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味适中】男主中风，BG，《流水如有意》
）炸出几个人来我今晚或许能更
【正文59】
早在天气渐暖的时候，三公主便又去书房了。小丫头虽然在延熙宫里还“无法无天”，但已经有了不少想法，不再喜欢纯粹的打闹玩乐。因此，她常觉得喜欢捉弄人并显得易怒的正恪无聊且幼稚，相比之下，更年幼的正悠却不显得幼稚——虽然三公主自己大概也无法分辨这当中有多少自幼养成的情感倾向；不过除了她以外，有不少人都觉得正悠常显得老成。
延熙宫里最怕热的就是慕伦，但两个孩子在夏天稍稍动一动也出不少汗。到了最热的时节，三公主逐渐变得倦怠，不愿出屋，更不愿去书房。
虽然是女孩儿，三公主在书房依然需要守规矩，除非有皇帝的特别旨意。慕伦本就不想娇惯了孩子，亦不想已得皇帝宠爱的三公主处处都有特殊待遇。所以在确定了孩子没有闹病也没有受伤之后，她绝不同意三公主赖在延熙宫不走。
“霁儿，你说说为什么不愿去书房？这会儿再不走就真的要迟了。”慕伦坐在三公主榻边的椅子上，语气温和但认真。
“太热了，我难受。”三公主坐在榻上，赌气似地皱着眉头，一副心情极差的样子。
慕伦抚慰着拍拍三公主的肩膀，“丫头，不止你一个人觉得热。但如果只因为热不愿去书房，是不是太娇气了？你下来，母亲帮你把头发梳好，再给你添个冰格子带到书房去，好不好？”
三公主勉强从榻上挪了下来，不过慕伦给她梳头的时候发现她还是耷拉着脸。慕伦凭着对三公主的了解推测道，三公主不愿去书房还有其它原因，于是又追问了几句。
“正恪太闹了，我不乐意跟他呆着，”三公主直截了当地表示不满，“他满肚子坏主意，先生们都由着他。”
慕伦沉默了片刻，知道书房先生们平时并不放任皇子皇女，必要的时候亦会进行惩罚；对正恪的放纵或许是顾着贵妃的面子。她还知道，三公主从前就讨厌正恪，因为在正悠还没开口说话的时候，正恪说他是哑巴，惹恼了三公主。
避重就轻地劝了几句以后，慕伦决定暂时用冷处理的方式搁置正恪的问题。三公主即将出殿门的时候，正悠蹿了出来——这个时间通常他还睡着，今天却起来了。“姐姐要去书房了？”正悠抱着三公主的手，先看看三公主，再看看慕伦。
慕伦生怕正悠这一闹又动摇了三公主出门的决定，赶紧应道，“姐姐要去书房了，再不去可晚了。”一边说，慕伦一边搂着三公主把她往门外带。
三公主平时性格随和，偶尔闹起来却更让人头疼。她立刻抱着正悠不放，再开口的时候已经带着哭腔，“我不要去，母亲，不要……”
慕伦一看这架势，知道今天情况怕是有些严重了，一把抱起三公主，又腾出一只手拉着正悠，“丫头，母亲和小悠陪你过去。如果到了书房你实在不愿意，我们跟先生说一声，然后再折回来。”
临出门的时候，慕伦看了方湄一眼，示意她放心。方湄自知制不住三公主，所以一早让慕伦来处理。
讲了一路的故事，慕伦有十足的把握认为她的霁儿已经平静下来了，她决定谈谈刚才留下的问题。“霁儿，你没法儿决定别人的一言一行，如果因为别人惹你不开心你就不愿去书房了，那长此以往，恐怕你只乐意呆在延熙宫里了。而且到那时，只怕延熙宫也没法儿让你觉得顺意，你仍然不快活。”
她一边说，不知怎的就想起她入宫后的前十二年——每一天她都是在给自己找乐子的过程中度过的。
“母亲，那我要怎么样才能快活起来呢？”三公主似懂非懂地问道，似乎为自己感到担忧。
“你想些开心的事儿，或者做一件令自己开心的事儿。然后在一整天的时间里，你要时时提醒自己，还有这样值得开心的事儿。”慕伦缓缓说着，见三公主不解之色渐消，又趁热打铁道，“比方说，今天你有两个冰格子，你会因此觉得更凉快。这就是一件开心事儿。”
没多久，车辇已到了离书房最近的宫门。“丫头，记着母亲的话，快去吧。”慕伦一边吩咐，一边示意宫女拿上第二个冰格子。
三公主却把自己手里的冰格子放下了，“母亲，我想换一个开心事儿。”慕伦疑惑地看着女儿，只见小丫头拉起正悠的手，“我想让小悠跟我一起去可以吗？”
这倒是出乎了慕伦的意料，她来回看看两个孩子，突然觉得两人的神情怪有趣的，于是忍俊不禁道，“小悠，你自个儿决定是跟母亲回去还是跟姐姐去书房。”
“跟姐姐去书房。”正悠答道，一边站了起来。不过临下车辇的时候，他回头看了慕伦一眼，似是有些犹疑。
“儿子，别怕，你姐姐在呢。守点儿规矩就是了。”慕伦知道正悠毕竟还小，突然离了自己恐怕多少还是会不适应的。
通常在书房照顾三公主的只有一个延熙宫的小宫女，因为正悠也跟着去了，慕伦把萨仁也留下来了——她这样做并不坏规矩，因为平时正恪都会带着至少两个宫女，天热或天冷的时节还会有更多的人服侍。
午后，皇帝趁着事情不多到了延熙宫，因没见到正悠觉得纳闷儿。
“您猜猜那小子上哪儿去了，”慕伦一边笑，一边拿着毛巾给皇帝擦脸，“可有趣了。”
皇帝准备午睡，此时只着单衣半卧在榻上，又有慕伦服侍，周身舒畅；又见她笑颜灵动，更看得出神，一时没有接慕伦的话。
“皇上？”慕伦不确定地唤他一声，见他眼带笑意却不言语，不敢肯定他有没有听到自己说话，“您怎么了？”
“啊？”皇帝恍然回过神儿来，望着慕伦笑了笑，“不怎么，看你罢了。小悠不在你身边，莫不是跟着小丫头进书房了？”
慕伦故作惊讶地连声儿恭维皇帝。皇帝见怪不怪地一把抓着慕伦，令她骤然站立不稳跌坐在自己身侧。“眼瞅着孩子都入书房了，你却还跟从前一个样儿。”皇帝慢慢将手搂上慕伦的腰间。
“不好么？”慕伦斜着眼打量皇帝，“您想让我变成什么样儿？”
“就这样挺好。”皇帝一边说，一边把慕伦搂到自己怀里。
早在天气渐暖的时候，三公主便又去书房了。小丫头虽然在延熙宫里还“无法无天”，但已经有了不少想法，不再喜欢纯粹的打闹玩乐。因此，她常觉得喜欢捉弄人并显得易怒的正恪无聊且幼稚，相比之下，更年幼的正悠却不显得幼稚——虽然三公主自己大概也无法分辨这当中有多少自幼养成的情感倾向；不过除了她以外，有不少人都觉得正悠常显得老成。
