年征战积下的豪情与慨叹。他并未靠近御座前的帷帐，不过全场此时都渐渐静了下来，故皇帝也听得分明。慕伦越听越不是滋味，低垂着目光心底暗叹。
皇帝心底生出彻骨的悲凉——再也不会有纵马驰骋的意气风发了。他心头一窒，只觉得刹那间天旋地转，用力抵着桌案才勉强让自己还坐得住。海禄见皇帝身子顿了一下，紧张地凑上去，瞧见他面色冷峻，也不敢贸然去扶。
正悠一早被皇帝允许在御座周围玩耍。先前老臣们来和皇帝叙旧，他跑开了去别处，这时候又回来了，新奇地观察御座下首两侧摆着的的各式寿礼。
看着活泼的正悠，皇帝一时愣怔。很多年前，正玺也是这样承欢他的膝下。
皇帝意识到自己出现幻觉，艰难地移开视线，看到了桌案上莞霁呈上的那只福袋。他无端想到慕伦给他的荷包，心中涌起异样的感觉：他模糊记得当年在御花园，慕伦一开始并不愿意给他荷包，后来或许是心软了才依了他；如果当时慕伦没有松口，拒绝他的青睐和恩宠，她还能免去昼夜服侍的辛苦。
皇帝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尽想到些心灰意冷的事情，平时没有的念头都钻出来了。而且，他没有办法控制思绪，即便他不愿意再想下去，那些画面还是不断地在他脑海里涌现。
海禄发现皇帝脸上泛起明显的潮红，像是有些激动，眼神却显得颓唐。服侍皇帝多年的御前太监感到不妙，左右看看，想找时机将情况告知秦文升——他是大学士，人素沉稳，更重要的是，他是皇帝的近臣之一，对皇帝的状况心中有数。
“父皇，父皇……”正悠小跑到皇帝身边，想说些什么。“父皇？”他没有得到皇帝的回应，不解地趴在御座边打量皇帝的神情。
皇帝目光呆滞，直直地盯着某一处，眼神有些涣散。正悠立刻有些惊恐，又不愿相信自己极坏的预感，轻轻晃了一下皇帝的手臂，又叫了一声父皇。皇帝登时向后仰倒，双眼开始翻白，腰腹和腿脚明显颤抖。
正悠几乎跳起来，脸色惨白地向后退了一步，转头跑走了。海禄交代一众宫人切莫慌乱，叫人去请秦大人来，自己扶着皇帝的身子不敢乱动，亦不敢声张，一时也顾不上正悠。去请太医的宫人行色匆匆，险些与庄太医正面撞上，再一看，庄太医身边是一脸焦急的正悠，显然是这小皇子将太医领过来的。
庄太医快速请过脉外，一众宫人把皇帝移到了暖轿里，正要送他回寝殿。在这个当口，海禄留意到十五皇子一直默默地跟在不省人事的皇帝身边，招来一个小太监，吩咐道，“送殿下回延熙宫吧。”
正悠立刻高声答道，“不，我要和父皇呆着。”他紧皱着眉头，显得严肃又坚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