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之前，章六 归凡重塑身。
我慢慢改，大家慢慢看。
改到目前进度前，我会尽量保证日更速度的。

好吧，看文看HAPPY了，有些刹不住，今天偷懒了
虽然刚动工就偷懒，实在不好意思，但是觉得保证明天更肥肥一章……

像我这么喜欢改文的人，在百度这个不能修改的地儿发文，简直太找抽了！
而且墨迹的时间太长，好像超过明天的范畴了……
顶锅盖逃~

这三章只在细节上略有改动，大处变动不大，大家就当回忆一下好了。
十章之后，就要加剧情了。

怎么说呢？
之前写的，在二哥的性格，和他与玉帝之间的情感变化上交代的并不是十分清楚。
如今慢慢的改，就是要在其中加上一些细节性的东西。
所以，在二哥下凡之前，可能要拓展上四五章了

另，玉帝舅舅保佑，杨戬二哥保佑，一定要让我考个好成绩呀~
成绩快出来了，紧张ING~

我觉得我的人品估计已经负数了，但是连着七天面试培训，回家后继续被拉着练。实在没有时间啊。
我也不说什么面试结束之后的话了，有时间的话，我一定更

默默...大家还是先别等了，等我回到家，一定更。偷偷遁...

其实我可以说，我想更文很久了么（戴钢盔遁……）
另，在同一章节不停改文神马的，相信我这是最后一次了，虽然我觉得自己的信誉值已经破产了

我看了一下自己以前写的，在对比现在修改的，都快不认识了，一个阶段一个想法所以有改文强迫症的人写文真是何等的痛苦啊。我是写到玉泉山之后回头大改的，今晚如果百度不抽的话，我会将修改版的内容贴到玉泉山剧情。一版的内容我就不删了，权当对比吧。其实当初也是写到玉泉山后剧情会有大冲突，发现前面埋线不够，又跑前面加剧情去了，连加带改，卡文了，其实现在看看似乎一版的也还行的说，摔！

楔子灭后空虚有
章一桃花始复开
章二化魂兼花落
章三欲补空牵念（上）
章四欲补空牵念（下）
章五裂魂空铸魄
章六归凡重塑身


前六章没有变动，后面第七章开始改文，一直到玉泉山剧情，章节名如下，我慢慢贴


章七北堂萱草疏
章八亲缘寡似梦（上）
章九亲缘寡似梦（下）
章十玉京十二楼
章十一九霄瑶池暖
章十二合笔任自真
章十三凌霄清钟鸣
章十四洪波怒涛生
章十五进退一念间
章十六飞辰动远空
章十七大道现鸿蒙
章十八岁月逐浮云
章十九天伦安得念（上）
章二十天伦安得念（下）
章二十一扶摇日共长
章二十二白雪映昆仑
章二十三寒山图一醉
章二十四无缘空牵线
章二十五悠悠千载道


看混乱了的可以对着章节名复习一下，之前二修版的我已经删了，这回一次到玉泉山吧

华山圣母宫。
杨莲靠在窗前静静的坐着，看着窗外簇簇的繁荫在地上落下斑驳的暗影。
她的身前是一个小桌，桌上摆着各色精致的点心，还有氤氲的茶水，但杨莲并没有动，像是被窗外灼灼耀目的夏日景致吸引了，又像是在等人，等谁在她身旁坐下，与她共享。
沉香从门外进来，嘴角扬起一个孩子气的笑容，道：“娘。”
但杨莲并没有回头，沉香走到桌前，低头看着那各色的点心，伸手拈起一个，放进嘴里，大力的咀嚼起来，边嚼边点头含糊道：“新品种喂，娘，手艺有长进哟！”
只是杨莲仍是静静的看着窗外，仿佛丝毫没有察觉到，这屋子里已经多了一个人一般。
沉香的眼睛几不可察的微微一暗，只是口中咀嚼声依旧，他甚至还伸手拈起另一块不同品种的糕点打量起来，嘴里的吞咽下去后，略微的有些噎，便想伸手倒杯茶来，却不想动到了受伤的那只手臂，那是他在南海除妖时有意留的伤，此时猛地一动，口中不觉的发出了一声极轻的嘶痛声，那声音极轻极短，仿佛刚到嘴边就被咽下去了一般。
但这极轻极短的一声，终究还是让杨莲回过头来。
“受伤了？”
“没有。”沉香不着痕迹的将受伤的手臂放到桌下，嘴里微微笑道：“哪有的事儿。”
但杨莲却没有听他的，起身走到他身前，将他放在桌下的手臂拉出，待看到他手臂上殷红的还在缓缓渗出的血迹时，淡淡的眉头微微蹙起，道：“我去拿药，你安生坐着。”
看着自己母亲消失在玉石屏风后的衣袂，沉香脸上的笑意收起，他低头看着自己搁在膝头的手臂，心中极淡、极淡的叹息了一声。
他不是舅舅，不会将所有的伤痛一肩担起，只是为了不让对方担心。
他甚至可以为了自己的目的，利用对方的那点疼惜与关心。
是这份感情不够深么？还是他没有舅舅那样坚毅的胸怀？
而母亲呢？
这样的关心与敏感，究竟是为了我这个儿子呢？
还是当初无视够了舅舅的付出，不想再重来一回？
沉香轻轻的笑了声，那一场千年的梦啊，终究让他看透了所有的人，也包括他自己。
待杨莲拿了药从内室里走出，沉香抬起头，嘴角带着微微的笑意，依旧是那个孩子气又有些成长了的少年。
仿佛那瞬间的沧然都不曾存在一般。
杨莲在沉香身前坐下，剪开他沾血了的衣袖，用布头蘸了热水，将黏在伤口上的布料剥离开来，然后才开始洒药，她的手法并不熟练，有时还会让沉香嘶痛一声，但她的脸上却是十足的认真与温柔，就像她在窗墙缝制衣物一般，仿佛自己缝制的就是一个极其美好的梦境。
沉香看着自己母亲柔静的侧脸，心中慢慢的柔和下来，他不再让自己多想，只是静静享受着这一瞬的平和。
直到杨莲包扎完了，他才开口道：“母亲，你有事对我说？”
一句“母亲”让杨莲整理药物的手停顿下来，她并没有转身，只是微微叹了口气道：
“沉香，你为何阻止你舅舅重塑金身。”
果然。
沉香心里道，但脸上却丝毫情绪未显，只是声音略有些低沉的道：
“我不想让舅舅冒险。”
杨莲转过身来，紧紧的盯着沉香道：“这是玉帝自己提出来的，怎么会冒险？而且塑了金身，有了供奉，或许你舅舅能好的更快一些，况且你舅舅三千年的威名，你怎就忍心让他毁于一旦。”
“娘！你听我说！”
察觉到自己情绪有些激动，杨莲慢慢的静下心，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示意沉香开口。
沉香稳了稳心声，道：“当年的解释，玉帝并未全然相信，之前重塑金身之事，玉帝在我面前提出，言语中颇有刺探之意……”
杨莲闻言，有些不耐的打断道：“这只是你的猜测。”
“对，是猜测。”沉香点头道：“但就算是这一点点风险，我也不愿让舅舅冒。更何况，就算是真的又如何？这百年来，好不容易让舅舅从那些人的视线里淡出，一旦重塑金身，引起有心人窥探，我们又如何保得舅舅周全？娘，我知道你是为了舅舅好，你想让舅舅重塑昔日的声名，但是现在更重要的是让舅舅有个安全的环境恢复！”
说着沉香低笑了一声，口中不无讽刺的道：“而且那样的重塑金身，又有多少真相能容我们说出来？到最后舅舅负的依旧是一身污名罢了。”
许是被沉香眼里的惨淡、伤怀感染，最终杨莲只是低低的叹了口气，道：
“沉香你长大了，许多事，你都有自己的主意，娘说不过你。但是，你要记得，你现在所有的一切都是你舅舅给的。不要辜负他！”
杨莲看过来的目光，深邃的仿佛要将人看透一般，但沉香只是微微一笑，一手覆在杨莲的手背上，轻轻道：“娘，我不会忘的。”
怎么可能会忘呢？那样的付出，那样的结局，沉重的仿佛压在自己的灵魂上一般，怎么可能容忍自己将他忘怀。
这一次，杨莲脸上的寒冰，终于缓缓的化开，她看着沉香，柔声道：
“那你也要照顾好自己，不要再受伤了。”
“嗯，我答应娘。”说着沉香微微的笑起来，讨好道：“那娘也要帮我在外婆面前说好话，外婆现在可生着我的气呐。”
那样孩子气，又带着撒娇一般的目光，终是让杨莲扑哧一笑：
“好，娘答应你，一定帮你说好话。”
“好了，先换件衣服，那一件可不能穿了。”
“好。”
…………
从圣母宫出来，沉香心头压着的那股气，终于缓缓的放开了。
他抬头看向无尽苍茫的天空，嘴角弯起一个冷然至极的微笑。

