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头之上，一对男女并肩飞行。
时光一时间仿佛回到了那许多年前，不过还是有些不同。毕竟，那时，他们是彼此执手的眷侣。如今，却是半点关系都没有的。
寸心最受不了的便是闷着不说话，尤其是对着杨戬那张没甚表情的脸。
“听说，小玉是在北海出的事？能说的详细些么？”
杨戬便将泉眼之事细细说了，寸心默默听完，她也想不透世事何以这般无常。前不久，她还亲眼看着小玉笑闹的模样，鲜活无比。
“会不会是有人故意陷害的小玉？”寸心凝神道，“那孩子……原不该是这般的结局。”
“若真有那幕后黑手，杨戬会叫他后悔生到这个世上！”
杨戬冷冷道，眼中刹那间便蒙上一层厚厚的阴翳，直看的寸心心下一抖。
她也不过是随便猜测，她，实在不喜欢这样的杨戬。
纵然从前也好不到哪里去，只是不像现在这般渗人。
“寸心，以后你无事便少出西海。便是出去也多带些护卫，我总有一种预感，小玉的死不过是一个开端……未来，怕是不得平静了。”
“你少说的那般吓人！”杨戬提醒虽是好心，可寸心仔细一想，连小玉那般修为厉害的都落得如此下场，她清楚自己几斤几两，哪里禁得住折腾？龙生再是漫长，她也绝不会嫌够。就西海那点兵力，真遭了强敌，显然是靠不住的。
杨戬皱眉，极是认真：“我几时吓唬过你？”
“即便是事实，你就不能说的好听些么？明知我胆子小，还净说些会让我心慌的。”
“我告诉你这些话，只是希望你明白，一旦有任何风吹草动，你唯一需要想的便是如何保全自己。其他的事，由我去做。”毕竟他没法子时时刻刻在她身边，难测万全。
“这种感觉，真真不太好。”寸心叹了口气，她已经记不得自己有多久不用为性命烦恼了。
年少时为了水月镜花般的爱情冲动过了，想着最差的结果不过是替他死一回。现在么，倒是再没那般的勇气。也或许，他从来都不需要她护着吧。
到了西海，看着寸心平安进去了，杨戬方才驾云离去。
寸心在海域的角落里找到敖沅那丫头的时候，她早已哭肿了双眼，还在哽咽的不停。
见寸心来了，面色更加慌乱：“姑姑，我……”
“以后我再不拦着你了。只要你高兴，怎么做都成。”看着这般伤心的女孩，寸心到底狠不下心来。“想去找沉香便去好了，不过记得多带些护卫，注意安全。”
“……”敖沅怔怔的看着寸心，低声说了句“谢谢姑姑”，便风一般的冲了出去。
寸心笑着摇摇头，回过神，才发觉她那二哥不知几时来的。
“最先心软的还是三妹你啊——”敖荣叹道。
“二哥！”
想到杨戬的提醒，寸心神色愈发凝重，无论杨戬的猜测作不作准，都务必得让二哥加强戒备才行。
“想必你已经听说北海泉眼出了差错，为防不测，咱们西海的泉眼也得多派些人严加看守才好。”
“放心吧。藏泉眼的地方便是那歹人寻的着，他也打不开，只因那钥匙他万万想不到是什么。”对此，敖荣却是淡定的很。
“既然兄长成竹在胸，小妹便且将心放回去了。”
芭蕉洞里，铁扇公主大发雷霆，将盘子砸的到处都是。
一旁，牛魔王正一杯接一杯的灌着酒，气闷不已。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喝酒？上回圣婴就说过，让你好好管教那死丫头，否则她迟早无法无天。”
“什么无法无天啊……咱们妖怪，便是吃几个人又有什么奇怪的？圣婴从前不也一样，若非倒霉撞上那死猴子，岂会……”
便是他年轻时也没少吃人，只是后来被铁扇公主劝着，加上上了年纪，想着替儿子多积些德才渐渐收敛了。
“你这蠢牛！”铁扇公主目眦欲裂，“杨戬当司法天神的时候大半心思都在如何改天条，创造更大的苍生福祉上，对妖界的管束并不如何严厉。如今一切都上了正轨，不仅他空下来了，他那外甥更是闲的很。这些年妖界吃在他身上的亏还不够多？你去数数，你当年那些兄弟如今还剩下几个！”
“夫人……”
“妖怪吃人于你们这些妖怪自然是正常的，但你别忘了，他刘沉香可是正正经经的人，你以为他会不痛恨妖怪？你曾经差点弄死他，还绑过他的姨母，你焉知他心里当真对你毫无芥蒂？当年你于他有用，也算实际上帮了他。可这世上多的是忘恩负义，翻脸不认的小人。”
牛魔王脸色变了几变，弱弱道：“刘兄弟不像那样的人吧……”
“那你就去真君神殿要人，看他肯不肯还你。若还了，说明他还记着你的恩情。反之，你便清楚罢。”
铁扇公主狠狠道，她不在乎那丫头的死活，即便死上一万次都无所谓。但却不能因此带累了她的圣婴。
圣婴素来疼爱这妹妹，若晓得了，定不能坐视不管，难保再弄出什么乱子来。
“我去。”到底是亲女儿，牛魔王闭了闭眼，打定了主意。
即便刘沉香如铁扇公主说的那般翻脸不认，牛魔王又不怕他，大不了打一场，谁赢谁输还不一定呢！
九重天上，听心刚走没多久，敖沅便上来了，天将见是她，习以为常，也不阻拦。
“沉香！”敖沅原是担心他受不住，会不会想不开什么的，急着赶过来。
“你来了。”刘沉香见了她却不惊讶，她那性子，猜也猜得到。
敖沅呆了呆，慢慢蹭到了他案前：“我想了许多，你若真极放不下。我便陪你去找小玉的魂魄，好不好？”
“先让你看一样东西吧。”刘沉香淡淡道。
“呃，好啊，是什么东西？”
敖沅下意识点头。
只见刘沉香一挥手，玄光镜便打开了。
镜子里的景象令敖沅面色剧变：“那是什么地方？”
“十八层地狱。”
地狱里，两个鬼差正将一个八九岁模样的女孩按进油锅里炸，锅底的火燃烧的极旺。
瞧了片刻，敖沅便忍不住吐了出来。
“这是最轻的刑罚，还有许多残酷的在等着她。”
“那与我有什么关系？”敖沅不解的问道。
“还不明白么？我只是想让你明白，以后离我远些。我……我最讨厌人以外的异类，无论是她这样的妖还是像你这样的龙族。你们眼中的人类都是如同蝼蚁一般低贱。在我眼中，你们连蝼蚁都不如。”
刘沉香的话震惊了敖沅，可她仍然试图辩解：“你肯定是故意说来气我的。我姑姑和四姑姑都是龙族，也没见你讨厌他们。”
“她们又不会像你这般不要脸的纠缠着我不放。不过有一点，我还是要对你说清楚，我最讨厌你姑姑。她纠缠我舅舅就像你纠缠我一样，是不会有结果的。别学你姑姑了，我舅舅早晚会认清她的！”
他冰冷讥诮的声音一下一下的击打着敖沅的心，令她绝望。
“不许你这样说我姑姑，姑姑和姑父是真心相待的。他们一定会在一起的。”敖沅咬紧唇畔，“你不喜欢我纠缠你，也不可对我姑姑无礼——”
“哼，你就只管回去做梦吧。在我心里，只有嫦娥姨母和舅舅才是一对璧人，从始至终，多余的那个都是她敖寸心。”
“你！你——”敖沅气急，伸手便想抽他一巴掌，只被他一掌拍开，跪倒在地。
“郡主想发脾气还是回你们西海的好，恕我无暇奉陪。”
“我讨厌你，我恨你，我永远都不会再来找你了！”
敖沅勉强从地上爬起，夺门而去。
刘沉香看着她消失，当即唤了两个草头神，道：“跟着，确定她平安回到西海再回来。”
“是。”
“我从前倒不晓得你这嘴倒是够毒的。”
隐在暗处听了多时，杨戬也觉好笑。
他什么时候对听墙角感起兴趣来了，送寸心回去后，便瞧见敖沅那丫头往天上飞，便也跟着了。
刘沉香方才已经察觉有人，只未想到会是杨戬，听到杨戬开口，再回想起自己说的那几句，不由有了几分心虚：“龙有逆鳞，敖沅的逆鳞便是三公主，这是最直接的法子。”
“无论你说的是不是真心话，她这一回怕都是记恨透了你。”杨戬摇摇头。
“这正是我所求的。三公主那么疼爱她，自然会为她选个最好的。将青春浪费在我这里，不值当。”
“话虽如此，寸心若晓得你这般欺负她侄女，少不得要收拾你一番。”
杨戬说着，已将扇子顶在了外甥的胸前，力道不大，却有些麻。
想起敖寸心，刘沉香虽觉烦恼，却不怎么后悔：“三公主应当会感激我多一些。”

