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画中仙(八贤王同人,皇桑男2,原创女主穿越向)

傍晚的时候,大宋派出去的探子仍旧没能带回什么好消息,八贤王隐约察觉到还有人在与他争抢所有的证据,所以调查才会这么难以进行。在这大辽土地上,各种势力错综复杂,谁都可能是阴谋者……时间不多了,究竟该如何是好?

“王爷,茶水已经没了,小的再给您沏一杯去?”一旁侍奉的属下看到王爷端着一杯空了的茶碗出神,忍不住提醒道。

八贤王微微回过神,却仍是心不在焉应道:“哦,好。”

“八王爷,我家主人有请。”这时,突然有个便装小厮来行宫通报。

李贺警惕地问:“你家主人是谁?”

“在下不便通报,主人只说,若八王爷想知道关于御像的事,就请去见他。”

八贤王沉吟了一下,起身淡然道:“带路吧。”

李贺不放心想随行,对方却说只请八贤王一人,李贺只好交代顾祺瑞保护好王爷。

山涧青青,碧波荡荡。远远听到一阵缥缈琴声时,八贤王竟然觉得自己置身于秀丽山水间,可是景致虽美,却了无生气,没有落英缤纷,也没有山间鸟鸣,显得孤寂凄清。

绕过九曲长廊,八贤王终于寻到了琴声的源头。玉阁内熏香缭绕,鹤姬背对他而坐,膝上静卧着一把古琴,她那细腻修长的手指似是无意而为,却又极有规律地拨动着琴弦,手指柔美的起伏与她平日里张弓搭箭的英姿形成强烈反差。

八贤王静静地听着这个异国女子弹奏着汉曲,并不出声打扰。

过了良久,琴声越来越低,终于细不可闻而止。八贤王这才缓缓走到耶律鹤姬面前,微微致意,说:“公主,不知这时候找本王前来,有何要事?”

“八王爷,刚才我弹的曲子怎么样?”耶律鹤姬却是容色姣好地反问。

八贤王顿了顿,笑道:“公主弹的《浣溪沙》颇有我大宋音律之韵味。”

耶律鹤姬继续问:“可比宋人女子弹的好?”

“各有千秋。”八贤王淡然应道。

“听说中原的文人名士都喜欢丝竹之乐,王爷,以后我也常常弹给你听好吗?”耶律鹤姬娇声道。

八贤王却不作答,笑了笑,兀自岔开了话题:“公主不是说,有御像的消息要告诉我吗?”

“先陪我喝了这杯,我再告诉你。”耶律鹤姬起身走到桌边,执着银壶将琼浆斟满了,奉给白蟒锦袍的男子,嘴角含着笑:“今天夜色很好呢,王爷可一定要尝尝我自备的这壶佳酿。”

八贤王不好推脱,只好风度翩翩地一饮而尽,而耶律鹤姬杯里的酒却一口未动。

八贤王看了她一眼,耶律鹤姬娇嗔一声:“宋人不是常说先干为敬吗?那王爷总得先干三杯,才算表示对本公主的尊敬吧?”

八贤王察觉到耶律鹤姬似是在灌他酒,暗自警惕,面上却依然春风满面地笑着:“公主,这么晚了不宜喝酒,我们还是谈正事要紧。”

“现在是王爷你有求于我呢,总不能不给我面子吧?”耶律鹤姬微冷道。

八贤王不好再说什么,硬着头皮又喝了一杯。可是第二杯下肚,八贤王就觉得浑身如火烧一般,一股热气从内腑中传出,一时间竟让他开始头晕眼花,视线模糊,隐隐出现了幻觉。

奇怪,他酒量并不差,为何这会才两杯就觉得醉了?这是什么酒,竟如此烈性!

“你……”八贤王撑着身子不让自己倒下,一定是耶律鹤姬在酒里掺了什么东西。

耶律鹤姬看着八贤王醉醺醺得模样,轻轻娇吟了一声:“王爷~”柔媚入骨的语气,让人心神荡漾。

听到这声娇滴滴的呼唤,八贤王拳头一紧,身子火热心却发凉。他明明未动情,为何此时体内那股火压抑不住地窜出来,疯狂地吞噬着他的理智?难道那酒里竟然有……迷情药!

耶律鹤姬看着八贤王倚靠在桌边,用力撑着额头,难过压抑的样子就知道药性起作用了,她唇角勾起一抹媚人的笑,缓缓靠近他:“王爷,看着我。”

“画碧?”八贤王睁开模糊的双眼,恍惚中竟看到那张幽兰般秀丽的面容近在眼前,他起初带着一丝惊喜和兴奋,随即却脸色一敛,踉跄了一下匆忙往后退开,厉声道:“别过来!”

他竟看着自己的脸,叫出她的名字!耶律鹤姬双手一颤,银壶摔碎在地,迷情酒泼洒了出来,房间里顿时充满了酒气,让人神智更加恍惚。

“王爷,你再好好我是谁?”耶律鹤姬不甘心地再次靠近他。

八贤王退到墙角,退无可退,他强自压抑着从身体到心理的冲动,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将头偏开,语气中竟是那样的害怕:“画碧,不要过来……不要靠近我……”

“我知道你想我靠近你。”那一刻,强烈的嫉妒心战胜了理智。耶律鹤姬迎了上去,将他逼在墙角,身子靠向他,娇媚柔软,吹气如兰:“王爷现在不舒服嘛,就让我帮王爷治病吧。”

在八贤王眼中,拥抱着他的却是那个浅笑起来有着小小梨涡的女子,他不断地克制自己不要去想她,可是当她柔若无骨地软进他怀里,一瞬间如火的欲望失控,他双手紧紧地抓住耶律鹤姬的胳膊,俯身就要吻下去……

可是,耶律鹤姬闭上眼晴期待着的那一吻,迟迟没有降临。她诧异地睁开眼睛,只见八贤王紧闭着双眼,头深深地埋下去,抓着她的手臂颤抖的可怕。紧接着,他推开了她,匆忙走到桌边,捡起地上破裂的银壶碎片,当机立断从手臂上割了下去。

八贤王吃痛,闷哼了一声。这剧烈的疼痛刺激了他的神经,整个人瞬间清醒了过来。

“你为什么这么做?”八贤王呼吸渐渐平静,他怒不可遏地质问耶律鹤姬道。

耶律鹤姬早已瘫软在地上,神情呆滞,目光涣散,她看着八贤王如玉般俊美的容颜,忽地大笑起来:“呵呵呵~原来如此啊!原来你心里真的有她……”

耶律鹤姬那种狂喜,悲痛,怨恨交织在一起的笑容,让八贤王一时间无言以对了。耶律鹤姬自嘲般地摇着头,苦笑:“这迷情药是我大辽皇宫内的秘方,可以让人看见心底最喜欢的那个人,并激起强烈的欲望。我不信你对我没有一点感觉,本想试试看,你服了这药以后,想到的人会不会是我。可惜我错了,你念的是画碧的名字,而且……你为了不伤害她,竟然能克制住药的催情之效。”

八贤王身子亦是一颤,他沉默了下去,无数复杂的心绪同时在脑海中纠缠起来。

“你知道吗?每次晚宴上,我经常看到你的目光停留在她的方向,起初我以为是我的错觉,后来在狩猎场上,你舍身保护她,她被打入监牢,你又不顾使臣禁忌,买通侍卫去看她,这一切都让我深深地怀疑,你是不是早已心有所属?”

“呵~直到刚才,我终于证实了这一点。八王爷,你不肯娶我,更多是因为你喜欢画碧,我说的对吗?”

似是不想再听耶律鹤姬说下去,八贤王阖目叹息,淡然的神情看不出一点情绪:“公主,玩笑该到此为止了。御像的事,现在可以说了吧?”

“放心吧王爷,改画的罪魁祸首和目击侍卫我都在我手上,我现在……就把他们交给你。”耶律鹤姬脸色苍白地笑着:“让你如愿以偿去救她。”

八贤王怔怔地看着倒地而坐的耶律鹤姬,这个高傲的公主抛开了一切尊严,他负了她,她却在最后关头肯帮他,八贤心里愧疚,自责,也是无可奈何:“公主,谢谢你。”千言万语,只有这三个字可以表达一切。

“是我要谢谢你啊,谢你早点让我认清了你。”耶律鹤姬忽然释怀般地笑了起来:“否则若真嫁给你,我真是要后悔一生了。”

八贤王浅笑:“一旦西夏篡改御像的事情揭露,你皇兄也不会让你与西夏和亲了。公主,你可以找到一个更爱你的人。”

“是啊,一个比你八贤王好上千百倍的人。”耶律鹤姬感慨着:“还有,谢谢她……”

堂堂正正地竞争,只是这竞争还没开始,她就已经彻底输了。

但是,她为何输得如此心服口服……


一切真相大白,辽兴宗严肃问责了西夏使臣,目前看来西夏与辽的和谈是破裂了,大宋又有一阵子安宁了。画碧被释放,辽兴宗赏赐了许多金银珠宝来安抚大宋使臣团,耶律鹤姬也有了拒绝西夏和亲的借口。

此次出使辽国,虽然过程艰险曲折了些,结果还是圆满的。朝阳升起,金光暖融融地泼洒在大草原上,风吹过青草连绵,一片天高悠远中大宋车队缓缓驶离了辽国,返回汴梁东京。

画碧趴在窗边,出神地望着草原都城越来越远,心里是无限的怅然。耶律鹤姬,走的时候她没有来送行。画碧知道,是她救了她,本想去向她道谢,八贤王却说不要去了,她所有的心思耶律鹤姬都明白,此时无声胜有声。

究竟为什么,耶律鹤姬最后改主意了?画碧不解。

“无论如何,我还是想说……谢谢你。”画碧看着天空,微微一笑,喃喃。

“画碧姑娘。”顾祺瑞骑着一匹高头骏马奔到画碧的马车边,见她坐在窗边发呆,不禁好笑问:“你在发什么呆?”

