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魂传说》一枚龙血石,一段找寻灵魂的旅程

第一百七十五章三招定胜

三招?为什么是三招?犀岩和晴雨不及细想,默默摆开架势,准备接招。

杜隆掌心向上一翻,汹涌的气浪再度掀起。“第一招,……来了!”出手前霎那,杜隆突然将目光投向气场稍弱的晴雨。

“小心!”

说时迟那时快,气浪已凝成一股自鬼面斗士掌中游出。那气浪律动于虚实之间,极轻而又极重,极软而又极硬,飘飘然来到近身,顷刻聚作一把凌厉的刀剑,猛然向着晴雨双掌的缝隙之间扎去……

帮——!

脆烈而生硬的撞击,将晴雨击出十几步远,重重跌倒在地。晴雨奋力爬起,抹去从嘴角渗出的血丝,重新站稳。……所幸防御准备足够充分,并无大碍。

快!快得让人措手不及!两人暗暗感叹。

“这是第一招!”杜隆绰绰有余地望着对方。

犀岩有些懊恼,或许这只是一次试探,幸亏没有酿成大错。自己该把全部注意力集中在晴雨身上,倘若对方再次对晴雨发起攻击,必须由自己来抵挡!

“准备好了吗?……再来哦?”

“来吧!”犀岩咬牙吼道。

再次来过,杜隆两手交错一忍,气焰瞬息将双臂包裹,紧接着,向前一振……

带着振奋与恐惧,犀岩全力迎上……

哐——!

这一击远比先前蓄力浑厚,能量几乎翻了个倍!犀岩伸直的双臂向后猛力一耸……,自手掌至前臂,再至肩背与腰腿,他几乎借助了全身的韧性才将力道倾泄。即便如此,重击之后,犀岩依然向后大退了几步,险些跌倒。

“热身结束,……这是第二招。”杜隆微笑,留给对方稍稍喘息的时机。

犀岩默默忍耐着双臂的麻木与疼痛,极力保持着镇定的面容。他暗自寻摸,倘若刚才是对晴雨用的这一招,后果一定不堪设想!……然而,对方分明是在玩欲擒故纵的把戏!为什么?狐疑之余,犀岩越发忍不住想对那张鬼脸面具之下掩藏的面目一探究竟。

“那么,接下来是最后一招!……小心了!”

头戴假面的将军重新举起双臂,众银甲侍卫则迅速向将军身后靠拢,头盔的缝隙之中闪烁着视死如归的光芒。

吸取先前的教训,犀岩将晴雨拨往身后,两人连成前后一线。

他们清楚,接下去的一招,对方必将借用银甲侍卫的生命之力!而决胜的一招,对方也绝不会心慈手软!他们同样清楚——单单是抗下这一招还远远不够,必须胜过对方!胜过对方,那些的侍卫就不用死去!

“来呀——!”犀岩绷紧面庞,发出破釜沉舟的怒吼。

杜隆将双臂紧扣于胸前,重心沉低,喉间发出一声低吟,紧接着双臂猛力向外一送……

恢宏的气流如羽翼一般从杜隆的双肩展开,成为硕大的两幕,霎那间,宛如一位天使降临,波纹一般摇曳的银色辉光将大殿映得熠熠生辉,也照见闪亮的银盔之间无数张振奋的面庞。

两翼的气流不住涌动,四条贪婪的光舌从其间探出,伸向四名银甲侍卫。被选中的四名银甲侍卫毫无惧色地迎上前去……,一阵抽搐,光舌再次穿透四名死士的胸膛,接着返回到杜隆的右臂,成为一团紧实的强光,散发着嗞嗞的骇人声响。

咻——!

强光闪耀,将犀岩和晴雨倾吞!

声光交错的霎那,犀岩和晴雨前后相搭,拼命接下这一招,表情立刻扭曲——考验刚刚来临,便立刻到了不堪重负的边缘,而压力仍在不断增加……

“哈——!”

杜隆一记大吼,光舌猛然激增为六条!

两人在死命硬扛的须臾,仍能窥见对方几名死士痛苦而无奈的面容,仿佛赋予两人咬牙坚持下去的勇气。坚持!绝不能放弃!

“哇——!”杜隆青筋怒张。

光舌再增两条,成为八条!八条光舌,如盘蛇一般牵动着八名侍卫不住扭动的躯体,灵魂仿若即将从那里抽离。

此刻的犀岩和晴雨,似乎也面临着相同的命运——耳音缈远,躯体的知觉亦不复存在,只余下无序的抽搐,而灵魂,仿佛也正向某个遥远的地方游去。

生死交接的片刻,一丝难以名状的平静从犀岩脑海深处萌生。冥冥之中,他仿佛看到红色的粘稠液体流淌在黑色的石缝之间,一颗带着神秘气息的嫩芽却试着从从炎热的罅隙间钻出,酝酿着生的欲求。

犀岩合上惺忪的眼皮,松开充血的牙床,将那涌动着的神秘气息吐露……

唰——!

光舌从犀岩的掌心折返回去,返回到鬼面斗士金盔的右臂间,一时光舌乱撞,混乱的气息四处流逸,紧接着,咔咔的轰鸣炸裂声接踵而至……

一阵咻咻的气流走串之后,游离的气息各归其位,只余下滋啦滋啦的残光。

犀岩和晴雨依旧站立,喘息不已。

杜隆将军捂着被鲜血染红的右臂,跪倒在地……

楼主 泽南洛尔  发布于 2019-07-31 09:48:00 +0800 CST  
第一百七十六章面具之下

“将军!您怎么了?!”身着银甲的龙血族侍卫们面露惊骇,迅速将受伤的杜隆将军扶起,护在身后,刀尖纷纷指向前方。

几名死士的脸色渐渐了正常,没有任何人再倒下。

即使这场决斗已确定画上句号,犀岩和晴雨仍不敢相信这样的结局是自己的杰作。在犀岩看来,杜隆将军最后一击分明足以让自己万劫不复。然而,结果摆在面前,他终于能够坦然面对。

“杜隆将军,承让!”

“我输了。”杜隆说着,用完好的左手摘下一直遮住脸庞的面具,释然地往地上一扔。冷酷的鬼脸面具下,真容终于得以显露。

那是一张深沉而质朴的脸。宽厚的眉骨间叠着些许苍老的褶痕,刚烈的双眸血性犹在,却透着几分疲惫与厌倦。

一众银甲侍卫见将军摘下面具,也纷纷效仿,取下头盔仍在地上,一时之间叮咣作响。移去头盔,他们仿佛忽然摇身一变,不再是一堆由钢铁包裹的杀人机器,成了一个个拥有性灵与血肉、形同彼此的普通人。不过此时,他们脸上仍堆积着迷惘,仍有所期盼地等待着自己的首领亲口作出决定。

“走吧,你们已经用实力赢得了自己的尊严,你们可以从这里过去。我不会再赔上自己族人的性命和你们进行无谓的对抗。”杜隆说道,眼眸微微低垂。

就在这一刻,犀岩回望着杜隆将军,在从将军眼角流露的那一分仁慈的辉光之中,他忽然明白了一切。

——杜隆将军是故意输的!只可能是这样!