“敖沅，你要争气，断不能回头。若此时回头，你哪里有脸再去见姑姑？”
两名草头神小心翼翼的跟着，终于亲眼看着那小龙女老实的回到了西海，便放心的复命去了。
寸心考虑了许久，还是吩咐侍女给敖沅收拾了行囊，准备将她送到西天小白龙那里暂住一段日子。杨戬都说了以后万事难测，她不能冒这个风险。只是想到侄女那倔强的性子，又担心她不肯。
岂料这回，敖沅一句都未反驳，乖巧的很：“好。”
寸心松了一口气，笑着道：“等到风头一过去，便让你二叔去接你。你三叔前些日子便来信说他极是挂念你，若听见你肯去陪陪他，怕是得高兴坏了。”
“嗯，我……都听姑姑的。”敖沅心里伤感，还是勉强挤出一丝笑容。
“他欺负你了？”说着，寸心当即沉下脸来。
她一手带大的侄女，自己还能不了解，若这时还发觉不了异常便是不正常了。
寸心一问，敖沅便低下头，不说话，她瞒不过姑姑，愈急着辩解只能将事情弄的愈糟糕。还不如保持沉默呢！
“小沅，若是可以，姑姑真的恨不得将这世上最好的一切都给你。盼着你永远欢喜，奈何，唯有情关，谁都无法帮你过。”
“不！”小沅落下泪来，使劲摇着头，猛的抱住寸心，道。“以后我除了姑姑便什么都不要了，这世上只有姑姑真心待我。不管是刘沉香还是李沉香，从此以后，只当陌路了！”
原本，这孩子能够想开，寸心觉得自己应当高兴的，可就是见不得她这般伤心，不由叹气：“忘了他，你一定还会遇见对的那个人。”
“……”小沅没说话，只是默默点了点头。
一开始她便该清醒的，这段爱终究是无望的。那个人，从未认真的看待过她，一丝一毫都没有。
敖荣收拾妥当了，便来接敖沅，看了看寸心，欲言又止。
“二哥，你有话便说。”寸心示意。
敖荣想了想，面带忧虑：“我的意思是，你也去三弟那里最好。我便能安心些。”
寸心笑了笑：“饶了我罢，二哥。”
每回去西天探亲，她那三哥总不放过她，一个劲的给她讲那些听不懂的佛偈，几乎恨不能早晚将她渡入佛门不可。拿他的话来说，反正她受了情伤，这辈子也看不上杨戬之外的人了。
“要不，你去杨戬那儿，自己选一个。”敖荣在这种事儿上不大想让步，妹妹只有一个，真出个什么意外，悔都来不及了。
“我哪都不去。”
敖荣听了，脸当即沉了下来，他极少发火，性子在三个兄弟里一直是最软的，因此也导致他的话妹妹从来不爱听，更别提往心上去。
要是大哥在，哪还用和寸心废话，一个眼神，那丫头就怂了。
不，若是大哥在，他便也不会担心寸心和小沅留在西海 不安全了。
然而，寸心却也有自己的思量。既然那幕后黑手没有第一个对她下手，想必还是有所忌惮的，至于究竟在忌惮谁，就不知道了。她留在西海其实没有太大差别。
杨戬的神目又不是只有望月一个作用，以后便让他天天盯着西海吧。
反之她若去了西天或别的地方，没准杨戬便只顾注意广寒宫了。毕竟华山那边还有一盏所向无敌的宝莲灯，他不操心。
呃，宝莲灯？被挖走的小玉的心脏……
寸心的瞳孔瞬间紧缩，若她没记错，宝莲灯还需要小玉的血才能点亮。只因小玉曾吞食过宝莲灯芯，她的每一个部位都充斥着灯芯的力量。血可做灯油，那么最重要的心脏能拿来做什么呢？
小玉的心脏可曾找回？还是找机会问问杨戬吧。
寸心心想。
华山——
“三圣母，我有话对你说。”刘彦昌沉声道。
刚从万窟山回来没多久，杨婵还沉浸在悲伤里：“什么话？”
“前两日，山下有人送来书信，我母亲病了。我必须回去侍奉她老人家才成。”
“竟是如此？你该早点对我说的。”杨婵遂道，“我与你一起回去，用宝莲灯医治她。”
闻言，刘彦昌连忙阻止，怕杨婵多心，急忙道：“小玉已经不在了，宝莲灯的灯油并未剩下多少，岂可这般随意浪费？以后若是有厉害的妖怪作乱，你拿什么去保护华山的百姓？”
杨婵顿了一下，声音都冷了下来：“为你母亲治病怎么就是浪费了？莫说是你母亲，便是其他任意一个凡人，我也不觉得是浪费。即便有一天宝莲灯不能用了，我也自会保护百姓，保护你——”
刘彦昌自知失言，软下声来，道：“好了，婵儿，我只是一时心急，担心你。不都说凡人生老病死本就极正常，你能救一时，也救不了一世。这许是我母亲的命，我只想回去好生侍奉她，待她好了，我便回来。”
“即便不用宝莲灯，论理我也该去看一看母亲。”成亲这些年，杨婵也只在婚礼上见过刘彦昌的家人。
“下回吧，下回我们一起回去。琏儿还小，你得留下照顾他。”刘彦昌找着借口。
杨婵本想说带上杨琏一起去，可又顾及到杨琏毕竟是魔子，担心刘彦昌介意杨琏靠近他的家人，只好作罢。
“如此，你便带上宝莲灯。”
“可是……”刘彦昌迟疑着，不愿接。
“拿着，你没有法力，催动不了它。可它却能护着你不被妖邪靠近。”
看着妻子眼里的坚持，刘彦昌叹了口气，终于妥协，他知道，若不接下宝莲灯，杨婵不会同意他下山的。
“我真不明白自己到底是修了几世的福气，才能得你这般相待……”尽管她说自己与他有夙世因缘，可他到底只是个普通的凡人，哪里会记得上辈子上上辈子的事情？
不过冥冥之中来到了华山，只一眼便爱上了那个美丽温柔的三圣母，情毒入骨，半点移不开。
尽管要试着接受那个不知道是自己哪一世的儿子和儿媳，儿子吧，他也只见过几次，没多大感情，小玉虽是妖，却是个极温柔善良的孩子，不声不响的走了，他也挺难过的。
离了华山后，刘彦昌便循着记忆，日夜不停的赶回了老家。
一进门，便听到一阵吵闹声。
“当年我就不同意他入赘！谁知道他找了个什么怪物，家里什么亲人都没有，就一个弟弟。还住在荒山野岭里，像什么话。我儿好好一个人，不惜断送所有前程，非要往死路上撞，拉都拉不回来。本来这样就算了，他们成亲快十几年了吧？一儿半女都没带回来过！那个女人肯定是妖怪，只有妖怪才不会生孩子。”那是母亲李氏的声音。
“好了，娘，我已经送信给弟弟了。他应当快回来了。”长姐刘萃道。
刘彦昌愣了一下，还是咬牙进去了：“娘，姐姐。”
“彦昌，你与你媳妇儿说清楚了没有？你们什么时候和离？”李氏喜道。
“儿子不会离开三圣母，没有她，我活不下去……”
深吸一口气 ，刘彦昌再次跪倒在地，就如同十几年前一样决绝。
闻言，李氏眼前一黑，抓着女儿的手便大哭起来：“你听听，你听听。这是一个男人说出来的话吗？”
“彦昌，你是要气*** 才罢休么？”刘萃厉声道。
本来当年她是不反对那桩婚事的，因着杨婵这弟媳她是见过的，直觉对方是个极好的姑娘，相貌脾性也没得挑，弟弟又爱的死去活来，便劝着母亲应下了。
可数月前，一个高人来到刘家，卜了一卦，直言刘家将有灭顶之祸，源头且还在他们那儿媳身上。
李氏立时便慌了，赶紧让女儿送信给刘彦昌催他回来。
刘彦昌一开始不愿理会，回信劝母亲不要理会那骗子就是。
奈何家里始终不放弃，书信一封接一封的捎，刘彦昌无法，担心如此下去迟早会出事，只得寻了借口先赶回来。
入了夜，刘彦昌将亲手扎好的孔明灯放上天去，心中默默祈祷，我刘彦昌庸碌一世，唯一所求便是能与三圣母杨婵白头到老，永不分离。只愿苍天怜悯，不论她爱的前世的我还是今生的我，待我命尽之后，也莫叫她孤单。从前还有小玉那孩子常伴身侧，如今连小玉都没了……
此时，一个黑影悄无声息的进入了刘家，径自奔向李氏母女的房中。
第二日，刘彦昌刚醒便闻得家中一片喧闹，院里的丫鬟小厮四处奔逃，说什么“夫人疯了”。
“娘！”刘彦昌大惊失措，连忙去寻，只见李氏见人便抓，还活生生的将一个丫鬟的耳朵给咬了下来，眼神却是透着一股疯狂。
“弟弟，你快想想办法。对了，弟妹她不是医术高明么？当年我因着一场大火容貌俱毁，便是她治好的。”
“姐姐，娘如今的情况，我如何能放心赶去华山？何况……”他真的不想给三圣母添麻烦，家中本就对三圣母诸多微词，若再瞧见三圣母如昔年那般绝美的容颜，更是会认定她是妖怪无疑了。
“那你便看着娘这般痛苦吗？不孝子！”刘萃怒了，直接叱骂起来。
“……”闻言，刘彦昌羞惭的低下头，只得答应立刻回华山请三圣母。不过临走时忽然想起什么，将宝莲灯从怀里掏了出来，光华一照，李氏瞬间便停止了那疯狂的动作，转而呆呆的盯着灯看。
刘彦昌眼神一黯，他猜的不错，母亲怕当真是被邪祟上身了，宝莲灯方能压制一二。看来的确得请三圣母赶紧过来才成。
“请姐姐先保管这盏灯，我很快便回来。”刘彦昌说罢，便冲了出去。
刘萃好奇的看着手中光华闪烁的宝物，却听李氏笑的张狂：“真没想到，原以为还得费上一番功夫，竟如此轻易到手。”
“娘，你在说什么啊？”刘萃微愣，对方懒得理会她，直接抢过宝莲灯化作黑雾飞走。
因着这宝莲灯自是要口诀的，附身李氏的妖物当即打算追上去将刘彦昌给抓了，好威胁杨婵。
刘彦昌一介凡人，抓来毫无难度。
“你、你是——”虽然还顶着李氏的脸，那衣物妆容早已变了，满脸妖气，吓的刘彦昌连连后退。
“若不想丢了小命便老实些。”妖怪冷冷笑罢，将刘彦昌拎上云头，打算先找个地方藏起来再说。
“那灯是我娘子的。”刘彦昌看着妖怪紧握手里的宝莲灯，突然道。
“是又如何？”