【章八】 寡亲缘似梦（上）
河州响水县，卫府。
“老爷！老爷，你不可以这样，二郎还小！他是你的亲儿子啊……”
一身华衣的女子扯着男子的衣襟，哭着跪倒在地。那男子似有些不耐，终还是转过身，半跪下来，抹着女子的泪水，道：“阿婉，我这也是迫不得已。那仙长说了，二郎天生带煞，与你我血缘相克，我也是没有办法，更何况只是过继出去，我也并不是要抛弃他啊。”
“不是的！不可能的！二郎很乖的，他很听话，怎么可能会克自己的亲生父母，老爷……”
“阿婉，听话！你也知道那个孩子一直很奇怪。刚出生的时候不会哭，到现在还不会说话。更何况你也听那些下人说了，那孩子还有些怪异，况且你我还年轻，还有大郎在。堂兄家境富裕，二郎就算过去了，也不会吃苦的……”
男子絮絮叨叨的劝说着，女子却只是哭，但最终只是哽咽着，再没有说出什么反对的话。
孩子站在门扉外，外面夜雨潇潇，他手里拎着一个残破的小木马，木马的前肢已经快要断掉了，他低头看看手里的木马，又看向门里那对相拥而泣的夫妻，终是没有出声。
小木马被丢在门口，很快便被越发密集起来的夜雨打湿，而小孩的身影掩映在如沉沉黑幕般的夜色冷雨之中，渐渐的便没有了踪影。