唯有是这样,种种不解的疑问才能够得到解释——明明实力差距巨大,却偏要提出以三招决胜,让对手侥幸一搏;明明可以乘胜追击,却刻意在每一回合的间歇留给对手喘息之机;明明已经胜券在握,却又在眨眼间一败涂地——他本来就想输掉的!

只能这么解释:杜隆将军所执着的是种族的尊严与武学,而不是一场杀戮。然而,倘若将军以不战自败的方式放弃抵抗,不但难以服众,更会彻底摧毁族人心目中冥冥欲灭的尊严火种,于是,他只好选择牺牲自己的尊严,而把体面留给了族人。

“杜隆将军,谢谢您,谢谢您所做的一切!”

犀岩对杜隆满怀敬意地弯下腰,深深鞠了一躬,继续说道,“我相信您这么做不算是背叛,而只是迫不得已的选择……”

“对你们来说,唯一重要的恐怕只有一件事——最终是否得到了那些宝石。”杜隆将军平静地回应道。

“的确,我们同样做了许多迫不得已的事。”犀岩辩驳道,“但我们希望得到那些宝石,是为了让卓古大陆恢复到原来的样子!我相信,这会因为拥有一个崇高的目的而有所不同!”

“崇高的目的?”杜隆淡然一笑,“每一个掠夺者,起初都会说出一个崇高的目的,和一大通听起来颇有见地的道理,好让身边的人追随。只有等到一切结束之后,才能够证明目的是否真的如他的内心所想。”

“等等,难道您认为,我们也是掠夺者吗?”

“宝石很快就要到手了,难道不是吗?”

犀岩忽然间哑口无言。

杜隆举头望向天窗说道:“从那里出去,穿过夜色走廊,宝石的存放地点就在走廊对面的镇魂殿里。”

“可是……”犀岩还欲辩驳。

然而,杜隆似乎已经失去了继续听下去的兴致。“我们走!”他对部下一挥手,转身匆匆遁去。


※        ※        ※


大厅内再度静谧无声。

按照杜隆给予的提示,五个人的队伍借由大厅中央装有铰链的平台,从塔殿顶部的天窗离开了大厅。从天窗出去,清朗的夜空豁然显露,正北面,一条狭长而笔直的露天长廊现于眼前,想必就是杜隆将军所说的“夜色走廊”。站在长约三百步的走廊之上,整座堡垒的主体建筑落于身后,在明月与繁星的掩映下尽收眼底。向左右两侧一瞥,即能看到一眼望不见底的深渊。走廊尽头,一个形态尖锐的轮廓依稀可见。

忽而,塔殿后方的一角发出振翅的声响,他们回头看去,杜隆将军正带领族人撤离,数十头蝠翼者腾空而起,向着东南方飞去,在夜色里渐渐模糊。

目送杜隆将军远去,五人继续奔行于狭长的夜色走廊,清风拂过,带来一阵舒爽的快意。唯有犀岩一人,仍默默念叨着那个从将军口中说出的词语——“掠夺者”,这样的头衔让他耿耿于怀。

就在走到走廊中段,从栏杆一侧便能看到临渊的火光时,犀岩忍不住停下脚步,把带在身边的宝石探测器——“跳舞的玩具”取出,握在手中望着。

“难道说,我们也算是掠夺者吗?”犀岩茫然自问。

“当然不是。”泽南洛尔驻足回应道,“但我们的确是来拿走那些石头的。”

“就算我们拿走那些石头,我们也一定会让它们各归其位,进行维护,然后这样一直持续下去,对吗?”

“你想澄清什么?”鳄齿瞅着犀岩。

犀岩凝望着手中这个功能强大的小玩意,就好象望着一件令人憎恶的异物。他恍然领悟到一个事实:“我明白了,其实就是它,让我们成为掠夺者的!可是,我们究竟要怎样做才不算是掠夺呢?”

“真的想要做到这一点吗?”岩印大师忽然说。

“嗯!必须!”

大师沉思片刻过后,平静地答道:“毁掉它。”

“毁掉?!”犀岩意识到自己一步之外的栏杆下面就是熔岩深渊,于是又不自觉地握紧了小金人。他寻思片刻,喃喃说道,“是的,既然宝石已经近在眼前,我们就不再需要它了……可是……,我们难道就不能继续拥有它吗,也许将来有用呢?”

“诱惑面前,几乎是无人幸免的。想要摆脱诱惑,最好的办法不是抗拒,而是远离。就好像要保持鞋袜的干燥,最好的办法不是小心翼翼,而是远离河岸一样。”大师说道。

“即使目的是正确的也不行吗?”

“就算你能够做到,别人也未必能够。只要‘玩具’这样的东西存在一天,就保不准哪天会落在居心叵测的人手里。假如你真的希望这件东西不要带来任何祸害的话,毁掉它,就是唯一的办法。”

岩印大师接着说道,“不过,不要一时冲动,也需要多想一想它的好处。一旦稍有闪失,现有的文明就可能付之一炬,我们就可能会退回到过去的贫困与蛮荒。这就是矛盾。我们需要好好想想,之前所做的一切努力是为了什么?”

“把它藏起来呢?”晴雨建议道,“等到需要的时候再拿出来。”

“相信我,没用的,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鳄齿立刻否定了这一想法。

犀岩手里紧握着小金人,左右为难地望向泽南洛尔:“我想知道,您对这件事的看法是怎样的?”

明月与山顶堆积的白雪,映照着泽南洛尔宽厚的面庞。

“过去那些艰难的岁月在我的脑子里记忆犹新,我永远也不会忘记。但我同样记得,即使是在最艰难的日子里,所有大地的子民还是一个整体,我们生活在同一块草地上,围绕着同一张餐桌,没有误解与欺骗,也没有孤独和痛苦,是共同的远古记忆把我们凝结在一起。”

泽南洛尔沉吟道,“时间让我了解到,真正的祸害之手不是贫穷,而是永无止境的欲望所产生的割裂!毁掉这件东西,也许并不能让我们回到过去的样子,但至少能够渐渐平复内心的欲望,让贪念无处落脚,至于结果,唯有时间能够证明!”

“嗯!”振奋的红晕将犀岩的面颊点亮,他转头望向另外三个人。

晴雨点了点头。

鳄齿抱起手说:“我不发表意见。”

岩印大师也认同地点了点头。

“好吧,那么,决定了!”犀岩将玩具的插槽打开,把自己的龙血石取了出来重新戴回脖子上,“请允许我留下这个吧。”接着,犀岩将紧握着小金人的手伸出到栏杆之外。

下面跳跃的点点红光,就是足以消融一切的火海。

“再见了……,跳舞的玩具!”

