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人拜吧】原创古风《青玉案》

赤井秀一回京日子渐近,明美便该回府了。有希子却是越发舍不得,成日要明美作伴。志保见此忍不住戏谑,道太后定是后悔,怎么当日赐婚的不是姐姐呢。


“小明美和小志保我都喜欢的,小志保难道是吃醋了?”有希子抿着唇笑,“有小新一喜欢你就行了,不然,他该嫌我这母后碍事了。”有希子说着忽然想起什么,兴冲冲拉着明美的手道:“呀,过些时日我和优作要去南方玩儿,你要不然和我们一起散心去吧。”


明美闻言便是一怔。恰好优作练剑回来,含笑嗔自家媳妇儿:“可是胡说了。明美有着身孕,怎好陪你闹?”


有希子嘟着嘴,似是真心烦恼忧虑:“不放心嘛。小志保有小新一照顾,小明美怎么办……”


“我也已经嫁人了,太后娘娘。”明美柔柔一笑,“秀一他,亦是很照顾我的。”


有希子听了这话方才恍神,颔首轻笑道:“也是啊……”志保看在眼里,竟不知那一瞬她心中所想。

楼主 liekkas白  发布于 2017-03-10 18:58:00 +0800 CST  
前朝政事繁多,工藤新一已是多日未曾入过后宫,只有毛利兰偶尔在御书房伴驾。志保乐得清闲,除却陪明美闲话、做些小婴儿的衣物,偶也邀保本光来静澜斋,一面指导她琴艺,另一面也是要她帮忙补全《清平散》。


这日明美被有希子拉去挑料子,志保唤了保本光前来,叫她试奏曲谱最后一段,两人又商议修改了几处。保本光这些日子琴艺大有进益,正待感谢志保教导,却听闻外面渐进的击掌声。知是圣驾到来,慌忙理了理裙衫。却见静澜斋中众人俱是如常,饶是面上多了一丝喜色,仍是不急不忙。凝贵妃更是显得有几分无奈,摇头笑道:“偏是这时候有空了。”虽这样说,仍是叫人去煮水备茶来。


保本光素日在南府,从未如此近地得见圣颜,心底不禁既紧张又有些莫名喜悦。只见一抹明黄一闪,年轻皇帝已是快步进门,他行走间带起一阵风,有隐约如松如竹的清冽香气。他咧嘴一笑,那笑容光风霁月,却只对一个人。


他眼中只有一个人。他径直向那人走过去,牵过她手,动作熟稔仿佛已如此千万遍。他一面往殿内走,一面侧过头低声问:“想我了没有?”


“还有旁人呢。”那向来清冷的女子面上浮起浅淡红晕,眼波流转间,竟是艳色倾城。


皇帝闻言,这才看见她。“你是何人?”


“奴婢是南府乐伎保本光,承蒙凝贵妃娘娘青睐,得以向娘娘讨教琴艺。”保本光低眉恭谨答道。


“她肯指导你,是你的福气。”皇帝只是略一点头,沉吟片刻方道,“保本……朕听着有些耳熟……你家里人……”


她慌忙跪地道:“奴婢父亲……罪父曾是通政使司,熹和十八年因贪渎获罪……”


“是了,你父亲畏罪自尽,父皇雷霆震怒,将保本家男子流放充军,女眷没为官婢。你能入南府,已是造化一桩。”皇帝高高端坐,缓缓颔首,只轻飘飘一句便定下了她一生。


她却不敢说一句话,只听得他对身边女子笑道:“倒是难得你有这份闲心。朕方才过来就听你这边有琴声,却不像是你。”


“皇上好耳力。”凝贵妃语带戏谑。


“哼,别的不说,听音识人的本事朕还是有的。”他神色自得,颇像是在心上人面前逞能的少年。凝贵妃听了只是低声笑。保本光心知自己多留无益,便告退了。


她迈出殿门的时候,最后听得皇帝贵妃间低语。


“还没回答朕,想我了没有?”


“皇上猜吧。若猜对了,那就是想的。”


“哈哈哈……容我三思。那我只能猜——不想。对不对?”


保本光快步从静澜斋离开,却在拐角抱着琴陷入了沉思。从前她只听人说天家无情,却从未想到,帝妃相处原是这般模样。

楼主 liekkas白  发布于 2017-03-10 18:59:00 +0800 CST  
新一多日没见志保,如今朝思暮想的人就在眼前,鼻间萦绕着她清冷香气,这才觉得心底安稳。


“朕那么忙,你也不知道去看看朕,也不问问朕这些日子胃口可好,休息可好。”新一语气里颇有几分哀怨。


“皇上政务繁忙,臣妾哪里敢去叨扰呢?”志保浅笑,斟了茶递给他,“再者皇上佳人在侧,臣妾去岂不多此一举。”
听得她这样说,新一故意板起脸,上上下下不住打量她。


“怎么了?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志保不解。


“不是,”新一捧着茶盏,故作探究,“我是想看看,是不是哪里来的小妖精附在我媳妇儿身上了。从前怎么不见你吃醋的?”


志保勾唇一笑,眸光明澈。“因为从前,我还没有像现在这样喜欢你呢。”


她声音的余韵像是轻柔暖风,拂过他心尖微微的痒。他畅怀大笑,握着她的手道:“我可舍不得叫我媳妇儿天天吃醋,可是怎么办呢,我偏喜欢看你吃醋的样子。”


志保啐他一口,扭过头道:“那皇上去吧,看哪个美人顺眼就去找她,只消给臣妾送两缸醋来就好了。正巧我这几日随姐姐的胃口,喜欢吃酸的。”


新一只是笑,捏着她素白指尖一件件跟她讲:“毛利小五郎明日便启程回边关了。他一心想娶冲野洋子做侧室,怎奈英理阿姨不允。”


“毛利夫人自然是不会同意的。”志保轻轻摇头,“此事须得靠皇上英明决断。只是都说清官难断家务事,不知皇上如何处置了?”


“朕能怎么办,朕也很无奈啊。”新一夸张苦笑,“亏的是毛利要回边关驻守,朕只得想个折中的法子,准他带冲野洋子一道随军返程。这样全了他两人,英理阿姨也眼不见心不烦。”


“皇上圣明。”志保噙着一丝笑,复又叹气,“只是那洋子小姐身怀六甲,不知是否受得了长途奔徙呢。”


“那就不是我管得了的事儿了。”新一忽地正色,望着她皎洁面容道:“不过……朕倒有一件事,须得同你商议。”

楼主 liekkas白  发布于 2017-03-10 19:00:00 +0800 CST  
“什么事?”志保见他神色严肃,不免也敛了笑。


“赤井秀一出发前,朕同他谈过。”新一把她的手攥得更紧了些,一字一句似乎都在斟酌,“你也知道,他如今官职基本算个闲差。他若想自己挣个前程,须得有些实绩。朕想来想去,外放离京,做出一番成绩许是更好。悬州是西北重镇,除了冬天冷些,气候水土也算宜人。朕想着等他这次差事办完回来,调他去那边任巡抚。”


志保咬了咬唇,思忖片刻,缓缓道:“皇上是替姐夫仕途考虑,臣妾感激。只是姐姐也是有孕在身,恐怕近日无法成行呢。”


“就知道你顾虑这一层,”新一就笑,“朕会从太医院指可靠地太医,随他们一起去悬州,必定保赤井夫人安然无恙,可好?”


志保叹气:“离那么远,我总归是不放心的。而且我们姐妹相认不过五个月,一下子又要分离,若是换作皇上易地而处,可舍得?”


