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志强是只猫
为了捧场的小伙伴再更一段
希望走过路过的小伙伴多多留言，好冷清的说我也要像秋仁一样哭了

麻见将泪流不止的人抱进自己的办公室，横放进宽大的沙发上。
秋仁抬手抱住男人的脖子，满是泪痕的脸孔紧紧贴在他颈间，滚烫的泪水烧灼着两人的皮肤。
男人低下头，仔细地吻去他脸上的泪水，秋仁从男人的亲吻中尝到了咸涩的味道。
那长长的一吻，让心力交瘁的秋仁有种近乎溺水般的昏厥感。
“我很快回来。”他听见男人在他耳边呢喃似的絮语，然后，包裹在身体周围的热气便消失了。
“麻见！”秋仁从沙发上跳起来追赶离开的男人，却在最后一刻被男人锁在了房间内。
“麻见！”秋仁拼命晃动门锁，拍打着坚硬的实木门，孩子般绝望地嚎啕大哭起来。
纵使知道男人已是离开了，他还是一下下用力拍打着房门，仿佛想抓住最后一根稻草挽救他即将万劫不复的爱情。
直至手掌一片麻痛，秋仁慢慢顺着大门跌坐下来，他抬手遮住红肿的眼，将脸深深埋进膝盖缩成一团，单薄瘦削的肩膀却还在不断抽动。

雷声在漆黑的云层间滚动，暴雨滂沱而至，深夜的街上少有人行，间或有车子疾驰而过，车轮溅起大片水雾。
没有任何避雨工具的青年在雨幕中匆匆前行，身上的衬衫仔裤很快被雨水湿透，头发也湿淋淋地贴着脸颊。
这样的雨夜，这样冒雨而行的青年，让人很容易产生好奇与遐想。街边一家便利店的主人透过玻璃窗向外张望着，然而他也只是短暂地好奇了一下，便又缩回柜台对着冷清的店面打起瞌睡。
即使身赋异禀，在没有工具的情况下从那样高的大楼攀爬而下对秋仁来说也是万分勉强了，脚踝的扭伤似乎因为淋雨变得更加严重，尽管他尽量不让那只脚用力，肿痛依然越来越剧烈地刺激着神经。
从出租车上下来时，好心的司机曾询问要不要送他去医院，秋仁只是含糊而匆忙地拒绝了。
他无暇顾及脚上的伤，亦没有可以求助的人——一次香港事件已经够了，他不想再让任何朋友卷进危险当中，更何况，如今这件事，只怕说出来都会吓坏功和小弘他们吧。
秋仁甚至不敢让司机停在过于靠近仓库街的地点，他不知道到了那里他要面对的究竟是怎样的状况。
一路上，秋仁无数次地拨打着小笠原和麻见的电话，可每一次回答他的，都是漫长等待后因无人接听而响起的系统提示音。
这一天之间似乎发生了太多的事，脚伤的疼痛加上这场来得极不是时候的大雨，更让秋仁心乱如麻，笼罩在心头的不祥预感也越发浓重。
如果小笠原真的拍到麻见的犯罪证据，进而报警……
不，不可能，如果这么容易被人抓住把柄，就不是麻见那样的角色了……
那么，出事的就一定是小笠原……
如果只是麻见还好，可是既然是交易，必定还有其他方面的人物……
秋仁想起那个墨西哥毒枭莫亚，不由得不寒而栗，那个人上次没有把他怎样完全是因为在日本地界上顾忌着麻见，然而那样一个称霸贩毒王国的枭雄，想也知道是怎样心狠手辣的角色，秋仁甚至觉得他身上的狠戾之气比之麻见还要有过之而无不及。
小笠原如果落在那些人手里……
秋仁不敢想象下去了。
他说服不了麻见收手，总不能再看着小笠原出事！
这样想着的时候，小笠原责难的话语和刚刚同麻见见面的情景又浮现在秋仁脑海中，那些被强自压抑的黯然与苦涩也随之涌上心头……
也许是因为心绪不宁，也许是被瓢泼大雨影响了感官，秋仁丝毫没有注意到路对面疾驰而来的车子。
明亮的大灯刺得人睁不开眼睛，秋仁在慌乱之下向后避让，受伤的脚踝猛然吃痛，他狼狈地坐进雨水中，堪堪避开丝毫没有减速的车轮。
车子贴着秋仁驶过，却并没有离去的意思，反而几乎是立刻调转了方向，又一次将车头对准了他。
秋仁猛然醒悟，对方根本就是想撞上他！
电光火石的一瞬，他透过被雨水冲刷的风挡玻璃看到了坐在驾驶座上的人，还有那双疯狂忿恨的眼，
竟是许久不知所踪的，
须藤修。TBC