延熙宫里最怕热的就是慕伦，但两个孩子在夏天稍稍动一动也出不少汗。到了最热的时节，三公主逐渐变得倦怠，不愿出屋，更不愿去书房。
虽然是女孩儿，三公主在书房依然需要守规矩，除非有皇帝的特别旨意。慕伦本就不想娇惯了孩子，亦不想已得皇帝宠爱的三公主处处都有特殊待遇。所以在确定了孩子没有闹病也没有受伤之后，她绝不同意三公主赖在延熙宫不走。
“霁儿，你说说为什么不愿去书房？这会儿再不走就真的要迟了。”慕伦坐在三公主榻边的椅子上，语气温和但认真。
“太热了，我难受。”三公主坐在榻上，赌气似地皱着眉头，一副心情极差的样子。
慕伦抚慰着拍拍三公主的肩膀，“丫头，不止你一个人觉得热。但如果只因为热不愿去书房，是不是太娇气了？你下来，母亲帮你把头发梳好，再给你添个冰格子带到书房去，好不好？”
三公主勉强从榻上挪了下来，不过慕伦给她梳头的时候发现她还是耷拉着脸。慕伦凭着对三公主的了解推测道，三公主不愿去书房还有其它原因，于是又追问了几句。
“正恪太闹了，我不乐意跟他呆着，”三公主直截了当地表示不满，“他满肚子坏主意，先生们都由着他。”
慕伦沉默了片刻，知道书房先生们平时并不放任皇子皇女，必要的时候亦会进行惩罚；对正恪的放纵或许是顾着贵妃的面子。她还知道，三公主从前就讨厌正恪，因为在正悠还没开口说话的时候，正恪说他是哑巴，惹恼了三公主。
避重就轻地劝了几句以后，慕伦决定暂时用冷处理的方式搁置正恪的问题。三公主即将出殿门的时候，正悠蹿了出来——这个时间通常他还睡着，今天却起来了。“姐姐要去书房了？”正悠抱着三公主的手，先看看三公主，再看看慕伦。
慕伦生怕正悠这一闹又动摇了三公主出门的决定，赶紧应道，“姐姐要去书房了，再不去可晚了。”一边说，慕伦一边搂着三公主把她往门外带。
三公主平时性格随和，偶尔闹起来却更让人头疼。她立刻抱着正悠不放，再开口的时候已经带着哭腔，“我不要去，母亲，不要……”
慕伦一看这架势，知道今天情况怕是有些严重了，一把抱起三公主，又腾出一只手拉着正悠，“丫头，母亲和小悠陪你过去。如果到了书房你实在不愿意，我们跟先生说一声，然后再折回来。”
临出门的时候，慕伦看了方湄一眼，示意她放心。方湄自知制不住三公主，所以一早让慕伦来处理。
讲了一路的故事，慕伦有十足的把握认为她的霁儿已经平静下来了，她决定谈谈刚才留下的问题。“霁儿，你没法儿决定别人的一言一行，如果因为别人惹你不开心你就不愿去书房了，那长此以往，恐怕你只乐意呆在延熙宫里了。而且到那时，只怕延熙宫也没法儿让你觉得顺意，你仍然不快活。”
她一边说，不知怎的就想起她入宫后的前十二年——每一天她都是在给自己找乐子的过程中度过的。
“母亲，那我要怎么样才能快活起来呢？”三公主似懂非懂地问道，似乎为自己感到担忧。
“你想些开心的事儿，或者做一件令自己开心的事儿。然后在一整天的时间里，你要时时提醒自己，还有这样值得开心的事儿。”慕伦缓缓说着，见三公主不解之色渐消，又趁热打铁道，“比方说，今天你有两个冰格子，你会因此觉得更凉快。这就是一件开心事儿。”
没多久，车辇已到了离书房最近的宫门。“丫头，记着母亲的话，快去吧。”慕伦一边吩咐，一边示意宫女拿上第二个冰格子。
三公主却把自己手里的冰格子放下了，“母亲，我想换一个开心事儿。”慕伦疑惑地看着女儿，只见小丫头拉起正悠的手，“我想让小悠跟我一起去可以吗？”
这倒是出乎了慕伦的意料，她来回看看两个孩子，突然觉得两人的神情怪有趣的，于是忍俊不禁道，“小悠，你自个儿决定是跟母亲回去还是跟姐姐去书房。”
“跟姐姐去书房。”正悠答道，一边站了起来。不过临下车辇的时候，他回头看了慕伦一眼，似是有些犹疑。
“儿子，别怕，你姐姐在呢。守点儿规矩就是了。”慕伦知道正悠毕竟还小，突然离了自己恐怕多少还是会不适应的。
通常在书房照顾三公主的只有一个延熙宫的小宫女，因为正悠也跟着去了，慕伦把萨仁也留下来了——她这样做并不坏规矩，因为平时正恪都会带着至少两个宫女，天热或天冷的时节还会有更多的人服侍。
午后，皇帝趁着事情不多到了延熙宫，因没见到正悠觉得纳闷儿。
“您猜猜那小子上哪儿去了，”慕伦一边笑，一边拿着毛巾给皇帝擦脸，“可有趣了。”
皇帝准备午睡，此时只着单衣半卧在榻上，又有慕伦服侍，周身舒畅；又见她笑颜灵动，更看得出神，一时没有接慕伦的话。
“皇上？”慕伦不确定地唤他一声，见他眼带笑意却不言语，不敢肯定他有没有听到自己说话，“您怎么了？”
“啊？”皇帝恍然回过神儿来，望着慕伦笑了笑，“不怎么，看你罢了。小悠不在你身边，莫不是跟着小丫头进书房了？”
慕伦故作惊讶地连声儿恭维皇帝。皇帝见怪不怪地一把抓着慕伦，令她骤然站立不稳跌坐在自己身侧。“眼瞅着孩子都入书房了，你却还跟从前一个样儿。”皇帝慢慢将手搂上慕伦的腰间。
“不好么？”慕伦斜着眼打量皇帝，“您想让我变成什么样儿？”
“就这样挺好。”皇帝一边说，一边把慕伦搂到自己怀里。
【正文60】
皇帝有些日子没和慕伦亲热，有了机会便不轻易撒手。他将慕伦抱在怀里，不时亲吻她，双手摩挲着她温软的身体。
“皇上，适可而止吧。”慕伦轻轻呻吟道，她几乎要出汗了。皇帝却置若罔闻，侧着头吮吸她的颈窝。两人紧贴在一起，慕伦明显感觉到皇帝情动，但她不认为这是合适的时候——以皇帝的身子该当心些，何况天气炎热宜清心静养。
“唔……唔，慕伦……”皇帝含糊不清地轻声唤道。慕伦知道他的用意，搂着他的身子拍抚，“皇上，天这么热，咱们静下来说说话儿吧。”
皇帝恋恋不舍地又舔了舔慕伦的脖子，就势躺在她怀里。慕伦早知道他身上也有些要出汗的意思，索性又帮他擦了一遍脸和脖子，当她再回到榻上的时候，皇帝已经阖着眼打盹儿了。
慕伦以为皇帝已经睡着了，蹑手蹑脚地侧躺在他旁边，躺倒前轻轻啄了啄他的脸；皇帝立刻睁开眼笑意满满地打量她，“瞧你，总喜欢偷偷摸摸的。”