此时的刘彦昌并不知道宝莲灯非仁慈的法力不能使用，只想着若真落到妖怪手里必然会引发滔天巨祸。他，该如何向杨婵交代？他有什么脸回去见她？
妖怪见刘彦昌紧盯着宝莲灯，面色变了几变，冷喝道：“难不成你晓得宝莲灯的口诀？”
寻思着杨婵确实挺稀罕这个男人的，即便真告了宝莲灯的口诀也说不准。若如此，倒是又省了他一番功夫。
刘彦昌闭了闭眼，道：“我的确知道，但你要先将灯还我。”
“量你也玩不出什么花样。”
没有法力的凡人，即便是宝莲灯在手也只不过是废灯一盏。
妖怪衡量一番便将灯递了刘彦昌，且警告着：“若敢乱来，有你受的。”
他话音刚落，便见刘彦昌直接将宝莲灯用力一扔，落往凡间去了。
“你这该死的凡人！”
没等他去掐那凡人的脖子，活活弄死，那凡人早已冷笑一声，先一步从云头跳了下去 。
“怕是真真疯了，既想活活摔死，便成全他好了。找宝莲灯要紧。”
妖怪低骂一声，便循着宝莲灯落下的方向去了。
却道刘彦昌本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惊惧交加，哪知不过片刻便被人给抓住了。
他第一感觉便是那妖怪，下意识便想甩开，只听对方喝道：“别动，你还真想死不成？”
“沉、沉香。”刘彦昌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便睁了眼去瞧，往日总是笑着的孩子此刻面如寒冰，冷的不行。
落地之后，刘沉香才默默松开手，父子二人就那般尴尬的站着，或许尴尬的只是刘彦昌吧。
“你怎么来了？”缓了缓，刘彦昌低声询问。
沉香叹了口气，从身后拿出了那盏孔明灯。
“不好，宝莲灯，沉香，你得快些去找。我不记得扔哪里了……”刘彦昌忽然急了起来。
“我瞧见了。就为了一个破灯，你便那般不顾自己性命？你将我娘放在哪里，又将我放在哪里？”
“我……我错了……”
被刘沉香劈头盖脸一说，刘彦昌竟是半句都反驳不得，毕竟那到底不是自己儿子。若真是自己儿子，哪有会这般语气对父亲说话的？
许是发现了刘彦昌的不自在，沉香压了压心里的火，软了声音：“我……只是有些怕，怕你真的出事。宝莲灯，舅舅已经去找了，肯定能找回来的。”
“那、那便好。”刘彦昌默默点头。
二人回了刘家，刘萃还晕着，沉香施了法，将方才抢回来的李氏放到了床上。那妖怪逃的着实太快，若舅舅碰上，自然会收拾他的。
“爹……”
“啊？”刘彦昌应道，看着沉香，只以为他还有什么话要嘱咐的。
“你是我爹，不管你轮回多少世。”
“哦。”
“下回，我若再像方才那般凶你，你便只管打我骂我，成么？”沉香继续道，虽然以前爹也一贯秉持着君子动口不动手的原则，即便说着要动手，拿着藤条追，也多半是吓唬他。
刘彦昌愣了愣，才道：“你已经是大人了，哪里还有随便打骂的道理。况且，是我没有考虑周全……”
当年，沉香第一次唤他爹的时候，的确有将他吓到，也并不是怎么习惯。后来与杨婵成亲后，便强迫着自己习惯，横竖其实沉香来华山的时候不多，屈指可数，有时候看完了三圣母和小玉便离开了，二人交流的机会少的可怜。有时候，他会想，大约那孩子也不愿多花时间与他这名义上的爹培养感情的，毕竟天上一天，地上一年。他很快便会老死，那于刘沉香而言也不过是弹指一挥间罢了。
甚至方才跳下云头时，他不是没有想过三圣母和沉香，只是觉得即便这一世的自己立时死了，他们还可以等他的来世。他们最不缺少的便是时间吧？
“不管是哪一世的爹，于我，于娘都一样重要。我敬爱您，一如当年，从未改变……”记不清已经多少世了，可这却是刘沉香第一次说的这般直白，尽管他知道要不了多久，这一世的爹便会死去，再次轮回，然后将他忘得干干净净。
“我知道了。”刘彦昌说道，慢慢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那边刘萃慢慢苏醒过来，狐疑的瞧了一眼正在与刘彦昌说话的沉香：“你是？”
“姐姐，这是我儿沉香。”
刘彦昌咳了一声，道。
“姑姑。”沉香含笑拜了一拜。
“你，你似乎有点眼熟。”刘萃极力思索着，像，像当年那个来刘家提亲的少年？
“呵呵……外甥多似舅，像些不足为怪。”沉香随口道。
“可彦昌你怎么从没说过你和弟妹有了孩子？”
“我……我又没说过没有。”刘彦昌脸色有点难看，辩驳起来。
刘萃仔细一想，却是如此。
“那得怪你从没带回来过！”说罢，便欢欢喜喜的拉了沉香上上下下好一番打量，连声道好。“咱们刘家总算有后了。”
李氏醒后，得知自己突然冒出个孙子，喜出望外，加上沉香别的本事没有，哄老人家开心还是再擅长不过的。
“娘，那个所谓的高人肯定是个招摇撞骗的东西。你瞧瞧咱们家沉香，这般俊秀……”可不是妖怪能生的出来的。
“那是自然，以后那人再来，便把他打出去。沉香，你今年多大了，可成家了？若是没有，让你姑姑给你张罗张罗，一定要娶个好姑娘回来。”
“娘，那事不急。”刘彦昌脸色一变，儿子刚****儿，母亲不知情的提起这碴儿，难保不触及他伤心处。
“什么不急，一看你就不会做人爹！沉香啊，咱们别理你爹，让你姑姑给你张罗。”李氏瞪了儿子一眼，又笑道。
“我有媳妇儿了，下回便带来给祖母、姑姑瞧瞧。”
“那便好，那便好。对了，沉香啊，你，你姓什么？”李氏小心的询问道。
本来，她突然想起自己儿子是入赘的，这好好一孙子，该不会随着他娘姓了吧？
“娘——”刘彦昌忍不住道。
“孙儿自是姓刘。”沉香笑道，心里却嘀咕，除了姓刘还能姓啥。可既是长辈问的，自然如实作答。
“好好好，真好。”
歇了半日之后，沉香便带着刘彦昌去华山了。
那宝莲灯被刘彦昌随手一扔，杨戬一路追去，亲眼看着它落入西海。
“三公主，那位前驸马又来了。”巡海夜叉来报。
闻言，寸心揉了揉眉心，刚送走敖沅和二哥，杨戬便来了。
他来作甚？算了，反正她也正有话想问他。
敖润听得杨戬来了，气的吹胡子瞪眼，干脆躲在自己宫里逮到什么宝贝都砸。
“龙王爷啊，那个可是去年三公主送您的寿诞礼物，您不是喜欢的紧么？”爱妾笑着提醒。
“不喜欢了。”等到发现砸错也晚了，敖润愈发恨起那姓杨的一家子。
怜心阁里，杨戬看着寸心一本正经的在那斟茶，倒有些稀奇。反正上回他来，她不只顾着刺绣，多看他一眼都懒的么？
怎么的这回不仅一听他的来意便赶紧指挥西海的兵将去帮忙找宝莲灯，还主动准备茶水？
“西海这么大，怕是得费些时日。”
“无妨，我不急。”杨戬淡淡道。
寸心噗嗤一笑，说道：“真君不急，我自是放心了。反正不是我妹妹的宝莲灯。”
“寸心，你讨厌我么？”
“嗯？”
这话问的突如其来，寸心纳闷的同时 倒不晓得怎么接下去。
“我三妹真是太善良了——”杨戬又说了那么一句不着边际的话。
“那倒是，三圣母一贯善良，没有人不称颂的。”
他那么好兴致的夸自个妹妹，附和一句倒也没什么损失，谁知杨戬接下去道：“我总算明白你我何以会分开了。我从前做了许多恶事，怕是也累你不少罢，抱歉了，寸心。”
“恶事？可是有那不长眼的在你跟前乱说了？”毕竟杨戬司法时估计没少得罪人，不定有那小心眼的趁着杨戬现在脑子不清楚乱嚼舌根也正常。
“倒不是，我……在坊间看了许多记载沉香劈山救母之事的书……才猛然发觉……”原来自己曾经是那么心狠手辣，残忍无情的兄长。
虽然只是字面上冷冰冰的记载，真实性难考，可……必定还是有迹可循吧。
还有，在凡间游历时，他也曾碰到过一个山神，本是想打听儿子的下落。那山神一看到他的脸便像见了罗刹厉鬼似的抖若筛糠，面色扭曲的紧，警戒无比的瞪着自己。
然后他自动自发的继续回想起自己去天庭的时候，那些天将，小仙看到他时的神色，无一不是惧怕，下意识的反应便是找地方躲。
很确定一点，那便是自己人缘真真不大好。
他都觉得自己没脸再去华山看三妹了，唉。
“比如呢？”
“我似乎曾经把三妹关在一个不见天日的山洞，还差点摔死沉香，为了保住司法天神的位子，一步错，步步错，众叛亲离之类的……”
寸心蹙眉，差点没把茶壶给摔了，再看杨戬那满脸惆怅的模样，似乎，有点可怜？
想了想，寸心唤了个侍女过来，低声吩咐了几句。
“是，公主。”侍女依言离去。
不多会儿，那侍女便重新回来了，还恭恭敬敬的递给了寸心许多小册子。
“其实，我在人间时，也看过不少书，不过大多是有关你的。可有兴趣瞧瞧？”寸心笑着将册子递到杨戬手里。
“二郎宝卷？我早便瞧过了。”
“才不是，看看。”
杨戬狐疑的翻开书页——杨戬传？
看了半晌，杨戬放下了：“那是谁？”
“不说了是你么？”
“昆仑山下，银袍血甲的天神一动不动的躺倒在鲜红的溪水里，嘴角含笑，低声呢喃，三妹，二哥对不起你，我万死难以偿还这些年亏欠你的——我为何要去寻死？”真有亏欠， 慢慢还便是了。
“一白衣女子，持剑而立，紧紧护住重伤垂危的天神，生生抗下那劈山救母的小英雄重重一击，唇角溢血。然神色温柔的凝视着天神：‘戬，我再不会让任何人去伤害你，背叛你。这一斧便算是清了阿戬欠你们母子的，从此之后，恩怨两消，再无瓜葛。’——我杨戬几时需要旁人替我做决定？”
“阴暗潮湿的死牢里，圣母娘娘泣不成声，一步三回头的看着被锁了琵琶骨，毫无反抗之力的兄长，终落荒而逃——我三妹若真能有那般心计手段，我倒是欣慰。”
寸心笑的愈发厉害，道：“既是坊间谣传编成的东西，原也不值得放在心上。你若感兴趣，我那儿还有许多版本，可供你看上一年半载的。”
“并无。”
正在这时，一个小兵新冲冲的跑了过来，端端正正的将宝莲灯奉上。
杨戬看了一眼，许是落入海里的关系，那灯油已然没了。
“终是成了一盏废灯么——”寸心小声道，失了宝莲灯的庇佑，三圣母她……
“到底是三妹的东西，我还是得去送还给她。”
“杨戬，你知不知道还有什么能够点亮宝莲灯的法子？”
“寸心，你这是何意？”
杨戬本就失了记忆，哪里还记得为何宝莲灯定要小玉的血才能点亮，如今小玉没了，他自然认定宝莲灯作废无疑。
“宝莲灯是三圣母的宝物，你不妨去问问她。”