众目注视之下,犀岩义无反顾地松开手指,目送玩具跌入万劫不复的熔岩深渊……

楼主 泽南洛尔  发布于 2019-07-31 09:56:00 +0800 CST  
第一百七十八章镇魂殿

时光之手,如同一名娴熟的工匠,将每块外形饱满而质地未明的材料经过不断切削、修整,去除不必要的缀饰,让真正能够表明其内在质地的部分更加凸显,尔后,再进行打磨、抛光,使其变得精确而凝炼,最终,按照命运所安排的样貌呈现。

哗啦——,大幕展开。

一间深青色的开阔岩室展露出来,室内光涂四壁,念力能量四处流溢其中。就在大幕展开、人影浮现的霎那,五个人无不为屹立中央的那副精瘦而洗练的躯体,那张执着的面庞,那双幽深的眼眸,以及蕴藏其中的可怕气场所撼动。

岩印瞪大双眼,不敢相信眼前的就是自己当年的结拜兄弟。

经年累月的痛苦浸淫之下,无休无止的自我压抑之中,那个体格壮硕、面色红润的男人,不见了踪影。

他失去了饱满的体格,变得枯萎、皱缩,皮肤更是变得黝黑而塌陷,丝丝飞扬的白发直立于尚未秃脱的后额,与雪白的胡须连成一簇,犹如一把在狂风之中燃烧的烈焰,从中露出的漆黑面庞,如同劈开浪花的礁石一般龇裂、生硬,每一条褶皱之中,仿佛都写满了沧桑的印记。不变的或许只有眼睛。那双黄金一般璀璨的眼眸之中,仍凝结着他所笃信的一切。

“终于还是来了!”

遒劲而略带干涩的嗓音,从黝黑的面庞中发出。一件敞口的暗红色布袍与肆意飞扬的白色须发相宜,烘托出难以言喻的厚重。

“你……,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岩印大师情不自禁地在眼前这个陌生人身上不断寻找着过去熟识的痕迹,却始终一无所获。岩印这才清醒地意识到,自己与对方心里的想法,恐怕也远不能和当年同日而语。

“赤熠,我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做?——把整个世界玩弄于股掌之间?我过去所认识的那个人,决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

“每个人都在面对一场艰难的战斗,无法理解对方的处境,自然也就无法理解对方所做出的选择。当然,我们不必相互理解,只需要记住各自的选择!”

那声音如同砂轮一般打磨着岩印的心脏。

“可是,你把所有的魂石拿走,就等同于毁灭了整个世界!”

“毁灭?迟早都要毁灭。……人世只是一场虚无透顶的焰火表演,生命也只是徒劳,只有美才是真实的、永恒的存在!”

“赤熠,我不知道你经历了什么,但你一定没有看到全部的真实!”

“你一定过着安逸而浮华的日子吧,岩印?你被那些舒适**了,所以才会对世界的真实浑然不觉,你已经迷失在虚幻之中!……但我跟你不同,我已经找到了属于自己的真实!”

赤熠说着,向着身后一扬手。

石室后方的一面墙壁应声左右展开。恢宏的气息如同洪水决堤一般滚滚涌出,将石室填充,无数璀璨的宝石一齐现身其间,如同金字塔一般堆放在一个长方形的白石池台之上,流光四溢,散发着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夺目光华。

——所有遗失的魂石都在这里!

纵然已经知道是这样,亲眼目睹,仍觉得难以置信。然而片刻之后,他们随即发现宝石堆中央的顶端并不光滑平坦,那里似乎另有一物被高高托起。

仔细看去,那竟是一个女人!——众星捧月一般平卧于一个修葺的凹槽之中,发式与衣装打扮并不入时,恍若与世隔绝,却似乎拥有一副永驻的容颜。躺卧于这间宁静的山巅石室之中,左右有无数大地精华环绕,可供汲取灵气,上方则有恒久的星月为伴,可见修建者的良苦用心。

“等等!那是……那是阿岚吗?!”岩印不由向前走了两步,失声惊叹,“几十年了,我居然还能认出她来!她……死了吗?”

“不,她没死!她只是……睡着了。”赤熠望着不省人事的灵室女主人答道。

“难道……,你收集这些宝石是为了……”

“是为了留住这一点点真实!”

“因为宝石能够提供灵魂之力……”岩印瞪大双眼,恍然喃语。

“没错。起初,我选择了最善良的方式来筹集宝石,结果,却得到了最恶劣的回报,于是我只好改变了方式。谁知道这个时候,有趣的事情发生了!——我发现,我掠取得越多,人们反而越是对我肃然起敬,所以,最终是命运让我做出了征服世界的选择!只有站在我的位置,你才会明白一个真正的道理——这个世界上原本没有对与错,而当你把一切牢牢掌控在自己的手里,就拥有了决定对与错的权力!”

“等等!你说的这一切,就是为了一个女人?”岩印不觉提高了嗓门,“你牺牲掉整个世界,然后把自己弄成这样,就是为了一个半死不活的女人?!”

“不要侮辱你所不懂的道理,那将让你付出生命的代价!”骇人的低吼在石室里回荡,“最伟大的虚空,也比不上最渺小的存在!……为了一件真正美好的东西,抛弃这个泥泞不堪的世界又如何?”

“赤熠,你疯了!”岩印不由发出绝望的哀叹,“你已经彻底疯了!”

“是吗?但我怀疑,疯的究竟是我,还是这个世界?!”赤熠依旧铁石心肠、面不改色。

面对曾经的挚友,岩印在震惊无奈之余,也不免深深惋惜。他垂下双目静思片刻,最终,只得决定放弃。“这么说,你决定不把宝石交出来吗?”

“宝石就在这里,你为什么不亲自来拿?”赤熠平静地答着,语气里没有半点装腔作势,抑或故弄玄虚。

那气势冷得怕人,岩印有些迟疑。

就在这时,犀岩忽然站了出来。“放弃吧!不管你有多强,你的族人已经背弃了你,你不可能赢的!”

“我所珍视的一切就在我身后,我已经不再需要任何人的帮助!”轻浅的笑意一闪而过,赤熠展开胸怀,“就算你们来到了这里,又能把我怎么样?”

忽然,就在赤熠的目光触到了开口说话的犀岩的一霎那,异样的神情侵袭了那张冷若冰霜的面庞。

“你……你是谁?!”

“犀岩!”犀岩答道。

“不,……你不是!”赤熠的语音有些颤栗,深深凝视着对方,“你……难道认不出我了吗?至少,通过声音还能认出来吧?”

“这些年你去哪了?为什么不来见我?”赤熠继续说道。

“对不起,你认错人了!”犀岩厉色道,只当是对方一时癫狂。

“到底发生了什么?你戴的那块龙血石就是我们家族的标记,难道你还能否认吗?”

听到这一句,犀岩感到后背一阵飕凉,而那个龙血族人还在继续。

“是谁把你弄成这样的?一定是和这些人有关吧!……你为什么会和这些人在一起?”赤熠提出一连串问题,犀岩则在沉默之中连连后退。

“你知道吗,你长得和你妈妈几乎一模一样!”赤熠自顾说着,僵冷的表情在温度之中忽而化开了些许。

然而这话在犀岩听来,却如同钢针一般尖利刺耳。

“不!我不相信!”尽管极力否认,几分黯然的感伤还是现于犀岩颤抖的眼眸之中,“你不用再说了,我不在乎你说的那些!……总而言之,我只是来这里打败你的犀岩!”犀岩回头望向同伴,自顾倔强地说道,“我会证明,这就是我的选择!”