“我知道你舍不得。所幸也不会太久,顶多三年五载,也就调回京来了。而且京中尚有些事务要赤井秀一处理,怎么也要年后呢。”他点点她微翘红唇,调笑道:“你总不会想着,这几年都把你姐姐接进宫里来日日住着吧。那我岂不是要独守空房?不行不行,这绝对不准。”


志保皱了皱鼻子:“原来在皇上眼里,臣妾这般小气了。若臣妾家人俱在,一起接进宫来才好呢,左右是花的皇上的钱。”


她语气柔软娇嗔,一双琉璃般的眼湿漉漉的,看得他心软得一塌糊涂。他握着她的手,凑到唇边吻了吻:“我就是你的家人啊。不光我,还有父皇母后,我们都是一家人。”他窃窃地笑,对着她泛红的耳朵低声道:“以后我们有了孩子,家里的人就更多了……”


她身边一个小针线箩筐,里面放着做到一半的小婴儿衣物,轻软精细,煞是可爱。她神情似羞似恼,瞪了他一眼。可是眸光潋滟,倒看得他一时口干舌燥。

楼主 liekkas白  发布于 2017-03-12 19:24:00 +0800 CST  
志保后来将秀一调任的事情告诉明美,明美却是全然意料之中的反应。


——“秀一他也提过的,他又担心留在京中,升迁太快,会被人闲话是借了你的荣宠。所以他自己去跟皇上提了,如有机会,去边疆历练一番也好。


——“你不必担心,我现在身体强健,胎像稳固,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其实呀,你姐夫早说过,有朝一日,我们一起去看塞北风光,放马牧羊。我呀,也很是向往呢。”


志保虽是在心底叹气,却也知道阻止不了。她自然不愿与姐姐相隔万里,但再转念一想,姐姐离了京中,也就远离了那些动荡风波,未尝不是好事。


她摆弄着小小虎头鞋上的东珠,一时竟有些惘然。


这时外头通传,白马先生来请平安脉了。


“瞧着师兄痊愈,我也放心了。”志保细细打量探面色,轻舒口气。


“本就小伤,不值一提。”探笑着道,又将阿笠身体情况交待一番,教她放心。


“对了,这些日子,你可曾见过羽王?”探忽地问。


志保略一思忖:“三天前在太后宫里见过一面,羽王近来也是公事繁忙,听闻过些日子还要去南方。师兄何故问起他?”


“没什么大事,”探随口应,“这人欠我些东西,须得找他要回来。”探心底暗暗咬牙,上次这人敢偷偷潜入自家宅院,拿走木盒里的东西,看来是要新仇旧怨一块算算了。


志保点头,顺手将几件婴儿小衣叠好:“听说前些日子,铃木家被怪盗基德登门造访了,倒是没丢什么。”


“嗯,”探摩挲下巴,似是心有筹谋,眼底蓦地闪过一丝精光,“自然是去找那个东西的。这人最近蹬鼻子上脸,看来是不得不给他些颜色看看了。”


“师兄万勿冲动,他到底是王爷,事情闹大了不好收场的。”志保觉得有些好笑,她这师兄素来淡漠随性,甚少有人能令他苦恼,竟意气用事起来。


探闻言略挑了眉:“真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这就开始护着他了。你放心,这是我和他的事,不会牵扯旁人。”


他语气中藏了几分生硬,志保只得温言道:“话不是这么说。那人既有这层身份在,咱们就不能拿江湖上那一套对付他,两败俱伤,反倒不美。”她打量探神色,知他听了进去,便复又笑道:“对了,师兄来得正好。下月便是你生辰,我准备了一份礼物,正好拿给你。”说着起身去书架上拿下一个锦盒,格外郑重地递给他。


探不觉含笑:“难为你这小丫头还有心,”说着打开锦盒,见了里面东西不由得一怔,“这是……”


志保笑容明媚,颇有些邀功请赏的意味:“可费了我好大功夫呢,怎样,这份礼物师兄可还满意?”


探低声笑,不住点头:“时至今日,才觉得我有个兄长的待遇。”


志保眉眼弯弯,垂眸笑了一会儿,似是下定了决心一般,定定望着探道:“那兄长,可愿意帮妹妹一个忙?”


“什么帮不帮的,你且说就是了。”探正珍而重之地将琴谱收回盒内,闻听她接下来话语,动作不由得一顿。


“我想……”她指尖攥着袖口,是甚少见的羞涩,“我想自己身体进来调养的好些了,不知要到何时才能……我也想,有个孩子。”


探面色微白,一瞬后又恢复惯常的温和:“寒气侵体,你这病最是急不得。师父为你调理这许多年,刚有些起色,现在要……备孕,不仅困难,而且也有风险。”


志保婉转道:“前些日子,在藏书阁看到一本医书,里面记载了些西洋偏方……我想,或可一试。师兄只要帮我准备这几味药材就行……”


“胡闹,”探低声斥道,“那些偏方来路不明,怎好随便用的?你底子虚弱,但凡猛药都受不住,何况奇诡偏方?”


“那师兄便帮我看看……”志保还想辩解,却被探打断。


“我只问你,是他要你如此吗?”探语带颤抖,仿佛在强忍着什么。


“不是……”她摇头,眸色柔软,“是我自己也想……”


她唇角有微翘的弧度,清淡又甜蜜。他看在眼里,却是一阵苦涩。“所以,你如今……愿意为他生儿育女……所以,你真的觉得他可以依靠,是吗?”


“他……他很好。”她缓缓道,“他会是个好父皇。”


探沉默片刻,僵硬地点了点头。“你既如此想,我也不能拦你。我还有事,先走了。”


白马探提着药箱快步离开了,迈出殿门的一刻脚步踉跄了一下。志保望着他远去的身影,动了动唇却没有挽留。那装着琴谱的盒子孤零零放在一边。


师兄的情意,她怎会全然不知呢。


从前也不是没有想过,若是自己命运并非如此,那兴许到了婚嫁之龄,他师兄妹未尝做不得一对神仙眷侣。然而她此生姻缘既定,况且认识那个人后,方才明白,原来情之一字,最是无可辩驳,无可替代。


所以,她不愿让师兄耽搁在自己身上。然则几次暗示,他却似是无知无觉。


那便总归要想个由头,叫他彻底死心,也好过浪费真心。


她抱着盒子轻轻叹气,心想着下次再见他,要把话说清楚才好。


然而三天又三天,她没见到他。是眼下带着阴影满脸疲惫的新一来看她的时候,说起来京郊十余里外的镇子爆发了时疫,来势汹汹。白马探从前便是治疗时疫有功,此番自告奋勇,带了太医院一队人手去了疫区。

楼主 liekkas白  发布于 2017-03-12 19:27:00 +0800 CST  
【五七】
【一枝一叶总关情】


这场时疫来得突然,疫区离京城又近,朝中上下如临大敌。皇帝钦点羽亲王为赈灾使,带领医官及大量药材亲赴疫区,设立病迁坊,控制来往出入。京城门前设置关卡,所有从疫区方向过来的人都要在城外羁留五日,确认没有任何症状方可进城。


宫内更是为着预防做足了准备。百官上朝前需先盥手熏艾,太医院院正新出义辉带人在宫中各种日夜两次焚烧艾叶。志保所能做的事只有教步美等人在随身佩戴的荷包里填上药材,少往人多的地方去。心中又记挂明美和阿笠,幸好前朝传来的消息是百官家中也都分发了预防的药物,阿笠与秀一日日觐见,应是无事。


志保最是忧心探的安危,这人一声不吭直接去了疫区,也不知准备是否妥当。师兄医术自是高明,但时疫来势凶猛,往往又千奇百怪难以定论,可不是那么简单的。若在往常,探至少会派华生来传个信儿,而今这人像是赌气一般,一点音讯也无。


人一闲下来就容易胡思乱想,而更难办的,是胡思乱想却又没有任何头绪。志保越是担忧,越是心情烦乱。已是深秋,御花园里花叶凋零,空气中弥漫着熏艾的刺鼻气味。忽地一片黯淡中现出一抹亮色来,是毛利兰带着几个婢女缓缓而来。


“妹妹今日难得有兴致啊。可惜天气冷了,这园子里光剩些树叶子草叶子,看见了心情也不好。”兰声音柔软,却是有些恹恹的。


志保莞尔:“四时之景不同,而乐亦无穷也。兰姐姐是忧心过重,所以见了这天高气爽,心情也难以畅快。”


“自然比不得妹妹豁达。”兰轻抚头上一支鎏金点翠鸾鸟步摇,“本宫听说,妹妹近日愿意纡尊降贵,指点南府一个小小乐伎呢,当真是有闲心。”


“姐姐这是笑话我呢,”志保轻笑,“都怪我偏生是个好为人师的性子。看那孩子在音律上颇有天赋,只是心力不足,觉得可惜罢了。”


兰缓缓摇头,曼声道:“你可知,那乐伎的身世?她可是罪臣之女,你招惹上她,可不一定是好事。”


“我从前并不知她身世。”志保淡然,“罪臣之女又如何,她自己的命运前程,是她自己的。”


兰颇为诧异,短促冷笑一声:“这样说来,你是下定决心要抬举她?”