“哦,没什么,顾统领有事吗?”画碧笑道。

顾祺瑞笑说:“王爷说在马车里有些乏闷,想请姑娘去说说话。”

画碧远远地看了眼那辆贵气十足的马车,唇边有着莫名的笑意,忽地问了一个不相干的问题:“顾统领,你说如果没有证据证明我的清白,王爷会怎么做?”

顾祺瑞愣了一下,饶有深意地笑了起来:“其实,王爷早就交代我做好准备了,万一最后不能给姑娘洗脱罪名,我就会去劫狱,然后带着姑娘远走高飞的。”

画碧内心颤动,那一瞬间,竟略微地失神。

他……还是有那么些真心的,是吗?

“顾统领,带我去找王爷。”清丽的容颜绽放着欢喜的花朵,画碧起身跳下马车,阳光照在她的脸上,浅浅的梨涡里仿佛聚集了温暖的光芒。

(本章完)

楼主 木叶知香  发布于 2015-05-15 02:43:00 +0800 CST  
以上算是结束了第一部分,鼓掌欢呼王爷和画碧的感情铺垫到此也算我这个亲妈尽心了。第二部分皇上上线,开始三角关系扯不清,但是还是本着甜为主虐为辅的原则,请读者放心!感谢下一直支持我写文的亲们,你们的回复是我最大的动力


楼主 木叶知香  发布于 2015-05-15 03:19:00 +0800 CST  
接下来几天我要出去旅游,几乎没时间写文了,不过我还是尽量抽空更,还麻烦各位偶尔帮我顶一下,谢谢哦

楼主 木叶知香  发布于 2015-05-16 00:05:00 +0800 CST  
今天逛扬州个园,很不错哦,古代江南地区盐业发达,大户人家的庭院园子相当精美。感觉一定要写皇上南巡,带上王爷和画碧,江南烟雨论情长







楼主 木叶知香  发布于 2015-05-17 21:11:00 +0800 CST  
今晚更文哦,不过不多而且没什么实质内容,我在动车上写的,只想刷个存在感啦

楼主 木叶知香  发布于 2015-05-19 20:03:00 +0800 CST  
第七章

回到京城已是十二月寒冬,出使辽国近三个月,亲眼见证了一路风景从金秋到岁寒的转变,画碧从未经历过如此漫长的旅途,虽然连日马车颠簸的确辛苦,但也算自由自在心情畅快。而且,身边有他的陪伴,在大草原上她可以抛开一切规矩和束缚,放纵地享受每一刻与他相处的时光。

绿水畔的四叶草,星夜下的不期而遇,军营里的互诉衷肠,受伤时他的关心体贴,永州灯会的快乐温馨,狩猎场上他奋不顾身的保护,监狱里他带来的云片糕,不经意间的牵手,偶尔意外的怀抱……点点滴滴在心头汇聚成一汪甘泉,不时回味起来依然清甜沁人。

雪花不知何时从窗外飘舞旋转进来,落在画碧脸颊上,微微冰凉。画碧起身走到窗棂边,讶然见到外面已经积起了薄薄的雪白:“下雪了?”画碧有些激动,小时候身在南方,冬天很少见到雪。

这时秀雨推门进来,手中端着一碗中药,笑说:“姑娘,下雪了呢。小环说这是今年京城的第一场雪,竟然被咱们赶上了。”

“明明出去时还是秋高气爽,转眼间竟已到岁末了。”画碧有些感慨,总觉得在古代时间流逝得更快。

“可不是吗,这趟去辽国好一顿折腾,想起以前王爷每隔几年就要出使一次,实在辛苦。”秀雨一边说着,一边将药碗端到画碧面前:“姑娘,先趁热把药喝了吧。”

画碧看着那碗黑乎乎的中药,眉头皱了皱:“怎么又要我吃药?”

“姑娘忘了吗?这是昨个皇上叮嘱的,说是姑娘受过箭伤,又一路劳顿,现在得好好调养下。”秀雨说道。

画碧这才想起来确有这么回事。昨天去给皇上请安时,皇上死活不放心她的身体,又请了太医给她检查了一遍,确定没事后仍然开了一大堆补药回来。画碧苦笑了一下:“皇上隆恩,不过有些小题大做了,我好好的一点事都没有,再补可要发胖了。”

“我看皇上很关心姑娘啊。”秀雨暧昧地睨了一眼画碧。

画碧笑了笑不作声,心想那是因为赵祯本就是个仁善之人,又说道:“这药以后别熬了,你知道我怕苦的,回头若皇上问起来就说喝过了。”

秀雨拿画碧没办法,只好作罢。

画碧换了绯色宫装出门,天空灰蒙蒙的,刚才还细细簌簌的雪这会已变成鹅毛大雪纷纷扬扬,像是一片片冰雪的小精灵,旋转着、飞舞着降落到这座城市里,银装素裹的世界,一片静谧。

画碧裹了裹羽缎,说道:“秀雨,我们步行进宫吧。”

秀雨忙道:“不妥吧姑娘,这大冷天的,万一冻病了怎么办?”

“哪有这么娇弱。”画碧好笑地说:“我还从来没有在大雪中散过步呢,反正现在时间尚早,我们就悠哉些些走走呗,也不会误了进宫的时辰。”有时候真的受不了古人的小心翼翼,这要换了是以前遇到下雪,她早就去玩打雪仗了。

兰雪堂坐落于京郊,起初耳边只有簌簌风声和细微的踩雪沙沙声,走了一阵后进入京城闹市区,却见虽是岁寒时节,街上还是一如既往的热闹,面馆和包子铺生意更好,锅盖和蒸屉一揭开,白烟般的水汽伴着阵阵浓香蒸腾而上,给过路人送去一份温暖。小孩子遇到下雪就像过节一样,追打嬉戏,雪地打滚,甚是欢乐。

古人生活百态,画碧真的很想用照相机记录下来。

进了宫,画碧直接去往崇政殿,却在殿前远远看到一个白缎袍双龙冠的身影迎面而来,玉雕般的俊雅,神色清冷高贵,飘雪在他的身周都更加显得清寒。画碧见了他,欣喜地跑了过去,叫道:“王爷……哦,画碧参加王爷。”画碧这才想起来宫中不比草原,礼数规矩不能少,忙行了礼。

“这么冷的天,你怎么进宫来了?”八贤王见了画碧,眼中掠过一抹惊喜,温和地笑问道。

画碧从羽缎里拿出一叠画纸,笑道:“皇上说要看这次出门的作品,我只好整理了送来。王爷你怎么也进宫了?”

八贤王淡然地笑了笑:“哦,我是来向皇上禀报使辽细节的。你既然来了,早点进去吧,皇上在书房呢。”

画碧点点头,还想说什么,却见八贤王目光停留在她的头发上,眉头不易察觉地皱了皱,柔声道:“以后出门记得戴帽,你看你头发梢都结霜了,一会见了皇上可不像样。”

八贤王一边说着,一边伸出手替画碧轻拍了几下鬓角发梢,细心地把冰霜扫去。

画碧低着头,抿唇而笑,心里有一丝小小的窃喜。她点点头,偷瞄了眼王爷,笑道:“知道了……王爷,那我进去了。”

“去吧。”八贤王微笑着,目送她离开。

楼主 木叶知香  发布于 2015-05-20 00:56:00 +0800 CST  
最近在北京玩的开心,上几张照片(好消息是我又有思路了,有时间可以写起来,不过因为酒店没wifi ,还是只能24号发啦)






楼主 木叶知香  发布于 2015-05-22 11:00:00 +0800 CST  
我是说话算话的楼主,今晚到学校了就更文,大概十一点前后个人觉得今天的文依旧看点不多,都是在为后文埋伏笔的,我啰嗦我承认

楼主 木叶知香  发布于 2015-05-24 18:03:00 +0800 CST  
崇政殿总管太监王公公看到画碧过来,立马笑脸相迎道:“哟,欧阳画师来啦?”