与司法天神沉香的忙碌奔波不同，作为三界之主的玉帝，日子却过得十分悠闲。只是自那日从地府归来，玉帝多少有点心不在焉，他总会时不时的想起跌落轮回道时，杨戬的眼神。那种清冽深邃的意味，这总让他不自觉的想起在封神台上时，杨戬睁目静看生死时的淡漠眼神。
但玉帝却又清楚的知道，两者是不同的，重生的杨戬没有记忆也没有情感，他的灵魂只是一片空白，并没有镌刻上上一世的沧桑与决绝。
但这样的烦扰并没有让玉帝纠结多久，很快便被下面进贡上来的一只啼声清越的凤尾青雀吸去了注意力。
一直到四五日后，他才骤然想起，历来魂魄不全者，若转世为人，定然心智残缺。
杨戬缺了一魂一魄，却不知会怎样。若投身于富贵人家，倒也还好，想必就算心智有碍，也不会被人遗弃了，但若投身于贫苦人家，可就说不准了。
若堂堂二郎神杨戬的转世因为这样的原因夭折了，那就可笑了。
不得已，又得下凡一次。
虽然他对杨戬的能耐尚有些信心，奈何幼子孱弱，就算魂魄强大又能奈何？
他可不想再费一番心神。
等出了瑶池，下落凡尘，玉帝才突然发现这段时间他出门的次数堪抵得上之前千万年的总和了。
依了地府给的消息，玉帝很快便找到了河州响水县，陈家巷卫府
卫府门庭显赫，显然的是富贵人家，但其中却没有丝毫杨戬的气息。
莫不是真被丢弃了？
玉帝闭上双眼，细细的探查了府中凡人的记忆。
之后，不由得冷嘲一声。
竟然……
是因为这样的原因。
因为幼子天生异象，又听信妖道谗言，便要将三岁的亲子过继出去。
不想当夜那个孩子便自己走失了。
玉帝勾起嘴角，不禁为杨戬素来寡薄的亲缘叹息，所幸是他为杨戬铸魂，杨戬的魂魄上残余着他的神力，若要寻之，也是不难。
循着那丝气息一路西行，渐渐的周遭的景色便熟悉起来。
玉帝停步，抬头看向高耸的牌匾，灌江口么？
竟然一个来到了这样的地方，是偶然，还是因为魂魄的记忆？
玉帝的身形如烟似雾的飘渺，并未在凡人眼中显出行迹，那样空茫又化于天地无形的气息，亦未引起地仙草神的注意。
如此悠然迈入了这个杨戬守护了千年的城镇。到了此处，他并未急着找寻杨戬的踪迹，反而一路东行，朝城东的二郎神庙走去。此时的灌江口已不复昔日繁华，然暮色四合，炊烟袅袅，倒还有几分人间温情。
当年杨戬还是守护一方的神只时，将此地治理的风调雨顺，二郎神庙自也是香火旺盛。后来杨戬升任天界司法天神，位高权重，就算不再守护一方，这灌江口二郎神秘按也未因之失了香火，反而更加人烟阜盛起来，想必是那些人间地仙为了依附权贵而为。
如今，不过区区百年，这二郎神庙竟倾颓至此。
玉帝抬眼望去，满目的断壁残垣，庭院里蒿草丛生，殿阁上蛛丝结网，檐被衰草，巷生荆棘。
再衬着一番暮色，竟让人无端生起一种斜阳衰草、盛衰无常的感慨来。
但这种感慨却与玉帝无缘，他执掌三界数万年，看多了盛衰兴亡。沧海桑田在他眼中也不过是转瞬，更何况这种人世无常。
他只是想起了杨戬这个人罢了，那样的凛然清贵，却又坚强不屈，承担了三界的兴亡、又承担了三界的变革。
如此，寂寞又决绝的人物，若非他一时兴起，恐怕就真如这殿阁一样，无声的湮灭于大道众生之中了罢……
在庭院中站了一会，玉帝微微的叹息了一声，便拂袖进了二郎神庙之中。
庙门残破，朱漆斑驳，门打开时，门轴处发出一阵艰难的“嘎嘎”声，仿佛随时都有可能倒下去。
但进了大殿之后，却发现殿堂里还算整洁。当然，如果不注意那蛛丝斑驳的神像的话。
而那二郎神的神像也与别者不同，并不是那么的肃穆庄严。神坛上的杨戬素衣白袍，披发散肩，斜倚书案，翘腿而坐，一手执卷，一手支颔，姿容恬淡自在，仿若笑看众生。
玉帝看着这样的杨戬，想起了天庭八百年，那个银铠黑氅，冷肃着眉宇的执法天神，想起了他那一口一个“小神”的谦卑模样。
却原来这才是那个“心高不认天家眷，性傲归神住灌江。”的二郎神本色么。
玉帝低笑了一声，那如今这个将二郎神庙收拾的整洁干净的人，又是谁？
若是一般的凡间信徒，断然不会只收拾了殿宇，却不管神像的。
玉帝心中已有了些眉目，他靠坐在神案前，悠然坐下，不多时，殿门再次被打开。
这一次进来的是一个孩子。
孩子看起来十分的瘦弱幼小，只是四五岁的样子，虽然衣衫褴褛，但却收拾的十分整洁，头发也非常整齐的扎在脑后，只在前面稍稍的留了一点刘海遮住额头。
孩子的手里拎着一个破筐子，筐子里零零散散的装着些野果，肩上挂上一串鱼。他并没有直接进殿来，而是站在门口，十分警觉的朝殿内看进来。
此时天色已然非常的昏暗，但玉帝却清楚的看到那个孩子的眼睛冷冷的看向他的这个方向。
玉帝并未显露身形，一般的凡人，甚至一些地仙，也不能察觉到他的踪迹，但这个孩子却感觉到了。
真是十分敏锐的直觉啊。
玉帝趣味的勾起唇角，但感觉到了也无用，既无法清楚的看到对方的身形，这点直觉只能让这个孩子更加警觉一点罢了。
所以，玉帝也未多做遮掩，只是悠悠然的坐在神案上看着那个孩子像一只小狼一般警觉的走了进来，然后在神案前坐下，搬出些柴禾来点火。
此时殿门与窗户已被他关严，当火苗升起时，神殿里透出一份融融的暖光，而那个孩子的神色冷硬依旧，并没有因为稍稍暖和过来的温度而流露出丝毫的喜悦。只是挺直了脊背坐着，一手拨着火苗，一手捏着一根磨得十分光滑的木棍，依旧戒备着殿内那股让他觉得陌生的气息。
直到火光稳定了，他才稍稍的分出些心神来，串了一条鱼在火中烤。
鱼很小，只有巴掌大小，不用去鳞，亦未掏掉内脏，不一会儿便闻到了一股子焦腥的味道。
但小孩并不在乎，只是在鱼差不多烤熟了后，就放到嘴边啃食用起来。
那定然不会是什么鲜美的味道，甚至那股子鱼腥味，连玉帝都能闻得到，但小孩却吃得十分认真，仿佛自己吃得是什么珍馐美味一般。
虽然小，但连吃了三条，多少还是给小孩带来了一点饱腹感，又吃了一个野果压下口中腥气后，小孩将装着野果的竹筐子推到神案下面藏好。
这才略微收拾了一下，爬到神案上蜷缩着睡下
——半晌的安然无异状，终于还是让这个如野兽般警觉的孩子放下了一点心防。
小孩睡在神案上的位置离玉帝极近，甚至在他攀上来时，还穿过了玉帝如轻烟般飘渺的身体。
但玉帝并没有动，直到小孩睡熟后，他才略微的退开了一点，伸手拨开了小孩覆在额间的碎发。
刚刚的一阵轻风了，让他惊鸿一瞥的看到了一点鲜红的印记。
果然。
原先长有神目的地方，如今微微的塌陷下去，留下了一个和那个流云纹一样蜿蜒曲折，但却是鲜红色的印记。
远看像是竖状的一点朱砂，如今看来，却是他当初毁去神目时留下的刻印么？
那个继承于造主盘古的天生神目，终究没有因为他的重生而传承下来。
这多少让玉帝心里有一点微微的遗憾，他将孩子头上细软的额发又拨回去，然后低头看着眼前这个异常瘦弱的幼子。
杨戬当年幼时的模样，玉帝并没有映像。诛杀杨天佑一家的命令虽然是他下的，但他却对那几个仙凡通婚的孽子没有丝毫的兴趣。直到杨戬身着布衣，手持神斧，一举劈开桃山时，他才将他的这个外甥真正的放入眼内。
那是怎样坚定的锐气与锋芒，仿佛九天十地都无法阻止他的步伐，但玉帝却偏偏想看到他的坚韧、他的锋芒、他的执着，瞬间崩塌的样子。
所以在桃山劈开后，他召出十日，晒化了瑶姬。
他要让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知道，以他天帝之威，他的规矩无人能破！
然后他果然看到了，他想看的戏码。
他看着杨戬背着桃山苦苦支撑、汗流浃背，他听着他嘶哑的对天哭喊。
说：“舅舅，求求你放过我母亲吧！”
那时他尚不知道，那是杨戬一生之中唯一的一次低头与哀求。
而当时的自己只是从少年嘶哑的声音之中感觉到了一种难言的畅快，他用看着蝼蚁的一样的目光，俯视着那个几乎能劈天裂地的少年，说：“晚了，既然破坏了朕的规矩，就要付出代价！”
然后他在那个少年眼中看到了一种惊人的绝望与仇恨，在那之后的三千年里，他再也没在杨戬的眼中看到这般鲜明、炽烈的情绪了。
再之后呢？
十日尽出，苍生蒙难。
杨戬挟一己之仇，与后羿射杀九日。
而后天火飞损，海沸地裂，好一场天地浩劫，而杨戬仍旧锲而不舍的苦苦追杀小金乌，几乎失去了神智。
那时若非他力竭坠落西海，他是否真能下得手去，毁掉这三界中最后的光明？
玉帝轻笑一声。
或许呢……
他本就是这样决绝的人，自己在乎的，拼却性命也要守护。若是与他无关，就是三界崩毁，又与他何干呢？
“舅舅……”
唯有那一次，他听到了这样的称呼，却是为了救自己的母亲，才向他苦苦哀求。
而如今，他乐于陪他演上这么一出亲情戏码，他倒想知道，若是杨戬将他也纳入守护的范畴，待将来与沉香等人执戟相对时，又会是怎样的画面。
玉帝浅笑出声，轻抚着小孩的面颊，脸上的温柔与怜惜有如实质。
直到初升的日光射入殿堂之中，他才再一次掩去形迹，看着那个孩子懵懵懂懂的睁开双眼。