华山 ——
“他正在念书，你可想去瞧瞧？”杨婵指了指房中的杨琏，含笑询问沉香。
“也好，这些日子有劳娘了。琏儿可还听话？”
隔着窗子，沉香便能看出杨琏明显长大了不少。毕竟人间已经过去了好几年，也属正常。
“我从未见过这般乖巧的孩子，从不让人操心。西海那位小郡主将他教的很好呢！”。
她不曾在意自己儿子神色微微一变，仍旧自顾自的道。
“见他第一眼，我便觉得……打心底里想要加倍的怜爱他，真真奇怪。”
“许是缘分吧。”沉香淡淡说着，随即推门进去。
其实，杨琏早在他一踏入华山地界便察觉到了，竭力压抑着内心的躁动与那……伴随着时光流逝愈发浓烈的恨意。
只是如今还不能，在还未获得足以弄死仇人的力量之前，唯有等待。
“我之前还比较担心你不能像正常的孩子那样成长，现下看来，倒是多余了。”
沉香笑了笑，随手翻了翻杨琏练过的字帖，嗯，比他从前认真的多了。
“你……”杨琏看了他一眼，“不伤心么？”
“原来，琏儿也会关心起我来？”
这倒是挺让刘沉香惊讶的，天门山时，杨琏根本不怎么爱理他，话说的都极少。
刘沉香只以为他是因着没有朋友，将性子养孤僻了的关系。直到瞧见他与小玉，三公主，甚至舅舅在一块儿时的情景，突然明白自己就是单纯被这孩子给厌恶了，虽不知什么原因。
“姑姑说，我的名字是你取的。”杨琏低低道，看似与刘沉香的问话毫无关联。
他很早便在书上查过“琏”字的寓意：学识渊博，福禄双收，名利永在，一生顺遂、长安。
为什么眼前这个毫不留情的害死他爹娘的人会给他取这样一个名字？
原本，他一直以为是敖沅。
可上回，在华山——敖沅临走时，突然告诉了他这件事，笑眯眯的道：“以后你一定要听圣母娘娘和小玉姐姐的话，若沉香来看你，你也得对他好点，他和我一样是真心疼爱你的，可晓得？”
“不喜欢？若想换个也无妨。”取名这种事原该是父母的责任，只可惜……
“不用了。”

反正只是一个称谓，并无多大关系。杨琏默默想道。
他只未想到抬眼去看，那个此时注视着他的人的神情灌注了多少的宠溺与温柔。
“谢谢你陪着我爹娘，他们虽然恩爱，可到底膝下寂寞，如今能有你必定是极欢喜的。”其实，刘沉香也搞不懂为何每一世，爹娘都未曾给他添个弟弟妹妹。某次实在忍不住问了，倒被娘狠狠瞪了一眼。
“喜欢孩子就赶紧去和小玉生几个，爹娘的事儿还轮不上你操心。”
“娘，儿子错了。”
那个话题便从此打住，不提。
“爹娘，我这便走了，你们多多保重。”
刘沉香一回到真君神殿，才晓得又出了乱子。
地府十八层地狱，又被掀了——
玉帝怒不可遏，将他叫去凌霄宝殿直骂了个狗血喷头：“都是牛魔王和他那几个兄弟干的好事，听说是为了自己的女儿？你什么毛病，重犯就好好关在自个儿家里，非弄到地狱去。前车之鉴啊，不知道那不安全？你捅的篓子自己收拾去！朕限你三日之内将牛魔王父女抓捕到案，还有跑出去的五十万恶鬼，统统送回地府去。办不好，朕革了你的职！”
“陛下，小神……”
“怎么？还想狡辩？”
“并不是，小神只想说……我原就并无职权在身，只是暂代舅舅的位子，你老把我当臣子使唤也就算了。能稍微给我留点面子么？”毕竟殿上那么多同僚，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呢！
“什么！”玉帝气极。
“三日肯定做不到，至少得七日。”
天上七日那不就是人间七年？这怎么成！玉帝这么一想，绝对不行，刚要继续发作，便被自家娘娘给拽了拽。
王母自历劫归来后多数时间都只待在瑶池了，今儿倒是特例陪玉帝一块儿上朝了。
“司法天神说的七日必定是人间的七日吧？”王母笑眯眯的道，“陛下，您便通融一下就是。”
“娘娘，那怎么够！单一个牛魔王法力便不可小觑，就是二郎神跟他打个三天三夜估计都制服不了。就当他刘沉香三天能拿的下，还有其他几个妖王可不好应付啊……”
“陛下，我听说二郎神早就回来了，就是躲懒呢。让他们舅甥俩一起去收拾，花不了多大劲儿。”
帝后夫妻偷偷咬着耳朵。
“再不济不还有宝莲灯，拿几个妖王不在话下。”
北海那边，杨玉郎刚刚将泉眼修复完成，便收到了消息——五十万恶鬼作乱人间。
“有劳表兄助我一臂之力，收服恶鬼。”看着哮天犬送来的信笺，杨玉郎暴躁了：那可是五十万啊，五十万！
“沉香还说，最多半日，必得全数抓回，否则人间危已。”哮天犬补充道。
“我一个人？”杨玉郎平息了一下愤怒，应该还有其他人吧？再不济姓刘的也会多派些草头神下来帮忙。
哮天犬一顿，支支吾吾的道：“沉香，他……带走了二十万天兵，包括真君神殿的所有草头神去围捕牛魔王了。”
“等此间事了，我定会让他死的很难看，谁都不准拦着。”杨玉郎大喊一声，“哮天犬叔叔，你就这么转告他。”
“哦，成。沉香还说，你若有空，便顺便连十八层地狱一块儿修缮一下……”哮天犬快速说完，扭头便跑，不敢去看那小祖宗已然极度扭曲的脸。
平静下来之后，杨玉郎恼归恼，可即便刘沉香不说，他还是会帮忙的，总不能看着无辜之人遭难。
另一边，刘沉香率二十万天兵浩浩荡荡的赶到了积雷山，将其围了那叫一个水泄不通。
“爹爹，你要杀了他，就是他把女儿丢进十八层地狱各种折磨的！”牛魔女哭道。
“滚！”牛魔王一巴掌将人扇的老远，“当初就不该将你接回芭蕉洞。”
如今大祸临头，悔之晚矣。
“大哥咱们憋屈了这么多年，岂能再这般下去？这次借着救出小侄女便向天庭宣战便是，怕他作甚！”出声的正是牛魔王的二弟，复海大圣蛟魔王。
原本牛魔王是打算先一人去天庭找刘沉香谈判的，可去了两次，刚巧都没见着，那时刘沉香还在下界。
准备去第三次时便给自家几个兄弟拦住了，劝他直接劫狱。
拿三弟鹏魔王的话来说便是“咱们几个纵横妖界这么多年的大妖王，连个小丫头都救不出来还不如一头撞死了事”，牛魔王担心女儿，又 打定主意只救人绝不多生事端。
然而最终还是被几个好弟弟给狠狠坑了，有苦道不成，毕竟他们确实帮忙救出了自己女儿，不好责怪。
为此，铁扇公主火了，坚持要与牛魔王一刀两断，牛魔王伤心之余，只得带着女儿和几个兄弟回了积雷山摩云洞——也就是从前老相好玉面狐狸，女儿生母的住处。
“平天大圣何在？我们大人有请故人上前一叙。”只见云头之上飞来一名小将，高声喊道。
“大哥，不能去啊。”蛟魔王等人当即劝阻，牛魔王顿了顿，还是未理他们，随那小将去了。
刘沉香正在积雷山外的那间小茶棚等着，天干物燥，飞蝇极多。本是一掌便能拍死的事儿，倒未见他多管。
“刘兄弟。”
察觉到对方有些奇怪的眼神，沉香轻声道：“那啥，我也算是半个佛家弟子吧。我师祖说过‘扫地恐伤蝼蚁命，爱惜飞蛾纱照灯’。再者，我妻子从前也……是极爱护世上每一个弱小的生命，多少也会渐渐受了她的影响。”

现在的楼愈来愈奇怪……

这是什么操作？

“还记得我老牛生平第一次佩服一个人便是兄弟你，踢翻凌霄伏玉帝，踏破瑶池擒王母。何曾想过你我会有今日这般场景？”牛魔王微微叹了口气。
他虽直爽，却并非当真那般没有脑子，既是打算来见刘沉香，自是想要靠着昔日的情分给自己那些兄弟谋一条生路的。至于自己，大不了一力承担下所有罪过便是。
“我如今已是天庭臣子，昔日叛逆之言还请魔王莫要再提。此事，只有一途。你们交出令千金，随我上天伏法认罪。我会向陛下说清，从轻惩戒——意下如何，牛大叔？”
牛魔王一愣，打量着神色认真，恳切的刘沉香，耳边又回想起夫人的话：“妖怪吃人于你们这些妖怪自然是正常的，但你别忘了，他刘沉香可是正正经经的人，你以为他会不痛恨妖怪？你曾经差点弄死他，还绑过他的姨母，你焉知他心里当真对你毫无芥蒂？当年你于他有用，也算实际上帮了他。可这世上多的是忘恩负义，翻脸不认的小人。”
他，能信刘沉香吗？即便他肯信，可怎么能赌上自家兄弟的性命呢？
“并非我不信你，只是，小女纵然有罪，我也不忍看她受苦。”
“看她受苦？”刘沉香咀嚼着这句话，忽然笑出声来。
“你笑什么？”
牛魔王脸色变的有些难看，这难道不是人之常情，即便妖也没什么不同。
“昔日善财童子被菩萨收去，怎不见你去救？”
“那是……菩萨慈悲，如何会折磨我儿？”牛魔王说的倒是真心所想，他虽然怨恨孙悟空，倒也清楚红孩儿若非被菩萨收去，以后也肯定会闯下更大的祸事，却不一定能留的性命了。在菩萨身边好歹能收敛戾气，潜心修炼，不再惹事。
刘沉香摇了摇头：“你大概不晓得，一个妖，日夜聆听佛法，其苦可比十八层地狱难熬多了罢。何况，善财童子身上挂满了那金刚圈儿，直至今日都未曾褪下，说明了什么？”
“怎么会……”
“你看的到牛魔女的苦却看不到自己儿子的苦。虽则他所受的苦原就是咎由自取，我是半点都不曾同情过的。”刘沉香道，“你须得感谢我，不曾脑子一热将她送往佛门，那般于我最是省事的。”
只听“啪”的一声，眼前的木桌便被牛魔王一掌拍成齑粉，伴随着强烈的罡风，直削下了刘沉香几缕头发丝——也多得他躲得快。
另一边，梅山兄弟为首的二十万兵将还在与蛟魔王等对峙，战事一触即发，只是哪方都不肯先迈出那一步。
“大哥，究竟是打还是不打？”梅山老六问道。
难道沉香不过来，就一直这般僵持下去么？
梅山老四看着沉默不语的老大，叹道：“还是等吧。想必沉香自有打算。”
正在此时，他们突然听到了熟悉的声音，眼神一亮，目之所及，可不是正是那银甲天神——只见他握着三尖两刃枪一步步行来，身旁还跟着哮天犬。
“老大，我们来啦。”哮天犬一个劲儿的挥着手。
“二爷！”二十万兵将自发的让开了道路，跟着梅山兄弟等一齐半跪在地。
“恭迎司法天神！”
“二爷！”梅山兄弟几个激动不已的上前，他们记不得有多久没曾好好看过杨戬了，想念之情溢于言表。
“嘿嘿，给主人找衣服花了点时间。”哮天犬道。
杨戬面色冷肃，微微点头。他将宝莲灯交给三妹，便给哮天犬给拽着回了真君神殿，将此事简单说了一遍。
玄光镜里，是沉香那孩子的笑脸：“烦请舅舅到积雷山主持大局，外甥在此拜谢。”
“等着！”杨戬冷冷一句，吓的刘沉香赶紧撤了玄光镜。
那言外之意自然是等着他回来收拾自己，唔……舅舅，常言道，能者多劳啊。行军打仗自己本就不擅长，可于舅舅来说不就跟砍瓜切菜一样寻常？
“二爷，不如先由末将上前叫阵？”梅山老六跃跃欲试的道。
杨戬颔首应下。
不多时，战鼓擂起，积雷山硝烟弥漫，蛟魔王等人实在没料到对方说打就打，且领头的还是销声匿迹多年的司法天神杨戬——那可是个硬骨头。
遥想当年，他在积雷山吃了亏，法力全失，受辱。难保新仇旧恨，不会在今日一同讨回来。
可那又与他们几个没多大关系，带头围攻的可是他的好外甥。
怎么过了千多年，他便回头帮着那小子了？
“不宜跟杨戬正面 交锋，虽则我们几个联手未必打不赢他。可别忘了外面还有他外甥，那手持宝莲灯的三圣母说不得也在哪处埋伏着。还是趁着两军交战之际，抽身为妙。”蛟魔王分析道。
“可，手下这几十万小妖就这么舍了？”鹏魔王还有几分心疼的，好不容易才招募来的啊。
“他们的命自然没咱们的重，不能再拖了。”蛟魔王看了看狮驼王等人，用眼神询问。
沉默片刻，除了鹏魔王以外的都同意保留实力，先逃为上。
“只好如此了。”
几人商定之后便变化成了不起眼的小妖，偷偷摸摸的打算离开。
“主人，他们在那儿。”
“嗯。”不必哮天犬提醒，这世上也没什么能逃得过二郎神的第三只眼。
“各位叔叔，不要丢下我 啊。”
蛟魔王等好不容易离开积雷山，扭头一看，居然被那小女娃跟上来了。不对，她是什么时候跟上的？
“听闻杨戬变化多端，难保这不是杨戬的诡计？”