第八章
地处偏僻的日式别墅，虽是白天，整个二楼却都窗帘紧闭。一支输液架立在床边，点滴瓶里的退烧药正一滴滴下落。
飘散许久的意识慢慢聚拢了些，整个人却还是昏昏沉沉的，黑暗中秋仁仿佛捕捉到一些不甚分明的说话声，混沌的大脑却无法反应出声音的主人和词句的意思。
板崎将药液所剩不多的药瓶从输液架上摘下来，一面娴熟地换上另一瓶新的，一面说道：“你呢，就是性子太急，沉不住气，才会事事落在下风……”
须藤修阴沉地盯着手背上扎着针头躺在床上的秋仁，半晌冷哼了一声算是回应板崎的话。
换好药的板崎拿出一根烟递给他，对方却只是冷淡地扫了一眼并不伸手去接，板崎不以为意，将烟放进自己嘴里点燃。
“这家伙到我那儿打探那批货的事，我就知道好戏要开场了，你看，不是没等我们动手，他已经把自己折腾得狼狈不堪了……”板崎吐出一口烟雾，夸张地伸个懒腰，“最近大家的日子都很不好过啊，这家伙肯定也一样，我本来等着看后面还有什么更有趣的发展，可惜了……”
“别开玩笑了！”须藤对他的话嗤之以鼻，“你难道不知现在外面是什么风声，搞出那样动静的枪击事件，上面那些人，是连表面功夫都不想做了，挑明了跟那个人彻底决裂……盯在这家伙身上的眼睛只会越来越多，我们再不动手，搞不好就没机会了！”
周围充斥的陌生气息和响在耳边的说话声让秋仁本能地感觉到处境的危险，他焦躁地试图睁开眼睛或是移动身体，却只是徒劳，甚至反而使来自身体内部的灼热感和钝痛感更加清晰了，意识短暂的清醒后他很快便又陷入了昏迷的状态。
“这话倒是不错……那些人，不出手则罢，既然出手就不是闹着玩的，上次的枪杀没有达到目的消停了这么久，必然在酝酿新的动作……”说这话时，板崎的目光落在秋仁身上，藏在镜片后的双眼闪过一种少见的深沉晦暗。
然而须藤修并没有注意到这短暂的变化，板崎也转瞬便恢复了之前看好戏的姿态：“墨西哥毒帮这时候跑来插一脚，摆明了是想趁火打劫，这局面，啧啧啧，神仙怕是也要焦头烂额了……”
须藤修没有做声，两道剑眉却越皱越紧，板崎探究地看着他，半调侃半认真地笑道：“呦，看来有人心情复杂呢，是担心还是……”
须藤修霎时变了脸色，眼锋狠狠剜在板崎脸上，板崎忙不迭摆着两手，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我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说还不行吗？”
须藤修厌恶地从他脸上收回目光，板崎却自后贴了上去：“你在想什么我管不着，我在乎的是我们的交易。事成之后，我要我应得的。”
似乎受了这句话的刺激，须藤修猛然拽过板崎的衣领与之对视，语气阴鸷至极：“那就快点做你该做的，别再浪费时间。我千辛万苦把这家伙弄来，可不是为了让你给他吊盐水！”
“所以我才说你沉不住气。”板崎拿掉须藤拽着他领口的手，有些无奈地看着他，仿佛在看一个教不会的孩子，“你看他现在的样子，那种东西用下去，说不定直接就挂掉了。就算不死，这样无知无觉地，又有什么意思？”
他说着按灭烟，走到秋仁床边，然后慢条斯理地调整起输液架上滴液的流速：“杀人诛心，人活着，才体会得到什么叫生不如死。你想想，等他彻底清醒了，我们再慢慢动手，那会是什么光景？到时候你可要仔仔细细地看，最好是眼睛都别眨，别错过一丝一毫，我保证不会让你失望……”
板崎的描述让须藤修在想象的情景中露出快意的神情，当他再看向板崎时，神色变得有些复杂，甚至隐隐带着一丝忌惮：“你这变态……”
板崎笑起来：“不是变态，谁肯押上性命陪你玩这种游戏……”

@月亮没有亮◆@苦瓜君MaxΩ
好高兴看到一些老朋友，这次会把之前欠的墨西哥毒枭和小笠原的番外补上

窗前永远遮着厚厚的窗帘，长时间的昏迷加之无法与外界联系，让秋仁的时间感有些模糊，他不知自己被关在这里多久了，更完全不清楚外面的情形。清醒以来的几天，他竭力冷静下来寻找自救的办法，然而面对紧闭的门窗，精密的监视器和只能在有限范围活动的镣铐，终究无计可施。
虽然不清楚那些人把自己关在这里到底有何目的，可处境的不妙再明白不过，被囚禁的焦躁感也随着时间的流逝日渐强烈，秋仁总是反复在想那天夜里小笠原有没有遇到危险，而麻见，现在不知在怎样地寻找自己……
“我如今成了无处可归的弃子，这场笑话，你看得很爽吧？”须藤修抱着双臂微扬着细白的脖颈看着秋仁，衬衫包裹着他过于瘦削的身体，俊美中给人一种阴柔的感觉。
“别以为人人都跟你一样。”经过上次的绑架事件，秋仁已经知道眼前这个男人有多么神经质和不可理喻，“况且是你自己背叛他，令他置身险境，落到这个地步，是你咎由自取……”
“你知道什么！”须藤修打断秋仁的话，神色猛地激动起来，“你这傻瓜知道什么！！是，我是偷卖了他的货，可我并非为了自己！因为那批货，上头那些人已经按耐不住，想要搞垮他要他的命了！我这么做，我这么做……”
“修！”一旁的板崎蓦然出声，脸上是制止的神色。
须藤修深吸一口气，终止了刚才的话，又道：“虽然他把我当成弃子，但我并不后悔，更无谓怨恨，不管怎样，是我违背他的意思。他那样的人，本就该高高在上，他就该一直俯视着所有人，蔑视着所有人，包括我在内……”他盯着秋仁，眼中又渐渐升起嫉恨，“可是为什么，他为什么对你另眼相看？明明什么都没为他做过、没有给他带来任何利益的你，凭什么让他另眼相看？！凭什么？！”
“好了好了……”板崎安抚般将须藤修按坐在身旁的椅子上，两手从后搭在他肩上，“这有什么难理解的呢？你只要想想我们所处的这个世界是怎样的就会明白了。到处都肮脏不堪的地方，突然出现一束光，任谁都会移不开眼睛的吧……”他说着直起身体，将视线转向秋仁，语气中透出意味深长的味道，“只不过，这深渊里的世界，真的允许光存在吗？”