【章十】 玉京十二楼
玉帝抱着小杨戬一路飞升，凡间的一切都如烟尘一般远去。玉帝低头看着怀中孩子的神色。那孩子只是抱着被他化作幼犬的哮天犬，依在他怀里，没有抬头，也没有说话，仿佛对一切都无动于衷的样子。
九天上的风自头顶刮过，有些微冷，玉帝举起淡金色的衣袖，遮在孩子的身上，仿佛担心怀中的孩子被这风吹伤了一般。九重天极高，但对玉帝而言也不过是眨眼的功夫。天的尽头，祥云翻滚，如莲花一般开落，而后显现出其中的琼霄玉宇，玲珑殿阁。
而到了此时，小杨戬才从玉帝的怀中抬起头来，看着眼前的这一座座透着无上清圣之气的殿宇楼阁。眉宇间不自觉的流露出一丝厌恶。玉帝察觉到怀中的动静，低头柔声问道：
“戬儿，可喜欢这个地方？”
杨戬没有说话，只是将头又垂了下去，任谁也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玉帝也不在意，只是微微一笑，抱着小杨戬，一路向瑶池行去。
玉帝步伐悠然自在，仿若闲庭信步，然一路上所遇到的仙娥神将却只察觉到了一阵过耳的清风，没有看到丝毫的人影。
瑶池位于极南之尽的第一重天，上垂凌云钟乳，下有一镜玄池。池上莲花盛开，千年不败，池中锦鲤游曳，浮光跃金。
王母在时，此地还常有宴饮，自王母下凡，瑶姬暂领女仙之首后，此处就越发清寂起来，只除了玉帝偶尔兴起，邀仙家来此对酌，平时竟少见人影。
走过一路的曲桥亭阁，走到一处凌晶垂花镜台前，玉帝伸手一划，水色的涟漪的荡开，里面却是别有洞天。
到了此处，玉帝才将杨戬从怀中放下，牵着他的手一路走进去。
其中殿阁高耸，错落有致，远望去，浮云弥漫，竟似没有尽头一般。玉帝将他引到自己的寝宫前，低头道：“戬儿可是乏了，在此处休息一下可好。”
杨戬微微的点了一下头，自觉的松开被玉帝握了一路的手，向里面走去。
玉帝勾起唇角，见他进去了，这才转身到了前殿。
殿中的云镜上，自己的化身正倚在凌霄宝殿的銮椅上困乏无力的听着那些寡淡无味的朝政，司法天神沉香也在其中，只是比起当年的杨戬，他可要低调多了。
分了一部分心神在那化身上，玉帝略略的探查了一下这几日之事，发现并无要事。便收回心神，任由那分身应付朝政。
而此时，值日星官已在殿外候着了。
玉帝自室内走出，道：“可收拾妥当了？”
星官躬身道：“回陛下，一切都妥当了。”
“那孩子可有什么不满，可有什么想要的。”
星官答道：“小殿下乖得很，没什么不满，也没提什么要求。”
玉帝挑起眉梢：“你叫他什么？”
值日星官一惊，颤声道：“是、是殿…殿下……”说着星官腿一颤，跪倒在地：“陛下恕罪，陛下恕罪！”
玉帝却没有理会一旁胆战心惊的星官，只是自语道：“他是朕的外甥，叫殿下似乎也没什么不对的。”
不知想起了什么，玉帝嘴角有了一丝淡淡的笑意，周围凛冽的气势也柔和下来。
“那便就称他殿下吧。”
待玉帝拂袖出去了，值日星官才慌不迭的从地上爬起类，深深的舒了口气。
只是……
陛下的外甥？陛下还有什么外甥么？