志保亦是不解,烟眉微蹙道:“姐姐误会了。保本姑娘心底纯净,而且我想她许是心有所属,不会起攀附之心的。”


兰不禁扬眉,一双杏眸在她身上定定瞧了半晌,轻轻叹息。


这时远处来了几个医官打扮的人,是新出义辉带领太医来御花园中焚艾了。志保知道新出智明也随赈灾队伍去了疫区,便随口一问。


提起儿子,新出义辉颇有些自矜:“智明的医术自然没话说。他留在宫里固是良助,但这孩子志向高远,道是治疗时疫,总归是要亲见病人才好诊断。只叹我老迈,否则也该当亲赴前线才是。”


志保端坐亭中,唇角带着一丝笑意听新出义辉回话。新出义辉统领太医院二十余载,新出智明又尽得其真传,他父子二人在宫中可谓是风头无两。然而自打白马探入职以来,新出家在太医院的地位已是隐隐受到威胁。新出智明主动请去疫区,未尝不是存了与白马探较量的心思。


“新出大人可别这么说,这宫里要没有大人坐镇,我们可要惶惶不安了呢。”兰声音柔美婉约,听着就叫人舒服。


志保便点头道:“兰姐姐所言极是。如今太上皇、太后与皇上的安危,都系于新出大人身上呢。如今京城里情况稳定,不知大人可曾收到疫区消息,可知那边情形如何?”


新出义辉捋一捋胡子,慢悠悠道:“昨日羽王殿下派人送了口信,病发最严重的只是一个小村子。娘娘不必太过操心了。”


兰不以为意:“一个小村子能有多少人,太医院可是派了十位国手前往呢。妹妹有这时间,还是多关心皇上吧。皇上为着时疫,忧心忡忡,寝食难安。我昨日见,觉得他又清瘦了不少呢。”


志保闻言只是浅笑:“是啊,咱们没办法替皇上分忧,只能做好本分了。”

楼主 liekkas白  发布于 2017-03-15 18:07:00 +0800 CST  
半个月过去,京中虽没发现病患,却是隐有流言,疫情非但没有控制住,去赈灾的医官中,也有一些已经感染。


一时间人心惶惶。皇帝令朝中大小官员简衣素食,宫内一应用度削减,节约钱粮用于救济灾民。志保听了元太带来的消息,不免心焦。又过了两日,红子想方设法进了宫,却是带来一个坏消息。


“他不许我跟着去,昨天却派飞鸽传书给我送来这个。”红子口中所言正是赈灾使快斗。她小心翼翼从怀里掏出一封短信,纸张微微的卷。


志保迅速读了一遍,容色大变,面上血色尽褪。


信中写道,太医对时疫束手无策,快斗为顾全大局,只有将整个村子封锁隔离,全部人手都已准备撤离。而当他们离开后,却不见了白马探踪影。


“你说,这可如何是好?”红子亦是不安,“这人能去哪儿呢?疫情控制不住不说,他们回京复命后,白马探一定会被认定是擅离职守,到时王爷就算回护,怕也是有心无力啊。”


志保屏退所有下人,微阖了眼,指尖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思虑片刻。


“红子,帮我一个忙。”她声音低沉,却清泠坚定。


时疫猖狂,钦天监夜观天象,称鸾星格外明亮,且移动方向指向箕宿。箕宿属水属东,又与吉星鸾星相应,钦天监认为天象所示乃是提点解决之道。而当夜凝贵妃梦中见得佛祖喻示,告诉她心诚则灵。钦天监道鸾星意指女子,五行中水合冬季,凝贵妃是唯一一个生辰在冬天的后宫嫔妃,所居宫殿也是在宫城东方。结合此梦,便是要凝贵妃潜心向佛,便能化解时疫危情。


凝贵妃听闻钦天监解析,便毫不犹豫向皇上请旨,亲往普云寺为天下苍生祈福。

楼主 liekkas白  发布于 2017-03-15 18:08:00 +0800 CST  
天刚蒙蒙亮,送凝贵妃去普云寺的车队便已出发。凝贵妃为国祈福,是后宫表率,皇上本意要设全套贵妃仪仗出行,是凝贵妃道赈济灾民是头等大事,出行用度理应从简,只两驾马车而已,由一队御林军护送。连随侍宫人都只带了步美一个,另有红子作陪。


“我瞧着,皇上对你,可是百般不舍呢。”红子看着闭目沉思的志保,有心调笑,“你心却硬,为了旁人丢下他不管。”


“他身边没有我,还会有别人照顾,”志保缓缓睁开眼,眸中尽是坦然,“可是师兄,我恐怕他一己之力无法应对。况且,陷他于如今境地的,是我。”


红子听见她话尾的轻声叹息,红色深瞳中闪过一丝不忍。“你且放宽心,我已经通知了王爷,他会着人接应你,送你去寻白马探的。”


“红子,”志保忽地握住她的手,“要不然,你先回去吧。我还是有些担心,事情一旦败露便是欺君之罪,我是无妨,你却会被我牵累……”


“都这个时候了,怎么还瞻前顾后起来?”红子嗐了一声,“咱们这个计划没有破绽。你只要快去快回,别的事情都交给我就好。”


志保仍是迟疑。红子便摇头道:“我知道你总是为旁人担忧,可是,事情总有轻重缓急,而且就算是为了白马探,这个忙我也是要帮的。”


“红子……”志保心绪大动,胸口微微起伏。


“好啦,不说这些了,好好整理一下,就快到了。”红子从窗帘缝隙中向外望去,已看得见普云寺一角飞檐。

楼主 liekkas白  发布于 2017-03-17 19:24:00 +0800 CST  
普云寺僧众得知贵妃为国离宫礼佛,一早便洒扫山门,在寺外静候。但见女子妆饰素简,一袭白衣,清逸出尘。行走间从容端庄,恍若谪仙。身后又有两名少女相随,一个黑发黑眸,一张圆脸仍有些稚气;另一个眼眸发丝却是罕见的火红,饶是素面朝天也难掩冶艳,她只顾盼流转间,便教几个小和尚红了脸。


“阿弥陀佛。”仍是空闻方丈,合十为礼,眸光澄澈和煦,“凝贵妃娘娘为百姓疾苦,肯舍身向佛,贫僧心中十分感念。”


“天象示意,佛祖诏谕,本宫为皇上分忧,本就是理所应当。”志保笑容温和。


“数月不见,娘娘又清减了些,想是忧思不断啊。”空闻指引志保往寺内走,一面温声寒暄。


“我等俗世之人,自然免不得红尘琐事烦忧。本宫也私心想着,能在寺中谋个清静。”志保声音清泠,“怕叨扰了各位高僧修行,还请方丈只消安排一间最普通的禅室,能容本宫潜心祝祷便可。”


空闻点头称是。志保先随着空闻进了大殿,抬眸见佛像宝相庄严,闻得梵音袅袅、木鱼声声。志保接过空闻递来的三炷香点燃,跪于蒲团上虔诚跪拜。


“佛祖厚德,信女在此向佛祖诚心祈求,愿时疫尽快治愈,保佑我凌风百姓安然无恙。”她低声喃喃,心底却在默念,欺瞒佛祖,实是不得已而为之,若佛祖认定此乃不得宽恕之大错,便只报应在我一人身上就好。


寺中禅房简单洁净,这几间向来是特意设给宫中女眷礼佛所用,一面是床榻,另一面则挂着设着蒲团木鱼等物。因着此番是入寺修行,不比往常祈福,榻上整整齐齐叠着三件缁衣,是她们要穿的。步美觉得新奇,抖开来看了看,又往自己身上比了比。


“想不到我有朝一日竟要穿这个。”红子也觉得有趣,“这趟也算没白来,好玩儿。”


“我这是闭关礼佛,日常无事不必出门。你愿意玩儿,别叫别人看见就行。”志保环顾,听外面无人,低声道:“不耽误时间了,快换吧。”红子打开自己随身的包袱,拿出数个瓶瓶罐罐和两个锦盒来。步美闻言,便也收了笑容,走到门外,反身关好房门。


一刻钟后,步美目瞪口呆地望着面前的两个女子,惊讶得说不出话。一个明明有一张自家主子的面容,回眸一笑妩媚撩人;另一个红发赤瞳,一开口却是熟悉的清冷声调:“小丫头发什么呆呢,快来跟我收拾下东西,叫你们主子休息。”


红子顶着志保的面皮,原想揣度她神色,听了志保的话便掌不住笑:“佛祖面前,你也想折煞我。”

楼主 liekkas白  发布于 2017-03-17 19:24:00 +0800 CST  
夜幕黑沉,唯几颗星子明灭闪烁。志保换上夜行衣,对着镜子几番确认自己模样。红子替她整理好包袱:“这里面我备了五张人皮面具,足够用两个月的。”


志保点点头:“出宫前我准备了些东西,放在步美那里,以备不时之需。”


红子不免诧异:“能有什么不时之需?”