两只打开的皮箱摆放在桌面上，一只陈列着形形色色的毒※品，一只林立着各式制※毒吸※毒工具。
看着神情紧张而戒备的秋仁，板崎露出一抹狡猾的笑意，仿佛想戏耍他一般故意说道：“别紧张嘛，毕竟，麻见隆一可是掌握着日本绝大部分毒※品流通管道的人物，你对这些东西一无所知，怎么也说不过去吧？”
听到男人的名字与毒※品联系在一起，秋仁的心被什么狠狠撕咬一样，他下意识地别过头去回避。
板崎从箱子里拿起一块被油纸包裹的砖状物，握在手中展示般给秋仁看：‘双狮地球标’，金三角毒※王坤沙在世时创立的名牌，高纯度四号海※洛※因，杂质只有千分之一。”他侧头欣赏着油纸上的红色图案，露出一种由衷崇敬的神情，“这个标志就代表着纯度和信誉，是名震四海的良心货！巅峰时期的坤沙，控制着金三角百分之八十的制毒贩毒业务，占世界毒品贸易的百分之四十，是当之无愧的世界第一毒枭。即使现在看来，那也是传奇与辉煌的时代！”
“可惜每个伟大的事业都有结束的一天……不过，江山代有才人出。”板崎说着将那块海※洛※因砖放回原处，又拿起另一种被密封在袋中近乎透明的白色晶体，“鼎鼎大名的冰※毒，想来你也听说过，新型毒※品的代表，制备工艺非常简单，所以有‘厨房毒※品’之称。 与海※洛※因相反，冰※毒通过熏燃吸入所获得的快感比静脉注射更为迅速和强烈，吸※毒者会产生一种难以形容的、腾云驾雾般和通电般的快感，他们把这些体验形容为，‘飘’……”
板崎神色兴奋，如数家珍，然而听着那些字句，恐怖与不祥却墨水般自秋仁心底漫延开来。
“市售冰※毒由于纯度较低常呈黄色或绿色，只有纯品才会呈现出这种冰一般的色泽。”板崎晃动了一下手中的密封袋，“很漂亮吧？传说中还有一种超高纯度的蓝冰，只不过从没有人见过……”
“crack，可卡因精制品，极纯，可服食也可溶于水作静脉注射，与海※洛※因混合作静脉注射时称为‘快球’，——就像不同的酒混合在一起往往会产生奇妙而意想不到的风味，毒※品也是一样。不过可卡因对中枢神经有高度毒性，会刺激大脑皮层产生幻觉，触觉致幻尤为强烈，吸※毒者常感觉皮肤上仿佛有昆虫附着，以致发生自残行为，常常还伴随心理恐怖……”
“你们……到底要干什么？！”秋仁攥紧拳头，只觉得心脏砰砰乱跳，掌心一片冰凉。
板崎止住声音，看向他，微笑：“真是抱歉，我一说起这些就兴奋得控制不住自己，看来我们的小朋友已经不耐烦了呢！”他放下手中的可卡因，“也罢，反正你以后注定会常和这些东西打交道。”
手指爱抚般滑过摆放在皮箱中的种种毒※品，板崎隐藏在镜片后的眼睛饶有趣味地睇视着秋仁：“那么现在，选一种你喜欢的吧……”TBC

第九章
秋仁的瞳孔在一瞬间缩紧了，短暂的愣怔后他猛然挣扎起来，然而桎梏在手腕上的镣铐牵动金属链条发出冰冷的响声，他才异常强烈地意识到自己根本逃不掉。
明知是徒劳，眼前的毒品和板崎的话语所带来的冲击，还是让他控制不住地剧烈挣扎着。秋仁握紧腕上的金属圈，用尽全力想生生从中抽出手掌，然而像是因为过紧而难以取下的镯子，即使连骨头都卡得生疼，手掌还是无法从只有手腕粗细的金属圈通过。
“看你的样子，是哪一种都不喜欢呢。那么，我来帮你选吧……”如同戏鼠的猫，板崎兴致盎然地看着处在惊恐中的秋仁做着毫无意义的挣扎，然后捏起一袋细白的粉末递到他眼前，“这个，你上次已经见过了，所以不算陌生吧。因为是刚刚研制出的新产品，老实说，我还没有亲眼见过它的成瘾表现，所以非常期待……”
眼前的男人和他手中的东西映在秋仁眼里一如狰狞的鬼魅，他发出一声惊叫避开那只密封袋，失去理智般疯狂地挣扎起来，一端固定在墙壁上的金属镣铐摩擦碰撞发出一片乱响。
“放开我！你们放开我！！放开呀！！放开……”
“他这个样子虽然不错，可是接下来不好办吧？”须藤修靠在座椅里，交叠着手臂和双腿看着眼前的一幕，他的神情和语气都是冷漠的，一双眼睛却明亮异常。
秋仁崩溃的反应让板崎愈发亢奋，他扯过连接着镣铐的金属链条，暴力地在秋仁的胳膊上缠绕着：“也许下次我会给他打镇定剂，不过这次就算了，不然还有什么意思呢？！”
男人压倒性的力量优势是秋仁完全无法对抗的，坚硬结实的金属链条紧紧缠上了他的双臂，这一次，无论他再怎么用力，手臂也不能移动分毫了。
板崎回过头看向须藤，看见对方慢慢扬起的嘴角。

唯一能用上力气的手腕还在惯性地微微挣动，然而秋仁已经明白，那是没有任何用的了。他看着板崎一样样拿出工具排布在桌上，身体里的力量也似乎被一点点抽走变得僵硬起来，只剩下因为极度恐惧而本能地剧烈颤抖。
“事实上，吸※毒一般是从口服或鼻吸开始的，”板崎轻轻摇晃手中的玻璃器皿，细腻的粉末在蒸馏水中雾气般弥散开并迅速溶解了，“但是到了一定程度，身体便会对毒※品产生耐受性，毒※品量小或者纯度不够，吸※毒者就找不到那种飘飘欲仙的感觉了，这时候，就要开始采用注射手段，圈子里称之为‘扎’，来寻求更强烈的快感。”
闪着银光的针头被嵌进崭新的注射器上，板崎将玻璃皿中一定量的液态毒※品吸入针管中，精细的模样如同厨师处理着上好的食材。
“注射容易上头，尤其静脉注射更快，更晕，当然，注射对神经系统、肝肾、胃肠道和人体其他器官的影响比烫吸要大得多。换句话说，直接采用静脉注射对身体刺激过大，是有很大风险的。不过，你绝对可以相信我的专业。”板崎推动了一下手中的注射器，确定少量液体自针头渗出，然后将视线转向秋仁，“但还是会有一点痛哦……”
看着男人一步步走向自己，秋仁只觉得太阳穴要爆裂般突突直跳，耳中一片轰鸣。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牙齿被咬得咯咯作响。
不不，
他不要那种东西进到自己的血管里……
他不要染上那种东西……
不要……
背已然紧紧贴着坚硬的墙壁，秋仁依旧拼命向后蜷缩身体。
怎么办？
他要怎么办？
谁来救救他？
麻见……
麻见隆一……！
麻见隆一！！
求求你，
快点出现啊！！
“啧啧，真是好表情，不录下来多欣赏几遍都可惜了……我猜猜，在想麻见隆一会不会来救你？”板崎停在床前，俯身贴近极力躲避他的秋仁，“那男人现在可是忙得很，你还不知道吧，他已经和墨西哥毒帮达成了规模空前的合作，你想象不到多的毒※品正顺着他的管道源源不断地流入日※本……”
有泪水涌上眼睛，
秋仁用最后一点微弱的力量摇着头，
仿佛想藉此抗拒这噩梦般的一切，
麻见，
麻见，
救救我……
板崎握住他已经不再挣扎的胳膊，将衬衫袖口翻起露出纤瘦的手臂，他注视着秋仁惊恐混乱的眼睛，露出一种诱导般的微笑：“不如就让那男人看一看，自己所犯的罪过报应在视若性命的人身上，这不就是，最好的罪与罚么……”
尖锐的针头轻易地刺穿皮肤，扎进薄薄的血管壁中。
时间仿佛有些缓慢，然而也终于和平常一样一秒秒地流动过去。
一切都那么平静，
没有任何人出现，
没有任何意外发生。
随着注射器被推动，药液在三个人的注视下平稳地顺着埋在皮肤里的针头流入血管。
秋仁甚至能感觉到那些带着毒的冰凉的液体悄无声息地融进自己血液中……
积蓄的泪水终而自他眼中坠落下来，不是因为悲戚，而是绝望。