转道回了寝宫，站在殿门前，玉帝不觉得想起，不久之前，在这里陪伴他的还只是一株颇具灵性的桃花，而如今桃花化魂，魂魄塑身，短短几日，竟让玉帝也莫名的产生了一种恍然如梦的错觉。
果然是因为杨戬死后数百年，无聊得太久了么？
玉帝哂然一笑，推开殿门。
此时殿中，小小的杨戬正倚在窗前翻书，化回原形的哮天犬正恹恹的趴在杨戬的脚边打盹。杨戬的身上已换上了天女织就的雪白云衫，衣衫上暗绣金纹。细软的发丝被一顶银色的小冠束起，映着窗边的微光看去，竟给人一种凛然清贵的错觉。
只是五岁的小孩子而已，为什么不可爱一点呢？
玉帝淡淡的想着，走近杨戬。杨戬自书中抬起头来看向他，眸色清冷纯碎。
玉帝微微的勾起唇角，道：“戬儿，看得懂么？”
杨戬慢慢的摇头。
玉帝轻咦一声：“看不懂？那你这半天在看什么？”
杨戬似有些微窘的偏过头去，道：“无聊。”
玉帝闻言轻笑出声：“好，戬儿看不懂，那舅舅教你如何？”
杨戬睁眼看向他，他噙着一丝浅笑，走到杨戬身旁，轻声问道：“戬儿可识字？舅舅先教你识字可好？”
小孩的脑袋重重的点了两下，玉帝弯起唇角，挥手化出笔墨纸砚。然后捉起孩子的小手教他握笔。
孩子的手软软的，五指也短，几番握笔都有些握不牢，玉帝便捉着他的手，弯腰在纸上写下“一”、写下“天”、写下“地”、然后写下“杨戬”二字。
字一个、一个的写过，玉帝边写着，边在杨戬的耳边细细解说道：
“一，众生之源；天，三界至尊；地，万物之母……”待写到明显复杂了的那两个字，玉帝握笔的手慢了下来，而后轻声道：“杨戬，三界战神。你的…名字。”
“杨戬。”小孩看着那两个字，读出声，然后感觉到胸口一阵窒闷，他压下这番明显的触动，仰起头问道：“那……舅舅的名字呢？”
“朕的名字……”玉帝闭上眼，而后带着杨戬的手，在纸上写下：“昊天”二字。
“昊天。”
“对。”玉帝点点头：“不过凡人知道的更多的是这个名字。”玉帝说着，又写下“张百忍”三字。
“有什么不同么？”
当然不同，玉帝心里道，一个是神王赐予的名字，代表天地之责。而另一个则是凡间肉身的名字。
百忍、百忍。万难千劫，百忍成圣。
可于他还有什么值得忍耐的么？
玉帝轻笑一声，漫不经心的道：“也无甚不同，不过一个是神名，一个是凡名罢了。”玉帝不愿解释太多，只是饶有趣味的问杨戬道：“耳闻目见了这么许多，戬儿就没有什么想问的么？”
“问什么？”
“比如说朕的身份，你的过往。”
杨戬摇摇头道：“当知道的自然会知道，有什么好问的。”
玉帝大笑出声，揽住杨戬道：“这般淡然，就不怕…他人哄骗于你么？”
杨戬道：“他人怎么说在他，我信不信在我，又怎当得上‘哄骗’二字。”
“明澈达观，自然任我。无论是否有天人血脉，戬儿似乎都天生适合修真呢。”玉帝说着，重新握起笔，边教他写字，边感慨道：“呵~有朝一日，或许朕亲自教你修行也无不可。”
天色渐渐暗沉下来，云雾散去，星光闪耀。玉帝执着玉盏，慢慢的啜饮，而杨戬，伏在案边，一笔一划的细心习字。
其实这种细枝末节的事情，并不值得玉帝亲自去教，以杨戬才聪慧，便是将他独自丢在旷野，他也能自学成才。
但玉帝不愿。
他想要的，是一个真正独属于他的杨戬，一个独属于他的战神。
既然当初有了那么一瞬的迟疑，那么这份迟疑所生之果，他又怎会放开呢？
想到这里，玉帝缓缓的勾起唇角。将最后一点酒饮完，此时，窗外的天色已完全的沉入了黑暗，殿中的明珠逐次亮起，在夜色中带起一点朦胧。
玉帝起身走到杨戬身边，虽然笔力还稍显不足，但这几个字已写得像模像样了，玉帝看了一会儿，开口道：“戬儿不休息一会儿么？”
手上不停，小小的孩童微微的摇头道：“不累。”
玉帝也没再多说什么，只是袍袖轻轻一挥，原本认真习字的孩子慢慢的困倦起来，玉帝微笑着，看着年幼的杨戬努力的睁着眼，却最终手上一松，玉笔落到纸上，染开一圈墨迹。
玉帝长臂一伸，将差点伏倒在案的孩子揽入怀里：
“困了便睡吧，又何必急于一时呢？”轻轻的耳语拂而侧，玉帝将杨戬抱起放在塌上。纱质的帷帐落下来，玉帝侧身躺在杨戬的身旁，小小的杨戬的睫毛长而微卷，此时闭眼沉睡之时，那一双眼睫微微翘起，更如蝶翼一般。玉帝伸出手指碰触了一下，那眼睫刷在手指上竟有一点微痒，玉帝愣了一下收回手指，一会儿又用手指刷过孩子微翘的眼睫，许是睡梦中感到不适，杨戬轻轻的“唔”了一声，伸手握住了玉帝捣乱的手指。那种温软的触觉，像一只逗弄着的玩具，突然给了想象不到的回馈一般，玉帝脸上的表情有一点微妙，他看着杨戬握着他的小手，然后露出一个浅淡至极的笑容来。
虽然身为天帝，并不需要休憩睡觉，但此刻玉帝却想在这榻上卧上一会儿。任由杨戬捏着自己的手指，玉帝伸手将睡梦中的孩童揽近怀了，也慢慢的闭上了眼睛。