画碧也是客气地笑着点点头:“是啊,王公公,这大冷天的当差可是辛苦了,还得烦劳您通传一声。”

“这可真是不巧啊画师,皇上正在里面批折子呢,说是不想别人打扰。”王公公满含歉意地说。

画碧善解人意地说:“是吗,那我便在外等会好了。”

“是画碧吗?进来吧。”殿内忽然传来皇上温和清朗的声音。

王公公笑着看了画碧一眼,躬身掀开厚重的门帘,陪笑:“画师请进。”

画碧走进崇政殿,皇上正埋头批折子,画碧敛襟请安,他只是瞅了她一眼,然后指了指红木椅,温和地笑着说一句:“嗯,坐吧。来人,把炉火烧旺些。”

大殿中央放着一座白檀木垫底的麒麟双龙黄铜暖炉,侍女往里面加了些特制的煤炭,炉子内渐渐生出更加炙热的温度,殿内顿时暖和如夏。

画碧在宫女侍候下脱去白羽缎,在侧首的椅子上坐定。太监端上来的龙井冒着清香的热气,画碧悄悄看了眼皇上,见他龙案上还堆着好多折子,估摸一时半会审阅不完,皇上一副专心致志的样子,大概在他忙完之前是不会搭理她了。画碧只好安静品茶、等待。


一口热茶下肚,身子渐渐暖和了起来。过了好一会子,画碧茶都喝完一盅了,皇上却一直埋头理政务,画碧干坐着渐渐无聊起来,也不知道皇上既然没空,还把她叫到这来坐着干什么。

殿内案桌上放着一个白釉暗花纹梅瓶,里面插着几枝寒雪白梅,小枝青绿、萼绿花白,闭上眼睛轻嗅一下,只觉一阵若有若无的清香,画碧极是喜欢,左右是乏闷,画碧便在脑海中构思起来,若是作一副寒梅图,该如何布局。

皇上终于放下朱笔,见画碧正细细打量着那瓶白梅,笑了起来:“你喜欢那白梅?我还以为你会说爱花的话,就该给它浇水,而不是将它摘下。”

听到皇上发话,画碧忙起身回应。没想到自己不经意间的一句话,皇上这么久了还记得,画碧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花开堪折直须折,偶尔取花赏玩,也是一种雅兴。”


“是吗……不过有些花,朕真是不知该折来好,还是由它继续盛放好。”皇上淡淡地说了一句,一边将一卷刚拟好的圣旨交给太监,道:“把这个送去礼部。”

“遵命。”太监退了出去,空旷的殿内便只剩下画碧和皇上了。

刚刚那句话,听皇上的语气,似乎是别有所指,画碧却听不明白,遂只好岔开话题:“皇上昨日说要看的画,卑职都整理出来了。”

“嗯,拿过来吧。”皇上抿了口茶。

画碧恭敬地将画呈上去,皇上耐心地一张张品阅起来。看了约莫三分之一,皇上的目光停留在一副新生小马驹被父母包围住的素描上,寻味地笑了起来:“画碧画的画,似乎都是一家人哪?”

皇上说的不错,画碧画了好几张草原动物的写生,皆是一家子。画碧说道:“是,这是卑职定的一个主题,叫家族的肖像。”

“家族吗……为什么想画这个?以往朕的使臣外出,回来以后皆是说山道水,倒很少有人关注如此细微的情景。”皇上盯着那幅小马驹肖像,有些出神。

“那是因为画中这只小马驹的出生,给卑职留下了很深的印象。皇上有所不知,当时母马生它时有些难产,生到一半便生不下来了,我们就找来大绳子拴住小马的后腿,这才将它拉了出来。”画碧绘声绘色地描述着那幅场景:“新生的小马可小了,而且还站不起来,它的父母便一直守着它,我看到公马还不时伸头拱拱它,想要帮它站稳。最后小马驹终于能站立行走,父母便带着它回到草原。卑职觉得新生命的诞生真是很奇妙,只是一个小小的生命,却让家族更加完整和紧密了…”

皇上听得仔细而有趣,渐渐有些出神了,他从未听任何人讲述过如此温暖细致的见闻,心里涌上一种说不出的感叹:“听你的描述,连朕都想亲眼去草原看看了。”

画碧也说得很有兴致,又慢慢解说起其他几幅画来。皇上不禁抬眼看向她,画碧正低头指着画讲故事,明亮的眼波间尽是温情的笑意,完全没注意到皇上正在看她。

好画名画他看得多了,为什么只有这个女子的画总是能打动他?是不是因为她的画里有一种别样的情致,婉转而不悲戚、清净而不清高,那是种直抵心灵的独特的细腻亲和,像一盏青灯,让人忍不住想要靠近。

所以,他才会即使无事,也希望能看到她在身边吗……

画碧目光一转,正对上皇上盯着自己的视线。那似乎不是看一般下臣的眼神哪,画碧心里一颤,不露痕迹地低头撇开目光,声音渐渐微弱了下去:“这……只是卑职愚见而已……”

“那朕岂不是更愚?偏生就爱听你的愚见。”皇上的声音温柔低哑,音量拿捏得只有她能听得见。

皇上的话让画碧不知该如何反应,只有长睫扑闪个不停。

似是很喜欢看画碧不知所措的样子,皇上玩味地轻笑一声,又拿了另外一张彩墨画评阅起来:“这幅画呢?向来水墨画不宜出现过多的色彩,否则就落了俗气,但我看你很喜欢用颜色啊。”

画碧正色,有些不好意思地绞了绞双手,说道:“这是卑职想要寻求的突破,就是怎样才能把水墨和色彩结合起来。”

“有意思,说来听听。”皇上笑道。

不知过了多久,郭皇后一身华服出现在崇政殿门口,还没进去就已经听到皇上不时传出的愉悦的笑声,郭皇后心下奇怪,拦住了正欲通报的王公公,问道:“王公公,是谁在里面陪皇上说话?”

“回皇后娘娘,是欧阳画师。”王公公恭声道。

“欧阳画师?”郭皇后有些惊讶。在后宫中她也听过一些传闻,宫里新来的女画师,才貌双全进退有度,皇上似乎颇为喜欢。她原本只当是宫人的闲言碎语,没往心里去,这会听到皇上心情如此舒畅,想来那些流言也不是空穴来风了。

王公公见郭皇后提着一个精致的食盒,便问道:“不知皇后娘娘过来所为何事?”

“哦,皇上前些日子说想喝本宫做的红枣桂圆汤,本宫想着这会子皇上批折子也该累了,就趁热送过来。”郭皇后微微一笑。

“那要不奴才去向皇上通报一声?”

“不用了,皇上难得如此高兴,本宫就不打扰了。”郭皇后摆手,笑道:“这汤王公公收好,皇上若是想喝了再送进去。”

郭皇后将食盒交给王公公后便自去了,临走时又不禁回头看了一眼,目光中有着寻味之意。

楼主 木叶知香  发布于 2015-05-25 01:01:00 +0800 CST  
跟皇上说完话已经是正午了,不过今日大雪,天空沉郁,倒也看不出是正午时光。皇上本欲留画碧一起用午膳,画碧心想在皇上宫中待久了难免招闲话,便婉言谢绝了。出了崇政殿,空气都瞬间轻松了不少,虽说皇上每次见她都和颜悦色,但她还是揣着十二分小心的。

画碧往翰林书画院走去,三个月不见龚先生和其他交好的朋友了,画碧走进画院大门时,心里都有些小小的激动。肖文和梁宇刚从画房出来,看见画碧,两人都惊喜非常:“画碧姐姐,你回来啦?”

“是啊,肖文,梁宇,三个月不见,你两到气色越发好了。”画碧开心地说。

肖文激动道:“哎,那是因为最近有喜事啊。”

画碧奇怪:“什么喜事?难道你要娶妻了?”

“画碧姐姐取笑我呢,我连喜欢的女孩子都没有,哪来的娶妻。”肖文撇了撇嘴说。

梁宇戏谑地笑起来,睨着肖文道:“还装,你最近常往暗香楼跑,难道不是看上了那个弹琴的紫苑姑娘?”

“啊?是真的吗?肖文,坦白从宽,快老实招来!”画碧又惊又喜,立刻也变得八卦起来。

肖文被逼问得红了脸,直跺脚道:“哎呀,我和紫苑那是知己好友,才不是你们想的那样,梁宇你就别瞎说了。画碧姐姐,我说的喜事是翰林院掌院学士前些日子辞官了,皇上下旨说年后要亲自在院内挑选德高望重者,担任新掌院呢。”

“你的意思是……”

“要说翰林院内最德高望重的人,当然非龚先生莫属了。”肖文激动地说。

梁宇神色却没有那么兴奋,反倒有几分忧虑:“可是我听说张待诏与庞太师交好,这次为了争掌院之位,暗地里买通了不少判官,咱龚先生却什么动静都没有。”

肖文不以为然地一挑眉:“那有什么用,最终谁来当还是皇上说了算,皇上向来倚重龚先生多些,光凭这点就比张待诏有优势。”

两人越争论越大声,画碧忙插嘴道:“好了好了,你们两别争了,师长们的事,可不是我们学生可以随便议论的,当心招惹是非。”

两个年轻人对望一眼,这才闭上了嘴,然而肖文还是忍不住嘟囔着:“要是张待诏当上掌院就糟了,他那个人那么小心眼,一定会借机打压我们的。”

画碧承认她心里也有肖文的担忧,虽然平日里她对张待诏已是百般顺从、谦虚有礼,可是因为经常跟着龚先生学习,她也被其他人视为了龚派一员,就这样莫名其妙地被卷入了派系之争。如果当掌院的是张待诏,想必她今后的日子也不会好过吧……

龚仲书的画房深掩在一片竹海中,冬日里白雪皑皑,微风过去,青竹荡漾,抖落片片雪花,细细簌簌,更觉清幽雅致。画碧站在红漆门边,轻敲了敲门沿,笑道:“龚先生。”

龚仲书正站在书案前,俯身挥笔作画,一抬头见门口站着的清丽女子,苍老的脸上霎时挂上意外的笑容:“画碧?你怎么来了?”