慕伦瞟了他一眼，故意不搭话，自顾闭上眼睛，装出不愿搭理的样子，一只手却一直握着皇帝的右手。皇帝倦意渐深，知道自己该休息了，也不再说什么，面朝着慕伦合上眼很快睡去。
当慕伦醒来的时候，她未睁眼已听到皇帝略带急促的鼾声。自皇帝犯了风疾以后，慕伦才与他日益亲密，也自然知道他从那时起常在就寝时打呼噜，有时累着了或呼吸不畅，鼾声也不平稳。她睁开眼看了看，见皇帝向左边侧着睡，猜想他这个姿势压到了胸口，已有些透不过气儿来。并且，皇帝睡着后鲜少能察觉身体的异常，若是等到他转醒，情况往往已经不妙。
皇上这身子总须时时注意的，慕伦暗自想着，帮皇帝翻了个身，使他朝右侧向自己，而后在他背部轻轻拍抚，让他慢慢顺了气儿。皇帝右肢力气弱，很难长时间支撑身体，所以没有慕伦照料，他不会侧向右边睡——慕伦让他半倚在自己身上，以此避免他身子晃动不稳。
皇帝睡熟后右侧嘴角常不受控制，慕伦很快发现枕头湿了一小片。她拿来帕子垫在皇帝嘴边，觉得时间差不多了，于是轻唤沉睡的皇帝。她深知，稍大一些的声响对于还待苏醒的皇帝而言都可能会是惊吓，若是真惊着了，保不齐会犯心悸，所以对于叫醒皇帝，她从来都很有耐心。
“皇上，醒来了好不好？”慕伦声音轻柔地贴在皇帝耳边唤道。皇帝似乎没什么反应，慕伦却从他半边脸上细微的翕动看出他其实听到了。她一时起了玩心，推了推皇帝的左臂，让他变成了平躺状，而后自己半伏在他身上，用久违的母语悄声吟诵古老的情诗。
皇帝稍一凝神，便听明白了慕伦在说些什么。他静静地听着，直到慕伦停下了，还不愿睁眼，仿佛留恋一个缥缈动人的梦境。“起身吧，一会儿小家伙要回来了。”慕伦笑道。皇帝这才睁了眼，被慕伦扶着坐起身。
晚膳以前，皇帝离开延熙宫，虽然恋恋不舍，但无论他还是慕伦都明白一整个下午的相伴绝对不算短暂。三公主和正悠早已回到宫中，一直缠着皇帝到了熙和门。皇帝打量着暮色中的姐弟俩，灵动又纯真的眼眸令他怜爱不已。他想起孩子们刚从书房回来的时候，三公主兴高采烈地讲述正悠年龄虽小却得了先生夸奖，而后央着他希望他下旨允许正悠每天和她一起入书房。
皇帝当时并未应允，但这时候他有了决断——作为父皇，他长久地为幼子的聪慧感到欢喜，也希望孩子能得到最好的培养。他弯下身，拍拍正悠的脸蛋，又搂着三公主的肩膀，柔声道，“霁儿，父皇答应你了。以后小十五和你一起进书房读书。”
皇帝有些日子没和慕伦亲热，有了机会便不轻易撒手。他将慕伦抱在怀里，不时亲吻她，双手摩挲着她温软的身体。
“皇上，适可而止吧。”慕伦轻轻呻吟道，她几乎要出汗了。皇帝却置若罔闻，侧着头吮吸她的颈窝。两人紧贴在一起，慕伦明显感觉到皇帝情动，但她不认为这是合适的时候——以皇帝的身子该当心些，何况天气炎热宜清心静养。
“唔……唔，慕伦……”皇帝含糊不清地轻声唤道。慕伦知道他的用意，搂着他的身子拍抚，“皇上，天这么热，咱们静下来说说话儿吧。”
皇帝恋恋不舍地又舔了舔慕伦的脖子，就势躺在她怀里。慕伦早知道他身上也有些要出汗的意思，索性又帮他擦了一遍脸和脖子，当她再回到榻上的时候，皇帝已经阖着眼打盹儿了。
慕伦以为皇帝已经睡着了，蹑手蹑脚地侧躺在他旁边，躺倒前轻轻啄了啄他的脸；皇帝立刻睁开眼笑意满满地打量她，“瞧你，总喜欢偷偷摸摸的。”
慕伦瞟了他一眼，故意不搭话，自顾闭上眼睛，装出不愿搭理的样子，一只手却一直握着皇帝的右手。皇帝倦意渐深，知道自己该休息了，也不再说什么，面朝着慕伦合上眼很快睡去。
当慕伦醒来的时候，她未睁眼已听到皇帝略带急促的鼾声。自皇帝犯了风疾以后，慕伦才与他日益亲密，也自然知道他从那时起常在就寝时打呼噜，有时累着了或呼吸不畅，鼾声也不平稳。她睁开眼看了看，见皇帝向左边侧着睡，猜想他这个姿势压到了胸口，已有些透不过气儿来。并且，皇帝睡着后鲜少能察觉身体的异常，若是等到他转醒，情况往往已经不妙。
皇上这身子总须时时注意的，慕伦暗自想着，帮皇帝翻了个身，使他朝右侧向自己，而后在他背部轻轻拍抚，让他慢慢顺了气儿。皇帝右肢力气弱，很难长时间支撑身体，所以没有慕伦照料，他不会侧向右边睡——慕伦让他半倚在自己身上，以此避免他身子晃动不稳。
皇帝睡熟后右侧嘴角常不受控制，慕伦很快发现枕头湿了一小片。她拿来帕子垫在皇帝嘴边，觉得时间差不多了，于是轻唤沉睡的皇帝。她深知，稍大一些的声响对于还待苏醒的皇帝而言都可能会是惊吓，若是真惊着了，保不齐会犯心悸，所以对于叫醒皇帝，她从来都很有耐心。
“皇上，醒来了好不好？”慕伦声音轻柔地贴在皇帝耳边唤道。皇帝似乎没什么反应，慕伦却从他半边脸上细微的翕动看出他其实听到了。她一时起了玩心，推了推皇帝的左臂，让他变成了平躺状，而后自己半伏在他身上，用久违的母语悄声吟诵古老的情诗。
皇帝稍一凝神，便听明白了慕伦在说些什么。他静静地听着，直到慕伦停下了，还不愿睁眼，仿佛留恋一个缥缈动人的梦境。“起身吧，一会儿小家伙要回来了。”慕伦笑道。皇帝这才睁了眼，被慕伦扶着坐起身。
晚膳以前，皇帝离开延熙宫，虽然恋恋不舍，但无论他还是慕伦都明白一整个下午的相伴绝对不算短暂。三公主和正悠早已回到宫中，一直缠着皇帝到了熙和门。皇帝打量着暮色中的姐弟俩，灵动又纯真的眼眸令他怜爱不已。他想起孩子们刚从书房回来的时候，三公主兴高采烈地讲述正悠年龄虽小却得了先生夸奖，而后央着他希望他下旨允许正悠每天和她一起入书房。
皇帝当时并未应允，但这时候他有了决断——作为父皇，他长久地为幼子的聪慧感到欢喜，也希望孩子能得到最好的培养。他弯下身，拍拍正悠的脸蛋，又搂着三公主的肩膀，柔声道，“霁儿，父皇答应你了。以后小十五和你一起进书房读书。”
【正文61】
平心而论，正悠的书房生活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愉快。他原以为，只要自己不惹事，只要照着姐姐的样子做，就不会有任何麻烦。