【章十一】 九霄瑶池暖
清晨醒来，睁眼见白纱轻帷，随风拂动，杨戬竟有一瞬的恍惚，梦中身侧尚有温热的触觉，仿佛曾有谁陪在身旁，但此时掀开帷幕，下得床来，偌大的殿阁却空无一人，只有清浅温和的光线自窗棂处透出，洒下一地光斑，徒留一室清寂。
小孩赤着脚走出殿门，心中有些茫然，直到看见了某只趴在门廊外懒洋洋的晒着太阳的笨狗，心里才稍稍的安定下来。
哮天犬本是耷拉着耳朵，懒洋洋的趴着，此时听到一点动静，耳朵瞬间竖起，支起上身转过身来。然后便看见了披着一身单衣，赤着双脚的小孩正站在门口处微微带笑的看着他。原本因到了陌生厌恶的地方的各种不适，瞬间烟消云散，某只笨狗兴奋的跃起，扑食一般向小孩扑去。
杨戬本也做好了接住他的准备，奈何笨狗力道太大，杨戬身板儿太小，立马被扑倒在地。但他也不恼，任由哮天犬在他脸上舔来舔去，等哮天犬疯够了，才拍拍它的头坐起身来。
此时阳光透过门扉照进来，暖洋洋的正舒适，在他幼小短暂的记忆里，阳光从来没有这样舒适过，既不像夏日那么炙热，也不像冬日那般刺骨的冰寒，倒像是三月里融融的春日，只是春日里偶尔还会有逆袭的寒风，就算日光暖照，也驱不散身子骨里的冰冷……
而现在，在这样舒适的光照下，背后靠着熟悉的大狗，小孩渐渐的静下心来，连思绪也都似乎变得懒洋洋的。慢慢的小孩眯起双眼，脑袋一点一点的打起盹儿来。
玉帝回到寝宫里，看到的便是便是这主仆二人靠坐成一团儿的场景，不由的低笑出声。
这浅浅的笑声一起，便像是吹皱了一池的春水，原先静谧平和，还有些温馨的气氛瞬间被打乱。
杨戬睁开眼睛，看清了来人，整了整衣服站起身来，半晌方犹疑的道了声：“舅舅”，只是眉宇间仍是一片清冷，看不出半分亲近。但好歹进过昨天一日的亲密接触，让这个孩子承认自己这个“舅舅”。玉帝一笑，走近前来，但哮天犬却一跳，跃到杨戬的身前，弓起脊背，对玉帝呲牙咧嘴，喉咙里甚至发出攻击似的“呼噜噜”的声音。
玉帝毫不在意，看着杨戬安抚似的摸着哮天犬的脑袋，嘴角的笑意反而更深一分。
“昨夜戬儿睡得还好？”
杨戬一愣抬起头，然后道：“还好。”
“舅舅还以为你昨夜没睡好，这会儿才在这人补觉呢。”说着玉帝还颇为调侃的看了一眼杨戬和他脚下的大狗。
直到这时，小孩才露出了一些困窘的神色来，他将头微微的偏过去，耳朵上却还是不由自主的泛起了一些可疑的微红。
玉帝见了心情更加愉悦，他弯腰摸摸了孩子柔软的额发，然后伸手握住杨戬垂在身侧的手道：“跟舅舅来，舅舅带你去一个地方。”
但杨戬却扯了扯玉帝的手，玉帝回过头，却见杨戬抬起头来，慢慢的道“衣、服……”
直到这时，玉帝才注意到杨戬身上只穿了一件单衣，两只玉白的小脚丫在外露着，头发也未束起，微卷的披散在肩头。这般仪容不整，有些懒散的样子，以杨戬就算轮回了依旧不改严谨的性格看来，的确是不能忍的。但在玉帝看来，这般模样，方才显出了点儿小孩子该有的可爱来。
“舅舅却没注意到，戬儿连衣服都没穿好就跑出来玩啦？”说着玉帝弯起唇角，语气更加温和：“可要舅舅帮戬儿穿衣？”
只可惜杨戬半分也没有领会到玉帝的好意，他看都没有看一眼玉帝，就抽出了自己手，转身回了内室更衣。
衣物是早就准备好的，就放在床头的矮凳。玉帝在外面稍等了片刻，抬步走进内室，却见杨戬已经换好了衣服，坐在镜台前，拢着头发正在束发。
衣服依旧雪白的云衫，只是制式稍有不同，衣摆袖口的纹饰也由水云纹换做日月章纹、四圣龙纹绣。若要讲究制式，这已是帝子皇孙的规制了，想必是那些星官有意讨好，但显然，玉帝并未注意到这些。
他走到杨戬身后，拿过杨戬手中的发带，轻声含笑道：“戬儿，舅舅帮你梳发如何？”
捏拢了头发，正待扎起的杨戬闻声一愣，偏头看向玉帝。玉帝的脸上是仿佛将人心肺都能暖透的柔和笑意，但眼眸深处却带着一股不容人置疑的坚定。
杨戬年纪虽幼，在情感上却也较他人更为敏锐。况且这种事情也没有什么执着的必要，遂不无不可的放下捏拢头发，转身坐正。
要期待玉帝在这方面有什么技艺，显然是不可能的。所幸他用劲不大，手劲甚是温柔，并没有扯到杨戬的发丝，弄疼杨戬。
透过光可鉴人的镜台，杨戬看着镜中之人，那人的眼睫微微的垂着，脸上少了一点惯常凝在嘴角的笑意，多了一点认真，但这样反而比平时更多了几分真实来。
但这些许的想法滑过年幼的杨戬的心头，却并未留下丝毫的痕迹，他垂下眼，安静的感受着梳子梳过发间的触觉，直到发间一紧，他睁开眼，正看见玉帝放下玉梳。
很简单的发式，只用一根云锦发带将两鬓挑起的发丝绑住，比起束冠来更让年幼的杨戬感到自在。但玉帝脸上的神色却有些晦涩不明，他细细的看着镜台前端坐着的孩子……
这个模样，再配上一身的白衣，多少有了点杨戬当年便装下凡时的样子。
有些儒雅，有些不羁，有时还会显得温和俊逸。
但这样的杨戬玉帝见得并不多，他眼中的杨戬更多的是那般冷肃得不苟言笑的模样。
这样的杨戬，是属于他的亲人的。
他的妹妹，他的侄子，他所在乎的人……
哪怕是那些人将他打落尘埃里。
这般想着，玉帝微微的勾起唇角，眼神中却不由得带出几丝冷嘲与讥讽来，他的手轻轻的挑着杨戬软软的带着些微曲的发丝，手指一勾，将绑好的发带又扯了下来。
头发再次散落下来，拂到脸颊上，镜台前端坐的孩子一愣，转过头，却见玉帝手里捏着白色的发带背过身，淡淡道：“值日星官。”
语毕，便有一灰衣人躬着身显出身形来。
“帮清源君打理好头发。”
说完头也不回的转身出了内室。
杨戬心中疑惑，却未多问什么，只是转过身坐好，任由自己的头发再次被打散重理。
值日星官匆匆帮杨戬挽好发髻，戴上玉冠，方才玉帝神色突变，着实也让这星官心头一惊，但他万不敢多说什么，只是匆匆的帮这小殿下梳好头发，便躬身退到一边，他可是知道，陛下并不愿意他们这些人与小殿下多做接触。
待整理好了，杨戬站起身来，走出内室，却见玉帝正立在窗前，听见他出来了，转过身，脸上露出一个温和的笑意道：“戬儿，来，舅舅带你去一个地方。”仿佛之前的突然发作只是一场错觉一般。
杨戬抬头看着他，虽有疑惑，却未多言，只是走向前，将手放在那人伸出的手掌里。

好长时间没有在百度发文，竟然这么顺利的从第七章到第二十五章一口气贴完了，真有些不适应啊……
好消息是：看以前欠上的全补上了
坏消息是：目前存文不到两万字……
所以……后面的让我慢慢来吧ORZ

【章十八】 岁月逐浮云
瑶台仙阙里设了法阵，时光流动自与天庭别处不同，倒是与凡间有些同步。
那些收集在玲珑书阁里的书籍，杨戬已然看得差不多了。
玉帝每次过去看他时，都见那孩子坐在窗前慢慢的翻书，模样不骄不躁、不动不惊，仿若明镜止水一般。
在玉帝很久远的凡尘的记忆里，但凡这个年纪的孩子正是好打、好闹、好玩的时候，仿佛一刻也坐不住一般，就连他向来乖巧的小妹，在那时也是缠人的紧。
像杨戬这般的却是不多，只不知这个样子是幸还是不幸了。
但他人如何，且不知晓。对玉帝而言，他却是更喜爱这般乖巧的孩子。
只是希望将来，他也如现在这般乖巧懂事才好。
进得殿来，难得没有在固有的位置上看见杨戬。耳中闻得划破空气的呼呼风声，玉帝抬步走到庭院里，然后便看见了那个孩子握着一截树枝比划着一套再简单不过的剑法。
已经开始习武了吗？
玉帝再一旁看着，渐渐的便皱起了眉头。
在武学一道上，杨戬诚然有着非凡的资质，然身体却是再一般不过的肉体凡胎，比起前一世的仙凡通婚之体，自是不如。
如此练习下去，于凡间武学而言，必有大成，然要求得仙道，却还是要差上一截。
若要补上身体资质上的不足，自是需要洗髓易经、重塑根基，玉帝心里有了想法，便没有打扰杨戬练武，起身离去。
倒是杨戬第二日再到后殿庭院里去，却发现那里被开辟出不小的一块练武场地，场地边竖起的紫金檀木架上，十八般兵器，样样俱全。殿内的书房里，也多了不少武学的典籍。
杨戬心知是那人所为，嘴角不觉得微微一抿。