“这样就够了吗？”须藤修靠在椅子里看着板崎将工具一样样收进皮箱中。
“这可是高纯度的化学毒品，又是静脉注射，一次就够他受的了。不过不同个体对毒品效应的敏感性不同，我要观察一下他的反应，再决定什么时候用第二针。”
须藤看向一旁的秋仁，若有所思：“这东西，到底戒不戒得掉？”
禁锢在身上的锁链已经被松开了，秋仁却仿佛还没从那种过于强烈的惊恐和绝望中反应过来，他完全没有听到他们的对话，甚至连愤怒都忘却了，只是依旧愣愣地用含泪的眼睛望着自己手臂上的针口。
“毒品的成瘾机制不尽相同，但是戒断反应则一。反复用药会使人体机能产生改变，一旦停掉药物，生理功能便会发生紊乱，使人感到极度痛苦，吸毒者因而会出现一种渴求用药的强烈欲望，不择手段地寻求和使用毒品。”
“生理依赖和戒断反应绝不会以人的意志力为转移，更别说毒品产生的快感还会带来根本无法治疗的心理依赖，要知道，毒品成瘾者即使花掉十数年时间戒毒，在戒除毒品后的复吸率依然超过百分之九十……”
板崎合上箱盖，深深注视着须藤：“我们只是中间人，就像买卖任何其他商品一样，货怎么来怎么去，但为求财。任何时候，因为任何事，都别沾上这东西。”
也许因为他的神色是少见的郑重其事，须藤修不由得看了他一会儿，才移开视线。
他起身走到兀自失神的秋仁身前，伸手抬起他的下巴。
秋仁抬起头，泪水朦胧的眼睛茫然地看着须藤。
“高羽秋仁，我等着看，等你也变得跟我们一样，不，应该说等你变得比我们更脏，烂得更彻底，他还会不会，一直一直，看着你……”TBC

第十章
用过的药剂瓶和注射器扔在置药盘中，房间里没有点灯，随着夜色的降临，这座看似与其他日式建筑并无二致的囚笼笼罩在一种可怖的色调之下。
秋仁躺在床上，没有焦点的眼空茫地对着灰白的天花板。
大脑和思维明明是清楚的，人却没有任何危机感和行动力。
秋仁已经知道，所谓镇静剂，就是这样可怕的东西。
多少针了呢，他有些麻木地想。
药物和毒品交叠注射进身体里，连针头刺破皮肤和血管的疼痛似乎都变得麻木了。
最初的排斥反应，高热，呕吐，恶心，头痛，也随之渐渐消失，他的身体似乎已经在强迫中慢慢接纳了那些东西。
又或者，是从内部开始溃烂。
秋仁痛苦地闭上眼睛。
“我知道你醒着，药的份量我拿捏得很准，不会致睡，更不会昏迷。”板崎没有像往常一样马上给秋仁注射毒品，反而拉过一把椅子，在他床边坐了下来。
“那家伙不在，我正好和你聊聊。有些事，我不想让他知道，倒不介意说给你听听。”
秋仁没有动，也没有睁眼。
“你大概以为这一切都是因为须藤他嫉恨你吧？那就大错特错了。”板崎靠在椅背上，十指交叠，“须藤他，是个要不到糖吃就撒泼打滚的孩子，我也只好哄哄他，至于我，也不过是个受人驱使的小角色。这件事的水，远比你想象的要深得多。”
“与其说这一切是因为须藤，倒不如说是因为麻见隆一。那男人统治这个王国太久了，甚至形成了与高层抗衡的力量，这是上面那些人所决不能容忍的，所以他们才想要重新洗牌，扶植更好控制的代理人。而高层那些人，才是我真正的东家。”
“你对他们来说，也是这场局里制衡那男人的一张牌。他们一直在犹豫使用你的时机，因为他们摸不准你这张牌到底能有多大分量，毕竟那些人信奉的从来是绝对力量和绝对利益，至于感情这种东西在他们眼里，哈哈……”板崎摇头笑了两声，身体倾向秋仁，“换句话说，不过是为了一张牌，他们就轻易摧毁了一个人的一生。我早就说过，在这个世界，越是接近金字塔顶端，手段就越是肮脏和血腥。”
“高羽秋仁，你本该有平凡安稳的大好人生，一辈子都不会入那群人的眼。怪只怪你，和那男人扯上关系，才会成为这深渊里的众矢之的。”
秋仁猛然睁开眼睛，却依旧是一脸的漠然。
药物让他连一个发泄情绪的表情都做不出。
板崎站起身，拉起秋仁的胳膊，一面推着手中的注射器又一次将毒品送进他血管中，一面居高临下地俯视他。
“将来到了十八层地狱，千万不要忘了，除了我们这些人，你遭受的种种，归根究底都是拜他麻见隆一所赐。”
男人的话一句句灌入耳中，不断重复，秋仁似乎听得懂，又似乎什么也不明白，只觉得脑中混乱得快要炸裂。
然而随着毒品在体内生效，他终而虚弱地合上眼睛，整个人仿佛陷入了遥远迷离的梦境。
板崎沉浸在黑暗中的眼闪着鬼火般的幽光。
和那男人比起来，
他们，自然永远都是供人驱使卑如蝼蚁的小人物。
可是一旦有了弱点，神明也就连凡人都不如了。
一个纵横黑暗世界的王，却迷恋上一束光。
真想知道，
等你看到这束光被你所统治的黑暗彻底吞噬，
你会是什么表情……
多么让人期待啊！