望着犀岩倔强的双眼,晴雨忽然愣住了,凝在原地。她对犀岩内心的纠结与苦楚感同身受。然而,还远不止于此。直到这一刻,她才弄明白,两双一模一样的眼眸意味着什么——犀岩和赤羽藏,两人竟是亲兄弟!

在惶恐与惊异的反复冲刷下,那段无处安放的歉疚记忆又被重新搅起,化作一阵湿润的云烟,模糊了晴雨的双眼。她呆呆望着犀岩的一举一动,……那骄傲而执拗的神情,仿佛又将那个有所亏欠之人的模样,栩栩如生地带到了眼前。

晴雨哑然无语,任由泪水在眼中徘徊。

楼主 泽南洛尔  发布于 2019-08-01 10:01:00 +0800 CST  
第一百八十二章最后的救赎

狂风呼啸不止,呜呜的叫嚣声,仿若大地发出的绝望哀嚎。

红光仍在赤熠手中迅速积累、膨胀,有若一团烧红的炭火。

面对这座行将爆发的火山一无所措之际,意外的一幕发生了。——顶着怒嚎的狂风,泽南洛尔猛然箭步上前,交叉双臂,昂首与赤熠直面,毫无畏惧,像是对死亡发出的对峙与拒斥。

“泽南!快走——!”泰格·铁莫呼喊道。

“铁莫,我不会再让任何人为我而死!”泽南洛尔没有回头。

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泰格·铁莫发出狂野的嘶吼:“泽南!不——!”

那吼声撼动天际,令在身后旁观的犀岩也警醒地一震。

就是这一霎那,恩师曾说过的一句话突然浮现耳际:有一种甲虫,当它的领地受到威胁时,会以牺牲自己的方式,迸发出惊人的能量!而再想到泽南洛尔的一双断手的由来,以及他所说过的那些不知所谓的话,犀岩更觉明了——“死亡其实并没有那么可怕,假如明白了它的意义所在”;“相信我,手并不是我唯一的武器……”

“泽南洛尔,你要干什么——?!”犀岩大喊道。

然而此刻,泽南洛尔已无可阻拦地顶在最前面,五步之外,赤熠也已蓄势待发……

“哈——!”赤熠举锤向天,发出一声暴喝,将积蓄手中的能量尽数释出。

红光泛滥,汹涌难挡,势如火山爆发,瞬间将整座庭台吞没……

灾难已成定局,泽南洛尔仍站在那儿,不躲不避!就在红光倾覆的瞬息,他猛然展开双臂,身体边缘勾勒出一道光芒万丈的轮廓,紧接着,一片圣洁的白色辉光自泽南洛尔胸口向外猛烈迸发!

唰——!

白色辉光与杀人的红光迎面相撞,交织出一片刺眼的光幕,擦碰出炸耳的异响,犹如无数奔腾的马匹,将沉静的夜空搅作纷沓的疆场。

剧烈的震颤之中,两道夺目的强光相持弥久,白光渐渐占据了上风,并将红光渐渐遮蔽、倾覆……。声势渐渐平息,强光慢慢消退,最终,白光耗尽,红光也告消亡,倏然收拢于一点星芒。

庭台中央,武器从赤熠颤抖的指节之中滑脱在地。

他摇摇晃晃,勉强支撑站立,重重喘息着望着泽南洛尔先前站立的地点,沙哑的喉咙里发出窒息般的惊叹。

“不……这不可能!”

泽南洛尔的肉身消失了,只余下几件衣物和一对假手静静躺卧在眼前。

被眼前这一幕震慑在原地,半晌,赤熠仍感到难以置信——将三大魂石之力,再加上自己多年的苦心修炼逼迫到这步田地的,竟然是一具普普通通的血肉之躯!

岩印大师同样瞪大了惊愕的双眼。……原来这种境界真的存在!这就是所谓“真正的释放”吗?卡奥大师所描述过的那种境界,听者都当作一个传说,如今竟亲眼目睹。而实现那种境界的,不是卡奥大师当年所预言的三名天资卓绝的修行者,却是一个整天被俗事缠身,甚至无暇修习念力的南方酋长?!

岩印神情肃然,举头望天,向着那一抹仍弥留于夜空之中的异彩投去无比景仰的一瞥。

“泽南——!”泰格·铁莫同样望向夜空中的那一点,俨然无法接受泽南洛尔已经离自己而去的事实。悲恸的嘶吼声中,他两眼血红。

“你死定了——!你死定了——!”泰格·铁莫骇人的低语,令草木也为之颤栗。

“哼哼!”尽管嘴角已被血水浸没,站立也已艰难,龙血族人却依旧拥有着足够与泰格对峙的气焰,“就算我被逼到了这样的绝境,凭剩下的力气,对付几只臭虫还是绰绰有余的!”说着,他将落地的武器重新吸回手中。

“死吧——!”

泰格·铁莫的吼声有若雷霆,眼中的怒涛如岩浆一般沸腾着。他将千钧之力注入钢铁般的臂膀,凝在咯咯作响的弓弦之间,直指赤熠的心脏……

唰唰唰唰唰——!

怒焰乘着利箭从泰格的指尖脱缰而出……,体力耗去大半的赤熠抬手抵挡……

然而,泰格·铁莫的复仇之火无可阻拦,赤熠的身躯猛然一震,圆睁双目看着粗壮的黑羽箭无情地钻透了自己的手心,接着将自己的身躯刺穿。紧随其后的每一箭,仿佛都带去一次足以撼动灵魂的冲击。

泰格·铁莫仍不知足,他怒吼着,一刻不停,对准赤熠的胸口倾泄出了所有悲愤的箭矢……,直至箭雨停下,弓弦仍在颤动不息。

赤熠在重击之下飞退到庭园的边缘,被巨石围栏挡停,鲜血顿时染红了墙壁。

他仍顽强地站立着,不肯倒下,粗壮的箭矢从前胸穿至后背,插满了全身,好似一束黑色的荆棘。巨大的痛楚令他的脸庞不由自主地抽搐着,他还在极力克制,好让一丝平静的笑意透出鲜血淋漓的口唇。

“阿岚……,不用怕……,他们……伤不到你的。”赤熠喃语着,蹒跚跌撞着向着庭台的一侧边缘挣扎过去。

岩印望着赤熠蹒跚的背影,阵阵感伤不期而至,他仿佛又看到了挚友当年率真的模样。“赤熠,那个女人……真的对你那么重要吗?”

“假如诺言也不重要,这世间,……还有什么值得骄傲?”

赤熠扶住庭台一角的石块回过身,满目骄傲,血浆自口中喷溅。他在一阵痛苦喘息的末尾突然停住,仰天张开双臂,将最后的一丝力气化作一串放声长笑。

“我已经……得到了一切!而你们得到的……只有……死亡!”

赤熠的手掌落下,触动了一个隐秘的机关……

轰轰隆隆——!轰轰隆隆——!

庭台的四角同时发生爆炸,顿时浓烟四起,整座楼台开始缓缓倾斜,堡垒的主体与崖壁相连的位置继续发出几声脆裂的声响,接着向下一坠,开始往侧方偏斜……

岩印大师奋力向那把载有三大魂石的巨锤扑去……啪!他够到了!紧握手中!