于仙家而言，洗髓易经，重塑根基，也不过是用一些仙丹灵药。然玉帝求全责备，所求的自然是最好的，他在自己的库存里好生翻拣了一番不说，还打劫了不少仙家，难免因此耽搁了些时日。
一切备齐了之后，玉帝便在清源殿的后殿里开辟出一个药池，毕竟是用于筋骨上的丹药，直接作用于筋骨自是比直接服用效果更佳。
这本是十分琐碎麻烦的事，玉帝本想指点杨戬一次，之后便任由他泡去。
却不曾想，这杨戬在某方面，似乎比常人还要更羞窘一些。
赤条条的小孩缩在池水一角，露在水面上的眼睛，看向他，分明是说着“请回避”三个字。只是他那被热水蒸得通红的脸蛋，水润的眼睛，竟让玉帝想起了“兔子”之类的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儿去的生物，无端兴起了戏弄他的心思。
并讳言曰：助你化解药力。然后也下得水来，将那小手小脚的孩子抱在怀里好生捉弄了一番，然后看着他向来寡淡少有表情的脸上被窘得通红，心情不由大好。
当然随着杨戬年岁的渐长，这样的机会便渐渐不多了，就算玉帝再打出怎样冠冕堂皇的幌子，也会被少年以“陛下，请勿胡闹”的眼神给逼回去。
让玉帝陡然觉得，孩子养大了，便无趣了。
当然这都还是后话。
而此时的玉帝还能享受到捉弄小杨戬的乐趣，人类的体温温热鲜活，自是与他这等的死物不同，他的肌体，无论包裹上多少层的肉体凡胎，都掩盖不了肌肤血肉里的死气沈沈。
血肉吗？就是连血肉都是假的。
他当然记得王母被袭击时，自衣袖处溢出的淡金色的类似于血液的…力量……
封印盘古神力的死物么？
他和王母不同，就算没有丝毫的情感，体会不到那些所谓的喜怒哀乐，也不会产生出那些多余的嫉恨。
于他而言还有比天地一局棋更趣味的存在么？
对了，还有那些变化莫测的人心，那些生命的存住毁坏，和随之而来的喜怒哀乐惧，这些就像高明至极的乐曲，引人入胜。王母憎恨这些，因为她和他永远不会真正拥有，这时时刻刻提醒着，那让她无法忽忘自身的真相。但他却始终认为，若是懂得欣赏那人心的乐章，自然也可以沉浸其中，自得其乐。
万事万物的存在，自有其道理，没有情感又如何？
这天地间的有情之物，不也是在他的无情之下有条不紊的运转着。
贪嗔痴念障，有情自被扰，就是如杨戬这般孤绝的人物，不也因情累及一生？
伸手抚摸着怀中孩子的脊背，玉帝淡淡的想着，然后想起他想瑶姬讨要紫云草时的场景。
她在怀念自己的儿子，无论活着的时候多么的恨其不肖，但当对方离去了，却又思念了起来，或许朕应该让他们见上一面，在一个合适的时候，毕竟朕也是个好哥哥，不是么？
玉帝勾起唇角，眼中闪过一丝恶劣的趣味。
至于华山上的那个幻象……
玉帝眼中划过一瞬冷然。

岁月的变迁，时光的流逝，于凡人而言，或许便是不舍昼夜、滔滔东逝的流水；或许便是花开花落、花谢花飞的春来秋往……
而于天人而言，岁月就如那周天星辰，动也似一瞬，不动更是亘古。悠悠的白云，绵延无尽的天河水，还有那一尘不变的仙阙灵台，巍峨高华，却也清冷、空寂，仿佛这里便是时光将要永世停驻的坟墓。
悠悠十载时光，十年，足够让一个稚龄幼子，长成一个纤细的少年。
来到后殿的时候，池水氤氲，十五岁的少年正有些慵懒的趴在水池边上，见得他来，也只是撩了一下眼帘，不再像以前一样手慌脚乱。
玉帝在水池边的软榻上坐下来，看着杨戬有条不紊的起身更衣，开口道：“这该是你最后一次泡药池了吧。”
杨戬“嗯”了一声。
玉帝接着道：“你的身体经脉已然大成，但最适合你的功法却不在朕这里。”
杨戬转身看向他，只听玉帝道：“昆仑山玉虚洞，那里有你该得的机缘，若想修为大进，朕还是建议你去那里闭关五年。”
杨戬穿衣的手指一顿，而后答道：“好。”
但玉帝显然不满足于他这般平淡的反应，开口道：“戬儿，去昆仑山修行，日子定然清苦，你若不想去，舅舅也不会强求于你。”
杨戬摇头道：“没什么不愿，这样很好。”
玉帝撑起一手支着下颌，淡淡道：“戬儿，朕还未曾问你。这些年来，你刻苦修行，文治武功，均不曾落下。只是你这般辛苦，所求为何？”
杨戬一愣，而后开口道：“自是希望有朝一日，能助舅舅一臂之力。”
玉帝闻言大笑出声，仿若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助我？这便是你所求的？”
杨戬点头道：“舅舅于戬有养育之恩，戬别无所长，只希望能以微薄之力，助舅舅一二了。”
却原来是不愿为恩义所缚么？
玉帝心下冷然，但面上却是分毫未显，只和原先一般的柔和，道：“如此，只愿你别忘了今日所言才好。三日后去昆仑山，只是去之前，还有一人希望你能一见。”
杨戬也不问要见何人，便只是答道：“好。”