志保抿唇而笑,只道:“用不上便最好。”


红子眼眸一转,却是大约明白了她意思,便心照不宣地笑起来:“我晓得了,你放心吧。王爷说,接应你的人就在寺外西边院墙。”


步美忽地急急道:“呀,临出门前,特意准备的那件貂裘呢?眼见着天气一天天冷了,娘娘又怕冷,怎么没带出来……?”


志保回身刮了刮步美的鼻尖:“我是偷偷出去办事儿,哪能穿那么显眼?傻丫头,放心吧,冻不着的。”


红子叹气:“此去艰难,你一定要注意自己身体,这才最要紧。王爷说疫情险恶,你到时找到白马探便回来吧,其余的就别管了。”


步美一双杏眼里泛了隐约泪光:“是啊娘娘,可千万别自己染了病……呸呸呸,我们娘娘福泽深厚,一定逢凶化吉,遇难成祥的。”


志保笑得弯了眉眼,拉过两人的手:“放心,我心里有数的。”又对步美道,“你可要记住了,我是小泉小姐,你身边这位,才是真正的娘娘,别叫错了。”


步美忙不迭点头。志保抬眼看看夜色:“时候不早了,再晚些怕是值夜的僧人要走到这附近了,我先走了。”言罢推开窗子,踏上窗台。


步美眼中终于滴下泪来。


红子轻声道:“保重。”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风中一瞬间逸散,而那道黑色身影纵身一跃,便已溶进夜色之中。

楼主 liekkas白  发布于 2017-03-19 18:45:00 +0800 CST  
兰端坐在暖阁里,对着灯火比着一张鸾凤和鸣的花样子。玛利亚走进来,劝道:“娘娘当心眼睛。”


兰放下绣样,瞟了玛利亚一眼:“送走了?”


“是,”玛利亚回道,“乐伎已经尽回南府了。娘娘,这时候,咱们宫里叫乐伎来唱曲儿,会不会不大好?”


兰嗤笑一声:“皇上有许多日自没入后宫了吧?”


“是啊,”玛利亚把烛火挑亮些,“原是为着京兆府的一直忙着,好不容易闲了下来,又赶上时疫。皇上何止不曾踏足后宫,连绿头牌,都没翻过呢。”


“父亲离京前,本宫好歹能日日陪着皇上,如今却连见一面也难。本宫又不是什么冬日出生的鸾星,苦于不能为君分忧,心情烦乱,叫个乐伎来唱唱曲儿又能怎么样?”兰懒洋洋地,拨着手腕上一枚翡翠镯子。


“娘娘说的是。”玛利亚道。“凝贵妃此番出宫,约莫着好一阵儿回不来呢,这宫里就娘娘最得皇上眷顾了。”


兰蹙了蹙眉:“这是什么话,叫别人听去倒像是盼着时疫长时间好不了呢。”


玛利亚一惊,慌忙道:“奴婢失言,请娘娘责罚。”


“算了吧,只本宫一个人听见而已。”兰瞥她一眼,“我且问你,你瞧着,那保本光怎么样?”


“奴婢看她,面上倒是本分,”玛利亚认真回道,“只是同她聊了几句,听她也是个心高气傲的。当年他父亲替人顶罪,家道中落。奴婢听着,她虽是不敢怨恨,却心里也憋着一股劲儿,想为她家翻案呢。”


兰不禁冷笑:“这样的人,倒是难得。做个乐伎,确实委屈她了。”


“只是……”玛利亚迟疑,“奴婢却听南府人说,保本光原本……与新出大人青梅竹马,也是情谊深重。前些日子,新出大人纡尊降贵,亲自到南府给保本光看诊呢。”


“新出?新出智明么?”兰没料到这一层,轻轻挑了眉。旋即又冷笑:“一个太医,能有什么出路,能替她家洗冤么?她要真是个聪明的,自己心里合该有主意。”


“可是娘娘……”玛利亚小心翼翼道,“娘娘如今正得盛宠,何必将皇上推给别人呢?”


“盛宠么?”兰缓缓念着,素白面色竟是如覆霜雪,“你还看不清吗?本宫同皇上二十年情意,那宫野志保,何德何能能与本宫平起平坐?在皇上心里,二十年,却竟比不过六个月……”


玛利亚连忙道:“娘娘切莫妄自菲薄啊。皇上……这天底下的男人,不都是贪图个新鲜么。那怜妃初入宫的时候,也是风头无两,如今也沉寂了不少。不管怎样,娘娘在皇上心中,一定是最重要的啊。”


“对呀,”兰唇畔漾出笑意,“所以,我偏得给宫野志保找点不自在,叫她们争起来,这才好呢。南府出来的,都惯是姿容摇曳,最是魅人。宫野志保觉得自己做了回善人,信她别无二心,我便偏要抬举了她。”

楼主 liekkas白  发布于 2017-03-19 18:45:00 +0800 CST  
匹斯可一案初初平定,又逢时疫猖獗,皇帝夙夜劳心、昃食宵衣,几乎日日都宿在御书房暖阁里。许是劳累,这几日咳嗽起来,起初担忧是时疫,幸而太医诊治下来,道是风寒所致。太上皇太后不免更为忧心,太后懿旨诏喻,蕙贵妃与怜妃轮流在御前侍疾。


怜妃倒是如常,到了时辰便去,皇帝见了她也不过是点点头,也不必她动手服侍什么。水无怜奈心中清楚,皇帝其实病得不重,所谓侍疾,不过是太后着意要后宫嫔妃多在皇帝眼前露脸罢了。如今皇帝吃下两帖药,发一发汗已经好得七七八八,只是脸色差了些,正披着一件紫貂裘靠在榻上翻着奏折。


服药的时辰到了,怜奈将煎好的药端过去,试喝了一口,才奉与皇帝。他手里仍拿着朱笔,左手接过来一饮而尽。


“药苦,皇上可要吃个蜜饯?”怜奈温声软语,“臣妾特意做了桂花腌梅子和砌香樱桃。”


“怜妃有心。”新一抬眼,打量她一番:“也好,朕也尝尝你的手艺。”


怜奈端过漆盘,新一拈了一枚梅子吃了:“味道不错,甜中带酸,清香满溢,与静澜斋小厨房做的不相上下。”


“臣妾怎好与凝贵妃娘娘相较呢,”怜奈小心翼翼,觑着皇帝神色道,“臣妾只是想着,若凝贵妃娘娘如今在宫中,会准备什么来伺候皇上。”


新一便轻笑颔首:“你倒坦率。”说着略一扬眉,怜奈顺着他目光看过去便会意,持了墨锭仔细替皇帝研墨。


“吏部这些日子正在思量新科进士官职。旁人都好说,只本堂瑛佑,朕听说是你弟弟,倒想问问你的意思。”新一语气随意,倒真像是谈论家常。


怜奈急忙道:“朝政之事,臣妾不敢妄议。”


“无妨,这儿没第三个人。你随意说,朕也就随意一听。”新一批复好手中奏折,放到一边。


“臣妾……瑛佑他年纪尚小,见识短浅,又不擅与人来往,缺少历练。官职低微不要紧,臣妾只希望……他任职之地莫要离京城太远,这样臣妾就算不能时常见到,心底也稳当些。”她将心底所愿一股脑说出来,倒畅快了不少。


新一听了她这样说,起初有些神色莫测,到后面却是笑了出来。怜奈不知为何,讷讷地站在原地,过了片刻才晃过神儿来,慌忙跪地道:“臣妾失言,请皇上恕罪!”