但是“麻烦”总是自己找上门。正悠很快发现自己并不懂得如何与正恪相处——他不似一般的幼儿那样懵懂，清楚记得正恪莫名其妙地把他推倒在地，同时还惹哭了三公主，他花了很长时间才做好的木头房子也因为正恪那一推而摔散在地上了。不过正悠已经懂得许多道理，慕伦的教育以及他自己日常与三公主相处的经历都告诉他，兄弟和睦是理所当然的——就像他和三公主那样。正恪是他的兄长，他作为弟弟理应恭敬友善。
三公主显然是已经受够了正恪，即便正恪找茬儿，她也基本不予理睬，久而久之，正恪觉得无趣又无计可施，也很少去烦扰三公主了。
正悠则不时搭理正恪，有时也会将慕伦和方湄给他们姐弟准备的吃食分给正恪。正恪的表现很矛盾，他好面子但孩童心性还在，有时被正悠带的东西吸引了，不禁显出自己的羡慕，一旦意识到了自己的状态，他便又变成毫不在意的样子，不愿接受正悠的赠予。有那么几次，正悠把东西分给正恪以后很快被别的事情吸引了，于是显得心不在焉；这种漫不经心看在正恪的眼里无疑是令人愤怒的。为了表达愤怒，或许也为了警醒自己不接受“施舍”，正恪在正悠眼前把吃食都打翻在地上。
正悠显然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他从来也没真正试过跟人发生冲突，只是觉得浪费了美味的小食很可惜。三公主听到动静便凑了过来，生怕正悠年纪小吃亏。正悠倚在姐姐身边，郁闷不已。他鲜少觉得这样生气，但若真要和正恪起冲突，他又觉得没有必要。
“我们自己吃，还省得分给他。”三公主气鼓鼓地说道。正悠听了这话，稍一思索也就默认了。正恪明显没有意识到正悠几乎没有孩童的忘性，他很快发现延熙宫的姐弟俩都不怎么理睬他了，只有去找书房里那些身份明显低于皇族的宗室子弟，他才能觉得自己还是受到尊敬的。
正悠背书背得快，写字明显差了一截。他自己很快发现学写字不是易事，有好几次都很忧愁地攥着笔站在桌前。三公主想帮他，但握着他的手写并没有太大的效果。慕伦对此不以为意，她知道这儿子手脚灵活，学写字学得慢多半只是因为他年龄太小罢了；她无意让年幼的孩子为此感到压力。皇帝也是和她差不多的看法——当初因正悠聪颖才让他提早了两年进书房，皇帝本就爱怜他年幼，现在正悠的表现又已经很令他欣喜，自然不会再对孩子有任何要求。皇帝直接下了旨，让正悠暂时不用学写大字，
天气渐凉的时候，皇帝向慕伦提及皇族玉牒到了重修的时候。上次修玉牒时还没有正悠和三公主，所以此次会将两个孩子归入皇族玉牒。或许因为年幼的公主尤其娇弱，宫里素有不成文的规矩：皇子出生即赐名，公主则常到了六七岁的年龄或是更晚些才有正式的名字。
三公主听到大人们的谈论，觉得好生别扭，她总觉得自己的名字像是要完全变了一样。
“哈，霁儿你这副样子是什么意思呢？”慕伦笑她害羞又不安的模样，又把她推给了皇帝。
皇帝把女儿抱在腿上，一边揉她的脸一边和慕伦讨论该用什么字。三公主实在不想听到自己被改了名字，又多少明白这事儿不是她说了算的，索性眼不见为净，跳到地上急忙跑到方贵人的宫室去了。
三公主一走，皇帝立即坐得歪斜了不少。他白天有些累了，方才当着女儿的面强撑着而已。“你有什么想法么？今儿把这事儿定下来得了。”皇帝望着慕伦轻声道。
“先别急，”慕伦起身走到皇帝身边，“您去榻上躺着养养神儿，一会儿再说好吗？”皇帝答应了，站起身的时候险些跌倒，这才惊觉自己身上已很是沉重。
“没事儿，躺一会儿就有精神了。”慕伦小心地将皇帝扶抱到榻上，帮他按摩头上的穴位。皇帝睡了小半个时辰而后被慕伦叫醒，喝了一碗汤药以后身上渐渐舒服了，于是靠坐在榻上继续和慕伦商量三公主的名字。
“她的‘霁’字挺好的，就留着吧，”皇帝一边说，一边看到慕伦正冲他连连点头，“再加一个字就好了。”
“加在前面或后面有讲究吗？”慕伦认真地问道。她眼里专注的光芒让皇帝有些恍然，他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神情是很久以前了，在慕伦十四岁的时候。
“……皇上？”慕伦见他出神，叫了他一声，“您别走神儿啊，赶紧把丫头的名字定下来嘛。”
皇帝想到她并不知道自己出神的缘故，心中一荡，伸手将慕伦拉到自己怀里。“咱们丫头活泼灵巧，朕希望她一直都平安喜乐。”
那得看您将来把她指给哪一家了，慕伦暗想，立即又把自己的思绪拉回来，“丫头何其有幸，能得她父皇这般疼宠。”
她微微笑着，皇帝却觉得其中另有深意，“现下宫里只这一个丫头了，可不得好好宠着。话说回来，你想到什么字了吗？”
慕伦眨了眨眼，“最早想到‘欢’和‘乐’，但连着‘霁’字，倒突然觉得‘莞’字更佳，取‘莞尔一笑’的意思。”
“莞霁……”皇帝悄声念道，“莞尔、霁色……”他旋即摆了摆手，令人备好笔墨，在延熙宫里亲手写下为三公主赐名并增其入玉牒的诏书。
平心而论，正悠的书房生活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愉快。他原以为，只要自己不惹事，只要照着姐姐的样子做，就不会有任何麻烦。
但是“麻烦”总是自己找上门。正悠很快发现自己并不懂得如何与正恪相处——他不似一般的幼儿那样懵懂，清楚记得正恪莫名其妙地把他推倒在地，同时还惹哭了三公主，他花了很长时间才做好的木头房子也因为正恪那一推而摔散在地上了。不过正悠已经懂得许多道理，慕伦的教育以及他自己日常与三公主相处的经历都告诉他，兄弟和睦是理所当然的——就像他和三公主那样。正恪是他的兄长，他作为弟弟理应恭敬友善。
三公主显然是已经受够了正恪，即便正恪找茬儿，她也基本不予理睬，久而久之，正恪觉得无趣又无计可施，也很少去烦扰三公主了。