秋仁紧贴墙壁抱着自己不住寒战的身体，泪水涟涟的眼睛直直望着不远处桌上的毒品，眼神惊恐抗拒而又充满渴望。
冷汗顺着竖起的汗毛涔涔而出，四肢的震颤越来越明显，渐渐演变成抽搐，连下颚都神经质地开合起来。
周围环绕着毒蛇似不怀好意的目光和一些鬼语般的交谈声，然而秋仁已经无力顾及了。他无意识地咬着指尖，最先从腰背部传来的虫噬般的疼痛慢慢扩散到全身每一处骨骼关节，和被毒品腐蚀的每一寸神经一起，叫嚣着逼迫着他扑向那些东西。
而最后，最后，他真的控制不住地那样做了……
猛然惊醒的秋仁喘息半晌，兀自觉得心脏怦怦狂跳，大汗淋漓的惊悸感遍布全身，甚至连头发和病号服都被汗水溻得半湿。
是梦，是梦……！
偌大的病房一片静寂，入目满是雪白墙壁，点滴瓶里的药液正悄然顺着输液管一滴滴落下。
秋仁闭了闭眼睛。
只是，
一场噩梦……
他蜷起白色被单下的双腿，将脸深深埋进膝盖里，骨瘦如柴的手臂环抱着身体，仿佛想藉此保护自己。
病房大楼外空旷静谧，有鸟雀在草地和树间蹦跳觅食，透过玻璃望去一如默片。初秋的日光在病房中形成一块长方形的光影，钟表和点滴瓶里的液滴交相发出规律而细微的声响，在安静的病房中显得格外明显。
秋仁维持着那个姿势许久未动，似乎又一次在药物作用下昏然睡去，然而病房里却渐渐响起他急促浊重起来的呼吸声。
梦中种种可怖的感觉无比真实地出现在身体上，不住的寒颤促使皮肤上起了密密的一层粟粒，那种大祸临头般的惊恐感从梦魇追到现实。
不，比梦魇中还要更加真实而剧烈。
秋仁按下床头的呼叫器，尽管竭力咬紧牙关，他依旧听见牙齿不受控制地相互碰撞的声音……

黑田慎司走出东京地检署的大门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
白日兴许还不觉得，夜来风起却已满是凉意，满树渐黄的叶子飒飒作响，更添了几分萧瑟。
一同散会的同僚匆匆言别，黑田走向座驾，带着眼镜的脸孔一如往常透着精英式的斯文与疏离，微皱的眉头却显出满腹心事的痕迹，连车子也少见地开得极快。
夜已经很深了，虽然亮着灯光，此时的医院依然隐隐给人森冷的感觉，何况又是戒毒医院这样的地方。由于强大的安定类药物，病人进入了艰难而稀薄的睡眠，走廊里空空荡荡，只有身穿白色工作服的护士，幽灵般地掠过。
护士站内的值班护士在这个时间看见院长不禁感到意外，连忙起身。院长随意冲她摆了摆手，一壁引着身旁的男人走向病房走廊，一壁低声说着什么。
“我们医院擅长的领域是传统毒品的脱瘾戒毒治疗，这样的新型毒品，即使有样品，以我们医院目前的水平也没有科研能力，更别说任何临床治疗经验。”
幽长的走廊响着两人的脚步声，窗外是墨水般一团漆黑的夜色，灯光映在一扇扇玻璃窗上反射出黑田慎司眉头紧锁的身影。
“如果分析不出成瘾机制，采取相应的戒毒手段，只以我们现有的经验用药，恐怕不仅难以达到理想的戒毒效果，反而会危害病人的身体……”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走廊深处的一间单人病房前。
“他的戒断反应越来越严重，开始有躁郁的表现。”院长上前为黑田打开病房的门，“我建议您，考虑尽快为病人转院。”
病房内没有开灯，只有白霜似的清冷月光透过纱帘照进屋子里。
黑田坐在房间一侧的沙发上，脸上是陷入深思的凝重神色。
他并非无法将人送去更加高端的戒毒机构，然而他却不能不有所顾忌。
黑田相信，自己冒了一个值得的风险，而这次冒险能够成功，是存了侥幸的成分的。上面那群人一心一意防着麻见，反而让他有了可乘之机。也许是一时被突发的状况搞混乱了，暂时没有弄清楚博弈双方以外的力量从何而来，又或者以为是麻见的隐藏实力和精心布局，事情发生了超出他们预想的变数，所以那群人才隐而不发。
一动不如一静，为今之计，这样相对普通的戒毒医院才是他能做的最好选择。如果转去高端的机构，就难免引人注目。到时不用说高层那群人，恐怕最早觉察的，是麻见的耳目。
这也许才是他最棘手的问题。
最起码，在他找到一个滴水不漏的理由解释眼前状况之前，他不希望男人发现什么。
黑田深吸了口气推了推鼻梁上的镜框，目光落在病床上的秋仁身上。
穿着病号服的青年静静躺在床上，月光洒在他毫无血色的脸孔，如同冰冷脆薄而没有生气的白瓷。
似乎只有随着呼吸轻微起伏的被单，才能证明这副身体里还有生命存在的迹象。
事情，到底还是发展到这步田地……
日复一日地保守着不可告人的秘密，如履薄冰的漫长光阴，把黑田打磨得冷静克制到近乎麻木，可是看到眼前人那般景况的瞬间，他终究忍不住心生恻然。
仔细想来，从香港事件得知“高羽秋仁”这个人的存在起，他们之间产生交集的次数并不多，然而气氛，却多是不愉快的。
也许是因为自己并不友善的态度，也许是呆在那个男人身边要承受太多的不安，对方甚至把自己当成了潜在的竞争对手。
其实，对于黑田而言，与其说他是不喜欢高羽这个人，倒不如说，他是不喜欢这个出现在不该出现的地方的他。
他这样的人，应该在那个阳光下的平凡世界，衣食奔波，安稳过活。
而这里，从不是普通人该来的地方，一旦踏足，就是泥潭深陷，万劫不复。
也许从看见秋仁的第一眼起，黑田的潜意识里已经有了这样的预感。
可是，他没有想到，一切应验得这样快。
他没有想到，纵使是在那个男人羽翼的庇护下，他也终究不能全身而退。
果然，从阳光下来到这里的每个人，都要付出惨烈的代价，都难逃被这座深渊吞噬与毁灭的宿命。
他们每一个人，都是一样的。
无一例外。TBC

@月亮没有亮◆
跟之前奇说的一样，这是我写的最后一篇麻秋文了。就是前一阵发现文被吞了，探吧也木有了，有点桑心呢所以决定重新发在这里，顺便修改一些bug，不过整体走向不会变。
另外会把之前欠的小笠原与毒枭的番外补上～