“你何罪之有?”新一似是真的诧异,“赶紧起来,别动不动就跪的。朕又没责怪你。”


怜奈迟疑,低声道:“皇上突然发笑,臣妾以为是自己所言荒谬……”


“没有的事儿,”他这次是真的笑,“朕只是觉得你说得不错,真诚、坦率,也确是个姐姐会打算的。”


“皇上说笑了。”怜奈微微红了脸,站起身来继续替他研墨。听得他简短却极为可贵的应允。“朕会斟酌。”


“对了,朕听说左相身子也不大好,说是痢疾。虽是遣太医问过了,可朕见不着面,总归不大放心。你是他义女,也该去问候一下。”他又是闲闲道。


“臣妾谨记,多谢皇上关心。”怜奈心底不禁一凛,然而皇帝依旧噙着那缕和煦如春风的笑,只是瞧她一眼,又垂眸去翻下一本奏折了。


一时御膳房送了午膳来,因着因着皇帝病中,太医嘱咐饮食务须清淡,菜式也简单,就摆在暖阁小桌上。原本怜妃要侍奉皇帝用了午膳,却听外面通传,蕙贵妃到了。


“怎么,你宫里揭不开锅,要来朕这里蹭饭么。”新一见了踏进殿中的兰,不禁笑道。


“臣妾只是急着见皇上呢,”兰轻声曼语,手中提着食盒,“听说皇上病了,臣妾心中挂念的很,等不及要见皇上了。”


“蕙贵妃既然来了,那臣妾就先告退了。”怜奈见他两人笑语晏晏,知道自己留下也是无趣。


水无怜奈走出御书房,外头天高气爽,阳光晒得人一身的暖洋洋。婢女不禁道:“娘娘怎地不多陪皇上一阵子?那蕙贵妃,来得也忒不是时候……”


“好啦,多大点事儿,也值得说。”她轻声斥了一句,面上却有着隐不住的喜色。她是聪明人,她也知道,皇上清楚她是个聪明人。

楼主 liekkas白  发布于 2017-03-26 20:55:00 +0800 CST  
“兰儿来得早,想必也还没用午膳吧,正好陪朕一起吃。”新一笑道,“前几天朕都是一个人吃饭,当真也是无趣。”


兰一双黑玉眼眸里尽是浓得化不开的无限情意:“皇上勤勉国事,臣妾不敢打扰,若是早知皇上无聊,臣妾冒着被皇上斥责的风险,也要来探望皇上呢。”


他咧嘴笑开来,一如当年清澈俊朗的少年。兰坐下瞧着桌上菜色便蹙眉道:“皇上病中,就吃这些吗?一点荤腥也无,食之无味,这病怎能好得快呢?臣妾亲自炖了盅鸡汤,皇上用些吧。”


“这倒无妨,”新一笑吟吟地喝着一碗莼菜汤,“是朕告诉他们,朕这些日子要茹素,既可静心,也算是斋戒礼佛的心意。”


兰叹气道:“皇上怎好如此自苦?皇上本就为着政事日夜劳心,休息不好,吃的又不好,这些日子瘦了不少,臣妾看着真是心疼呢。”


新一放下碗,微微摇头道:“朕初登基,根基未稳,朝中又是接连生事……朕若不辛苦,何人辛苦呢?兰儿,别人不提,朕却想,你是该当明白的。”


“皇上说的是……”兰眼中隐有盈盈泪光,“只是……皇上便是这样劳心劳神,才病了的。皇上心系百姓自然是好,可是皇上若真病了,百姓苍生又该仰仗谁呢?”


新一撑着额头,偏着脸极认真地听她说话,温声笑道:“兰儿说得有理,我记得了。一张一弛,宽严相济,也是夫子教导的处事之道。”


兰方才绽开笑容,也不再多言,只殷勤替他布菜。新一觉得身上热了,便将披着的貂裘脱了,只着一件玄色锦袍。兰见到他腰间系着的香囊,那丝婉转的笑便像是深秋的霜露,凝在了唇角。


“皇上近来常将这个香囊带在身上呢。这天青色搭配皇上素日的明黄衣衫倒好,可是皇上今日着玄色,这香囊颜色便有些不相配了。”


新一的面色一瞬柔软了许多,唇边显然是明晃晃的欢喜:“志……凝贵妃通晓医理,她教人在香囊里填了药材,可以预防时疫,这气味又清心宁神。朕觉得好,而且……也习惯了。”


兰面色不豫,迟疑了许久方才道:“皇上日日将这香囊带在身边,其实是心里思念妹妹吧。皇上喜欢妹妹,她的东西便自然都是好的。”


“兰儿休要取笑朕。”他望着她,神色是一贯的温和。“她有她的好,你也有你的好啊。”


兰持银箸的手不禁一颤,末端细细的银链子发出细碎的响声,却像是重重击在她心头。他却一点没注意她的模样,只是垂眼理着香囊上的流苏,似是珍而重之。


心底方才有的雀跃欣喜已是烟消云散。她咬了咬唇,忍不住问了出来:“那妹妹,是哪里好呢?”


“你若是这样问,朕也说不清,她到底哪里好。朕……朕只觉得,第一次见到她,却像是很久之前就已经认识了一般……”他放下朱笔,以手抵额,说着却又停住了,眸光悠远,仿佛他所言所思之人就在眼前。


兰一瞬不瞬地将他神色变化清清楚楚看在眼里,只觉心中气苦。


他却在极认真地想,那个人,到底哪里好呢。


她无疑是美的,但他从小到大,也是看惯了美人儿的。她确实聪明,但按理讲,他素来不喜欢自作聪明的人。她心底玲珑关窍教人看不透彻,不算坦诚;她面对不喜之人向来冷请,不算纯善。她不温柔,也不婉媚,她心底最重要的人是她姐姐,也不是他。


可偏偏是她,最是明白他。他一个眼神、一个手势,她便懂。认识她以后,方知有些人,见了一面就似已经过了一生。


兰的话柔媚婉转响在耳边。“皇上思念妹妹,又劳心伤神,臣妾这些日子总想着如何能叫皇上开怀,便教南府乐伎排演了新曲。皇上若是无事了,闲下来去听听,可好?”


他方才回了神,看着面前女子殷殷期待的面色,不免心中生了几分歉疚之意。“好,”他点头,“兰儿有心了,朕会去的。”

楼主 liekkas白  发布于 2017-03-26 20:56:00 +0800 CST  
天色大亮,太阳仿佛是一只空洞无情的眼,在空中冷冷注视着被阴霾笼罩的村落。探坐在一截树墩上,盯着火炉上的药罐。身上的素白长衫沾满灰尘,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颜色。秋风凛凛,卷起黄沙漫天,他伸手按住脸上的面巾。风声是低沉的嘶吼,裹挟着周遭死亡的气息。


这种地方,可以算是绝境了吧。他自嘲苦笑。


还真是自讨苦吃啊你,白马探。


他顾不得手上的脏污,用力按着因三天三夜没合眼而作痛的额角。这里是一座死城,而他,却是无边绝望中唯一的希望。


风声夹杂着哭喊的声音,真是比胡乱拨弦还要难听。


突然,他似乎听见熟悉的呼声。


“师兄——师兄——”


那声音越来越近。


“探哥哥!”


一定是太累出现幻觉了。他俯下身,把头埋在膝盖间,闭上眼睛。


可是那声音越来越清楚。


幻觉也好。


他叹口气,缓缓站起身来,顺手捶着腰。


然后不敢置信地揉了揉眼睛。手上沾得的灰尘刺得他流出眼泪来。


远远地有两三匹马正飞快驰来,他泪眼迷蒙,只看得出当前一人黑衣红发,在耀目阳光下如一团烈焰。


明明是完全不同的长相,可他想,那就是她。


他愣住的片刻工夫,来人已到近前。


等到他看清楚她的样子,她已经飞身下马,大口大口喘着气,站在离他一步之遥的地方定定看着他。


“探哥哥。”他听见那朝思暮想的人儿唤着自己的名字。“你好不好?”