几人对视之后，极其有默契的施法攻去。他们何许人也，掌力齐发，哪里是一个小女娃能受得住的？
“叔叔，你们为什么……”牛魔女倒在地上，吐血身亡。
“我的女儿！”一声悲呼响起，玉面狐狸疾奔而来，抱着牛魔女的尸首痛哭不止。
“嫂夫人，这是一场误会。”
鹏魔王上前，焦急的解释。
玉面狐狸眼神愤怒，一巴掌甩了过去：“你们死定了，我要告诉魔王，这便是他的好兄弟。”
这女人断断留不得了！
“你们……你们想干什么？”
玉面狐狸并不傻，好歹跟了牛魔王多年，也不是不了解他那几个兄弟的德性，立时害怕起来，急忙后退：“我，我不会说出去的，别杀我。”
“晚了！”蛟魔王等人冷喝一声。
离玉面狐狸最近的禺狨王猛的掐住了她的脖子，微一用力便能断了她的气息，可一想到牛魔王，心里还有点迟疑。
就是这一瞬间的迟疑，眼前一道疾光闪过，玉面狐狸已被救走。
“是谁！”几人定睛一看，惊慌失措的玉面狐狸正死死埋在一玄衣男人的怀里，低声抽泣。
“多谢天神救了妾身，从此，上天入海，妾身都会跟随天神，至死不渝。”
“杨戬，你可真够多管闲事的。”蛟魔王冷冷道。
杨戬冷着脸，不语。
“还废什么话，杀了他。”
此事决不能传到牛魔王的耳朵里，否则……
“主人。”哮天犬追了过来，杨戬见势，便将怀里的玉面狐狸直接丢了过去：“接着。”
“哎……”哮天犬委屈的瞟了他一眼，老实的接住了那个女人，冲她道，“你别给主人找事，不然，我弄死你！”
再看，杨戬已经与五魔王激斗起来，直令的飞沙走石，日月无光。哮天犬心中着急，也不敢上去添乱，还得看着玉面狐狸那不省心的。
她正痴痴的盯着杨戬战斗的英姿，心中直跳。
她本并不以貌取人，最爱英雄，否则当初也不会招牛魔王为夫。只可惜，自打一千年前那件事过后，牛魔王便将她给抛弃了，回了铁扇公主那里，真真令她伤心断肠，成日以泪洗面。
如今这个宛如天神降临的男人不仅救了她的性命，或许还能替杀害了她女儿的凶手报仇。
几百回合下来，杨戬终将蛟魔王等斩于枪下。
积雷山一役可算是大获全胜，只不知沉香与牛魔王那边如何了。
“真不愧是咱们二爷。”梅山兄弟等纷纷道，“只不过，那个女人怎么处理？”
“先留着。”杨戬淡淡道，等将牛魔王抓捕到案。
玉面狐狸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原来那不是拯救自己的天神，而是牛魔王的敌人——天庭的人。
“我和他早就没关系了，别抓我，别抓我。”玉面狐尖声叫着，挣扎着想要逃，早被哮天犬捆的严严实实。
“你们去抓他老婆吧，抓我没用的，真的没用……”
“再吵，丢进十八层地狱去。”杨戬冷冷道。
“好勒。”哮天犬连忙答应。
玉面狐终于吓的消了音。
不远处，杨玉郎累死累活的总算将最后一只恶鬼抓进袋子里，喘了口气，才发觉这好像 是积雷山附近？
不如去看看沉香仗打的怎么样了，怀着这个念头，杨玉郎直直飞了过去。
哪知沉香没见到，只看着自己爹正领军回程，那不是重点，重点是居然俘虏了一个狐狸精。
“爹，那是什么？”杨玉郎气呼呼的问道。
“狐狸。”
“我有眼睛，可我还不打算要后娘，你真要找也得找个比我娘好看的。这么丑的，我接受不了——”
杨戬冷冷瞪了儿子一眼，见梅山兄弟等都好奇的看过来了，咳了一声：“过来见过 你几位叔叔。”
杨玉郎虽一直待在神目里，外间的一切却是都瞧得见的，自然熟悉梅山兄弟等人，当即笑眯眯的上前一个个拜了过去：“小侄见过大叔，四叔，五叔，六叔，还有哮天犬叔叔。”
“长得真像二爷，真像、真是好啊。”梅山兄弟等愈发激动，连连点头。
杨玉郎摸了摸脸，倒有几分不好意思，毕竟是照着爹模样刻的，怎会不像？
“舅舅，表兄，都在呢！”
沉香大步走来，身后跟着垂头丧气的牛魔王，像****似的。
“刘沉香——”杨玉郎眼前一红，提剑便朝他砍去，“看我不弄死你！”
“这兄弟俩，是结了什么仇吗？”不知情的梅山兄弟等好奇道。
哮天犬面无表情道：“谁家兄弟还能一直兄友弟恭的？正常。打一架就没事了，随他们去吧。”
“喂喂喂……我刚经过一场恶斗，快饿死了，没气力跟你打，你收敛着点啊！”沉香喊道。
“你自找的。”
又是一剑砍来，沉香无奈，只得掏了斧子架住，以前这家伙脾气没这么暴烈啊。
杨戬冷眼看了一回，吩咐道：“什么时候打完了，告诉他们，我在华山等着他们。”
“那天庭，谁回去复命啊？”梅山老大道。
看沉香和玉郎那情形，不定得打到什么时候，若二爷也……
“我替他打仗，还得替他复命么？”杨戬轻斥一声，当即走了，不带回头的。
“可是，二爷，您才是司法天神啊，那本来就是您的事儿……”