第十一章
白色的墙壁，白色的床铺，白色的诊疗设施，一身白色的医护人员，单就到处弥漫的单调白色和消毒水气息而言，戒毒医院似乎与普通医院并无二致。然而只有真正进入到这座小楼最深处的人才会知道，勿论入院程序及日常管理的严格繁琐，单从医院大门到诊区再到病房区，就足足隔着三道铁门。
病区并不总是安静的，这种不安静也区别于其他医院的嘈杂或是喧哗，从病室中会不时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嚎叫。那音调似野兽逃窜时的狞厉，但又分明是人的声音，饱含着焦躁、痛苦、迷乱和绝望。戒毒的病人，由于毒品的突然撤离，世界颠覆，天旋地转起来。
在这个晴朗的秋日，从早上到现在还没有这样的声音出现。秋仁站在走廊装着护栏的窗前凝视远处，茂密的树丛包裹着这座灰白色小楼，小楼四周的铁篱上缠绕着生满红叶的藤蔓，可以想见，夏天时它们一定更加茂盛，用自己碧绿的身躯掩盖着那些将此处与外界隔绝的铁篱。然而随着深秋到来，终有些枝蔓率先枯萎了，冰冷的铁杆从它们身下暴露出来，使一切伪装原形毕露。
走廊拐角处，几个穿着条纹服的病人凑在一起晒着太阳闲谈。
吸毒者们长相各异，但有一点共同特征，就是瘦，极瘦，形销骨立的身体和面容常常透出某种病态的，让人不舒服怪异感。
“我总以为这东西成瘾也要个过程，一次两次的没事，没想到这玩意儿更新换代得这么快，现在的产品厉害啊……”
“呵，那算什么。”一个嚣张的声音嗤笑了一声，“你们用的才是多大纯度的，见过纯品吗？纯品！不是我吹，上次住院问遍了病友，就没一个用过纯品的，最多也就百分之几十吧？小茂，咱们那货色，那手感，闻一闻，纯正无比的酸气，是不是，小茂？”
“是，那味道，真是好……”回答他的是一个非常年轻的声音，那声音显得有些畏葸，似乎对这样的地方和谈话还不适应，但他语气中还是回味无穷。
围在一起的几人仿佛都被勾起了什么回忆，他们的眼睛不约而同地露出迷蒙的光，好像被浓烟熏了一般。
“不要在一起交谈对毒品的感受。”领着一众护士在走廊和病房巡查的护士长打断了他们的对话，端庄威严的目光扫视在众人脸上，“你们既然是来戒毒的，就要对毒品有清醒的认识！”
众人缩缩肩噤了声。
远去的护士长摇摇头。
“上次戒掉毒，你不是赌咒发誓，再不沾了？还送了主治医生礼物表示谢意的……”望着护士长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尽头，又有人窃窃私语起来。
之前吹嘘用过纯品的那人嗐了一声，一副无谓的样子：“现在我算是明白了，戒也是白戒。我这次来是家里逼着的……跟你们说，我有个朋友，就是戒毒戒死了！你说冤不冤，吸毒还没吸死，愣是戒毒戒死了！……”
耳边众人的说话声渐渐模糊，频繁发作的耳鸣和眩晕感又一次袭来，风吹在身上都有种摇摇欲坠的感觉。秋仁抬手扶住墙壁。他的身体，在毒品，药物，甚至是脱瘾治疗的夹击下，似乎变得更加虚弱，甚至连站立都开始吃力。

就在他准备返回病房的时候，另一间病室里传出稀里哗啦一阵巨响，刺耳的金属撞击声中夹杂着玻璃器皿碎裂的声音，像是倾倒了制药盘和点滴架，紧接着是女人惊惶的叫声。
“你要干什么？！”
众人不由得都向那间病房看去。
起初大家以为不过是哪个病人因毒瘾发作或是戒断反应出现过激行为，这在戒毒所算不上什么新鲜事，然而等到看见那间病房门口的一幕，所有人还是都吃了一惊。
一名病人挟持着一名护士，贴在护士脖子上的赫然是一把改装过的锋利剃刀！
小护士已是吓得面无血色嘴唇发抖，拼命仰着脖颈避开刀刃，另外两名护士也没见过这样的阵仗，更是不敢上前，只是胆战心惊地劝他冷静。
“我要出院！让我出院！”行凶者已然一副骷髅架子，脸色青灰双目深陷，好像刚从坟墓里爬出来，枯槁的面容配上此刻扭曲的神情，更加骇人。
“阿松，你这是干什么？你快把刀放下，放下呀……！”一名极瘦极憔悴的中年妇女握着他的胳膊，惶急地哀求道，“伤到人可怎么得了……”
随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院长带着一群医生和保安赶到了。
“把刀放下！”院长盯视着那名病人，他的声音并不十分高，却透出一股不容抗拒的威严。
不知是因为毒瘾还是因为紧张，病人头上脸上流出了大量的汗。他似乎不太敢看院长的眼睛，手中的刀却握得更紧了。
“要不让我出院，要不让我吸一口，要不……”刀刃逼近了护士的血管，隐隐割出一条血痕，“我就杀了她！！”
他这样的人，平时说是风吹吹就倒都不夸张的，然而毒瘾发作之时引燃的那种癫狂又是见过的人都要色变的。
他们这样的人，是什么都干得出的。
听到他的话，一旁的中年妇女更加惶恐，半跪下来抱着他的腿摇晃：“放手，你快放手，妈求你，妈求你，你不能这样，不能这样啊！”
然而病人却对女人的哀求置若罔闻，他以一种奇怪的姿势梗着脖颈，眼中的光既畏缩又凶狠。
“让我吸一口！就一口！！”
“你要在这里吸毒是妄想，不过我可以马上让你出院！我这里只收自愿戒毒的病人，不收持刀行凶的歹徒！你把刀放下，我立刻给你办出院手续！”
听到院长掷地有声的回答，行凶者愣了愣，一时竟没了反应。
“不不不，院长先生，求您别赶我们出院！”中年妇女此时已是完全跪在了地上，眼中堕泪泣不成声，“阿松，妈求求你，你好好戒毒吧！把毒戒了，把毒戒了回家……”
女人苦难无助的哭嚎似乎刺痛了在场的所有人，偌大的病房区一时一片静寂。
行凶者终于也有所触动，握着刀的手不觉松了松。
“我戒不掉！！真的戒不掉！！妈，你不知道那东西多厉害！我每天都好痛苦，好痛苦啊！！比死还难受啊！！”他乌黑深陷的眼窝中也流出泪来。
院长给了周围的保安一个眼色，众人一拥而上，夺下他手中的刀。
被挟持的小护士身子一软，瘫了下去。
“你们让我死吧，让我死吧——”病人疯狂挣扎喊叫着，还是被拖回病房按在了床上，穿过他的惨叫隐隐可以听到主治医生的喊声：“快！镇定剂！”
走廊里，院长松了一口气，继而看向一众沉默的病人：“好了，都回病房去吧。”
众人无言，各自散去向病房走去。
只有那名妇女还跪在地上，憔悴的面容哀苦恍惚，喃喃道：“我们阿松原来不这样的，我们阿松，原来是个好孩子……”
秋仁站在走廊另一端远远看着她，只觉格外刺心。
“高羽君，回去吧，该吃药了。”负责照顾秋仁的护士走到他身边轻声道。
秋仁垂下眼帘转过身，无言地转身向病房走去。TBC