然而,平台迅速倾斜,岩印大师也随之滚落。

泰格·铁莫迅速抽出长匕首,向着山边一跃……,匕首插入崖壁,他稳稳挂住,紧接着取出另一把匕首,向一侧甩去……,匕首钉在岩印大师身旁,大师一伸手,也抓住了。

这时,龙血族人的躯体终于随着倾覆的庭台翻倒下去,滚落深渊……

“不——!”犀岩呼喊着,不顾一切地向着赤熠跌落的位置奔去,接着跳了下去……

“犀岩——!”晴雨毫不犹豫地紧随犀岩纵身而下……

三人相继跳下悬崖,彼此相距仅有一步之遥。但无论犀岩怎样伸长手臂,也够不到最先坠下的赤熠。晴雨够到了!她够到了犀岩的一只脚踝,一刻也没有迟疑,奋力向上抛去,将犀岩高高托起……

千钧一发之际,泰格·铁莫适时地抛出仅剩的最后一把匕首,恰好钉在犀岩手边的崖壁上。“抓住——!”

犀岩循声攥住匕首,紧接着迅速回头,向晴雨全力伸手够去……

两人的指尖相距毫厘,一滑而过……

“晴雨——!”

咔嗤咔嗤的碎裂声将犀岩撕心裂肺的呼喊掩盖。晴雨没有回应,继续向着黑暗的深渊坠落,目光交错的霎那,沉静的面颊上携着一分隽永的笑意。

星海浩瀚,锃亮如银。

她坠落下去,悄无声息,就像一片白色的羽毛。

随着坍塌的堡垒,坠落……;和着漫天的木屑与崩落的雪块,坠落……;成功的、失败的……;伟大的、渺小的……;光荣的、耻辱的……,通通坠落,有如一树繁花刹那开放。

坠落,继续坠落……,一并坠入滚烫的熔岩,不问出处,重头来过。

岩浆如流淌的巨舌,贪婪地舔舐着坠落的一切,四溢的热浪将焦黑的残渣吞没,留下一阵阵白色的雾气。

形骸消逝不见,雾气却仍惦记着什么,在山巅萦绕,久久不肯散去。山巅的积雪化了,好像峰峦流下的眼泪。


※        ※        ※


太阳又再升起,一切重归于平和。

都过去了。

尘归尘,土归土。

轻灵的归天空,重浊的归地下。

贪婪的不再贪婪,亏欠的亦不再亏欠。

铭记的必会铭记,遗忘的终将遗忘。

大地之母——刚古河浪涛依旧,浑浊的水花汹涌交织着,永不厌倦地向西奔流。

世界之王——那株苍老而嶙峋的古树,依旧光芒万丈地屹立于飘渺峰之巅,日复一日窥视着下界两岸的滚滚红尘,须臾乍现,又结满了慈悲的果实。

楼主 泽南洛尔  发布于 2019-08-01 15:15:00 +0800 CST  
预告:明日大结局。

楼主 泽南洛尔  发布于 2019-08-01 18:47:00 +0800 CST  
第一百八十三章重生

一转眼,春天来临。

天青旧址——云影山巅正在大兴土木。

叮叮当当的敲打声连绵不绝,人们将早已毁损的旧屋拆除,预备让这座城市焕然一新。断裂的桥廊临渊的一侧,一名身姿挺拔的巨人向下俯视,作出指挥的手势,头顶一片血色的雕翎随风飘摇。在他身后,数百名天青人齐声呼喝,营造出浩大的气势,他们借助几十根手臂一般粗壮的绳索,将一棵远道而来的巨型龙树从山脚缓缓向上吊起。……圣翼者波利将以这样的方式在天青安家,而天青则会以这样的方式重获昔日的灵魂——天空之眼。

苍皑北面。冻海海岸线上封冻依旧,纯白祭礼正在这里举行。

人们在冰面上凿开一个圆形的孔洞,将当日捕获的活鱼重新放回水中,以此感激上天的恩泽,表达对逝者的追忆与哀思。围绕那个圆形的冰洞,苍皑三座与九子头戴百合花冠,带领人们手手相连,形成里外七层人圈。口中吟唱着神圣的韵律,配合肢体富有韵律的摇摆,相邻的人圈以彼此相反方向徐徐转动,参与祭祀的人们在相互交错间,灵魂得以链接与净化。律动与吟诵渐入高潮,人们将握在手中的百合花瓣同时抛洒,人与大地的灵魂仿佛在那一刻交融。

泽南平原。大地复苏,一片姹紫嫣红。

灵动的河溪再次如血脉一般在地表蜿蜒流淌、曲折渗透,所到之处,为绒毛般的油绿草场所覆盖;迁徙的雁群从其间掠过,投下无数芝麻似的影子和一串串旷远的吟鸣;狂野的兽群再次跋涉于阡陌大地,于红土间奔踏出沸腾的云烟。红土、蓝天,与紫金色的流云彼此混淆,那景象壮丽非凡。

龙鼠岛西海岸。

倒塌的黄玺信塔已得到重建,并且向海岸线迁移了数里,以兼顾磷虾海滩码头的安全性。每当浪头冲刷过海滩,就会有无数的寄居蟹爬起,留下一串串细碎的脚印。海浪一层叠一层,就这么重复着,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组成一股永不停歇的生命之流。

刚古河上游,金沙角。蒲公英借着从河面上拂过的细风飞散,飘向一片河水滋养的肥沃土壤。

河床裸露的三角洲上,座落着一所小小的院子。阳光透射过院子的篱笆墙,照见一个年轻女孩幸福的面庞,她满意地望着自家屋檐下多出的那块新做的木头牌子,上面用油漆涂刷的字迹清晰可辨——琪琪和古德的蕃茄屋。屋后的空地上,种植着一排排低矮的果树,枝桠上挂满了红彤彤、沉甸甸的心形蕃茄。

映月谷东面,晨草岗,一块新立的墓碑将这里接受每日清晨第一缕阳光的洗礼。红曜石粉脂填满了镌刻墓志铭的凹槽:石翼·鳄齿——永远的大地卫士。

晨曦中,迎真身着一袭兽皮裙,脚踏高筒靴,神色肃穆地走来。此时此刻,她看上去就像一位地道的石翼部族少女。她对着墓碑注视良久,接着翩翩而动,为故去的知己献上石翼战舞。尘泥和着风声从足底掀起,将寂寞之地化作高朋满座的筵席;长袖飘舞如飞,犹似尽情泼洒的美酒。舞到浓烈之时,她高高撩起裙摆,闭上双眼,独自沉醉……


※        ※        ※


望月镇幸运地得到了一枚新的魂石——一枚能量等级高达七级的月光石。人们重拾希望,在镇中央建起一座比从前更高的魂石塔,将魂石供奉其中,并试着将这里升级成为一座规模更大、功能更为全面的交易枢纽城市。

没有了波利,自然就不再需要龙树了。镇前曾经生长大龙树的那片土地经过平整之后,显得异常空阔。从这里向西眺望,映月谷的景致豁然开朗,道路向着山谷外延伸出去,远方的草场、山峦与河流呈现出一片前所未有的光明。

犀岩形单影孤地坐在一截破损的墙头上,手里不停颠动着石子,迷茫的双眼对眼前的美景视而不见。

事情已经过去,然而,自己曾经说过的,以及未曾说出的话语,却还在不断地将一景一物所引动的追忆,化作一阵阵心底的刺痛。而他知道,那份痛楚也必将伴随一生。

“小子!在这闷闷不乐做什么?”