梅山老四无奈的说着，只是话没说到一半，哪里还有他们二爷的影子——唉，也罢，二爷如今失忆了，丝毫没有作为司法天神的自觉，不能埋怨。
于是，他们只得先行去了天庭复命。
好在，没多久刘沉香也拉着杨玉郎回了天庭。
凌霄宝殿——
“还请陛下从轻发落，捣毁十八层地狱之事乃蛟魔王等人主导，牛魔王被迫从之，已知晓其罪严重。”刘沉香报告道。
“那依你，怎么个从轻发落？”玉帝懒懒道，“该不会打个几板子就放回下界去吧？”
"陛下明鉴，经过二次之后，小神慎重思考过了，地府防守委实太过薄弱，千年过去都不曾长进。很难保不会有下次，下下次。可不是每次都有人能将作乱的恶鬼尽数抓回的。”
“所以呢？”
“请陛下恩典，便让牛魔王带着他几个兄弟以戴罪之身从此镇守十八层地狱，多添一道防御，以策安全。”
“若他们再闹事呢？”
“打入万劫不复之地，永不超生。”沉香低声道，反正你最爱这套不是？
该处置的都处置完了，玉帝奇怪刘沉香怎的还不退下，咳了一声：“还有什么要奏的？”
“小神还有一事奏报陛下，此次能及时抓回恶鬼，保人间安宁多亏了一位少年英雄，请陛下务必要重重奖赏才是。”沉香高声说罢，冲杨玉郎看了一眼，道。“杨衍，还不速速上前。”
沉香那话一出，殿上众神纷纷将目光落在原本不怎么扎眼的杨玉郎身上，唔，这么仔细一看，这少年很面熟啊！
“杨……衍？”玉帝饶有兴趣的打量着一脸木然的杨玉郎，“你上前来，让朕好好看看。”
“我拒绝。”本就觉得有点不对劲，姓刘的自己复命还非拉着自己，原是为了讨什么赏？
他一个鬼，什么都不稀罕，名利如浮云，要来作甚？
“他就是害羞。”沉香好心的解释道。
“能这般快将恶鬼抓回想必本事了得，不在司法天神之下。朕这天庭若多几个像杨衍这般的神仙便好了。”玉帝意有所指的道。
那言外之意就是，你小子赶紧向朕讨个官做做，从此老老实实的替天庭效命，这才是识趣。
“承蒙陛下看的起，杨衍一个孤魂野鬼，并无所求。陛下若非要赏赐，便赐一道婚约吧。”
“什么？”玉帝愣了，这小子莫非是看上了什么女仙，才大着胆子讨要？要不要答应呢？好在娘娘不在，不然还不大发雷霆啊！
嗯，仔细想想，一个女仙，换一个得力战将——挺值的。
“那你也得先说说想要的是哪个，朕考虑考虑。”
“西海，敖寸心——的侄女。”
“什么！”玉帝已经很久没有想起过那个女人了，但不代表他已经忘记那是他外甥杨戬的前妻。她有什么时候有侄女了？
“陛下一言九鼎，可不能出尔反尔。”杨玉郎轻笑一声，目中带着挑衅。
玉帝怒了，当即提笔刷刷刷写了一道圣旨：“派人即刻送往西海，命敖润接旨。”
那速度快的连刘沉香都来不及阻止呢，坏了！
西海——
天奴丢下圣旨趾高气扬的离去，只剩敖寸心呆呆的站着，半晌，才喊道：“谁要嫁那个杨衍！我可不是是个姓杨的都肯嫁的。”
西海三公主暴躁了，千年的修养一夜抛的干干净净，吓坏了海里的小虾米、小螃蟹。
“咱们三公主又疯啦！”
敖荣二太子从灵山回来听到了这个消息，也傻了：“我三妹要嫁人了？”
说实话，他早就放弃了能将妹妹嫁出去这个愿望。
敖润倒是挺高兴的，这可是玉帝亲自下的圣旨啊，寸心也不能抗旨吧。
虽然没见过那个杨衍，但听说他是立了大功，很得玉帝青睐，这才得了求婚的旨意。只要完成了这桩婚约，他便不用烦恼寸心几时再跟那杨戬搅和到一块儿去了。
没多久，杨玉郎便拖着行李搬到了西海，称先熟悉熟悉环境。
当西海龙王看到那张酷似杨戬的脸时，后悔了。
寸心提着剑严阵以待，虽迷惑了一瞬，确定不是杨戬变化了来戏耍她之后，冷冷道：“我不会与你成亲的。”
“……”杨玉郎指了指自己，道。“三公主，你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在下求娶的是你侄女——敖沅啊。”
“……”敖寸心一顿，再次掏出圣旨看了一遍，上面写的是赐婚西海龙女与杨衍，倒是没有指明是敖寸心。
但这不能怪她，她也想不到她侄女的名声能传到天庭去。而玉帝写到一半才发现自己不知道敖寸心侄女叫啥，索性也就没写明了。
“那也不成！”寸心收起圣旨，严肃道。“我家阿沅的婚事可不是一道随随便便的圣旨就能决定的。”
“那三公主可以先进行考察，看我够不够资格。”杨玉郎笑的灿烂。
“你，能不能别笑？”寸心实在不适应，那人顶着酷似杨戬的脸笑成那样。
“为何连笑都不能？西海有这样奇怪的规矩么？”杨玉郎迷惑了。

华山圣母宫——
杨婵将那磕坏了一角的宝莲灯置在手中，细细看了半晌，方才淡淡道：“不必再费心思了，这灯……的确用不得了。”
言语之间倒是没有一点可惜的意思，毕竟是随了千年的私物，自新天条出世之后却是极少用的——一来心疼小玉那孩子放血之痛，而来就是没甚用得上的去处，除了每每替丁夫人延续生机之外。
便是刘沉香不开口，作母亲的也明白，他每回瞧着宝莲灯的那副若有所思的神情分明是极想毁去的，不过是看着那是女娲遗留的圣物的面上方才一再忍着——须得耗费妻子气血、生机才能使用的东西，如何会欢喜？
现下，小玉不在了，最后的一点灯油也耗尽了，许是这神灯的命数尽了罢。
“娘，不妨用这个试上一试——”
刘沉香忽然开口，手中已幻化出一枚晶莹透亮的珠子。
“这是？”杨戬微微一寻思，只听杨玉郎呼道：“那个，该不会是玉姐姐的心吧？”
“那日，小玉拼着最后一丝气力抢回了自己的心，化成了这颗凝聚了她所有修为、气血的珠子，含在口中……”原是想多留在身边一段时日的，沉香笑了笑，已施法将珠子嵌于灯中。
“便让她继续陪伴娘吧。”
“如此也好，至少姑姑、姑父能安全些。”杨玉郎叹了口气。
他之所以向玉帝求了那道圣旨无非也就是寻个借口赖到西海，便能时时看着敖寸心，避免什么突发状况。
可是结果……
敖寸心似乎有点讨厌他，把他当成觊觎宝贝侄女的轻浮浪子，一个劲的严防死守不说，半点儿好脸色都不带给的。
杨婵收回心神，再次看了一眼这个相认不久的亲侄子，眼神有些复杂：“二哥，不妨将真情都告了寸心吧。怕也藏不住多久，母子重逢，本是喜事。”
“我也这般想……”杨戬淡淡道，“可这孩子直言不愿，怕寸心以后伤心。”
“我只是不愿自己成为爹娘复合的变数……我永远都忘不了当年……”
杨玉郎轻声说道。
“杨戬，我好疼、好害怕。是我的蠢钝害死了咱们的孩子，是不是？他本可以平安长大的，若是我一早便告诉你，那魔物便断不会成长到那般地步……我不该天天跟你吵架，给了它可乘之机……”
“杨戬，我要回家。我做了一场好长好长的噩梦，在梦里，你亲手杀死了我渴盼了几百年的孩子——他长的太慢，都几百年了，还只是一个小小的血肉球。”
“杨戬，你既能救活我，为何救不回那孩子？你不肯尽力——一个是你厌烦至极的结发妻子，一个是流着你血脉的至亲，我情愿被舍弃的那个是我啊——”
敖寸心躺在杨戬的怀里，慢慢说着，意识一点一点的消散，此后，她的记忆里再不会有杨玉郎的存在。
否则，她活不下去。
“你果然够狠。”月白长裙的少女盈盈一笑，“自今日起，我会化成那小丫头陪伴寸心。谁让她为了护着寸心……断了毕生修为，杨戬，我会替你记着，她为你所失去的。”

热死了都……

让不让人活了

看了看，这篇也有六万多字了（断断续续写了两年，17年止两万多，今年写了快四万……）。写过最长的文没超过八万字，有两万多或六万多完结。感觉快嫌弃死自己了，自己以前也是能做到两月完成六万字的速度的。这篇两年多了啊！
很抱歉的是接下来可能又有很长一段时间不能更新了。

“三三——”
“茶……”
海底园中，寸心放下书卷，唤了几声，都未见半个侍女。
甄璃那丫头最近倒是愈发的惫懒了，若是花辞……
“她早便褪了鱼身，修成真龙，有幸跟随菩萨左右，原是极好的造化。”
“公主。”伴随着一道温软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一盏热茶已然递到寸心面前。
“你是……”
长裙如水，语笑嫣然，隔了千余年，寸心只觉眼中一片温热。
“花、花花，怎会是你？”
“奴婢思念公主，特向菩萨告了假。”

“过来，让我好好瞧瞧……”
寸心柔声唤着，蓝衫少女微微颔首，走近了些，由着寸心的双手慢慢抚过来。
从额头，至眉眼，一路往下滑至脖颈。
“公主，你的指甲刺的奴婢有些疼。”
少女轻声抱怨着，还带着一丝撒娇。
寸心冷冷一笑，手中已幻出一柄宝剑，顶在那人颈间。
“你的噬魂咒的确高明，此刻，怕是整个西海都着了你的道。无声无息的潜入进来，化作我亲近之人的模样，说罢，你，想得到什么？”
“寸心是如何发觉的？”
见已被识破，少女却是镇定，明明过去的五百多年，敖寸心都信着他，依赖他的。
“花辞的气息，与你不同。”
一个香甜如蜜，一个令人作呕。
“呵……”少女低下头，微不可闻的笑了一声，伸手慢慢拂开了寸心的剑，原地一转，已化作原貌。

倒也是个衣冠楚楚，眉眼好看的男人，虽不及那人。
“我想你，我好想你。这些年来，没有一时一刻放下过你，三三——”男人倾身过来，凑在寸心耳畔，温柔低语。
寸心盯了他半晌，笑道：“我一个连公主名分都没有的普通龙女，你讨好我做什么？再者，你以为我是情窦初开，天真烂漫的少女，可任尔迷惑？”
若搁在几千年前，他许是会有一丝成功的机会。
“你对我，从不曾如此。我知，你所有的天真烂漫早已给了那位名动三界的真君大人，又岂敢肖想？”
男人提到杨戬，神色愈发冰凉。
寸心凝眉，思索着这人莫不是杨戬的死对头？
毕竟她的记忆里的确没有这么个爱慕者，年少时，想当西海三驸马的倒不是没有，只不过一别经年，大多者早已成家立室，至于那少数者则是……死于非命。

自家二哥曾偷偷揣度过，会不会是他那前妹夫不甘被绿，施以毒害。然那几桩案子久而久之，终是成了悬案。
“你是乖乖随我走，还是要我将你打晕了再行带走，嗯？”男人含笑道。
“自然是……”寸心低声，眼底闪过一丝狠戾，脚下已 好不容情的将人给踹了开去。“滚！”
踹前夫时，再气也会留意着分寸，对这私闯西海的狂徒，她是一分良善都不曾给的。
“你啊……还是这般的不解温柔。”
男人摇摇头，道。
“也罢，你待在西海还是不错的。我现下掳走了你，不但得防着你那前夫来寻，还得置办一堆家什，备好绫罗绸缎，金奴玉婢也少不得。你若心血来潮又想砸东西了，我怕是还得去那人间帝皇宫中盗一堆奇珍异宝来，实在麻烦。”

看着寸心脸色愈发阴沉，男人也不笑了：“不过这一次，盼着你好好记住我——花弄影，可莫再忘了。”
随着那男人的离去，下在西海的咒术便也解了。
“难道……他只是为了来此看我一眼？”