回到天都观中，果然有好事。
原来是观中道士见霞光满天，云色已开，知几日的阴霾终将散去了。
遂将观中存的酒拿出来，权当大雪初晴的庆祝。
玉帝也分得了一壶酒，他之前方念叨着馋酒，此时便送上了一瓶，确实是好事。
观中的道人聚到一起饮酒，连一直执笔不辍修书的几人，也难得放松了下来。几个师兄弟一起说着些观中趣事、当年旧闻。
玉帝带着杨戬，两人一起回到阁楼上，用酒器将酒温好。
掀开壶盖，阁楼中一时间酒气郁然。
虽不及天庭仙酿，倒也是难得的凡间好酒。
玉帝倒了一杯，抿了一口道：“几个道人倒也会酿酒，入口清冽，尚有竹香。想是取了竹露酿制。戬儿，你虽年幼，但喝一杯也无妨。”
遂也倒了一杯，放到杨戬身前。
杨戬执杯抿了一口，而后一口饮尽，脸色如常。
玉帝眼睛一亮，想起前世杨戬酒量尚可，这一世还是桃花凝魂状态时，他便时不时的往桃根下倒酒，不知现下酒量如何。
于是杨戬喝完一杯，他便倒满一杯，浑然忘了之前“喝一杯”的说法。
如此几番下来，大半坛酒倒让杨戬喝了，玉帝反而没喝几杯。
看着杨戬越喝越清醒的眼眸，和所剩不多的酒，玉帝不免有一丝懊恼。
他将最后的一点酒倒入杯中饮尽，回味了一会儿，方开口道：
“看不出戬儿的酒量颇好，日后倒能陪舅舅饮酒了。”
说完不见杨戬有所反应，才发现他那越看越清醒的眼眸有些奇怪，目光直直的竟没有半分移动。玉帝伸手在杨戬身上一碰，他才轰然伏倒在桌上
——原来竟是不知什么时候早就喝醉了。
玉帝哑然失笑。
但想起在汤泉里所思之事，那分笑意又慢慢的敛了下去。
其实杨戬醉酒的样子，他并非没有见过。
那时还是他邀杨戬饮酒，酒是自司法神殿带来的千年佳酿。
只不过那场酒宴，是场有心之下的试探与对局，只可惜最后的局面有些失了控制。
玉帝还记得微醉的杨戬只是有些酣然欲睡，只是后来孙悟空那猴子来了，两人拼酒，又醉后动武，几乎掀了瑶池仙殿。
玉帝清楚的记得那次溅在他身上的汤汁、挂在他冕旒上的菜叶儿，醉后那只猴子还吐了他一身。
想他为帝千年，一向喜怒不入于心，竟头一次遇到这样的事情，最后手足失措、忍无可忍之下匆匆应了那个滑稽的赌局，只求将那两个战斗力破表的醉鬼赶将出去。
最后细思来，那微醉是装醉，醉后元神出窍，去布他的局。
那大醉也是装醉，借酒激那猴子的气性，将场面搅得不可控制，然后逼自己应下赌局。
比抓鬼？
乍一听是负气之言，其实不过是为了替沉香那小子弭平放出十万恶鬼的滔天大祸。
真可谓是用心良苦。
想他向来以天地为棋局，竟头一次做了他人的棋子，那种感觉，两分讶然、三分怒，外加五分趣味，当真是微妙~至极~
当时自己难得的被勾起了兴趣，一路尾随了那个戏耍他的人，却见那人在月华树下酣然醉倒。
不是装醉，只是强大的自控力忍着罢了。
忍到最后却是一次难得的情绪失控。
那人以为在偏僻的月宫一角，只有他一人。
所以他放心的卸下面具，流露出了镌刻在灵魂深处的孤寂与悲凉。
他听着那人说：“母不以我为子，妹不以我为兄……天地之间，留我到底何用……”
声音中带着一股难言的凄恻与疲惫。
他隐去行迹站在他身侧，看着他脸上骤然鲜活起来的表情。
对，是鲜活的。
尽管悲痛莫名，但那神色却是鲜活的，而不是覆上一层冷硬的面具。
耳中是那人的喃喃低语。
说他自己那样的人活着，原本就是一场天大的笑话。
说他也曾渴望一些东西，但他早该知道，那些东西迟早会一样样的破灭了去。
一声声的低语，诉说着他灵魂深处的沉重、压抑与彷徨。
而他看着他的眼睛。
黑沉沉的，带着些水气与迷茫的眼睛，那双眼睛里透露出来情绪是那样沉郁，像一坛经过层层酝酿的美酒，又像是无限延伸出去的夜空。
是欲诉不能，是空茫无依，还是仅仅是悲痛莫名……
他用自己所能想到的所有的词汇想去解说那双眼睛，却没有一个能诉说出那种感觉。
这是他第一次那样鲜明的感觉到一个人的灵魂与情感。
他在他身边坐下，更清晰的感觉到自他身边传来的情感与气息，而后听他诉相思，吟古调，看他幻梦初醒后神色间的空茫，与骤然重新覆在脸上的冷漠。
这一切的一切都让他感到趣味与好奇，直到听见那人渗透着深深寒意的一声狂笑。

暂时清醒了的杨戬腾云飞去，而玉帝在月华树下现出身形，他耳边似乎还残留那低吟的古调：
“愿在衣以为领，承华首之余芳，悲罗衿之宵离，怨秋夜之未央……愿在裳而为带，束窈窕之纤身，嗟温凉之异气，或脱故而服新……愿在发而为泽，刷玄鬓于颓肩，悲佳人之屡沐，从白水以枯煎……愿在竹而为扇，含凄飙于柔握，悲白露之晨零，顾衿袖以缅邈……愿在木而为桐，作膝上之鸣琴，悲乐极以哀来，终推我而辍音……”
他无法理解这其中的感情，就算轻声的吟出了这首古调，却也与他所听的有着天大的差别。
那一场救母的戏码，他本无多大兴趣，只是任王母玩耍。
因为王母并不是一个太完美的造物。
她体会不到那种天道惯常无情的美妙，只是嫉恨着所有活着的生物，与那些仙凡通婚后显露出她血脉原型的传承。
而如今，他却对这一场戏有了真正的兴趣。
因为他第一次如此迫切的希望看到那个人的结局。
想知道那样深沉的情感，与无私的付出，究竟能换得了什么？
华山下惊天的一斧，血洒清溪。
刘府里积灰的三年，形销骨立。
以及黑水狱里诸人幻象，一一所展现出来的真实。
但即使如此，他依旧选择了为了救那些伤害他的人赴死。
惋惜、不解、冷哂……
天上歌舞祥和，被释放出来的瑶姬微笑着与诸仙寒暄，而造就了这一切的人，却已走向了一条死途。
灭神阵崩毁的瞬间，他元神出窍，将那人从阵中拉出，以前威慑天界的战神，元神明灭暗淡，肉身瘦弱的只似一把枯骨。
那时他在那人耳边低语：“看，就算你为了他们至此，也换不会一丝你所渴望的温暖。与其为这些不值当的赴死，还不如……为三界众生湮灭罪业。”
而那人昏昏然沉睡，嘴角尚带着一丝微笑。
不懂，过了这么久依旧看不懂这个人。
直到最后一次，见证了那样惨烈的消亡之后，他才明白，那人内心所执着的一丝温暖与他本性之中的寂寞与决绝。
或许不是不心寒，不是不心死。
只是追寻一样东西太久了，那样的追寻贯穿了他的一生。
放不下，也不能放。
而死亡，对那人而言，又从不是什么痛苦的事情，因为活着已经是再艰难不过的事了。
死亡，反而倒想一种安逸的逃避。
所以，他不容许自己选择这样的逃避，除非到了一切圆满落定的时候。
而那一场灰飞烟灭，又是否是他满意的结局呢？

眼前又浮现出封神台上飒然飘飞的桃花，仿佛那人不屈的灵魂与华美炽热的情感。
回过神，看着眼前这个伏案而睡的少年。
这一世，你又会选择怎样的道路？
你宛如前世的淡漠无波的双眼下，又隐藏着怎样的情感？
这场戏，希望不会让自己失望。

上下检查了一下这回没什么缺漏，果然还是应该慢慢贴么……
后面的存稿不多，我写文又比较慢，估计最快也就两三天能更一回，不过一章怎么也有五六千字，量还是行的，我尽量保证持续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