夕子止住有些飘散的思绪，娴熟地磕掉注射液的玻璃瓶口准备注射。
看着那支带着冰凉针头的注射器插进药液中，秋仁又涌起一阵莫名的强烈的烦躁，说不清是厌恶还是恐惧。
他不敢回忆被囚禁的那段噩梦般的时间，可是每每看到注射器，秋仁便会抑制不住地想起板崎那群人一次次地给他注射毒品，直至他深陷毒瘾难以自拔。
最严重时，他手臂上几乎针眼密布。
这让秋仁对注射器有了一种条件反射般的抗拒，只是入院以来他一直竭力压抑着不表现出来。
护士拿起秋仁的手臂用碘伏棉棒给他消毒。
没有尽头的服药，打针，输液，那些东西，真的能帮他戒掉毒瘾恢复健康吗……？
那么为什么他吞了那么多药片，打了那么多针，却似乎一点效果也没有？
他的身体和精神，为什么还是不能摆脱毒品的控制和折磨？
“我算是明白了，戒也是白戒……”
“戒不掉，真的戒不掉！你不知道那东西多厉害……”
秋仁耳边忽然响起这样的声音。
“好痛苦，好痛苦啊！！”
真的，
好痛苦啊……
秋仁盯着尖锐的针头又一次穿破皮肤刺进血管。
他总是那么配合医生和护士的工作，以至于凝神打针的夕子丝毫没有注意到秋仁渐渐陷入异常的神情。
没有用的……
秋仁忽然听见自己心中传来的声音。
也许毒品，真的是不可战胜的……
就像他的身体，早已腐烂流脓……

即使来的路上已经和院长在电话中确认过，直到走进病房，亲眼看到人没事，黑田悬着的心才落定下来。
他没有说话，沉默地在病床对面的沙发上坐下，脸上的焦躁神色已恢复成往日的寡淡冷漠。
萧索的秋雨下了一夜，至早才渐渐至住，天光却依然晦暗不明。
病房里的气氛，似乎随着男人的到来变得愈发压抑了。夕子检查了一下输液器的流速，收好东西走出病房，关门时她不由得又看了病床上的青年一眼，轻轻叹了口气。
就在昨天夜里，秋仁自杀未遂。
“我还以为，你有多么与众不同，原来也不过如此。”男人的话语同他们第一次见面时一样，冰冷而刻薄。
的确，在戒毒所里，自残和自杀都是屡见不鲜的事。
靠在病床上的秋仁没有看他，依旧侧头注视着起了一层雾气的窗玻璃，有些长了的头发微微遮住眼睛，那眼睛里是死水一般，没有一点波澜和光亮。
黑田忽然觉得眼前的画面似曾相识，很久以前，他也曾见过这样的眼睛，从鲜活生动光彩灼人，到死水般黯淡无光的眼睛。
记忆的碎片毫无防备地划过，黑田的心，赫然刺痛了一下。
秋仁的手上扎着输液针，病号服袖管中露着一截过度纤瘦的手臂。
“抱歉，这样死掉的话，会给你带来很多困扰吧……可是那种东西，根本不是药物战胜得了的，更不是人的意志可以抗衡的……也许，”秋仁的目光从窗外转向男人，眸子里浮起一点微茫的光，甚至带了向往的神色，“只有死亡可以战胜它。与其被毒品控制，我宁愿选择死亡。”
眼前人的语调平静异常，听在黑田耳中却仿佛炸雷般轰然作响，那些尘封多年的隐秘往事循着这些字句与割舍不掉的记忆翻涌而至。
“不是那样的！”他蓦然激动起来，走到病床前抓住秋仁的肩膀，“你跟他们不一样！你是被迫的！！”
“高羽秋仁，你振作一点……”仿佛意识到自己的失态，黑田深吸口气平复了一下有些急促的呼吸，注视着秋仁的眼睛道，“一定，一定可以戒掉的！你还那么年轻，人生才刚刚开始………无论如何，我会帮你的。”
是啊，他还那么年轻，
他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可是，真的，能戒掉吗？
他的人生，真的还有其他可能吗？
秋仁仰头看着男人，这些日子所承受的惊怖，煎熬，痛苦与绝望，竟在一瞬间弥漫开来，自心脏至喉咙一片哽塞发痛，他眼中不自觉地慢慢涌出泪水，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