正悠则不时搭理正恪，有时也会将慕伦和方湄给他们姐弟准备的吃食分给正恪。正恪的表现很矛盾，他好面子但孩童心性还在，有时被正悠带的东西吸引了，不禁显出自己的羡慕，一旦意识到了自己的状态，他便又变成毫不在意的样子，不愿接受正悠的赠予。有那么几次，正悠把东西分给正恪以后很快被别的事情吸引了，于是显得心不在焉；这种漫不经心看在正恪的眼里无疑是令人愤怒的。为了表达愤怒，或许也为了警醒自己不接受“施舍”，正恪在正悠眼前把吃食都打翻在地上。
正悠显然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他从来也没真正试过跟人发生冲突，只是觉得浪费了美味的小食很可惜。三公主听到动静便凑了过来，生怕正悠年纪小吃亏。正悠倚在姐姐身边，郁闷不已。他鲜少觉得这样生气，但若真要和正恪起冲突，他又觉得没有必要。
“我们自己吃，还省得分给他。”三公主气鼓鼓地说道。正悠听了这话，稍一思索也就默认了。正恪明显没有意识到正悠几乎没有孩童的忘性，他很快发现延熙宫的姐弟俩都不怎么理睬他了，只有去找书房里那些身份明显低于皇族的宗室子弟，他才能觉得自己还是受到尊敬的。
正悠背书背得快，写字明显差了一截。他自己很快发现学写字不是易事，有好几次都很忧愁地攥着笔站在桌前。三公主想帮他，但握着他的手写并没有太大的效果。慕伦对此不以为意，她知道这儿子手脚灵活，学写字学得慢多半只是因为他年龄太小罢了；她无意让年幼的孩子为此感到压力。皇帝也是和她差不多的看法——当初因正悠聪颖才让他提早了两年进书房，皇帝本就爱怜他年幼，现在正悠的表现又已经很令他欣喜，自然不会再对孩子有任何要求。皇帝直接下了旨，让正悠暂时不用学写大字，
天气渐凉的时候，皇帝向慕伦提及皇族玉牒到了重修的时候。上次修玉牒时还没有正悠和三公主，所以此次会将两个孩子归入皇族玉牒。或许因为年幼的公主尤其娇弱，宫里素有不成文的规矩：皇子出生即赐名，公主则常到了六七岁的年龄或是更晚些才有正式的名字。
三公主听到大人们的谈论，觉得好生别扭，她总觉得自己的名字像是要完全变了一样。
“哈，霁儿你这副样子是什么意思呢？”慕伦笑她害羞又不安的模样，又把她推给了皇帝。
皇帝把女儿抱在腿上，一边揉她的脸一边和慕伦讨论该用什么字。三公主实在不想听到自己被改了名字，又多少明白这事儿不是她说了算的，索性眼不见为净，跳到地上急忙跑到方贵人的宫室去了。
三公主一走，皇帝立即坐得歪斜了不少。他白天有些累了，方才当着女儿的面强撑着而已。“你有什么想法么？今儿把这事儿定下来得了。”皇帝望着慕伦轻声道。
“先别急，”慕伦起身走到皇帝身边，“您去榻上躺着养养神儿，一会儿再说好吗？”皇帝答应了，站起身的时候险些跌倒，这才惊觉自己身上已很是沉重。
“没事儿，躺一会儿就有精神了。”慕伦小心地将皇帝扶抱到榻上，帮他按摩头上的穴位。皇帝睡了小半个时辰而后被慕伦叫醒，喝了一碗汤药以后身上渐渐舒服了，于是靠坐在榻上继续和慕伦商量三公主的名字。
“她的‘霁’字挺好的，就留着吧，”皇帝一边说，一边看到慕伦正冲他连连点头，“再加一个字就好了。”
“加在前面或后面有讲究吗？”慕伦认真地问道。她眼里专注的光芒让皇帝有些恍然，他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神情是很久以前了，在慕伦十四岁的时候。
“……皇上？”慕伦见他出神，叫了他一声，“您别走神儿啊，赶紧把丫头的名字定下来嘛。”
皇帝想到她并不知道自己出神的缘故，心中一荡，伸手将慕伦拉到自己怀里。“咱们丫头活泼灵巧，朕希望她一直都平安喜乐。”
那得看您将来把她指给哪一家了，慕伦暗想，立即又把自己的思绪拉回来，“丫头何其有幸，能得她父皇这般疼宠。”
她微微笑着，皇帝却觉得其中另有深意，“现下宫里只这一个丫头了，可不得好好宠着。话说回来，你想到什么字了吗？”
慕伦眨了眨眼，“最早想到‘欢’和‘乐’，但连着‘霁’字，倒突然觉得‘莞’字更佳，取‘莞尔一笑’的意思。”
“莞霁……”皇帝悄声念道，“莞尔、霁色……”他旋即摆了摆手，令人备好笔墨，在延熙宫里亲手写下为三公主赐名并增其入玉牒的诏书。
【正文62】
当叶子变黄飘落在地的时候，三公主已完全接受了她的名字。名字刚定下来的时候，慕伦就和方湄说好了要尽量多地叫她“莞霁”，让她能尽早适应。
正悠听大人们叫多了，很是好奇。他问慕伦，为什么姐姐的名字变了。慕伦叫来莞霁，让她自己解释“新”名字的来历。小丫头还是很不自在，红着脸介绍了自己的名字，奇怪的是，那天以后她就很坦然地接受这新名字了。
因两个孩子都去了书房，慕伦白天里多了不少空闲时间。她有时掺和掺和方湄的手工活儿，有时到射箭亭一试身手，趁着天气好的时候，也邀方湄一起去花园或别的宫苑转转。
要说与慕伦交好的后宫女眷，方湄当然是第一位，淳贵人算得上是第二号。慕伦不时去看看淳贵人母女，每次都送些给婴孩佩戴的银镯子或是给年轻母亲的耳坠首饰。她看得出来，皇帝给这母女二人的待遇不错。
四公主因过于年幼故没有被抱到中秋宴会上；当慕伦大半个月以后去瞧她的时候，却从淳贵人那儿得知婴儿病了。
“荷儿不停哭闹，乳母也说她不怎么喝奶。今天早上还发起热来，又请太医来看了一次，大半个时辰之后才退烧。”淳贵人眼里含泪，声音微微发抖，紧锁的眉头显出她的极力忍耐。
这神情看在慕伦眼里，令她很是心疼。她暗想，从前小悠多病的时候，我日夜守着，总恨不得替他受罪；我在宫里经了这么多事儿，算是看得开的，我尚且心焦心痛，何况是淳贵人呢。
她仔细问了四公主的异常持续了多久、太医怎么说、开了什么药。淳贵人一一答复，拿出了太医留下的医案，又告诉慕伦，孩子这副模样已经超过五天了。
慕伦暗暗心惊。先前皇帝几次大病，她在照顾之余，有时也向庄太医讨教些粗浅的医理。她问过宫中传开的小儿病症尽量少用药的说法是否为宜，庄太医当时很明确地表示幼儿体弱，宜早诊治，至于用药，只要对症就是好的。