画碧背着手走进去,朝龚仲书眨了眨眼道:“想龚先生了呗。”


龚仲书大笑起来,说道:“怎么不多休息几日,三个月的颠簸可不容易啊,皇上不是准你晚些日子再来画院报道吗?”

“先生知道我的,我哪是闲得住的人。”画碧两眼弯如月牙,双手从背后捧出一个羊皮酒囊道:“看,这是我从辽国给先生带回来的马奶酒,我记得您没事就爱小酌几杯,那偶尔尝尝异国风味也不错哦。”

收到意外的礼物,龚仲书很是欣喜,接过酒袋,眸中笑意吟吟:“你这丫头,难得有心了。”

龚仲书招呼画碧坐下,又要给她沏茶,画碧连连摇头,刚才在皇上那里已经喝了一肚子茶水,这会哪还喝得下去。龚仲书问她这一路的见闻,画碧把重要的都一一讲了一遍,她讲故事向来声情并茂,偶尔还会亲自演一段,龚仲书听的是津津有味。

“画碧越来越善于观察了,这是画者最需要时刻培养的能力,你做得不错。”龚仲书摸了摸长胡须,欣然点头道。

得到龚仲书的夸奖,画碧也是开心,她起身看了眼龚仲书案上还未完成的画卷,那竟是一副彩墨画,画碧惊道:“龚先生,您同意我的想法了吗?”

龚仲书慈祥地笑起来:“是啊,我后来仔细揣摩过你说的,如何解决水墨承载浓烈绚丽的色彩的问题,我认为值得尝试。我们传统的笔墨画法,其实很大程度上是受限于纸张的材质,一般来说画纸的渲染性很难融入过多的颜色,像你家乡那种独特的造纸技术实在神奇,可惜你说已经失传了。”

画碧进入翰林书画院后,努力想要普及现代素描纸、水粉纸的制作,但是古代工艺技术有限,虽然造纸师傅按着她带来的纸张样本进行模仿,却也只能做出比平常宣纸更厚实些的画纸,离现代水平还相差甚远。

既然不能改变画纸材质,就只能在画法上下功夫,画碧萌生出将西洋画那种比较鲜艳的色彩观念运用到中国水墨画中的构想。问题就在于,水墨重写意,色彩重写实,如何才能找到二者之间的平衡。

“这三个月我一直在研究这个,现在似乎有点头绪了。传统的画法离不开水墨干湿对比,离不开中锋侧锋等笔法,可是如果能换一种笔法……”


“不用提按式的画法,而采用滴注挥洒式的线条!”画碧有些兴奋地接口道。

龚仲书惊奇地看着画碧:“原来你也想到了!”

画碧双眸明亮如星子:“这只是我之前画画中摸索到的,没想到竟然和龚先生想到一块了,说明值得一试啊。”

“若是能成功,那将会是画界一个大胆的创新,年关之前我们得抓紧时间尝试,这样在掌院竞争上才会有胜算。”龚仲书说道。

画碧愣了一愣,看着龚仲书一时说不出话来。龚仲书见画碧目光奇特地盯着自己,笑问:“怎么了?”

“我还以为……龚先生根本无心争那掌院之位。”画碧怔怔地说。

龚仲书苦笑了起来:“原本我的确不想争,可是若是我不争,而让张鸿良当上了掌院,他必会排挤你们的,尤其是你,画碧。所以为了你们,我是定要争一次了。”

没想到龚仲书这样一个清高豁达一辈子的老先生,竟然会为了他们这些学生屈膝世俗,画碧心中涌上一阵感动,也有说不出的酸楚:“龚先生……”

龚仲书看得出画碧的难过,心中也是微微一动,这个女孩子比别人更能体察他的心思,当学生们得知掌院选拔之事后,都纷纷劝他全力以赴。只有她明白,他不是一个爱争的人,所以即使知道张待诏当掌院,她以后的处境会艰难,她也不愿意开口让他去争掌院。

龚仲书轻拍了拍画碧的肩膀,亲切地笑着:“既然决定了要争取那掌院之位,我们就要全力以赴。到时候十有八九是通过作品来进行比赛,若是那样的话,我想画碧能做我的助手。”

“我?”画碧有些受宠若惊:“龚先生您知道的,我不擅长笔墨作画。”

“可是提出那个创意的人是你,也只有你能协助我出奇制胜。”

画碧低下头沉吟了一会,终是点了点头:“是,我会尽力的。”

龚仲书满意地笑了,画碧眉间的凝重却又深了几分:“先生,张待诏他为何这么不喜欢我?就因为我是女孩子吗?”

“那只是一个小原因,画碧,他不喜欢你,是因为你聪明、你独特,你会按照自己的心意去作画,会潜心去钻研。”龚仲书语重心长地说:“而这些,也正是我器重你的原因,我希望以后不管在什么境遇下,你的这份心,都不要改。张待诏,他是把画画当作了一种曲意逢迎,谋求功名利禄的工具了,我不想让书画院落入这样的人的掌控下。”

龚仲书的话让画碧觉得肩膀上仿佛沉重了一些,要怎么做才能对得起这位老先生的赏识和信任?这样的恩德,真是比山还重。龚仲书走到案桌前,笑道:“画碧,过来看看我这幅彩墨图,接下来该怎么画?”

楼主 木叶知香  发布于 2015-05-25 01:02:00 +0800 CST  
画碧与龚仲书论画到很晚才出宫,回兰雪堂的路上,风雪已经停了,只是地上依然积了厚厚的雪。出了宫门,见轿夫已经在候着了,累了一整天画碧也没精力再走回去,便上轿而行。

出了西华门,轿子沿着金水河而走,下过雪的夜晚,空气格外清澈通透,商户人家都早早地闭了门,民居内亮起微黄的烛光,街道上更加安宁静谧。画碧习惯性地掀开轿帘,望着城内景色缓缓向后退去。

走到一座横跨金水河的单孔石桥前,画碧隐约看见夜色里有位裹着紫锦深衣的女子跪倒在雪地里,身子剧烈的颤抖着,在她身旁一个黄衫丫鬟想要扶她起来,却又力不从心的样子。想必是那两个女子是遇到麻烦了,画碧看四下也无人经过,便喊道:“停轿。”

秀雨也猜到画碧要干嘛了,画碧一下轿子,秀雨便上来扶着她往那两个雪地中跪坐地女子疾步走去。然而靠近后一看,画碧震惊脱口道:“焦王妃?怎么会是你?”

那紫衣丽人竟然是八王妃焦文嫣,只是此刻她却止不住地剧烈咳嗽,整个人消瘦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王妃咳得脸说话的力气都没有,跪坐在雪地里冻得脸颊几乎和雪一样白。黄衫丫鬟一手抓着白素帕给王妃掩口,一手扶着她颤抖的身子,急得差点哭出来:“画碧姑娘?天哪,谢天谢地,竟然能遇到你!”丫鬟一脸见到救星的样子。

“王妃她怎么了?”画碧蹲下身子握住王妃的手,却冷得骇人,画碧心中一惊。

丫鬟急道:“夫人痨病又犯了,咳得这样厉害还是头一回,奴婢,奴婢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啊。”

焦王妃颤抖着手将嘴边的素帕移开,然而干净的帕子上赫然出现了一团腥红,血色慢慢溢开,格外刺眼。画碧看得心惊肉跳,忙帮着黄衫丫鬟将王妃从雪地里搀起来,沉声道:“快扶王妃上轿,先送她回南清宫要紧。丫头,你先回去请太医。”

“好,好,那夫人就拜托画碧姑娘了。”黄衫丫鬟倒很是信任画碧,将王妃送上轿子后,撒腿就往南清宫跑。

画碧交代轿夫加快脚程赶往南清宫。为了照顾王妃,画碧也坐在轿子里,让王妃倚靠在她身上,脱下自己的羽缎给王妃披上,又将暖手炉塞到王妃手里,一口温水喂王妃喝下后,她的咳嗽才渐渐平息了些。

王妃身子渐暖,终于有了些张口说话,画碧担忧地抱着她,关切道:“王妃,你感觉怎么样?马上就到南清宫了,你别担心。”

“画碧姑娘……谢谢你了。”王妃挤出一丝笑意,气息虚弱地说。

画碧摇摇头,轻轻抚着她的后背助她顺气,皱眉问:“这么晚了,天冷路滑,王妃你怎么一个人在外面?”