有什么东西冲刷着脸上的灰尘,他想着自己这副样子一定难看得要死。


“志保……”他喃喃着她的名字,大脑一片空白,搜肠刮肚也不知说什么才好,“我……你别看我,我太脏,难看死了。”


志保抿嘴笑起来,心里却难过到不行。她这个骄傲的、优雅的、有洁癖的哥哥,竟陷进这般狼狈的境地里。她来不及多想,伸臂紧紧抱住他。


他身上尽是灰尘和药混杂的难闻味道,她却不愿意放手。眼泪止不住地流出来,沁进他泛黄的衣襟。


“你怎么这么傻啊……一个人留在这种地方……”


“为什么不告诉我……你都叫华生传信给羽王了……”


“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


“如果你真有什么……那我与你最后一面,竟是在跟你吵架……”


志保松开手,站得远了一步细细端详他,口中叹道:“还好,你没事。”


白马探愣在原地,所有的思维都已经停止运转,唯有心里被满满的狂喜所占据。


她亲自跑来找他。她说她担心他。


他余光看见另外两个人在不远处。一个随从模样,牵了马垂手而立。另一个白色长衫,腰间束着金带,正眯着眼向他二人方向看过来。


白马探按下心头悸动,越过她肩头向那人点头致意:“多谢王爷前来搭救微臣。”


“好说好说,举手之劳,”快斗摆摆手,别过眼去,“白马先生到底也是朝臣,要是半途失踪,也是我这监赈使失职。”他有些气闷,连自己也想不清楚,这究竟是因为他们师兄妹情深,还是纯粹为着看见红发赤瞳的少女投入别人怀抱。


岫岩低着头不敢多看,真心不明白王爷和小泉小姐在打什么哑谜。小泉小姐非要大费周章地从普云寺偷跑出来,而且她似乎与往常不大一样,对王爷总是淡淡的,却只对那被困在罗水村的郎中很是挂心……他在偷偷瞄着这三个人个人,不由得很是为自家王爷的情路担忧。


志保回眸看了快斗一眼,只是轻笑,从袖筒里拿出一个玉瓶给探:“想着你这几日应该吃完了,我又多带了些。”


探接过去,略一掂量:“这太素丹,我给过你五颗,如今里面还有四颗,你都带出来了?”


她似是有些不好意思,语气有些急:“你在此处,环境凶险,一颗只能抵十日之用,我想了想还是都拿着,以防万一。”


“什么好东西?”快斗见他二人私语,忍不住插嘴。他见白马探拔开玉瓶的盖子,指尖一动,口中便被他塞进了一颗什么东西。他刚想发问,那人又一点他肩窝,他便下意识地将那东西吞进了肚里。


“你给我吃的什么?”快斗疑惑。


“毒药。”白马探看都不看他,轻飘飘丢给他两个字,转身就走了。


“你可是个郎中!大夫!治病救人的!你怎么敢随便给人下毒!”快斗嚷起来,弯腰欲呕。


志保窃笑,安慰他道:“王爷放心,不是毒药。”


“我就说嘛,你总不会这么狠心。”快斗嘟嘟囔囔,却在听到她下半句话的时候又抓狂起来。


“只不过是蛊而已。为免王爷说漏嘴,我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呢。”她那双赤色眼眸眨啊眨的,叫他心痒痒,牙也痒痒。


快斗撇撇嘴:“说得多了,本王反倒不信了。”我猜啊,这一定是个好东西。让我想想……”


“那是太素丹。”探知道快斗是要话唠得没完了,嫌他聒噪,直接给了答案。


“太素丹?”快斗一愣,“这不是传说中令人百病不侵的神药……”


“省得你病倒了,再耽误事儿。”探也没心思逗他,语气不冷不热。


快斗笑得一脸谄媚:“对我这么好啊。哦,对了对了,我想起来,我之前看你在皇兄荷包里放的,是不是就是这个东西?”


志保无奈。却听探道:“这太素丹不服用,只随身佩戴也有效用。皇上龙体贵重,在这非常时期,也是应该的。好了,你们随我来吧,病舍里的人都等着救治呢。”

楼主 liekkas白  发布于 2017-04-04 00:12:00 +0800 CST  
志保、快斗与岫岩三人跟着探进到一间棚屋里。快斗与岫岩对这里并不陌生,只是几日过去,情形似乎更恶劣了些。孩童的哭声不绝与耳,但就那哭声也是虚弱的。几人拿帕子捂住口鼻,探又回身塞了一颗丸药给岫岩:“你也吃一颗。”


岫岩看自家主子也吃过,便也不多问,吞了下去:“这药这么好,那给大家都发一颗,不就好了?”话没说完就被挨了主子一记爆栗:“你这小子,没见过世面就别乱说丢人。太素丹可是平济堂的不传之秘,一颗价值千金,你能吃上一颗,偷着乐去吧!”快斗一面说,一面偷偷瞟向探,却见他神色如常,一点异状都无。


岫岩愣愣地点了点头,四处张望,不由得钦佩道:“看情形像是比前几日好了些,白马大人到底是有办法的。”


“倒也不是,”探摇头,“我只是尽量让病患退烧,避免溃疡生疮的部位感染。治标不治本的。”


“主要的症状是发烧,手脚四肢起水泡,却又不是天花……”志保查看一个患病妇人的情况,“这病从前没见过,只能对症下药,才能找出办法。”


探颔首,蹲在志保身边:“还有一件,你看。”他请那妇人张开嘴,志保见状不禁蹙眉,问道:“所有人都这样?”


“是。口舌生疮,溃疡很严重。大人还好,孩子们因疼痛难忍,吃饭喝水都不愿意,病难免不容易好。”探叹道。


“咦,这屋里的病人,怎地有的手上系了条绳子?”快斗问道。


“别动那个,”探沉声道,“我这几日试了两个方子,这屋子里的病患我分成了两批,是要看看哪种方子更有效。”


快斗点点头:“是要摸索着来。可这试验下去,多久才能有成效呢?”见探眼风扫过来,急忙举起手道,“我可不是催你,随口一说罢了。”


“催也没用,病都要一点点治。况且最要紧的,是药材不够了。”探似有深意地看了快斗一眼。


“那可怎么好?”快斗似是颇为为难,“本王来此,是为了救你离开这儿,不是陪你在这儿看病,更不能挪用别处的药材。依我看,你不如先跟我走,南下去罗阳县,那里如今也有病患,而且人口密集,一旦传染开来,更加不妙。”


“罗水村是第一个发现病情的地方,要研究如何处置,总是这里最方便。”探看看时辰,去从炉子上端了药来,“再者我走了,这一村子的人怎么办?”


快斗抱臂而立,看着他将药分到小碗里:“先生妙手仁心,置一人生死于度外,本王佩服。只是太医都在罗阳,先生与他们群策群力,岂不是能更快查出病因和处方?”


“那就更算了吧。”探依次将药端给病患,看着他们喝下去,“人多手杂,更是麻烦。太医院的那些人,先是官,才是医。”


快斗听他语气不善,便岔开了话去:“那你说,没有药材,该怎么办?”


探在衣襟上擦了擦手,也不说话,只出去拿了第二副药来。快斗也跟着出去,紧盯着探的一举一动。


“师兄不必再跟王爷打哑谜了,”志保也推门出来,似笑非笑,接过探端来的药罐,“王爷就在等你那一句话呢。”


快斗闻言,面色就有些不豫:“本王……只是关心药材的事。”


“也许吧。”志保眸光柔和,却是语带机锋,“王爷亲自下的命令封村,怎会不知这里没有药材?又何须如此吃惊烦扰呢?王爷若说,是来救人,那怎么一早不重返罗水村,反而是观望了两日,才传信给我呢?以王爷的能力,带一个人出来,想必不是难事啊。”


快斗面色一阵青一阵白,轻咳了一声道:“我……我就是……”


“我已经传信出去了,药材会有,只是恐怕最快也要明日才能到。王爷……可还满意?”探冷笑一声,和志保回身进屋,留快斗主仆在外面。


快斗待在外面也不是,进去也不是,从草药箩筐里捡了根草棍儿咬着,心里不住盘算。


他确实存了私心。他在到达罗阳后才听说白马探失踪,然而过了半日便收到了那只鹰传来的信,白马探称自己被滞留在了罗水村。他本可派人返回接白马探出来,却故意拖延了几日,因为他想,当这人身处绝境,自然会显出他背后真正的实力,不过试探他一下罢了。


如今看来,白马探的身份果然和自己所猜测的一样。但他好像……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开心。


探和志保端着药罐药碗出来,到井边清洗。岫岩乖觉,奔过去帮忙打水。


“王爷怎么不追问了?”探洗了手,侧目看着快斗。


快斗便有些讪讪的,却见探走到他面前,从怀里拿出一枚玉佩:“王爷可看好了,只要有这个东西,全天下的药材,只要我想要,都能拿到。”他唇边依旧是如常的温润笑容,眼中却是锋芒乍现。“王爷早就知道,不过是在等我说出来而已。”