这样说来，四公主的病需要更有效的处理。因担心淳贵人身份不够，慕伦索性自己拿着医案到了澄心斋，想着直接去找当值的老太医。但她一脸凝重早让宫人们看了去，径直报到了海禄那里，又不巧被皇帝看到了。皇帝以为延熙宫出了什么事儿，赶紧吩咐让慕伦进殿，而后方知她是替四公主跑这一趟的。
皇帝派了资历老的太医再去给四公主会诊，一回头见慕伦还是一脸愁容，不由笑了笑。“婴儿才多大，这样的折磨哪里受得住呢。”慕伦对着皇帝道。
“她自出世起你便一直挂心，是个有福气的孩子，会好起来的。”皇帝宽慰道。慕伦这样记挂四公主的事儿，这在皇帝看来，既觉得她和四公主有缘分，又觉得她心地纯善，对她的爱意与敬意又增了一份。
他留慕伦说了一会儿话才让她回宫，果不其然又听到她的叮嘱——“天气转凉了，皇上千万当心身子”。看他点头应了，慕伦才出澄心斋。
然而不出几天，四公主病情恶化的消息已经传遍了内廷。慕伦听说大的时候心里一紧，赶到淳贵人那儿，见淳贵人低首坐在婴儿的床边，像是哭过的样子。她心里推测情况不大好，走到床边先看了看婴儿，孩子的唇色已经不大好看。
慕伦自觉无法体会淳贵人的心情，毕竟正悠从前生病再怎么厉害也远无性命之虞。“太医怎么说的？”她最终还是悄声问了一句。
“能用的法子都用过了，那意思……只能看造化了……”淳贵人说了半句话，眼泪不住落下。慕伦虽然有准备，听她亲口说了还是身上一震。
她找来淳贵人身边的宫女，低声问有什么人来看过。诸多赏赐和太医诊治都是由贵妃的名义安排的；贵妃和惠妃一起来瞧过一次。
当叶子变黄飘落在地的时候，三公主已完全接受了她的名字。名字刚定下来的时候，慕伦就和方湄说好了要尽量多地叫她“莞霁”，让她能尽早适应。
正悠听大人们叫多了，很是好奇。他问慕伦，为什么姐姐的名字变了。慕伦叫来莞霁，让她自己解释“新”名字的来历。小丫头还是很不自在，红着脸介绍了自己的名字，奇怪的是，那天以后她就很坦然地接受这新名字了。
因两个孩子都去了书房，慕伦白天里多了不少空闲时间。她有时掺和掺和方湄的手工活儿，有时到射箭亭一试身手，趁着天气好的时候，也邀方湄一起去花园或别的宫苑转转。
要说与慕伦交好的后宫女眷，方湄当然是第一位，淳贵人算得上是第二号。慕伦不时去看看淳贵人母女，每次都送些给婴孩佩戴的银镯子或是给年轻母亲的耳坠首饰。她看得出来，皇帝给这母女二人的待遇不错。
四公主因过于年幼故没有被抱到中秋宴会上；当慕伦大半个月以后去瞧她的时候，却从淳贵人那儿得知婴儿病了。
“荷儿不停哭闹，乳母也说她不怎么喝奶。今天早上还发起热来，又请太医来看了一次，大半个时辰之后才退烧。”淳贵人眼里含泪，声音微微发抖，紧锁的眉头显出她的极力忍耐。
这神情看在慕伦眼里，令她很是心疼。她暗想，从前小悠多病的时候，我日夜守着，总恨不得替他受罪；我在宫里经了这么多事儿，算是看得开的，我尚且心焦心痛，何况是淳贵人呢。
她仔细问了四公主的异常持续了多久、太医怎么说、开了什么药。淳贵人一一答复，拿出了太医留下的医案，又告诉慕伦，孩子这副模样已经超过五天了。
慕伦暗暗心惊。先前皇帝几次大病，她在照顾之余，有时也向庄太医讨教些粗浅的医理。她问过宫中传开的小儿病症尽量少用药的说法是否为宜，庄太医当时很明确地表示幼儿体弱，宜早诊治，至于用药，只要对症就是好的。
这样说来，四公主的病需要更有效的处理。因担心淳贵人身份不够，慕伦索性自己拿着医案到了澄心斋，想着直接去找当值的老太医。但她一脸凝重早让宫人们看了去，径直报到了海禄那里，又不巧被皇帝看到了。皇帝以为延熙宫出了什么事儿，赶紧吩咐让慕伦进殿，而后方知她是替四公主跑这一趟的。
皇帝派了资历老的太医再去给四公主会诊，一回头见慕伦还是一脸愁容，不由笑了笑。“婴儿才多大，这样的折磨哪里受得住呢。”慕伦对着皇帝道。
“她自出世起你便一直挂心，是个有福气的孩子，会好起来的。”皇帝宽慰道。慕伦这样记挂四公主的事儿，这在皇帝看来，既觉得她和四公主有缘分，又觉得她心地纯善，对她的爱意与敬意又增了一份。
他留慕伦说了一会儿话才让她回宫，果不其然又听到她的叮嘱——“天气转凉了，皇上千万当心身子”。看他点头应了，慕伦才出澄心斋。
然而不出几天，四公主病情恶化的消息已经传遍了内廷。慕伦听说大的时候心里一紧，赶到淳贵人那儿，见淳贵人低首坐在婴儿的床边，像是哭过的样子。她心里推测情况不大好，走到床边先看了看婴儿，孩子的唇色已经不大好看。
慕伦自觉无法体会淳贵人的心情，毕竟正悠从前生病再怎么厉害也远无性命之虞。“太医怎么说的？”她最终还是悄声问了一句。
“能用的法子都用过了，那意思……只能看造化了……”淳贵人说了半句话，眼泪不住落下。慕伦虽然有准备，听她亲口说了还是身上一震。
她找来淳贵人身边的宫女，低声问有什么人来看过。诸多赏赐和太医诊治都是由贵妃的名义安排的；贵妃和惠妃一起来瞧过一次。
慕伦心里盘算着，贵妃能来一趟已经说明淳贵人很受重视，这八成是因为皇帝曾派过澄心斋的当值太医来诊治。而若她那天没有去澄心斋，皇帝大概不会派太医来，甚至可能并不知道婴儿已经病了数日。
她心底微叹，一瞬间觉得伤感又无奈——皇帝爱重她，待延熙宫里的孩子们慈爱有加；可那是例外，皇帝不可能对每一个子女抱以同样的关怀。四公主只是个婴儿，又是女孩儿，能得皇帝过问一二已是极好的待遇。
在这样的愁绪里，慕伦不知不觉就在淳贵人的住处呆到了晚膳时间。她估摸着淳贵人恐怕没认真吃过东西，于是吩咐人回延熙宫报信儿，自己留在淳贵人身边帮忙照看。
好说歹说下，淳贵人吃下了一碗粥。慕伦好不容易松了一口气儿，准备回宫时婴儿又有些异样。于是她赶紧叫人传太医，也陪在淳贵人身边不敢立即离开。
深夜的时候，太医向慕伦和淳贵人奏报婴儿夭折。
慕伦第一次目睹生命消逝，心里乱得很，一时想不出任何话来宽慰淳贵人；淳贵人反而没有眼泪，坐在榻边看起来很平静，只是嘴唇一直颤抖。