焦王妃苦笑一下:“唉,是我太任性了。这段时间我的病有些加重,王爷便不许我再出门,怕受凉了……只是,在宫里闷太久难受,我只好趁今晚王爷出去应酬,悄悄出来走走,没想到却在这时候犯病……也幸亏遇到画碧姑娘了。”

画碧越听越揪心:“上次见王妃的时候不是病情有好转了吗?怎的又突然恶化了?”只是三个多月没见,王妃就瘦得皮包骨头了,肺痨在古代是绝症,画碧本以为有田七的功效,王妃的病无论如何也可以缓解许多,可是竟然才三个月的时间又加剧成这样。

“这病就这样……早晚的事……”王妃脸上忽然浮现出凄然的笑意。

画碧握着王妃的手不自觉地一紧:“王妃别这么说,总会有办法的。王爷不让你出门也是关心你,以后还是不要一个人外出了。”

王妃应了一声,沉吟了一下,说道:“今天的事,还请画碧姑娘不要告诉王爷,免得他操心。”

“……好。”画碧犹豫了一下,终是答应了下来,心里却有些担忧:“只是王妃一定要保重自己才是。”

把王妃送到南清宫,看着宫人太医簇拥着她进去,画碧才回兰雪堂。黄衫丫鬟本想留画碧歇歇脚,画碧却想着若是留下来,回头遇见王爷,便不能替王妃保密了,于是嘱咐了丫头们好好招呼王妃后,还是启身离开了。

楼主 木叶知香  发布于 2015-05-25 01:02:00 +0800 CST  
没过多久,皇上一道圣旨下来,赐金科状元徐子音礼部尚书之位。这个职位自从崔明冲犯事以后便一直空着,现在皇上对子音的考察期也过了,看起来皇上的确赏识这位新状元,竟一来就当上了礼部尚书,颇有当年崔明冲的威风。

没考上功名的时候,日夜苦读,只为有朝一日金榜题名,可真的夙愿得偿时,徐子音却忽然发现所获得的快乐是那么短暂,成为状元后便意味着从此步入官场,每日戴着一成不变的面具周旋于各个官员之间,忙于喝酒应酬,还要对皇上察言观色,实在枯燥无味。

所以徐子音开府那天,没请任何人,只邀了画碧一人坐客。放眼诺大的京城,似乎只有面对她时,它可以完全地恢复本真,做回那个扬州城里默默无闻的书生。那天二人对月畅饮,相聊甚欢,徐子音说打算去拜访八贤王,想请画碧一同前往,说起来八贤王也曾在初到京城之时帮助过他们。


画碧自然是接受的,自从回到东京,各种礼仪束缚,虽然身在同一个城市,却不能时常见到他。算起来,自从上次在宫中偶遇后,也有快一个月不曾谋面了。

而且,她也想看看王妃现在身体怎么样了,不知上次雪夜的事之后,她有没有好好调养……

虽只是一墙之隔,东京的喧嚣与南清宫的静谧仿佛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今日天气难得晴好,冬日的阳光温暖却不刺眼,碧空如洗,云雾飘渺。接近湖边水榭,八贤王身着素锦暗纹长袍,双龙玉冠束发,发带随风而舞,颇为闲暇地立在岸边,手里正揣着一把鱼料,优雅地一点点洒向湖中,引得金银锦鲤翻滚愉悦。

那遗世独立般的景象,就连徐子音也不禁看呆了几分。

侍卫引着画碧和徐子音来到水榭前,两人几步上前,欠身施礼。见到八贤王,画碧心里涌上的是与身边寂静截然不同的兴奋,若不是子音在身边提醒,她怕是又要忘记行礼了。

八贤王看着两人,微微笑道:“子音,画碧,坐吧。”

“一转眼,你们两都出人头地了啊。”八贤王打量着静坐的二人,眼中尽是满意的笑意。

徐子音拱手感激地说:“那时候多亏王爷的照顾,否则我们哪有今天。”

八贤王摆摆手说:“过往的就不提了,只要今后你们二人做好分内的事,尤其是你,子音,一定要做个好官。”

徐子音忙举杯敬酒,八贤王也温润有礼地回应。看着两个男人一本正经地礼尚往来,画碧倒有些不自在起来,坐在那里浑身别扭。子音说他们二人定不会辜负八贤王的期望,又一次举杯,画碧愣了一下,这时候自己似乎也该敬王爷一杯,可是总觉得这样的相处方式哪里怪怪的。

八贤王看着画碧别扭的样子,忽地朗声笑起来:“画碧,你是跟我随意惯了是吧?怎么在别人面前都那么谨慎有礼,在我这就变了个人似的。”

徐子音也没想到,只是三个月一起出使辽国,画碧就已经跟八贤王这般熟络了。画碧起身,故意摆出一副严肃的表情,音调也放低沉了几分,举杯说道:“卑职谨遵八王爷教诲,日后定会严于律己,为我大宋宫廷绘画艺术尽一分绵薄之力。”

“呵呵~”八贤王忍不住笑了起来,竟也配合着画碧把戏演完,一口喝干了杯中的酒。放下酒杯,他低声说了一句:“好像是挺奇怪。”

三人聊了会天,有侍女过来向八贤王禀报了一句:“王爷,夫人吃了药,已经午睡下了。”

“好。”八贤王点点头,侍女退下。

画碧顺理成章地问了一句:“王爷,王妃现在身体可好?她的病情还跟以前一样吗?”

八贤王脸色不禁黯淡了下来,端着酒杯一时没说话,画碧从他的神情里已经猜出了七八分,看来王妃的病并不乐观。八贤王轻叹了一声,平静道:“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似乎自己的话让勾起了王爷的忧伤,画碧心中恻然,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好了,还好子音接话,安慰了几句。毕竟是二十多年的夫妻,不管当初王爷娶焦氏是出于何种无奈,可这么些年风雨同路下来,也是感情深厚的吧。

王妃的病,究竟为何突然恶化?画碧总觉得有些蹊跷。

“画碧姐姐?”正在画碧出神的时候,忽得听到赵惟香兴高采烈的呼声:“你什么时候来的?”

赵惟香跑了进来,拉着画碧甚是高兴。画碧忙收敛了愁容,换上靓丽的微笑,依旧蹲下身子与赵惟香同高,笑道:“好久不见了惟香郡主,你好像长高了些嘛。”画碧说着,伸手比了比自己和赵惟香的额头高度。

“是呀,年中才做的新衣服,现在又不合身了,父王说我再长下去,以后可没人要了。”赵惟香调皮得看了父王一眼。八贤王气定神闲地看着女儿,微笑起来,却不说话。

“郡主这么漂亮,怎会没人要,你父王吓唬你呢。”画碧笑着屡了屡赵惟香额前的碎发。

“画碧姐姐,陪我去玩捉迷藏吧。”赵惟香来了兴致,拖着她的手就要走。

八贤王说道:“惟香,别胡闹,画碧是客人。”

画碧笑着说:“没关系王爷,难得见到郡主一次,我就陪她玩会。”

“耶,太好了!”赵惟香拉着画碧就往后院跑。

画碧走开后,八贤王脸上的笑容渐渐褪去,看向徐子音的表情恢复了往日的淡然,他幽幽道:“子音,你今日上门拜访,不光是想与本王叙旧吧?”

徐子音心中微微忐忑,没想到自己那点心思还是瞒不过八贤王精明的双眼。他低声道:“是的王爷,其实……子音是有一事,想请王爷帮忙。”

“什么事?”八贤王双目微眯。

徐子音沉吟了片刻,似是在犹豫着话到底该讲不该讲,终于还是缓缓启齿道:“子音今年有幸得中状元,皇上隆恩浩荡,许诺子音将会为我寻一位贤妻……可是,子音早已心有所属……”

八贤王意味深长地一笑:“所以你想请本王替你开口,向皇上要人?”

“王爷英明,不管皇上挑中哪位官家小姐,子音怕是无福承受,唯恐耽误了人家。”子音说得委婉,其实也就一个意思,除了那位心仪之人,别人他一概不娶。

八贤王深深看了徐子音几眼,红润的双唇带着隐约的笑意:“你想要的那个人,可是画碧?”

徐子音忽然觉得自己在八贤王面前仿佛一个透明人,他竟可以轻易洞察他的每一点心思。既然如此,子音便也大方承认了,他重重地点了点头,认真道:“其实,从我在家门口救回画碧那一刻起,我就觉得,她跟我见过的女孩子其他不一样。后来,我越发觉得眼中除了她,再也容不进其他女子。以前我只是一无所有的书生,不敢对她承诺什么,可是现在我既考中状元,或许……我可以给她更好的生活。”

徐子音的话在八贤王心里引起一片波澜,他低头看手里的清酒,手却不禁微微有些颤抖。他放下杯子,沉声道:“这件事情,你可问过画碧的意思?”

“还没有,不过从扬州到东京,这一路上与她相处,我能感觉到她对我也很好。画碧在京城没什么依靠,想来能有个安身之地,她也是愿意的吧。”徐子音低声道。

八贤王起身,走近湖边,湖风撩起衣角。他转头望着子音:“本王劝你还是先问问画碧的想法吧,你自己也说过,她和别的女孩子不一样。画碧,比你想象的要有主见得多。”

徐子音愣愣地抬头,心里有些不可思议。为何听起来,八贤王竟也如此了解画碧?

“再者,你所托之事,本王恐怕也是无能为力。”

“王爷为何如此说?这宫中向来只有您不想管的,哪有您管不了的?”听到八贤王有拒绝之意,徐子音有些激动起来。

八贤王转头看湖中碧波,轻轻叹息:“皇上十分看重画碧,这你也是知道的。再怎么样你也只是一名状元,无任何功绩,想要跟皇上要人,谈何容易?”

八贤王的话,字字句句如针扎入子音心里,年轻状元暗自握紧了拳头,脸上腾起不服输的表情:“即使如此,我也要尽力争取……”

“年轻可真好啊!”八贤王转身含笑看他,走近一步,沉吟了片刻,轻叹道:“这件事,本王姑且考虑考虑吧。”

发现王爷松了口,徐子音心里顿时涌起一丝希望:“真的吗王爷?您答应了?”