杨玉郎一回西海，便察觉到一股涌动的魔气，莫不是泉眼真出了问题？
不，那气息太熟了，不久之前他还……
“娘！”
他急忙扎进海里，寻着寸心的气息而去。
彼时，寸心已经由侍女陪着返回怜心阁：“我要沐浴更衣。”
哪怕是一根头发丝，都不想沾染、残留下那个男人的味道。
“杨小公子，且留步。”一袭黑衣的西海二太子笑吟吟的阻了杨玉郎的步子，“若本宫记得不错，再前面便是我家三妹的闺阁。”
“舅——”
杨玉郎低低道，“二太子。”
“都快是一家人了，这般生分作甚？小公子不嫌弃随了沅丫头唤我一声叔父也未尝不可。”
“的确……”
杨玉郎藏去眼底的黯然，爽朗一笑。
“不过，杨衍已有许多叔父，却极盼着几时能像沉香那般得一个舅舅，只怕做梦都会笑醒。”
闻言，敖荣愣了愣，一时想不通他这话的深意。
舅舅又不是天上掉下来的，哪能想有便有？
“我能唤您舅舅么？”
“呃，一个称呼罢了，公子随意便是。”
“舅舅今后直接唤我阿衍可好？”
“阿衍！”
二太子从善如流，笑的欢畅。
得知寸心无恙，杨玉郎便打消了前往探望的念头，转而与自家舅舅套起了近乎，二人边走边谈，极是热烈。

“方才外面的是二太子么？”寸心一边描眉一边道。
“是呢，还有咱们未来的郡马爷……公主，还是让奴婢来帮你罢。”
“不必了。”
“可是……”
侍女还欲再言，已被另一名侍女——甄璃使了个眼色，只好悻悻退下。
过后，甄璃又对新来的那名侍女叮嘱：“咱们公主最重美色，描眉添妆之事从不肯假手于人，便是当年极亲近的花辞姑娘也半点沾不得，否则必要着恼。”

“世人都道女为悦己者容，如公主这样的近况的女子，终日怕不是以泪洗面便是愁苦自伤。好似北海那位三公主……”
自打与南海太子和离，之后便如那死井枯木一般不说，终日白衣素颜，清苦度日，活像在替谁守丧一般，何苦来哉？

“放肆，公主也是你能非议的？”甄璃低垂着眼睛，口中虽说着责怪的话，语气却不甚严厉。
因此，那侍女胆子愈发的大了些，话锋一转，继续道：“璃姐姐，我还听说，那位未来的郡马爷与从前那位三驸马关系匪浅，也不知是真是假。难怪公主不怎么待见他，怕是难忘旧情罢。”
也亏得西海只这么一位公主，又得龙王、太子疼爱，便是断不得风言风语，至少明里没那不长眼的敢给敖寸心半点脸色瞧。
起初，这新晋的侍女原是要分到龙王爱妾——珍妃娘娘那处去的，后来被二太子妃直接拨到了寸心宫里。
“三妹那里伺候的人也略少了，如何像话？”
“你别折腾了，除了跟随她最久的甄璃，都是待不了几天便给她打发了。”
敖荣随口道了一句。
“下次，我再挑一些灵秀、懂事的去。”
二太子妃叹息一声，当年未出阁时，七八百个丫头前后伺候着寸心都嫌少，各种不满意。如今，便只剩下七八个了，她还老找借口赶人。
“跟着我怪没前途的，她们若是有那上进心的，便该择个更好的主子，若是没有，便劳嫂子给她们寻个良人托付——方才不负来世一遭。”
杨府千年，到底令得敖寸心习惯了那样的孤单清寂……
太子寝宫，舅甥二人正取了美酒对饮。
杨玉郎纵然暂时寻了载体，终究不同于活人，再如何烈性、香醇的酒水于他都是没有半点滋味的。
酒至半酣，敖荣似笑非笑的道：“不晓得你瞧上我那侄女哪处了？虽则是我看着长大的，可她除了一个郡主身份、龙族血脉，其余真无甚值得称道的。若说美色，顶多就是看的过眼，脑子又傻又单纯脾气还差……”
“其实，她挺好的……”
犹豫片刻，杨玉郎慢吞吞的说道，心中对那原不怎么相熟的表姐同情了几分。能这般损自家亲侄女的除了这位西海二太子怕也没谁了。
“她呀，从小横到大，被我和父王宠坏了——”
“呃，女孩家宠着些也无伤大雅。”反正他没打算真讨敖沅做媳妇儿，敖沅好与不好都是未来表姐夫该操心的事儿。

“我们都可怜她从小失了父母，哪里忍心管教她？便是寸心，平时嘴上凶些，却是最疼这丫头的。盼着将来能找个对她千娇百宠的男人，护她一世无忧。只可惜这样的男人可遇不可求，而你，当真愿意成为那个人么？”
敖荣逐渐迷离的眼神陡然认真起来，还带着几分炽热。
杨玉郎微愣，方才低低道：“定不负卿。”

中秋快乐虽然迟了一天

西天，受了自家妹子嘱托的小白龙敖玉且放下了自己的修行，带着侄女下凡散心。
“虽原想将她禁在西天处，有三哥你与诸神佛在，妖魔不敢造肆。可，如此其实未必能得完全，反倒扰了佛门清静之地，小沅待久了必也耐不住，不如三哥早早便带她下凡修行，有三哥在旁看着，我和父王都放心。”
寸心对自己这三哥还是信任的，若非当年一念之差烧了那御赐明珠，有他掌管西海，现今父王与她都无需心累了。
“来，尽管看，尽管买，你喜欢什么三叔都送你——”
敖玉眼尖的瞧出敖沅有一眼没一眼的偷偷瞟着路边凡摊上的一支玉簪，有些恋恋不舍的模样。
“不，我不要。”
敖沅连忙摇头，拉着敖玉便走，这些东西本就都入不得眼的，她打小便得数不尽的衣饰，自然不稀罕普通的东西。
只不过那支玉簪……
她在真君神殿里见过一次，还未碰到，便被刘沉香瞪了一眼。
“玉姐姐从来没戴过簪子，定然不是她的。”
那簪子算不上什么好成色，样式也老的紧，怕是千多年前的了。
敖沅脑子里混混沌沌的，刘沉香的身边，除了小玉，三圣母，如何会藏有其他女人的东西？
怕是……怕是那位丁香姑娘的，如此想着，便勾起敖沅心中一股莫名的闷气，发过誓不再回头，不再去想的。小玉便罢了，那丁香姑娘只是一个早已灰飞烟灭，化作尘埃的女子——有什么值得她妒忌的？
“老板，你这支簪子如何卖价？”
一道男音响起。
“这簪子这般粗糙普通，你买来作甚？”随在身后的女子悄声道。
小沅生了好奇，便回头一看，出声的女子竟与姑姑生了一副模子，再看那出言要买簪子的——居然是东海八叔。
敖春给了银子，将玉簪握在手心，笑道：“这般粗糙普通的簪子，我一眼瞧去便知是出自谁的手。他当年做了出来连自己都嫌弃，便丢在一边了。不知怎么的居然会流落到此，赶明儿拿去还他。”
“敖春，你，你说的是沉香么？”敖沅道。
“咦，这不是小侄女么？”敖春也不计较敖沅没大没小，只因论起来，敖沅比他早出生许多年了。
“他做这簪子是要送给谁的？”
不知为何，小沅偏偏要弄个清楚，敖春被她那认真的神色弄的点郁闷，倒也不卖关子，道：“给杨戬的。那年，三圣母被释放，新天条出世，他们舅甥前嫌尽消，沉香便也厚着脸皮向杨戬索要什么金锁——好像是杨戬刻了送他做生辰礼物的。杨戬便让沉香也亲手做一样东西拿去换，可惜了……花了几百年就做成了这么个玩意儿，是我也不好意思送出去。”
“姑父本就用不着。”小沅低声道。
“哈哈——可你姑姑总用的着吧。”
敖春拿着簪子递到敖沅面前。让她细细瞧簪子的尾端——那竟是一个歪七扭八的“心”字。
“原来，他当年问我姑姑的闺名为的是这个——”
敖沅愣了愣，有些恍然。
许多年前，或许旁人——甚至刘沉香本人都不晓得，最初的最初，并不是她先找的刘沉香。
那日，她像寻常一般变成了一只金鲤鱼想要溜到人间去玩，哪想刚一出海便给一少年摄了去。
“小鱼，你别怕。我只问你一个问题，你乖乖的答了，我便放你回去——否则，便将你做成红烧鱼。”
少年说到末处，忽然带了一丝促狭的威胁。
小沅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别说她了，就连敖春都差点死在这点上。
“诶，东海四公主的闺名是啥？”
“登徒子——”敖沅在心里骂了一声，她四姑姑才看不上这等人呢。
半晌，她才小声答：“听心。”
“原来，四姨母唤听心啊。”少年笑了笑，“不错，方才那个只是测试你的，你再答我一个，我便真放了你。”
“哼！”
“西海三公主呢？嗯，我想想，她会不会叫看心，问心或是细心？”
“是寸心，敖寸心。”敖沅白了他一眼，道。
那少年依言将她身上的术法解了，顺便将她变回了龙身：“你们龙宫里的太子公主是不是都一个毛病？好好的日子不过，非得瞎折腾，真落到捕鱼人的手里可不好玩的。”
“原来他早便瞧出我不是鲤鱼。”敖沅本待对这人另眼相看一番，哪知他继续碎碎念道：“想出来玩之前啊，先得把道行练足了再说，免的招来杀身之祸还是轻的，万一像戏文里那样，千年里等来一个情劫可不亏大了。你们西海三公主便是先例。”
“要你管——”
小丫头面上一红，怎么都说不出口，其实自打听说过姑姑姑父的故事之后，她便也幻想过许多次，将来能在最美好的年华里在自家门前邂逅那个只属于她的男人——她会像姑姑救姑父那样将他从海里捞出来，搭一个帐篷，以最好的姿态等他醒过来。
遗憾的是苦苦等了几百年，只等来了一个坏小子。而且更重要的是这坏小子没看上她——在遇她之前，已经有了最爱的姑娘。
敖沅收起回忆，心头一动，忽然夺过那簪子：“你怕是说谎罢。前不久，那姓刘的坏蛋还将我姑姑给贬的一钱不值，哪里可能去做这样一支簪子呢？”
“啊？沉香贬西海三姐？他脑子发热，不怕他舅舅削他？不成，这事儿你得道个清楚，即便杨戬不做声，好歹是我三姐，我可绝对不依！”