快斗毫不退让地迎上面前人的锋锐目光,心知自己算计早被人看了去,便也坦荡荡咧嘴笑开来:“对呀,我就是在等你承认,你就是平济堂的少东家。而我呢……一直以来,都想借你这块神骏珮一观呢。”话音未落,手形先动,快斗指尖一勾,便要去夺探手中玉佩。


探早有防备,挥手格开快斗攻势,另一手施施然将玉佩重又收进怀中:“王爷小偷做得不耐烦,如今要做明火执仗的强盗了。”


“我就是看一眼,平济堂家大业大,怎么有你这么个小气的少东家。”快斗本不想胡闹,可这人说话总爱戳人痛处,他究竟少年心性,按捺不住便接连几招过去。


“到底是我小气,还是有人贪心?”探从小被教导仁德为善,所习家传武功只为护身,都是认穴打穴的功夫。而今面对这人,招式忍不住带了戾气。


两个人一言不合就打了起来。岫岩不知该怎么办,一叠声道:“小泉小姐,你……你劝劝你师兄,别再跟王爷打了……”


志保却打了个呵欠,懒洋洋道:“早就该这样了。让他们打去。”岫岩目瞪口呆地看着她寻了个干净地方坐下,以手托腮,竟是饶有兴致地观战。


“我……我不知哪里得罪了你,白马探,我们有话好好说,行不行?”快斗嘴上这样说,出手却越发快了,他看出对方以守代攻,为找出他破绽,唯有催他反击。


探却笑开来,他绽开的笑容仿若云开月明,衣袖一振,指尖轻弹,一丝银光微动。快斗只听见微弱的风声,然后腰间一麻,就被定在原地,动弹不得了。


“好啊,我们有话好好说。”探理理衣摆,拢起袍袖,笑意温润。

楼主 liekkas白  发布于 2017-04-09 00:42:00 +0800 CST  
“不厚道!”快斗咬牙切齿:“这算什么本事?暗箭伤人,说出去岂不是堕了平济堂的名声?还有江湖上若是知道你’酒狂公子’是这等宵小之辈,也不好听吧!”


探朗声笑起来:“看来王爷很用心打探过在下底细了。也是,不过,倒不知是我的名声重要,还是王爷的呢?”


志保暗笑,却也怕探做得过了惹恼王爷,便唤了一声:“师兄。”探对她笑道:“放心,我只是找王爷要些东西罢了。”


快斗连忙道:“你屋里那两枚暗器,待此间事完,回了京城我就拿给你。我当时只是有些好奇,也想帮你查查。”


探点点头:“还有呢?”


“没有了……”快斗申辩,见那人一转身要走,忙道:“那颗药丸是不是也是你的?我一点没动,夏天时候,放回到原处了。”快斗所言正是从探竹舍里偷取出来的太极凝玉丸的半成品。倒不是说非要追回失物,只是那太极凝玉丸只炼制了一半,古书中记载此药虽可重修经络气血、起死回生,然而但凡稍有半点差池,便不啻于人间极毒。探担忧被不知情者误用伤及性命,一直记挂着寻回,但既知道是被快斗偷走的,便也略放了心,知道这人看着虽不靠谱,倒也不会乱来。


如今听他亲口承认,正中下怀。探挑唇轻笑,不急不缓:“王爷既这样说,就劳烦小泉姑娘做个见证。”


志保点头,眼里尽是戏谑:“好说好说,”见快斗一脸幽愤,又补了一句,“王爷一言九鼎,必不会失信的。师兄,给他把穴道解开吧。”


“嗯,想来王爷不至于耍赖。”探煞有介事。


“不会不会不会!”快斗连声嚷道,“我以工藤氏的名义起誓,一定物归原主。白马先生,大人不记小人过,快替我解了吧。”说着连连朝探眨眼。


探微微颔首,却是往后退了两步,侧着头打量他一番便笑:“王爷切莫如此,在下江湖草莽,担当不起。再者王爷内力深厚,早已自行震开了穴道,何必在下多此一举呢。”


快斗闻言,放手收势,脸上是显而易见的失望:“真没劲。你这人,一聪明起来真是无聊,诓都诓不得。行了行了,等回京城,我把东西还你便是了。当着志……红子的面,诚不欺你。来来来,我今天给你打下手,你告诉我该怎么照顾病患,我都听得。”


志保看着快斗颇为熟稔地搂过探的肩膀,两人勾肩搭背往病舍走,心里半是同情,半是好笑。

楼主 liekkas白  发布于 2017-05-02 18:04:00 +0800 CST  
志保查看了一遭,已经将此地疫情了解清楚。患病之人先是高热不退,随后手足生出疱疹,口中也多发溃疡,这疫病突然爆发,症状又吊诡,连病症是什么都不确定,更是无法对症下药。现如今只有一步步摸索着来。


午饭时辰快到了,她端着一瓮米去河边淘洗。粼粼波光映在她白皙脸庞,一头红发艳丽如跃动的烈火,耀得人不敢直视。


白马探站在她身后,微微眯起眼凝视她纤细的背影。


“师兄,别在那儿站着了,”她头也没回,“帮我舀瓢水。”


他抬步过去,蹲在她身边,盛起一捧清澈河水。圆圆的瓠瓢里映出两张脸,一个是灰头土脸的他自己,另一个是个红瞳红发的少女,他不熟悉,却又很熟悉。


她把米折进他手里。倒影碎裂,几滴水溅上他的手腕。


“水凉,我来吧。”他见她双手泛红,不由得皱眉。


“没什么要紧,就快好了。”她眼眉低垂,羽睫投下细密的阴影。


仿佛就是在昨日,天光耀目,河水琤琮,他在她身边捧着一瓢水,和她一起洗新摘的梅子。秋水微凉,师父交待过不能让她久沾,她笑声清泠,语气里满是小女孩儿的娇俏,道是青梅要用冷水湃过才好吃。


都是昨日了。


白马探收敛心神,千百句叹息只得一句:“你就这么跑出来,没跟他说吧?”


志保微微一怔,摇了摇头:“自然不能说的。”


“你绕了这么一大圈,还换了张脸,就是怕他知道。”他沉声道。


她挽起额边垂下的一缕碎发:“也没什么好怕的。相比那些,我倒更怕从此之后,真见不到你。”


他心中好不容易按捺下的欢喜,又开始蠢蠢欲动。然而她转过头静静看他,眸中尽是一片坦荡干净:“师兄,我欠你良多,如今怎能放任你独自陷于险境呢。总要亲自见了你,跟你说,前些日子是我任性,让你为难,对不起。”


他喉头微苦。她一字一句温婉宁和,替他担忧怕他介意,却也明明白白告诉他,她能做的,也就到此为止了。


“你我兄妹,何来什么对不起。”他倒掉那一瓢水,看着它汇入河水,东流不回。“我是你兄长,照顾你,原就是份内之事。那件事,是我不好,不该那样说你,是我……一时着急,没能设身处地替你考虑。”


“师兄……”志保烟眉微拢,正待说话却又被他打断。


“我这几日想了很多,发现我果然是年岁越长越迂腐,那些古怪偏方虽是要谨慎,却也不该看也不看。这边事情一了,我再拿那方子好好研究。我啊……也想早点混个舅舅当当。”探一双眼定定望着远方,语气轻快,唇边含了一丝温和笑意,仿佛是真的心有期待。


“师兄,”志保在衣襟上擦擦手,同他一起遥遥望向河岸另一头,“其实我也想明白了。我和他之间……不会因为一个孩子就发生变化。别人为有个孩子拼命筹谋,我却只想,能在他身边就好。师兄,我想你懂。你别笑话我,也别替我担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探极认真地听着她的话,缓缓点了点头。两个人目光方向一致,平视前方,带着弧度相同的宁静笑容。河对岸青山连绵,草木苍翠,偶尔有一只山鹰呼啸翱翔而过。


“你们两个,说什么悄悄话呢?”身后一个声音大咧咧响起,快斗在探另一边也蹲下身,顺着他们的视线也直直看出去。


“在说这条河。”志保拨弄着浅滩上一颗小石子,“这条河就是罗水吗?”