秋雨期过后，天气渐渐凉了，却一直有很好的阳光。
黑田将一袋色泽鲜亮的橘子放在床头柜上。
“看见超市的橘子新鲜就买了些。”他说着从袋中拿出一只递给秋仁，“维生素C，对身体好。”
“谢谢……”秋仁接过那只橘子握在手中，柑桔类水果特有的清甜气息在病房里淡淡地弥散开来。
这段时间，他们之间的关系似乎发生了某种改变，然而没有了之前的敌意，两个人反而都有些不适应。
“你上次提的事，我已经查过了。那天晚上，小笠原澈的确去过仓库街码头，不过，还没有到交易地点，就被隆一的手下抓到了……”
秋仁抬头看向男人。
“但是天亮时就被放掉了，毫发无伤。我想，隆一一定调查过他，既然是你的朋友，他不会为难。”
这大概是这段时间以来，唯一令人高兴的消息，秋仁垂下眼帘望着手中的橘子，露出如释重负的神色，轻轻道：“那就好……”
小笠原他，也许会因为错失重磅新闻而失望，也许还在生自己的气，可是，他一定还像原来一样好好地生活着，做着自己喜欢的事吧……
没有什么，比这更好的了……
黑田看着病床上的人，种种原因，他并不能经常来这里探望他。虽然精神看上去好了很多，可是比起上一次，这个人似乎又孱弱了些，本就宽大的病号服穿在身上，都有些空空荡荡。薄薄的皮肤在阳光照耀下，连淡青的血管都依稀可见，显得格外脆弱。
想起主治医生刚刚在办公室对自己说的话，黑田的心又沉了沉。
他想说些什么宽慰他，却无从开口，沉默了一会儿，道：“你再忍耐一下，等我安排好了，就送你去更好的医院。”
“……谢谢你。”
这个男人，其实完全不必冒着偌大风险，淌这淌浑水。
秋仁知道，他最初救自己，也许是出于麻见的关系，也许是出于无法见死不救的怜悯。
他也知道，这个男人，现在是真的想要帮他。
“黑田慎司，谢谢你救了我，还有，所有的一切。
面对秋仁真挚澄澈的眸子，黑田微微愣怔了一下。
他抬手推推眼睛，掩盖了神色间一闪而过的不自然，继而看着秋仁道：“高羽，我很抱歉……”
“什么？”秋仁不解地望着男人。
“我是说，我很抱歉，之前对你说过很多失礼的话。你知道，在这个世界待久了，会让人很难不怀着恶意去揣测他人……”
“我明白的，就算以前不明白，现在也都明白了。我，根本就不该到这里来，更不该妄图窥探不该窥探的事……如果早一点明白这些，我也许，就不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黑田曾经反感过这个男孩近于幼稚的单纯与执拗，然而短短数月，这个人却仿佛已经一夕长大，面容中甚至显出一种不合年龄的沧桑与疲惫。
“高羽，你，还不想和隆一联系吗？”话出口的瞬间，连黑田自己都有些意外，他顿了顿，终而继续道，“回到他身边，你可以得到最好的治疗和照顾……隆一他，一直在找你。”
除了黑田自己，意外的还有秋仁。
他在那个男人身边时，眼前这个人，是那样强烈地排斥他，想将他从那个世界驱逐开。
现在，他决定离开了，又是这个人劝他回去。
这是不是，就是所谓的，
造化弄人呢？
这样想着，秋仁竟很轻地笑了笑，继而摇摇头。
“我已经，不想再见他了。毒一戒掉，我就离开这里，再不会回来。”
他要忘记这里的一切，
忘记他。
无论，
那有多么艰难。TBC

第十三章
“我先回去了，下次再来看你。”黑田立在窗边接了一个电话，揣起手机转身走到秋仁床边。
望着手中柑橘出神的秋仁听见他说话才回过神来：“麻烦你了。”
黑田看着他苍白消瘦的脸孔，心里不由又涌起那种说不出的感觉。
“你再忍耐一下，把毒戒掉，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都会好起来的……
秋仁笑了一下，那笑容却是说不出的苦涩。
他未及答言，病房的门忽然被人打开，秋仁转头看去，站在门边的人赫然是麻见的秘书桐岛启。
西装革履的男人随之自打开的房门走入，黑田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
“隆一？！”

与男人四目相对的一瞬，秋仁忽然有种时间凝固空气碎裂的错觉，仿佛已是与他隔世再见。
男人狭长的眸子一如既往幽暗深邃，灼灼的目光中却又流露了太多他无法一一辨别的情绪，秋仁下意识地侧头避开那道视线。
心脏一阵紧缩，说不上仓皇还是疼痛。
他是真的不想再见他了。
一旁的黑田已然收起了最初的意外与慌乱，脑中飞速过滤着之前想过的所有措辞，男人却并未问他什么，事实上，男人甚至没有看他，只是盯视病床上的人良久，翻滚的目光才慢慢平复。
黑田听他吩咐桐岛:“去给他办出院手续。”
“谁说我要出院！”
桐岛的脚步微微迟疑。
“跟我回去。”男人走近床边，与秋仁激烈的反应不同，他的声音是平静的，“我会找最好的医生。”
秋仁神经质地挥了一下手，似乎不想听男人多说，又好像极为排斥男人的靠近，他偏过身体再一次避开男人的目光。
“我在这里很好，哪儿也不想去。你要是真的为我好，就赶紧离开，别再来了。”
与刚刚的激动相比，这一次，秋仁的神情和语气都异常冰冷，他想用这冰冷掩盖住内心的波动与躁郁。
男人看着他写满抵触的脸庞沉默了一下，再次吩咐桐岛:“去给他办手续，之后马上联系医疗团队。”
这一次，桐岛没再犹豫，立刻走出病房。
男人转回头看向秋仁，声音里多了不容反驳的味道：“跟我回去，我会请最好的医生和团队，帮你把毒戒掉。”
听到这些字句从男人嘴中说出，秋仁只觉无比讽刺，一时间太多情绪涌上心头，几乎让他难以承受。
“你不觉得好笑吗？做的明明是那种勾当，却跑到戒毒所里来让人戒毒！”秋仁死死盯着男人，到后来几乎是吼了起来，“这里到处是戒毒的人，你干脆全部带走好了！！”
听到这番话，男人倏然变色。
与此同时，一阵阵烦躁愈演愈烈，干柴一样焚烧着秋仁的神经。头痛如绞，秋仁悄无声息地攥紧手掌。
“隆一，你不如跟主治医生商量一下，再做决定……”沉默许久的黑田忽然开口。
男人看向他，没有答言，带着审视的目光扫在他脸上，说不上敌意，却也并不友善。
黑田向男人说着什么，秋仁却已听不清了。
自脚底升起的黑色潮水翻滚着迅速将他湮没，刺骨的湿冷从每一个毛孔向身体里钻去，疼得钻心彻骨。
“秋仁……！”
耳膜嗡嗡作响，像有无数细小的虫子飞进了耳孔，持续密匝地振动翅膀。
“秋仁！”
有呼唤声穿过轰鸣不止的耳腔，从很遥远又很迫近的地方传来。
秋仁死命捂住耳朵。
快点走吧……
求你快点走吧……
“秋仁！”恍惚间有人抱住他抽搐不止的身体，入眼却只剩一片模糊的白色。
“你快点走吧！！”他用尽最后一丝理智歇斯底里地喊了一声。
为什么？
为什么一定
要让他看见
他这幅不堪的模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