“姐姐，”最终淳贵人先开口了，“让你费心了。可荷儿人小福薄……”她再说不下去，眼泪决堤般涌到脸上。慕伦心里酸涩，想到淳贵人失去的不只是亲生骨肉，还有从今往后的希望——往后再有孩子的机会已经很小了。
因为是夜里，婴儿的身子只被简单处理了一下，余下的事情要等天亮得到皇帝的旨意以后才能由操办。慕伦心想，寒凉的夜晚对刚刚没了孩子的淳贵人而言可谓万分煎熬，于是有一搭没一搭地陪她说上一两句话——其余时间都默默坐着——直到天边微亮，她才回了延熙宫。
莞霁和正悠都准备妥当，即将去书房。见慕伦进来，都凑上去缠着她。看着活蹦乱跳的一对儿女，慕伦一句话还来不及说，泪已经流下来了。
她心底微叹，一瞬间觉得伤感又无奈——皇帝爱重她，待延熙宫里的孩子们慈爱有加；可那是例外，皇帝不可能对每一个子女抱以同样的关怀。四公主只是个婴儿，又是女孩儿，能得皇帝过问一二已是极好的待遇。
在这样的愁绪里，慕伦不知不觉就在淳贵人的住处呆到了晚膳时间。她估摸着淳贵人恐怕没认真吃过东西，于是吩咐人回延熙宫报信儿，自己留在淳贵人身边帮忙照看。
好说歹说下，淳贵人吃下了一碗粥。慕伦好不容易松了一口气儿，准备回宫时婴儿又有些异样。于是她赶紧叫人传太医，也陪在淳贵人身边不敢立即离开。
深夜的时候，太医向慕伦和淳贵人奏报婴儿夭折。
慕伦第一次目睹生命消逝，心里乱得很，一时想不出任何话来宽慰淳贵人；淳贵人反而没有眼泪，坐在榻边看起来很平静，只是嘴唇一直颤抖。
“姐姐，”最终淳贵人先开口了，“让你费心了。可荷儿人小福薄……”她再说不下去，眼泪决堤般涌到脸上。慕伦心里酸涩，想到淳贵人失去的不只是亲生骨肉，还有从今往后的希望——往后再有孩子的机会已经很小了。
因为是夜里，婴儿的身子只被简单处理了一下，余下的事情要等天亮得到皇帝的旨意以后才能由操办。慕伦心想，寒凉的夜晚对刚刚没了孩子的淳贵人而言可谓万分煎熬，于是有一搭没一搭地陪她说上一两句话——其余时间都默默坐着——直到天边微亮，她才回了延熙宫。
莞霁和正悠都准备妥当，即将去书房。见慕伦进来，都凑上去缠着她。看着活蹦乱跳的一对儿女，慕伦一句话还来不及说，泪已经流下来了。
【正文63】
“母亲！”两个孩子尖叫着，恐慌地看着流泪的慕伦。“母亲，你不要哭。”过了好一会儿，正悠才不确定地说道，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安慰慕伦。
莞霁正是想象力极丰富的年龄，第一次见慕伦流泪，心里震惊，不过一会儿就想到母亲在外面被人欺负了。她幼时未得皇帝疼宠的两三年里，人虽懵懂却敏感地察觉无论是母亲还是娘都是宫里的弱者，后来情势变化，但当年的记忆一直埋在她的脑海里。
“母亲，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莞霁红着眼睛，声音抖得厉害，“是谁？”
慕伦一愣，反应过来的时候已是轻轻一笑。方湄揽着女儿的肩膀，“霁儿，你别瞎想了，那没影儿的事儿。”
“你们去书房吧，母亲只是有些感慨罢了，没事儿。霁儿，哪有人敢欺负母亲呢？”慕伦冲莞霁一笑，教她安心。
“姐姐，我听说了事情。”方湄在孩子们离开后劝慰道，“你已经尽力了，得想开些。”慕伦只是受到触动所以不禁流泪，这时候早已收了泪意，两人商量着之后要多照顾淳贵人，没说几句，方贵人猛然想起慕伦天明才回来，很可能一夜未眠，于是赶紧催促她洗浴休息。
“这可不像你，”皇帝两天后召了慕伦去澄心斋，一见面便仔细打量她，“朕没想到你当着孩子的面哭。”
慕伦瞟了一眼皇帝若隐若现的笑意，想到两个小的给皇帝报了信儿，没好气道，“可不是没忍住嘛，那会儿心里是真不好受，主要是为淳贵人难过。”
皇帝摆摆手让她坐到自己身边，搂着她以示安慰，“格格，你觉得朕的处理还得当么？”慕伦听他还开玩笑，扬手拍了他一下，坐直身子神情复杂地深深打量皇帝。
“怎么回事？”皇帝见她神色不对，也认真起来，“你有什么事情瞒着朕？”
“自那天起我就在想，在这宫里延熙宫有太多例外了，”慕伦轻声说道，皱着眉头，“您对我和两个孩子可谓关怀备至，可这圣宠太稀少了。”
“你觉得朕对淳贵人关心不足？”皇帝沉声问道，心中暗暗捏了一把汗。慕伦的话已经触了宫中禁忌，他只能祈祷她不要再由着性子讲下去；倘若换作别人，他恐怕已经发作了。
慕伦摇摇头，“皇上待四公主已经足够重视，淳贵人得的赏赐也不少了。这话本不该我说，只是在您面前替淳贵人说罢了。”
皇帝暗自松了口气儿，右手伸到慕伦的手掌上。这意思是要她握住自己的手，慕伦很快会意，开始轻捏皇帝的手。
“荷儿没了，朕也觉得痛惜。这些年你也看到了，女孩儿娇弱，即便宫里物件一应俱全，更不缺太医，养大一个公主也不容易，”皇帝神色落寞，为膝下只有三位公主感到遗憾，“不过朕还有些纳闷儿，你既觉得朕不亏待她们母女，又为什么说那些话？”
慕伦神情复杂地看着皇帝，犹豫是否开口。皇帝催促道，“慕伦，时至今日你对着朕还要这样犹豫不决吗？”他心凉了一下，因为自他病后，他几乎对慕伦完全交了心，眼下慕伦却并不像是坦诚待他。
慕伦轻轻一叹，“我只是心里难过，再加上有些怕……我也是才发现自己已经习惯了活在圣宠之下，甚至整个延熙宫都习惯了，可宫里头这样的习以为常实在令人不安。”
她有意压低声音，自始至终她的话只有她和皇帝两个人能听见。皇帝心里涩涩的，许久没有说话。他知道慕伦说的是实话，宫禁之内沐圣恩从来不应是任何人生活的常态；这是他第一次亲耳听到慕伦吐露愁绪，心疼不已，斟酌半晌才想好如何开口。
“慕伦，有些话朕从来没和你说过，因为宫里不是许下承诺的地方。”他看看慕伦，见她微蹙着眉点了点头，方又接着道，“当初朕病体沉重的时候你来服侍，朕下了逐客令都没能赶走你，”他不禁一笑，”若你未曾来过那一趟，朕与你未必会有亲近的机缘，而且，朕或许从那时开始就卧床不起了也不说准。”