“对,”快斗指着那山脉走向,“罗水发源于这毕山之中,一路下来到这里。再往上游地势险峻,鲜少人烟,所以这罗水村,算是最上游的村落了。”


志保颔首赞许:“王爷对京畿周边,甚是熟悉。”


“那是自然,”快斗不免面有得色,“本王走南闯北多年,从五岁起父皇就带着我和皇兄,仗剑闯江湖——我们可是实打实做过几日绿林好汉的。只是父皇政事繁忙,皇兄没过多久也被拘回去了,就剩我一人儿。不是我吹牛,我当年可是赤手空拳、单枪匹马,在毕山里打死过一只野猪的。”


他眉飞色舞,像是炫耀糖果的孩子。志保轻轻笑起来,探却是极不给面子:“幼稚。”


“哎,过分了啊,生气了啊。”快斗嚷道,“你这人,总是跟我过不去,那就来啊,互相伤害啊!不如来说一说,你一个老江湖,是怎么着了别人的道儿,才被困在这里还要本王来救你的?嗯?”说着还朝探挑了挑眉毛。


探无奈,志保闻言却是睁大了眼:“是啊,还没来得及细问,师兄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说了,你们会信?”探嗤笑一声,先看看左边,又看看右边。


“信啊,虽然会替你感觉丢人,但是你说什么,我都信的。”快斗立马接上话,朝探露出整整齐齐两排白牙。


探倒是直直迎上快斗的挑衅,素来温和的面容多了几许锋锐:“王爷知道,我对你们放弃罗水村的决定,一直都不赞同。”


“嗯。”快斗从鼻腔里发出个短促音节,故作惊讶,“所以你难道是自愿留下的?哎呀呀呀,那可麻烦,那你这真的是擅离职守,渎职之罪啊。我回头都没办法帮你圆。”


探只当他是空气,继续道:“我本来还在想,找个什么理由留下来。正好那位新出大人,在临走前一晚找我喝酒。也是我没出息,见着好酒就不撒手了,那,再醒过来你们都撤了。”


他说得满不在乎,志保却是一点不信:“师兄千杯不醉,我是想不到这里有什么好酒,能叫你一醉忘了时辰。”


“什么千杯不醉,好想嘲笑你。”快斗见缝插针。


“我也没想到啊,我进太医院不过半年有余,却被人视作眼中钉。”探摊手,“那酒里头有点儿迷药,我一想,新出大人能在这穷山恶水弄来这东西也怪不容易的,人家一番心意,我怎好拆穿?喏,那酒坛子和碗我还留着呢。”说到后来竟是有了几分悠然自得的意思。


快斗佯作赞叹,装模作样拍了几下手:“高明,高明。你既能留下来诊病,回头若有人追责,也有得解释。哎,你对我笑一笑。”


“做什么?”探对这人满怀戒备。


“看看你是不是一笑起来,就像个老狐狸似的。”快斗煞有介事。


探面对快斗,总有十足的无力感,呵呵朝他假笑一声,端过淘好的米,起身欲走。


“哎哎哎,我又不是说不相信你。”快斗连忙跟上去,“我用膝盖都能想明白,你要是真想走早走了,何必还留在这破地方。”


探停住脚步,似笑非笑地睨着他。快斗紧接着又道:“可是光我明白没用,得让别人也相信才行。”


“师兄所指,是新出大人陷害。可是新出一门世代国手,统领太医院数十载,师兄所言,恐怕难以取信于人。即便有凭有据,要扳倒他也几乎不可能。这话王爷不方便说,便由我说了。”志保跟上来,立在快斗身侧。


快斗摸摸鼻子:“不错。新出家老头子,定然不会容你诬赖他儿子的。要复你清白,且得再想个法子。”


探把一口锅往快斗怀里一塞:“去打水,煮饭了。”


“得,我认命。”快斗抱着锅,去井边打了水。村里几家农妇也拿着器皿去溪边打水,见了探都笑着问好。


“啧啧,挺受欢迎嘛。”快斗把锅架到炉灶上,又添了把柴,“田园牧歌,惬意得很,难怪你要留下来。不过,说正经的,现如今要复你清白,只有一条路可走——把时疫治好。”


快斗难得正了色,探闻言点点头:“这是自然,你不说我也晓得。否则岂不辜负王爷一番心意?”


“你明白就好,”快斗笑嘻嘻,“你的医术,我放心。这还有人专程来帮你,一定能……妙手回春。”快斗说着,却发现志保正望着那些河边的农妇出神。


“看什么呢?”快斗在她眼前挥挥手。


“没什么,”志保回过神来,“这村子里,井很少吗?方才我去河边洗米是因为方便,而村里其他人用水,也都是从河里打的。”


“因为当地人认为,河水比井水洁净。”探答道,“上游人迹罕至,这河水到了这里,还有股山泉的清甜呢。”


志保颔首。快斗看看周遭,唤来岫岩耳语几句,岫岩听着王爷吩咐,虽有些不安,还是领命去了。


“有什么新鲜菜吃没有?”快斗晃来晃去,“都是干菜,这东西怎么吃得下去呢。”


“一村人病倒了大半,有东西吃就知足吧。”探从一边屋檐下摘下一串晾干的雪菜。志保接过去,拿到河边清洗。


“就因为都是病人,才不能光吃这些个啊。”快斗皱皱鼻子,“等会儿我去山里,给你再打头野猪回来。没准儿还能挖着几棵千年老参什么的。”


“王爷不是要回罗阳?”探问道。


“罗阳那边,没什么要紧的。倒是你这里我放心不下。”快斗看看四周,“我先叫岫岩回去了,大不了,也让他扮成我顶上几天。”

楼主 liekkas白  发布于 2017-05-05 21:03:00 +0800 CST  
等晚些可能还有一更……
我先爬走了……

楼主 liekkas白  发布于 2017-05-05 21:05:00 +0800 CST  
探向河边望了望,志保正在和几个农妇交谈。“你若是想……监督我和志保,大可不必费这个心。她心中只有你哥哥,再没旁人一点地方 。而我,除了兄妹亲情,也再无其他心意。她能来看我,我已是十足感动。你不放心,带她回去也好。”


快斗眼神有些闪烁:“这是说哪里话……我又不是这个意思。”他挠挠头,“我是……怕你不放心我。嫂嫂此番出宫,一旦被旁人知晓有心利用,便会给你们招来杀身之祸。而我,就是这个旁人。你心里,不也正是因此才对我百般戒备?那不如这样,我留下来,便是同谋。万一事发,也好相互见证。皇兄总不会不信我。”


探抱着胳膊,细细打量快斗,慢悠悠开口:“说得真好听,我都要感动了。”


“可不是嘛,我是真心实意的。白马先生悬壶济世、妙手仁心,我佩服得很,怎能叫你来日担了莫须有的罪名呢。”快斗眸光粲亮,“我是真心想帮你。方才已经叫岫岩将罗阳的一些药材调配过来,以解燃眉之急。”


探听到这里方有些动容:“那,我先代罗水村的百姓,先行谢过王爷了。”


“多大点儿事儿。”快斗也笑开来,“以后咱俩都是兄弟了,甭客气。”


探仍是有点不适应快斗这自来熟的性子,却也是难得的没拂他面子,朝他露出山明水净的笑。


便是此时,远方官道上沙尘飞扬,隐约见得是一辆马车飞快驶来。


“咦,岫岩那家伙,现在应该都还没到罗阳呢。这是谁?”快斗喃喃道。


他话音未落,马车已经停在他们近前。车辕上坐着个身形瘦小的车夫,斗笠遮去大半张脸。


快斗敛了容正待上前盘问,被探挡在了身后。


“这位小兄弟,此地是疫区,有进无出。你可晓得?”探上前对车夫道。


那车夫跳下车来,一掀斗笠,露出一张白皙面庞。这人虽做男儿打扮,但看一张芙蓉俏脸,皓齿明眸,端得是个女儿家,只一双飞扬缎眉,英气十足,姿态语气也颇潇洒不羁。


“见过少东家!”她落落大方,抱拳施礼,“小的奉东家之命,送这一车药材来此,助少东家救治罗水村时疫。”

楼主 liekkas白  发布于 2017-05-06 00:22:00 +0800 CST  
啊……终于写到了……

楼主 liekkas白  发布于 2017-05-06 00:22:00 +0800 CST  

楼主:liekkas白

字数:157161

发表时间:2012-05-13 07:34: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9-12-27 21:33:46 +0800 CST

评论数:12555条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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