“哼，他就是看不上我姑姑，一心要把他的嫦娥姨母和我姑父凑作堆。”
“噗……那都是八百年前的事儿了吧。诶，你还真别说，以前二郎神追杀咱们的时候，咱们一边逃命一边偶尔也会八卦来着……二郎神那样面冷心硬的人竟会暗恋广寒仙子。我偷偷问过沉香，他属意谁做他舅母。”
“他属意谁？”
“那时候他还恨着杨戬，连舅舅都不大愿意认了。不过，他说，若是有一天，杨戬想通了，不再替天庭卖命，其实，他是很愿意嫦娥仙子成为他舅母的。”
敖春说着说着，瞟到敖沅脸色剧变，连忙补充：“这也怪不得他啊，以前连我都不晓得杨戬还和三姐有一段，沉香自那日晓得三姐的存在后不也打消那念头了么？”
“我懂的。其实，我都懂了。”
敖沅苦笑一声，默默将簪子递还给敖春。
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那个人根本从不在乎杨戬的妻子是谁——只要是杨戬所爱所在意的便可。
他对姑姑没有任何偏见，厌恶。只不过，是要她绝了本就不该生出的心思。
“如你所愿，沉香——”
“这是东海的小八？”半日没能插上话的敖玉清了清嗓子，问道。
被点名的敖春一顿，仔细瞧了瞧侄女身旁的男人，原以为是侄女的准驸马之类的，现下看来似乎是有点误会了。
“阁下莫不是西天八部天龙广利菩萨？敖春失礼——”
敖春干笑了两声，作揖道。
这位既是他兄长又是他师叔，怎么个称谓倒有些尴尬。
赵敏笑笑：“我倒是第一次瞧见不必落发的菩萨。”
“敏敏！”敖春瞪了她一眼，她这心直口快的劲儿实在像极了丁香。他说了多少次都改不掉。
显然敖玉丝毫不在意：“当初三位师兄都受了戒，只我例外，算是半个佛家弟子——许是都算不上。”
其实后来 他也曾求过师傅准他落发，受戒。可师傅笑而不语，终未应允。

与龙八夫妇分别后，敖沅忽然便改了先前那副死气沉沉的郁丧模样，像个真正的少女那般，逛起了闹市。
“这个砚台可是当年唐高宗用过的，价值连城，小姐可是喜欢？”小贩讨好的询问。
敖沅笑了笑，她看上去当真是那种又蠢又败家的人么？
原想着也该是时候买些笔墨纸砚去送给杨琏，纵使三圣母那里不会短缺那些，便是刘沉香再忙也定会备好。
“店家，你来瞧瞧。”敖沅从头上拔下一支凤尾簪，“我这簪子可是九天之上的西王母娘娘御赐的，典当了你生生世世的福气、运道都换不来的，值个什么价钱？”
闻言，小贩脸黑了，嘀咕道：“不想买就不买，怎的遇上个疯子。”
一旁的敖玉摇着扇子，只笑不语。
听说寸心当年承蒙新天条出世的恩德，被招上天去谢恩，那位娘娘大方的很，临下凡了，偏还亲自赏了寸心一件贴身之物——怕就是这支凤尾簪了罢。
他这妹子行事一向大胆，到如今也没变多少，御赐之物竟给了阿沅这丫头把玩，也不怕她给弄坏了。
可是忘了自己三哥因何遭的灾劫？
“这方砚台很好，请店家为我包起来。”一个锦衣玉带，一身水气的男人道。
同族之人，一近身便能觉出。
敖沅皱皱眉，这人有些眼熟：“那是我先看中的。”
“可姑娘似乎不想要。”
“谁说我不要，我要买了去送我侄儿。”只是她不喜欢被个凡人当成傻子愚弄，方才为难了几句。既然是看中了要送给杨琏的东西，怎会轻易相让？
“可，我也得用这砚台去讨我心上人的欢喜——还请姑娘见谅了。”
说着，那人已付了银钱，将砚台收入怀里。
敖沅正待去追已被敖玉阻了：“回去让你姑姑给你在宝库里挑个最好的就是了，凡尘之物多染浊气，没甚好稀罕的。”
“可琏儿喜欢啊——”敖沅撅了撅嘴，小声说道。
“堂堂西海郡主，大街与人争物，不免失了气度。看那人也未必是籍籍无名之辈，以后说不得还会再见，为一方砚台伤了和气至于么。”
“我想起来了，他是卫海龙王——难怪那般小气，终年守着那般没有生气的海域，必定潦倒的紧。”
去年祖父大寿时，这人也在宾客之列，那时，敖沅还有些不解。
她这祖父，素来眼高，能列为上宾接待的可少的紧。
卫海——当年淹死了炎帝女儿，被其诅咒了万余年的死海，不知几时有了新主人。
听闻他正对她渤海七妹进行着猛烈的追求，可惜七妹心高气傲，不甚搭理他。
“然却是少有的青年才俊。”敖玉意味深长的道，“听闻他虽非真龙血脉，到底是凭着自身本事修行了两千多年，昔年也曾在杨戬麾下待过，立下不少功勋，才有后来被杨戬举荐为卫海龙王的境遇。比起四海那些养尊处优的龙子强上许多，阿沅以为如何？”
“姑父莫不是看不惯这人，三界都晓得卫海是个什么地方，怎的偏偏将他打发到那处去了？”敖沅玩笑道。
“安逸的境遇只会消磨斗志，杨戬是不愿误了他——”更深一层的，敖玉终是埋在了心里。
卫海龙王原也算是杨戬的心腹爱将了，可就是在杨婵被压下华山不久，忽然被王母娘娘发去了卫海——在杨戬提议之下。
从那之后，主仆离心，形如陌路。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怕也没有几人清楚。

“可我瞧着，如今他的确是半点没有斗志的模样了，一心只想着如何娶走渤海家的小七，若姑父晓得，会不会气闷非常啊？”
不过话说回来，杨戬是不可能记得有这么个下属了——毕竟那姑父已然忘尽前尘。
敖玉本还未曾多上心，可这会儿听侄女左一个姑父又一个姑父，眉头愈皱愈紧，寻思着莫不是三妹真又对杨戬旧情复炽？
或者是小沅丫头不知轻重只图嘴上欢快？若是如此，真得好好教育一下，省的旁人听去了误会，还当西海非扒着司法天神不放，于寸心也无好处。
“丫头，过来，三叔问你，你姑姑她是怎么个想法？”
踌躇片刻，敖玉决定先试探试探。
那厢敖沅已经重新选了个砚台外加一些小玩意儿，被自家叔父冷不丁的询问弄的有几分疑惑，傻傻道：“姑姑又不认识他，能有什么想法啊？三叔，你别在这乱给我牵红线成么？还想扯上姑姑？”
她也晓得自己是两位叔叔的心病，巴不得她早点嫁出去。方才敖玉问她卫海龙王，她一听便寻思出了那意思，便当即言明那人与渤海七公主的纠葛，就是为了打消敖玉的心思。
“你呀！”敖玉苦笑一声，也不欲解释，反正敖沅确实说对了一半，他自个儿情路坎坷，劫数难逃，却依旧是盼着妹妹，侄女能携手良人，鸳鸯双宿的。
“何况，姑姑自己的感情都没理顺，真不明白她有什么可较劲的，换了我啊，反正姑父心意摆在那里，直接拉去先拜了天地，入了洞房，生他十七八个孩子，朝游沧海暮苍梧。管什么心结，便也自解了。”
放着那么好看的前夫不赶紧将正事儿给办了，姑姑倒也真不怕被人惦记了去，难为自己跟着发愁——且她刚刚从情伤中恢复过来，容易么？
等这次回去了，她得将方向对准姑父，寻摸着姑姑是不肯先迈出那一步了，只要姑父花上些心思哄哄，有她帮着敲边鼓，相信姑姑也就顺着台阶下了。不是有句老话叫那啥——衣不如新，人不如故？
记忆中，岁岁年年，姑姑总会盯着同一个幻象好几个时辰。
那时，她还小，不大明白，便问二婶。
“那是你姑姑的家啊。”二太子妃对着小丫头笑道。
“姑姑的家不就是阿沅的家——西海么？”
“西海……只有从前是吧。等你以后嫁了才会懂，你姑姑她……心心念念的其实是灌江口的那座宅邸，哪怕里面空空荡荡，没有人会回去。”
“阿沅才不喜欢空空荡荡的家，我要……永远和叔叔婶婶，姑姑，祖父在一起。”
“甄璃，你跟着我多久了？”
“自公主一出生起，奴婢便在左右伺候，只是那时身份还微末的紧，难怪公主从不记得——”
“我离开西海的那些年你是如何过的？今儿突然便想起这个，你可愿与 我说说？”寸心笑道。
闻言，甄璃瞳孔微缩，下意识的捏紧了手里的玉篦，脸上却依旧挂着如往常一般得体自然的微笑：“公主走后，奴婢便遵着大太子妃的嘱咐继续留在吟心阁主事，负责阁内的每日洒扫，以及修剪花草。一切都与公主在时无甚差别。”
“我还记得，当年离开时，一众婢女里，只有你哭着求我带你一起去灌江口。我险些便心软了，可细细一思量，你的真身是海藻，若离了海，如何能活的长久？”
“公主所言极是，奴婢那时不过是情急之下的胡言乱语，担心公主身旁无人服侍会诸多的不自在。好在，后来花辞姑娘跟了去——也算圆了奴婢的心愿。”
“也不知她如今好不好，我竟还挺挂念的，都怪那个男人——”扮谁不好，偏偏扮了花辞。
杨玉郎为讨寸心欢心，便从华山采了许多的丁香花带回西海，想着即便她不领情也定能多少勾起些旧时的回忆吧。
哪想一回来便见海里乱成一团，连素日最为镇定的二太子妃都满脸急色，钗环斜乱。
“三公主撞到礁石上，撞坏了脑子，甄璃姐姐已经被龙王陛下关到海牢里去了，生死难卜啊。”
“怎么这般的突然……”
巫医把了一通脉，只道：“病势不算危急，公主身子素来极好，虽撞了这么一下，除了丢些记忆，倒是无甚大损。”
闻言，本紧张不已的敖荣总算安下心来，走到寸心榻前：“妹妹，你还认得我么？”
“二哥，你又在玩什么呢？”寸心笑的灿烂。
“还好。”妹妹只要记得他，旁的都好说。
“二哥，父王他们还生我的气么？”
“气？你几时又惹父王生气了？”敖荣一怔。
寸心低了头，一阵扭捏，道：“就是，就是我说要与杨戬从头来过，你们不是不许么？……我跟杨戬说好了的。”
二太子内心：感情你和杨戬不是约好双双失忆，互给台阶？
得了，妹妹既然已经打算好了，他这哥哥不能不顺着演：“那也得姓杨的拿出点真心实意来，否则，父王面子上哪里过的去？”
“那我现在就去找杨戬过来。”寸心不等敖荣再说，已经换了衣衫，朝天上去了。
杨玉郎本想追上去提醒一句“爹还在华山”，都没来的及。
真君神殿——
“主人，您能别再乱扔东西么？”黑色细犬已记不清第几次重新将那司法大印从殿外捡回来，另一旁守着的梅山兄弟等亦是十分尴尬。
起先，是沉香那孩子一声不吭的直接留书离去，王母派仙官去华山请回了杨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