岩印大师忽然出现在身后,犀岩从墙头上跳下,对大师行礼。

“人要看开一点嘛!”

犀岩叹了口气,又低下头。“大师,我已经尽力了,可惜,还是无力改变什么。”

“你在想些什么?人的力量当然是微不足道的!不要再沉迷于过去,要把眼光集中在当下和未来的事情上!”

“嗯。”犀岩有气无力地点了点头。

“好了,我也准备离开这里了!还有些重要的事情等着我去做。”大师一拍犀岩的肩膀说。

“您要走?!去哪?”犀岩这才发觉岩月大师是一身远行的行头。

“当然是从哪里来,回哪里去——月光之井已经暴露了,那些没用的绿皮小矮子不可能替我顶太久的。”

“您在说什么?”

“我在说石头呀,总会有人对那些月光石虎视眈眈的,明白吗?人的欲望永远不会有终结的那一天,一旦时机成熟,保准又会有下一个野心勃勃的人物出现,发誓要把世界变回昨天的样子!”

“只要有我们在,就会避免那种事情发生!”犀岩毅然回应道。

“你错了。”岩印淡然一笑,“我们所能做的,只是延缓它的发生,但不可能避免。万事万物总有自己的命数,不是外力所能改变的,就像白天和夜晚那样,此起彼落,周而复始,这样才能生生不息。”

“可是,假如您的意思是这样——一切都是早已安排好的,那么,我们的努力又是为了什么?”

大师又笑了。“为了希望啊!懂吗?……努力未必能改变什么,却能给人予希望!你要永远相信,只要有下一个赤熠出现,就一定会有另一个泽南洛尔站出来和他对抗!”

犀岩默默思索一番,松散的目光似乎聚拢了一些。

“大师,请您指点,我应该怎么做?”

“活着这件事,没人可以指点别人。只要一直朝着自己所希望成为的样子去做就对了。”岩印大师说着向身后望月镇的方向瞟了一眼,露出狡黠的一笑,“说不定老天爷一开眼,还会给你一点意外的奖励叻!”

这一刻的犀岩,浑然无法领悟大师的所指,只是露出傻笑。

“好了,废话少说,我走了!有空来月光之井找我玩!”

犀岩向大师挥手道别,目送大师上了马,渐渐消失在映月谷的西面。

犀岩就地坐下,望着曾经生长大龙树的那片空空如也的土丘,静静守候。丝丝怅然却迫不及待地又把埋藏心底的隐痛重新挖出,将空虚的视野占据……

“犀岩——!”

清脆的嗓音把犀岩从茫然拉回到现实。他回过头,看到迎真正向自己走来,带来几分恬然与安慰。

“我已经把鳄齿安顿好了!”

“哦……,谢谢你。”

“谢我?这种话你也说得出口?”迎真瞥他一眼,“你可是我唯一的亲人了啊!”

然而,哪怕是“亲人”或是“身边”这样再平常不过的字眼,也能触动犀岩过于敏感的神经。他黯然无语。

“对了,大师不打算留在这里吗?”迎真问。

“大师回月光之井了,他说……那里才是他的归宿。”犀岩淡漠地回应着,“你呢?你不是一直也说……要找到自己的归宿吗?找到了吗?”

“七玺吧,……也许。”迎真若有所思地答道。

“既然你那么喜欢烹饪,七玺应该很适合你。”

“你呢?”迎真瞪大了双眼。

“我?……我不知道。”

犀岩低下头。原本,这个问题的答案自己应该是再清楚不过的,……等到战争结束之后,在某个地方,和某个人……,他无法再往下想,只能任由持续散漫心间的刺痛将思绪掩盖。

“怎么,你自己说过的话,忘了吗?”迎真提醒道。

“我说过什么?”

“好好想想,在望月镇魂石塔的露台上,我们说过什么?”迎真的意思,是指当初两人随口说过的“一起看遍天下美景,尝遍天下美食”的约定。

而在犀岩脑子里想起的却是毫不相干的另一句。“哦……,自从离开家,我什么时候没有照顾你了?”犀岩对迎真勉强一笑,“要去七玺之前,记得跟我说一声,到时候我送你一程。”

听到那样没心没肺的话,迎真顿时来了气。“不用麻烦你,我现在就要走!”

“那么匆忙?”犀岩呆呆的,似乎把那话当了真,“那……,记得好好吃饭,好好睡觉,……注意别着凉了!”

一时间,迎真竟忽然没了话说。“那……我走了哦?”她做出转身要走的样子。

“嗯。”犀岩回应。

迎真只得假意迈开步履。她不自觉地把脚步放得很慢,一边竖起耳朵。她仍在期盼,只要随便一句,哪怕只是吱一声,甚至是咳嗽一下,她也会立刻转回身,好让他措手不及。

然而,迎真一步一步走远,对方始终一声不吭。

不舍的念头终究又让迎真停下了脚步。蓦然回首,她分明看到犀岩高举的右手凝在头顶,与自己作别。

迎真忽然若有所悟——他什么都明白,他一定什么都明白。……其实,自己也早该明白的。

“我真傻,是吗?”相距不过十步,迎真苦苦一笑,用她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说。

“怎么会,你是我见过最聪明的。”犀岩以同样的声音答道。

一个念头从迎真的脑中闪过。或许,在这时候,自己只要对他哭诉一番,控诉他的冷酷绝情,大概就能换回另一种结局吧?但这一次她忍住了,并为此感到庆幸。

……一切都随他吧。假如这就是他所希望的结果,那也随他。

这么想着,迎真对犀岩挥舞双臂,放声呼喊,仿佛要将胸间的惆怅吐尽。

“再见——!犀岩——!再见——!”

迎真说完,奋力一转身,清风搅乱了她一头飘逸的长发。

她微笑着,昂首阔步,像是要将曾经的一切抛诸脑后,奔向广阔的天地。绿草如茵的原野在她眼中渐渐褪去颜色,挂在腮边的泪水却如彩虹一般晶莹、灿烂。

楼主 泽南洛尔  发布于 2019-08-02 09:18:00 +0800 CST  
第一百八十四章馅饼

犀岩还呆在原地坐着,似乎仍在期待着什么,即使他清楚地知道,什么也不会发生。

形影不离——那句所谓的承诺,不过是局限于过去的回忆之中的一句空话,没有现在,更没有未来。

萎靡,还是振作?他不知道,或许只有时间能够给出答案。但最为纠结的是,犀岩打心眼里从没有一刻相信过,晴雨已从这个世界离开自己,即便当时跌落的深渊,他已经往返过无数次。

不自觉地,犀岩总是还想再给自己一次机会,哪怕只是再去那片废墟之中寻寻觅觅、沉湎一番,获得一点借以慰藉的蛛丝马迹。但那里除去能够加增忧伤的滚烫熔岩之外,再也找不出任何有益的记忆。

“啵哩……!啵哩……!”