八贤王沉声道:“本王只说会考虑你的话,没说答应你。你先回去吧,有机会的话,跟画碧表明你的心思,若是她也愿意嫁与你,如此成人之美的事,本王也再无理由推脱。”

“是,那子音在此先谢过王爷了。”徐子音高兴地说。

那一晚,八贤王久久不能入眠。寝宫里燃着温暖的炉火,安息香的气息在金帐中环绕,却怎么也不能产生一丝安眠之效。若不是徐子音今日所托,他都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竟不由自主地在意起画碧的幸福了。

皇上是喜欢画碧的,这一点八贤王心里很明白,纳她为妃是迟早的事。虽然以前他从国家角度考虑,坚信画碧若是能得皇上盛宠,今后再诞下皇子,必然对庞氏一族是极大的牵制。可是自从深深了解了画碧这姑娘以后,他忽然间竟舍不得让她卷入后宫争斗。

后宫,那是全天下怨气最重的地方,那里的女人,个个都是惨痛的悲剧。有李君仪的先例,难道还不够吗?当年他亲手将君仪送入地狱,如今还要将画碧也推向深宫?

他不忍……

或许嫁给徐子音,对画碧是最好的选择吧?无论如何,徐子音是真心实意待她的,他也相信徐子音会用一生来对她好。做平凡夫妻,过简单的生活,这不正是画碧想要的吗?

可是,为什么想到这里,他又觉得心里莫名地有些酸楚和不甘。心酸什么?又不甘什么?

画碧……到底该拿她怎么办才好……

楼主 木叶知香  发布于 2015-05-25 01:03:00 +0800 CST  
我竟然在高铁上写了这么多,真是醉了看文累了,来欣赏下王爷美图吧





楼主 木叶知香  发布于 2015-05-25 01:49:00 +0800 CST  
大年三十很快就到了,今年大宋风调雨顺、国泰民安,皇上决定举行盛大的国宴,百官同贺除夕。因为焦王妃病重,皇上恩准八贤王留南清宫陪伴王妃,不必进宫赴宴了。

这是画碧在古代度过的第一个除夕,虽说八贤王不在,心里多少有点失落,可毕竟是除夕佳期,画碧也是很有兴致的,赴宴之前便嘱咐了秀雨一定要把她往漂亮里打扮,倒不是为了与群芳争妍,纯粹是想以一份好心情迎接新年的到来。

大概在古代饮食清淡健康,这小半年的工夫画碧的头发就长得快要及腰了,今日她虽梳了时下流行的发式,却没有用沉重的簪子玉钗束发,而是用了一条红白相间的水晶璎珞,交错挽在发中,参差错落的水晶璎珞直悬而下,在乌发中若隐若现,仿佛凝注了夜晚的星光。

一身鲜艳的红色绸缎衣裙,外面覆了一层博如蝉翼的金丝绣边鲛绡纱,朦胧掩映着精美的红底刺绣,画碧原地转了几个圈,裙摆轻逸飘舞如风中绽放的花朵。

秀雨看着她,愣了一会儿,叹道:“姑娘眼光越发好了,不用穿金戴银,竟也能打扮得这样好看。”

画碧笑说:“秀雨,你这是夸我,还是夸你自己?这身行头可有大半是你给我弄的。”

秀雨轻笑起来。时候也不早了,两人这才入宫。

轿子在宫门口停下,画碧下轿时,正对上迎面而来的另一顶大轿,画碧顿了下脚步,只见从轿子里出来的人,是身穿宝蓝色袍子的徐子音。

“子音?这么巧,竟然在这里遇到你。”画碧开心地过去与他打招呼。

果然是人靠衣装马靠鞍,徐子音现在成了状元,衣衫装扮一换,俨然没了以往文弱书生的气息,倒是更像一个清俊儒雅的翩翩公子了。子音见了画碧,也是一愣,不说话,只用眼睛上下打量着她,最后笑着叹道:“画碧今天可真漂亮!”

画碧故意含羞带怯地低头一笑:“多谢状元郎夸奖,小女子愧不敢当。”

子音大叫道:“天哪,画碧你没发烧吧?”

“逗你玩的呢。”画碧恢复了往日的爽朗,一拍子音的肩膀笑道:“走吧,进宫好好吃一顿去。”

皇宫里的“年夜饭”可谓是饕餮盛宴,现代餐宴根本不能比之一二。舞台上咿咿呀呀地唱着戏剧,或是表演杂技舞蹈,古代的戏曲画碧懂得不多,看着也只图个热闹。吃吃喝喝,笑笑看看,这大年夜过的倒也自在。

画碧游目四顾,突然对上子音的视线,他正出神似地盯着她,画碧端起酒杯冲他眨眨眼,灿烂地笑着用唇语说了句“新年快乐”,也不知道他看不看得懂,画碧自顾地饮下了那杯酒。

放下酒杯,再一抬头时,却见子音已经不在原位了。画碧奇怪地张望了一下,心想这小状元也太大胆了,虽说皇上现在与大臣们喝得正欢,但他也不能随便离席吧。

子音悄悄绕到画碧身边,低声道:“画碧,能跟我过来一下吗?”

画碧见他一脸严肃的神情,有些讶异:“去哪?”

“就一会,跟我来。”子音不由分说,转身就走,身影很快便掩没了,画碧只好跟了上去。

渐渐远离宴席主场,画碧寻着子音的脚步,终于在一座隐蔽的太湖石假山前停了下来,这里四下无人,只有偏殿的宫灯影影绰绰。他站在暗处,画碧不太能看得清楚他的脸,可是即使隔着阴影,她也能察觉到他此刻的不安:“子音,你怎么一副要有大事发生的样子,别吓唬我啊。”

“画碧,我……”子音吞吞吐吐的,半晌说不出重点。

画碧等得着急,只好逼他道:“我数三下,你不说我可回去了。三、二……”

“嫁给我好吗?”子音的语调突然变得很严肃。

画碧整个人呆住。

是的,这是非常急躁,子音自己都没有百分百的把握,但就是想赌一赌。今晚的她如此美丽娇俏,从见到她的那一刻开始,他的心就一刻不停地在狂跳。不管了,只想把她留在身边,只想永远守护着她。

沉默,沉默,沉默。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子音却觉得等到天荒地老了,深吸一口气,他热烈而渴望地凝视着画碧,重声道:“我发誓,今生只娶你一个,我会待你很好,我一定……”

“子音!”画碧突然提高声音,打断了他,语气里有些慌乱,却不容置疑:“对不起,我,我不能嫁给你。”

子音紧咬着牙,将还没说完的誓言生生咽了下去,一字一字回流到心底,引起一阵强烈的刺痛。这个答案,他早已有心理准备了,可是他总还抱着一丝希望,现在……

画碧见子音尴尬地住口,眼中失望、痛楚交织在一起,她低下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子音是她在这个世界的第一个朋友,她一直以来都十分珍惜他,但是此刻,她深深地伤害了他。

“是不是我还不够好,你不喜欢我?”子音终于苦笑了出来,很苦的那种。

画碧心里一颤,赶忙摇头道:“不是的,我喜欢子音,很喜欢。”

“那你……”

“只是,我喜欢你,是喜欢一个好朋友,不管你是扬州城那个默默无闻的书生,还是才高八斗的金科状元,在我眼里,你一直都是我最喜欢的朋友,善良、真诚的徐子音。”画碧努力地解释着。

子音重重地叹了口气:“原来,仅仅是朋友。”

“是的,只是朋友。”画碧的声音低不可闻。

子音深深地看了画碧好久,终于点了点头,颓然道:“好,我明白了。”

他默默地走开,笔挺的背影透着说不出的落寞。画碧怔怔地看着他离开,想要追上去,双脚却像在地上生了根,怎么也迈不出那一步。

子音的表白实在太意外,她从来没对子音有过半点男女关系的想法,一直下意识地以现代人交朋友的方式对待他,可是她是不是忘了,子音并没有那么开放的朋友意识,所以才让他误会了。

是她的错,都是她的错……

“子音!”画碧心痛,她疾步追了上去。

画碧跑到那片灯火通明前,却猛地停下了脚步。皇上位居高台正中,两旁坐着太后和一种嫔妃,侧首分列排开朝廷重臣,后面则坐着大片臣子们的家属亲眷。子音俯跪在皇上面前,磕头行礼,画碧听见皇上笑着说:“要说今年朕最高兴的事,就是朝廷里又多了一位难得的人才,徐尚书,你可不能辜负朕的期望啊。”

子音的声音还有些颤抖,语调刻板,丝毫没有往日的意气:“承蒙皇上抬爱,微臣定当竭尽所能,为朝廷效力。”

“嗯,徐尚书真是一表人才哪。”

“是啊,今后必定前途无量。”

许多大臣是第一次见到状元郎,私下里纷纷议论起来,多是赞誉之言。

郭皇后此时笑道:“皇上,所谓‘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此等人生美事,徐尚书怎能只享一半呢?”

皇上点了点头:“嗯,朕是说过,要赐徐尚书一门好亲事。”

郭皇后又赔笑道:“前些日子宁玉夫人和本宫提起,说小女儿曦月快到年纪了,要本宫替她参详一名合适的人,我瞧着,曦月和徐尚书倒是郎才女貌啊。”

皇上笑意渐浓:“皇后这么一说,朕也觉得两人挺般配。”

子音听到这话,猛然抬头看着皇上,脸上写满了紧张和害怕。站在角落里的画碧也是心头一紧,难道皇上真的此刻就要给子音赐婚?