慕伦听到最后这一句，连忙抬头制止，“龙体贵重，皇上别说那话。”皇帝了然地笑笑，右手缓缓翻过来虚虚地叩住慕伦的手背，“你倒是真的心疼这副身子。”
他看到慕伦皱眉不语的样子，不欲这一向开朗平静的人愁眉不展，于是又压着声音解释道，“方才说那么多是想告诉你，不必为自己应得的感到不安。”
慕伦一时恍惚。她记得皇帝以前就说过“应得”之语，当时皇帝试图让她接受天家的亲近与恩宠。
她还沉浸在皇帝的话里迷离不定，一时半会儿没有反应过来，皇帝两次说她“应得”恩宠，含义并不完全一样——第一次是感怀她日夜辛苦侍驾，之前在宫中也过得冷清，皇帝既怜惜她，又迫切希望她能放下心结接受迟来的眷顾；眼下这第二次则是皇帝想让她确信，自己对她的爱重是朝朝暮暮沉淀下的感情。
“皇上……”慕伦喃喃地叫了一声之后，发现自己竟完全不知再该说些什么。皇帝心知她需要时间消化自己的一番话，轻声道，“丫头，朕长你不少，宫中诸事也经历得多些。聪明之人往往因清醒而多烦扰，朕喜你聪慧但不愿你忧愁。你……明白吗？”
“母亲！”两个孩子尖叫着，恐慌地看着流泪的慕伦。“母亲，你不要哭。”过了好一会儿，正悠才不确定地说道，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安慰慕伦。
莞霁正是想象力极丰富的年龄，第一次见慕伦流泪，心里震惊，不过一会儿就想到母亲在外面被人欺负了。她幼时未得皇帝疼宠的两三年里，人虽懵懂却敏感地察觉无论是母亲还是娘都是宫里的弱者，后来情势变化，但当年的记忆一直埋在她的脑海里。
“母亲，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莞霁红着眼睛，声音抖得厉害，“是谁？”
慕伦一愣，反应过来的时候已是轻轻一笑。方湄揽着女儿的肩膀，“霁儿，你别瞎想了，那没影儿的事儿。”
“你们去书房吧，母亲只是有些感慨罢了，没事儿。霁儿，哪有人敢欺负母亲呢？”慕伦冲莞霁一笑，教她安心。
“姐姐，我听说了事情。”方湄在孩子们离开后劝慰道，“你已经尽力了，得想开些。”慕伦只是受到触动所以不禁流泪，这时候早已收了泪意，两人商量着之后要多照顾淳贵人，没说几句，方贵人猛然想起慕伦天明才回来，很可能一夜未眠，于是赶紧催促她洗浴休息。
“这可不像你，”皇帝两天后召了慕伦去澄心斋，一见面便仔细打量她，“朕没想到你当着孩子的面哭。”
慕伦瞟了一眼皇帝若隐若现的笑意，想到两个小的给皇帝报了信儿，没好气道，“可不是没忍住嘛，那会儿心里是真不好受，主要是为淳贵人难过。”
皇帝摆摆手让她坐到自己身边，搂着她以示安慰，“格格，你觉得朕的处理还得当么？”慕伦听他还开玩笑，扬手拍了他一下，坐直身子神情复杂地深深打量皇帝。
“怎么回事？”皇帝见她神色不对，也认真起来，“你有什么事情瞒着朕？”
“自那天起我就在想，在这宫里延熙宫有太多例外了，”慕伦轻声说道，皱着眉头，“您对我和两个孩子可谓关怀备至，可这圣宠太稀少了。”
“你觉得朕对淳贵人关心不足？”皇帝沉声问道，心中暗暗捏了一把汗。慕伦的话已经触了宫中禁忌，他只能祈祷她不要再由着性子讲下去；倘若换作别人，他恐怕已经发作了。
慕伦摇摇头，“皇上待四公主已经足够重视，淳贵人得的赏赐也不少了。这话本不该我说，只是在您面前替淳贵人说罢了。”
皇帝暗自松了口气儿，右手伸到慕伦的手掌上。这意思是要她握住自己的手，慕伦很快会意，开始轻捏皇帝的手。
“荷儿没了，朕也觉得痛惜。这些年你也看到了，女孩儿娇弱，即便宫里物件一应俱全，更不缺太医，养大一个公主也不容易，”皇帝神色落寞，为膝下只有三位公主感到遗憾，“不过朕还有些纳闷儿，你既觉得朕不亏待她们母女，又为什么说那些话？”
慕伦神情复杂地看着皇帝，犹豫是否开口。皇帝催促道，“慕伦，时至今日你对着朕还要这样犹豫不决吗？”他心凉了一下，因为自他病后，他几乎对慕伦完全交了心，眼下慕伦却并不像是坦诚待他。
慕伦轻轻一叹，“我只是心里难过，再加上有些怕……我也是才发现自己已经习惯了活在圣宠之下，甚至整个延熙宫都习惯了，可宫里头这样的习以为常实在令人不安。”
她有意压低声音，自始至终她的话只有她和皇帝两个人能听见。皇帝心里涩涩的，许久没有说话。他知道慕伦说的是实话，宫禁之内沐圣恩从来不应是任何人生活的常态；这是他第一次亲耳听到慕伦吐露愁绪，心疼不已，斟酌半晌才想好如何开口。
“慕伦，有些话朕从来没和你说过，因为宫里不是许下承诺的地方。”他看看慕伦，见她微蹙着眉点了点头，方又接着道，“当初朕病体沉重的时候你来服侍，朕下了逐客令都没能赶走你，”他不禁一笑，”若你未曾来过那一趟，朕与你未必会有亲近的机缘，而且，朕或许从那时开始就卧床不起了也不说准。”
慕伦听到最后这一句，连忙抬头制止，“龙体贵重，皇上别说那话。”皇帝了然地笑笑，右手缓缓翻过来虚虚地叩住慕伦的手背，“你倒是真的心疼这副身子。”
他看到慕伦皱眉不语的样子，不欲这一向开朗平静的人愁眉不展，于是又压着声音解释道，“方才说那么多是想告诉你，不必为自己应得的感到不安。”
慕伦一时恍惚。她记得皇帝以前就说过“应得”之语，当时皇帝试图让她接受天家的亲近与恩宠。
她还沉浸在皇帝的话里迷离不定，一时半会儿没有反应过来，皇帝两次说她“应得”恩宠，含义并不完全一样——第一次是感怀她日夜辛苦侍驾，之前在宫中也过得冷清，皇帝既怜惜她，又迫切希望她能放下心结接受迟来的眷顾；眼下这第二次则是皇帝想让她确信，自己对她的爱重是朝朝暮暮沉淀下的感情。
“皇上……”慕伦喃喃地叫了一声之后，发现自己竟完全不知再该说些什么。皇帝心知她需要时间消化自己的一番话，轻声道，“丫头，朕长你不少，宫中诸事也经历得多些。聪明之人往往因清醒而多烦扰，朕喜你聪慧但不愿你忧愁。你……明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