犀岩望向发出声响的地点。

是波利,它站在原先那棵龙树曾经生长的地方,不住晃动着耷拉的脖颈,抖动双翼,发出沮丧的嘶鸣。

犀岩盲目地向着波利走过去,波利顺从地伏下身,让主人攀上它的脊背。坐稳之后,犀岩作出起飞的手势,波利腾空而起。然而接下来,波利却一直在望月镇上方不停地兜圈子,它的主人并没有给出一个明确的目的地。

无所谓了。犀岩随意比了个手势。圣翼者发出一声长鸣,漫无目的地向着云气涌动的远山飞去……

极目千里,阳光透过云层的孔洞,将跃动的光线洒向大地,所到之处,渲染出一团团色彩明快的光斑。

一片橘黄的色块映入犀岩的眼帘,他隐约能够分辨得出,那应该是一个集市。

该吃点东西了,犀岩告诉自己。他提起缰绳,向着那块暖色俯冲下去……

死气沉沉的步履拖行于人影绰绰的集市。人间最为生机勃勃的地点,犀岩却难以从中捕捉到一丝生气,只有咕噜作响的肚皮还一个劲地提醒着,自己仍是一个活物。

“哎——!来尝尝牛肉馅饼!……最好吃的牛肉馅饼!”

喧闹的叫卖声不绝于耳,却无法引起犀岩的半点食欲。

“哎……!往这里瞧!最好吃的牛肉馅饼,先尝后买!”

正寻思那腔调抑扬顿挫的小贩是哪里人,犀岩不觉驻足于卖饼的摊子前,一小块切下来的牛肉馅饼已经递到了眼前。

“哎——!先尝后买,不好吃不要钱!”

犀岩接过饼,往嘴里一塞,……味同嚼蜡。

“味道……怎么样?”

犀岩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去口袋里摸钱。他把钱递出去,小贩用荷叶包了一只大饼递了过来。

“哎呀!”那小贩接过钱一瞧,忽然又摸着后脑勺哈哈大笑起来,“不好意思,客人,我这里零钱刚好用光,找不开!……麻烦您找找看,有没有零钱?”

“对不起,我也没有零钱。”犀岩收了钱,把饼子退回去,转身要走。

“哎!别急着走呀,朋友!等一下嘛!”那小贩一把拽住了犀岩,继续把包好的饼子递了过去,“做生意就是交朋友,一回生二回熟,送你吃个饼算得了什么?”

“这怎么行?”犀岩不肯。

“这有什么呀?今天你欠我,明天我欠你,不就扯平了吗?”

彼此推让了几次,拗不过那小贩的执着,犀岩迫于无奈又把饼子拿回了手里。

犀岩颠了颠手里的钱,干脆说道:“这点钱,应该够买三个了饼吧?请给我拿三个饼好了,麻烦你。”

谁知那小贩一听,突然脸色大变,叉起腰来,扯开嗓门就喊:“呀!我说你这个人是干什么?!一看你的个头就知道,根本吃不下三个那么多,还硬要勉强,这不是欺负我们老实人吗?!”

“我……我是帮朋友买的。”

“哼!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明明就是一个人来逛集市的!”

“欺负人!”“不像话!”小贩的大嗓门竟然招来了一些莫名的闲言碎语,浑然将是非对错混淆,顺便招来许多看热闹的。

犀岩尴尬无语,眼瞅着嘈杂的人声与燥热的空气将自己围困。

那小贩抬头望了望骄阳似火的天空,忽然之间有了个主意。“哎呀,我看就这样好了!”小贩还是从犀岩手里接过钱,接着,神秘兮兮地从身后摸出一样东西。

犀岩一看,是一顶斗笠。

“太阳这么辣,你拿去遮一遮,这样就算扯平了吧!”小贩硬是把斗笠塞了过来。

犀岩无可奈何地笑笑,接过了斗笠。——那顶斗笠有些与众不同,是用竹皮编织而成,应该是某个偏远山区的民族服饰。犀岩把斗笠往脑袋上一扣。那斗笠真大,一下子把人罩在一片荫凉之中。

就在犀岩戴上斗笠转身的一霎那,卖饼的小贩忽然莫名一愣。他看到大大的帽檐下,晃眼的日光勾勒出的一副侧脸。

……平坦而光滑的额头。……山峦一般起伏的鼻梁。……轮廓分明的额角与腮帮。……出离的眼眸,仿佛期待着什么,又带着几分淡淡的、莫名的惆怅。

小贩不知所谓地晃了晃脑袋,继续吆喝开来。

围观的人群也渐渐无趣地散去。

犀岩索然无味地嚼着牛肉馅饼,继续信步于熙熙攘攘的集市。恍然间,不知是因为刺眼的日光,还是脚下扬起的灰尘,抑或是这番人间百态的亲昵,造就出某种亦真亦幻的熟悉,一阵莫名的愁绪潮水一般袭入心田,他忽然泪流满面。

他压低了斗笠,匆匆逃离。

楼主 泽南洛尔  发布于 2019-08-02 09:24:00 +0800 CST  
第一百八十五章(大结局)再见

暮色渐渐降临,天空中布满了金红色的云霞,如同一片抹开的油彩。

又到了犯难的时候。犀岩站在波利身旁,茫然地望着被雕刻成山峦形状的天际,茫然无措。

回家?回哪里的家?

不论去哪,内心无处依托,也就无以为家。他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

他忽然想到一个地方,自己还没有去过,而岩印大师曾经详细描述过的一个地方——自己的生身父母曾经隐居过的地方。大师说,“那个地方”并不十分难找,就在天使山脉以西的水乡,外形酷似大地的一只眼睛。

那里当然也谈不上是家,但说不定,能够找回一些有关童年的记忆,去看看也好。他决定下来,驾驭着波利向着天使山脉飞去。

越过金沙角,进入群山绵延的地带。当圣翼者沿着气流攀升,猛然钻出云层,跃上寒气深积的冻土高原之时,景致立刻变了一副模样。透过清冽透亮的空气,积雪的峰峦呈现出鬼斧神工的形态,浓密的烟云笼罩在山屏的两侧,在阳光的照耀下宛如一位展开双翼的天使。远古的冰川向下溶流,蚀刻出一条充满了裂纹的幽蓝色河谷,唯有少量的岩羊蹿越其间。

翻越天使山脉,眼前顿时一片光明。

从高空向着西面俯瞰,那里果真是一片福泽之地。大片水泽遍布的温暖地带,色彩绚烂的草海浸渍在倒映蓝天和白云的水里,无以计数红白色相间的湿地水鸟栖息其中。正如岩印大师所说,“那个地方”并不难找,那是一个绿色的小坝子,当中围拢着一汪清透的湖泊,恰似大地的一只眼睛。

圣翼者降落在小坝子当中向阳的一侧山脊之上。犀岩站在山边四处张望,恍然发觉,潜藏在湖泊一端临近崖壁的那个洞穴恐怕就是这里与外界连通的唯一途径。

忽然,犀岩的神情变得有些异样,他扶正斗笠,兀自向着一片山坡走去……

沿着一条弯弯曲曲的小溪拾级而上,铺在石阶表面上的苔藓在金色的光影里斑驳动人。厚积的落叶上撒满了无人拾取的栗子。

继续望向开阔的南面,他忽而盯着那片耸立着壮观树群的坡崖出了神。他甚至还能恍惚记起自己如何灵巧地爬上大树,再从一棵的枝干攀爬到另一棵树上的情景。

不知怎地,犀岩的视线透过树丛,在不远处浮现的一道直立的悬崖边缘停住了,眼前泛起一阵眩晕。他在眩晕之中记起,那道悬崖的外侧,似乎就是山谷的外面!欣然一笑之间,他似乎为自己后脑勺那道疤痕的来历找到了答案——小时候,自己一定是从那里摔下去了!