楼主 木叶知香  发布于 2015-05-26 14:45:00 +0800 CST  
皇上打量着子音,想了片刻,点头沉声道:“好,朕就赐曦月郡主为徐尚书的正妻吧!”

子音脸色一阵涨红一阵铁青,他忙提高了声音道:“皇上,微臣现在一心想着为社稷做点贡献,娶妻之事并不着急……”

“哈哈,徐尚书不愧是深明大义,你能先为江山社稷着想,朕很是欣慰。”皇上朗声笑道:“不过,好男儿当先成家而后立业,家有贤妻,也才能更好地投身公事,你说对吗?徐尚书。”

皇上的话滴水不漏,虽是和颜悦色,言语间却有着不容反驳之意,画碧越听越觉得身子发颤,她忧心地看着子音,他此刻的心情,会是怎样的?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明明他以为能娶到的人是画碧,却顷刻之间变成了国舅之女郭曦月……是命吗?子音抬头望天,澄澈的夜空中繁星闪烁,那些寒光仿佛一张逃不开的罗网,将他死死地困住。

既然她不愿意嫁给他,那他还奢望什么呢?

罢了,就这样吧……

子音的目光看向角落里的画碧,那种交织着决绝、凄凉、无奈的眼神,让画碧不忍心再看下去,她低下头,紧咬住嘴唇,酸涩之感猛地冲上眼帘。

“皇上圣恩浩荡。”子音双手撑在地上,慢慢地、重重地磕了磕了三个响头,脑袋触地的声音都清晰可闻,他的声音漠然,不带一丝感情:“微臣,遵旨!”

那遵旨二字,仿佛千斤巨石坠入画碧心底,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虽然知道古代婚姻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是真的面对这一幕,画碧只觉她太高估自己的承受能力了。那种无能为力、由人摆布的残酷,真是要将人心撕成碎片。

“姑娘,你怎么站在这里?我见徐尚书回来了,你却迟迟未归,心里还在着急呢。”秀雨终于找到了画碧,搀住她的时候忽觉她的手冷得可怕,惊讶道:“呀,姑娘这是怎么了?”刚才走时还一脸灿烂,这一转眼的工夫,怎就变了个人似的。

难道这就是子音的命运?会不会,也是她的命运?某个时候,她也会被指给这个或那个不认识的男人,不能反抗、不能拒绝,以前她可以逃婚,顶多第二天被报纸批评一顿,可是现在身在古代,又踏足宫廷,逃婚就意味着死亡……

原来,她竟早已身处如此可怕的境遇!

画碧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跑出宫廷的,只隐约记得秀雨被她越甩越远,华丽的殿堂在她身侧飞快地后退。她不想看见那些虚伪的笑容,不想听见言不由衷的话语,不想再被雍容华贵的宫灯笼罩,只要逃离开、躲起来就好。

跑了好远,直到远离了皇宫大门,画碧才渐渐没了力气,深夜星空万里,清冷如水,喧闹的东京城里,烛火通明,爆竹声声,可是一切幸福感都那么遥远。画碧就这样沿着眼前的路,漫无目的地走,她再也不想思考什么,不管这条路通向哪里,总比回到皇宫强得多。

走着走着,画碧突然顿住脚步,痴痴地望着前方。

——南清宫!

匾额上正体篆刻的三个字,在她死沉如深潭的脑海里激起巨大的波澜。那一刻,她忽然间绷直了身体。为什么是这里?兜了这么大的圈子,为何还是在走近他?府邸里的那个人,是她所有的寄托和向往,有一种力量在她的内心涌动,催促着她,敲门吧,敲门,就能见到他了。

画碧不由自主地往前挪了一步,却又硬生生停下来。

不可以去……他在陪王妃不是吗……

不可以去啊!

画碧恍恍惚惚地站在冷风里,一身红衣在微光中鲜艳如火,以至于钟政开门出来时,看到那个艳丽的身影时,都不禁为之一怔,震惊:“画碧姑娘?”

钟政的一声惊呼让画碧惊醒过来,她再也顾不得什么,下意识地转身就跑。这么失态的样子,她不要被任何人看见……

钟政看着那个红色的背影如一阵风般远离,不可思议地揉了揉眼睛。刚才那个真的是画碧姑娘?她不是一向喜欢穿碧色的衣服吗?而且,这个时候她应该在宫中赴宴才对。难道是看花眼了?


八贤王喂王妃喝完药,又扶她躺回榻上。这个除夕夜,是焦文嫣嫁进王府以来,过得最开心的一晚。王爷为了她辞去了宫里的国宴,而留在府中陪她吃清淡无味的“年夜饭”,她说要剪一只“和合二仙”的窗花,他便去找来了红纸,静静地看着她一点点完成。

何当共剪西窗烛,今夜,她总算是体会到了。

原来王爷的关心,是如此的温暖。

终是累了,王妃躺下安睡前,还一直抓着王爷的手,含情脉脉地看着他:“王爷,妾身……真的觉得好幸福。”

“那你就要快点好起来,到时候,再教我剪窗花。”八贤王温柔地笑着说。

王妃黯然地闭上眼,无力地说:“妾身只怕没有那一天了。”

八贤王握着她的手紧了紧:“你又胡思乱想了,只要我还在,就不会让你轻易放弃的。”

“王爷,当初你娶我,并不是因为爱我。”王妃认真地看着八贤王,说道:“我一直很清楚这一点,所以,从来不敢对你有半分逾越……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文嫣想问的是,王爷还是没有喜欢过我吗?”

八贤王沉默了下去,他的面色平静如水,一丝波纹没有,看不出水面下究竟有什么,久久的,他才缓缓开口:“文嫣,这么多年,我真的很对不起你。我娶你,的确不是我的本意,这个我承认。可是,你入王府以后为我做的一切,我都是能感受得到的。你是个好妻子,我现在觉得能娶到你,是我的福气。”

“王爷,有你这番话,文嫣死也值得了。”王妃轻泣了起来。

“好了,别再胡思乱想了,你现在不宜情绪波动。”八贤王微笑着替她盖好被子:“快睡吧,明天要精力充沛地迎接新年。”

王妃点点头,安然地睡了过去。

走出王妃的寝屋,八贤王合上房门,却久久不能离开。他用手抵住门,深深地埋下头去。虽然在文嫣面前极力表现得乐观,可是他心里知道,她没剩多少日子了……

二十多年的夫妻生活历历在目,八贤王内心叹然、愧疚,是他误了她的一生啊!

今晚为了让文嫣高兴,他命人在府里挂满了大红灯笼,一派喜气洋洋。如今,他只能尽他所能,对她作出些补偿。此刻望着长廊里、树影间的红灯笼,八贤王渐渐觉得视线有些恍惚。心里被太多事压得烦闷,只想出去透透气。

八贤王披上素锦袍,随意扎了腰带,唤来顾祺瑞,说道:“祺瑞,随我出去走走。”

“是。”顾祺瑞跟着八贤王走出南清宫,迎面三条分岔路,顾祺瑞看了王爷一眼,问:“王爷,往哪里走?”

八贤王眯着眼睛望向前方,一时没有说话。顾祺瑞想了想,还是说道:“钟政刚才开门添灯时,说是见画碧姑娘来过。”

“什么时候?”八贤王问道。

“有一阵子了。”

八贤王奇怪地说:“既然如此,为什么不通报一声?”

顾祺瑞低声道:“钟政说他只是隐约看着那个人像画碧姑娘,不确定是不是她。因为他才一叫她,她就跑了。”

“这会宫里的宴会还没结束,画碧不可能出来吧。”八贤王看了看皇宫的方向,若有所思道。

八贤王沉吟了一会,忽地沉声说:“去兰雪堂。”

楼主 木叶知香  发布于 2015-05-26 14:53:00 +0800 CST  
小环在兰雪堂门口焦急地来回踱步着,终于看到秀雨和怀冰从两个不同的方向回来,她赶忙迎上去问道:“怎么样?找到姑娘了吗?”

怀冰皱着眉头道:“我到姑娘常去的街区找了,没有。”

秀雨已经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灯市街也没找到。”

小环急得直冒冷汗:“哎呀,姑娘也一直没回来过,她到底去哪里了?”

“别着急,我再出去找,这次小环跟我去吧,秀雨你也累了,留在这里等消息就好。”怀冰极力保持着冷静道。

秀雨连连摇头:“不行,我之前看姑娘的样子很不对劲,就怕她出什么事啊,我得亲自出去找。”

“秀雨,你……”

怀冰话音还没落,小环就兴奋地跳了起来,双手挥舞着叫道:“王爷,是王爷来了!”

秀雨和怀冰一回头,只见八贤王一身白袍金带向兰雪堂走来,他身边只跟着顾祺瑞一人。八贤王走近了,看着三个下人慌慌张张的样子,颦眉道:“你们这是怎么了?”