恍恍惚惚,耳旁竟然响起孩子的嬉笑声。

他竖起耳朵仔细聆听着,甚至于看到了朦朦胧胧的影像,——那是一个两三岁的男孩,眼神里带着一点凶凶的感觉,跌跌绊绊向着石阶上头跑去。

一切恍若梦境,他无法分辨真切。

他鬼使神差地跟了上去,沿着蜿蜒的石阶,循着声响,直到一道阳光从小溪边的竹林中穿出,蹦入眼帘,那斑驳的光影,似乎适合一个白马骑士的出现。

白马骑士没有出现,小男孩也没了踪影,却换做了一个小女孩,……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梳着一个倔强的发型,在冲自己招手。

犀岩揉了揉惺忪的双眼。

那小女孩两步一停,三步一回头地等着。

他继续跟上去。恍惚间,那孩子一时在,一时又不在,像极了在梦里。

溪流的拐角处,小女孩忽然又消失不见,只留下一点模糊的回响,一所石屋却蓦然眼前,为几株大叶植物所包裹。溪水在屋旁丝绸一般流淌着,泛着朦胧的波光,发出叮叮咚咚的悦耳声响……

犀岩停住了脚步。这不就是自己的梦吗?!他不敢相信,这一入梦千百回的图景,竟然如此真实地呈现于眼前,一下子映得他百感交集。

忽而,就在这一霎那,他留意到在那条经踩踏而出的小径的尽头,小屋的边缘浮现出一抹明媚的光影,那光影渐渐凝成一位妇人的影像:妇人卷着袖口,一手遮挡着迎面而来的夕阳,微微够着头,望向小径的另一侧,像是在等待丈夫的归来。

犀岩如痴如醉地欣赏着这一幕如梦如幻的美景,内心波澜起伏,只愿能够一直呆在这个梦里,永远不要醒来。

他扶了扶斗笠,试着再靠近一些。……那妇人还在。

见犀岩走来,妇人大老远对他点了点头。犀岩还了个礼,继续靠近,去到距离对方只有三四步远的跟前。

逆着光影,他能够分辨出那妇人盘着头,却分辨不出年龄。

“来了?”对方先开了口。

“你……你怎么会知道这里?!”犀岩勉强说道。

“我知道你会来的。”

“你……”

轰然被撞,他的呼吸一下子杂乱无章。

“跟我来。”

女人嫣然一笑,转身进了那间小屋。

犀岩步履蹒跚地跟了过去。

屋子打扫得干干净净,空间虽小,却五脏俱全,睡觉的地方有,写字的地方有,梳妆的地方也有。窗台上的陶罐里插着一束新采摘的云樱草,白色的小花,四季常绿的叶片。窗前是一张小方桌,一桌热气腾腾的饭菜正冒着热气。

桌子,椅子,柜子,还有矮小的床榻,都是手工打造。家具虽少,却显得井井有条。透过镶嵌在墙壁上的一面陈旧的镜子,他恍惚看到了年少不羁的自己。

一切都那么熟悉。

咯吱……,女人把窗子推开,好让小屋内充满光明。

不经意间,一只模样旧旧的手镯从女人的袖口跳脱出来,在光影里晃动。

“这……怎么可能?!”

犀岩无法确信自己的所见,泪水顿时模糊了双眼,双腿因麻木而扭曲。他扶着墙站住,回忆如潮水一般涌动着,将一生一世的景象,浓缩在他的眼前来回放映。

面罩、驿站、沙洲……,监狱、月夜、围墙……,塔殿、岩浆、深渊……,还有云海、日落,坐北朝南……

丝丝切切的感受如利刃一般啃噬着犀岩的心田,过往的记忆被切得粉碎,并随着心脏的搏动带去阵阵刺痛。他甚至已经无法分辨这些碎片之中,有多少真实,又有多少虚幻。

他忽而看到一线光明的可能,于是,他睁大双眼,试着从记忆与现实重叠的缝隙之中寻找那种可能……

他神奇地感受到,痛楚在消失,继而转化成为一种渗着淡淡兴奋的愉悦,他开始相信自己的所见——对方的真实存在!这不是幻觉!

犀岩深深吸了一口气,试着稳住呼吸。他慢慢将挡住面颊的斗笠向上抬起,好让对方看清自己的脸。

小窗投入的夕阳之中,那张面庞从斗笠的遮掩下渐渐展露。

那是一张黑白分明的脸,被光与影一割为二。

被阳光照亮的那一半,爬满短胡茬的下巴,就像收割后留下草梗的麦地一样坚实、饱满,浸渍泪水的双眼已然褪去昔日的稚气,变得如同深秋的佳酿般深厚而温淳;

落在阴影里的另一半,尽管有些模糊,有些幽暗,又有些晦涩,却始终散发着真挚而炽烈的光芒,而那里,似乎也隐藏着许多难言的忧伤,如泥沙一般沉积于记忆的河床……

圣翼者又在屋外的林子里发出“啵哩,啵哩”的叫声,仿佛在催促着什么。

巨翼拂动,将一阵清风送入石屋的小窗。透过枝叶的光影不住地摇曳起来,捉弄一般,将窗前那张明暗各半的脸迅速揉捏一番,重合成为一张全新的面庞。

女人不言不语地细细端详着这张瞬间完成蜕变的面庞,尽管还有些含混不清,却透出一种让自己感到舒适、笃定的气息。

尤其是那双眼睛,那双执着而真切的眼睛,自始至终,从未有过分毫的改变。

确认是那个足以让自己牵挂一生的眼神,笑容从晴雨的两颊绽放。

红霞落在她的腮边,美得不可方物。






——The End. <完>

楼主 泽南洛尔  发布于 2019-08-02 09:33:00 +0800 CST  
谢谢阅读。
====================
自即日起,笔者将对全作进行一次较大幅度的调整、增删、润色(不排除更改书名),完成后再以终结版的形式重新发布,欢迎提出宝贵意见!最终版发布之前请勿传播或转载,谢谢您的理解与支持!

祝您全家安康!——泽南洛尔2019年8月2日

楼主 泽南洛尔  发布于 2019-08-02 09:39:00 +0800 CST  

楼主:泽南洛尔

字数:281448

发表时间:2019-06-20 16:11: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21-03-19 09:02:37 +0800 CST

评论数:152条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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