怀冰是唯一还算镇定的人,他带着秀雨和小环欠身行礼后,这才忧然道:“王爷,画碧姑娘不见了。”

“什么?”八贤王一惊,神情却立刻冷了起来。

秀雨急匆匆地把宫里的事情说了一遍:“……就是这样,皇上说完给徐尚书和曦月郡主赐婚后,姑娘就一个人跑出宫了,我没能跟上她,还以为她会回兰雪堂,可是小环说一直没见姑娘回来过,我和怀冰刚去城里找了一圈也没找到,不知她去哪里了。”

八贤王听完,心一点点地沉了下去,怎么也没想到皇上竟然会在除夕夜上赐婚。画碧的反常,一定是为了徐子音的事情。这么说来,之前钟政看到的那个人,真的是画碧!她有事的时候,竟然是先想到去找他吗?可是她为何又要离开?

画碧向来懂事,不会由着这么多人替她担心,这次她一定是遇到什么事了。这么晚了,她一个人会去哪里……

“祺瑞,你去多找些人手来,把东京城好好找一遍。”八贤王冷静地吩咐道:“怀冰,你同祺瑞一起去。秀雨和小环留在兰雪堂,万一画碧回来了,先看住她,再派一个人来通报。”

“是,是。”八贤王几句话让下人们瞬间有了主心骨的感觉,立刻忙着去做事。

八贤王站在兰雪堂门前,微微合上双眼,试图让自己纷乱的心平静下来。他们曾经那么多次心有灵犀地相遇,这一次他是不是还能凭直觉找到她?


路过一酒家,心念一动,画碧踏足进去,买了两壶汾酒,一路走,一路饮。醇香的酒液流进喉咙,激得全身的神经都敏感起来,尤其是泪腺。这座京城真是繁华啊,可是今夜,初到这个世界的新鲜感退去,画碧忽然间反应过来,其实东京并没有她的安身之所。兰雪堂,兰雪堂,那不过是皇上赏赐的居所,是属于皇上的,不是她的……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皇上,他可以掌握天下人的命运,包括子音的命运,包括她的命运。原来为了换取见到赵德芳的机会,她竟稀里糊涂地牺牲了自己的自由。这个代价,是不是太大了一点?

若换来的是一心人,那倒也值了。可是,她期盼的、等待的却是一份虚无缥缈的感情,他有妻有儿,早就什么都不缺了,偏偏她还一边放不下他,一边又丢不开该死的尊严,这种自相矛盾的感情,究竟会把她推往何处?

人生最无奈的事情,大抵就是你爱了一个不该爱的人,而伤害一个真正爱你的人。

倚在横桥边,望着金水河在寒夜里氤氲出朦胧的雾霭,近日下的几场大雪还没完全化开,湍急的水流里还夹杂着零星的冰块。画碧站在桥头,灯火在远方明灭,此刻四野寂静,仿佛现在这个清冷的夜晚才是属于她的。

明月多亮啊,又大又圆。杯酒解千愁还真是那么回事,因为醉了,才敢敞开自己的心扉。画碧举杯邀明月,轻笑起来:“子音,我们喝一杯!”

晃了晃酒壶,还剩最后一口,这次该敬什么呢?呵,就敬曾经那些她不珍惜的日子吧。伸手举壶,仰头对明月一笑:“爸,妈,敬你们!”

一饮而尽,画碧喝得很多很急,猛地呛到了,她躬下身子剧烈地咳嗽起来,酒壶已经掉进金水河里,不一会便被湍急的水流吞没得没影。两壶酒下肚,酒劲仿佛在体内蓄积了很久,现在才一并迸发出来。

一阵强烈的晕眩传来,她脚步像踩在云端一般飘忽不稳,身子不由地向前一倾,再次回过神来的时候,金水河已经近在眼前,下一秒便是冰冷的拥抱。这条河竟然这么深,她坠落进去后居然还下沉了许久,黑暗的水底仿佛有一个看不见的漩涡,带着可怕的力量直把她往里拖。

脑海中闪过一丝念头,可不能就这么结束了。画碧使出浑身的力气往河面上游,可是酒精像毒蛇一样缠绕着她的四肢,还在化雪的河水冰冷刺骨,她怎么挣扎都没办法游上岸去。湍急的河流卷着她往前去,画碧突然看到河面上有块体量不小的浮冰,她努力地抱住那块冰,总算可以借力浮出水面了。

河岸就在眼前,画碧伸着手想要去攀,然而四肢麻木,丝毫使不上劲。

好累,好想休息……就在画碧筋疲力尽,差点就要放弃努力,随水而去时,一只温暖的手忽然抓住了她。画碧猛地睁开眼睛,竟看到一张熟悉而意外的面孔。

赵德芳?她一惊,张口却被河水灌入,呛得不轻。

那明明是一双贵公子的手,白皙修长,然而抓住她的胳膊时,却是那般的有力。画碧感觉到他在拽着她往岸上拖,在与水流强大的吸力斗争着。身子向后倾,最后一次发力,他终于将她拉上了岸边石堤。瞬间的后坐力让八贤王倒在了地上,而画碧也被顺势拉到了他身上。

冷空气冲入口鼻,画碧伏在他胸前狠狠地咳起来。八贤王翻身坐起,屈起膝盖让画碧靠在他膝头上,看着她痛苦憔悴的表情,他漆黑如墨的深瞳一眯,那刻,真的控制不住,抱着她肩膀的手指曲起,像要掐进她的肉里,不去想会不会把她弄疼,只要确定能抓紧她,她跑不掉就好。

八贤王怒火中烧地斥责道:“你怎么这么没志气?竟然为了一点小事跳河自尽,对自己太不负责任了吧?”

画碧痴愣地盯着他,嘴里却喃喃着神志不清的话语:“自尽……我没有自尽啊,反正皇上早晚都会把我杀了,我干嘛急着自己去死。”

看得出来她是在胡言乱语,可是她惨淡的笑意却让他为之心惊。画碧见他五脏六腑都拧在一起的表情,忽然笑了起来:“你放心吧,我只是喝多了,不小心掉进河里。”

画碧不以为然的笑容却让他更加愤怒,顾不上什么亲王气度,只是厉声地说:“为什么要喝这么多酒?酒量这么差,怎么就没点自知之明!以后,不准一个人来这里,记住了,绝不能再一个人来这里!”

画碧呆滞地看着他,渐渐委顿,眼神黯淡了下去:“是……”

“画碧,认真地答应本王,不要再想一出是一出,不要再任性,好歹是我大宋文官,竟然喝醉淹死在金水河里,传出去岂不是丢尽脸面。”八贤王面容冷峻,眼中写满了不悦。

如此激烈的责备,让画碧心里委屈难言。任性,是啊,都是她任性,都是她的不是。不想再解释什么,也不想再听他的疾言厉色,画碧闭口不言,赌气般地想要推开他。

说了这么多,她仍旧固执,八贤王更加恼怒,手上加重几分力道,将她摁在面前,一手支着她的头,逼她好好地看着自己,一手扣着她的肩膀,表情冷肃,语调激烈:“你以为你现在还是孤身一人吗?秀雨、怀冰、小环,他们为了找你都快把京城翻过来了,你怎么能让这么多人为你操心?还有我,我也很担心你啊,倘若今天我没有及时赶来,那后果会怎么样?以后如果知道自己身体不舒服,就不要一个人来河边,这点道理都不懂吗?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可以找人说出来,都到了我南清宫门口,为什么不进来?我今晚就在南清宫你不知道吗?为什么还要一个人跑出来,还这么固执、傲慢、不听劝。”

“……你为什么要担心我?”画碧强忍了很久的眼泪,这时候再也不受控制地从眼眶流了下来,滴在他的手背上,竟然是滚烫的。她深望着他的双眼,里面的情绪却是痛苦、纠结的:“你是我什么人,凭什么我所有的事情都要告诉你?”

画碧不知道她究竟是在问他,还是在问自己,她一把推开了他的钳制,这一次,他却丝毫没有用力了。画碧双手撑地,顶着身上吸了水后沉重的衣裙,努力站起来,颤巍巍地走开。八贤王怔怔地站在原地,心海里突然一片波涛翻涌。

八贤王轻叹一声,终是转身疾步追上了她。

手被轻轻握住,她微微一颤,回头已经对上八贤王温和的双目,他的声音从耳畔传来,低沉轻柔:“我刚才心急,话说重了些,对不起画碧,我不该不问青红皂白凶你一顿的。”

那一刻他退尽了锐气,只剩了清俊的脸庞,温柔的气息。画碧心里残留的一丝怄气,忽而消散一空,转而变成没来由的心软。八贤王看她脸色渐渐缓和了下来,乌发间熠熠生辉的红缨络映得她的脸美丽动人,他笑着轻揉了一下她的头顶,柔声道:“看你糊里糊涂的,还认得回家的路吗?走吧,我先送你回去。”

楼主 木叶知香  发布于 2015-05-26 15:39:00 +0800 CST  
兰雪堂内生着暖烘烘的炉火,秀雨给画碧简单沐浴过后,扶她回到床上,盖上棉被。八贤王的衣袍也是湿了一半,他换上顾祺瑞送来的干爽衣物,推门走进画碧的房间,见她缩在被子里,一双眼睛却瞪得圆圆的,直勾勾地盯着头顶的纱帐。

八贤王放心不下她,他坐在床沿,轻问:“怎么样了?还有哪里不舒服?”

画碧摇摇头,还未干透的长发像海藻一样在枕上散开,长睫轻颤,白嫩的皮肤里渐渐透出些红晕。八贤王静静地看着她,有些心疼,也有些失落:“你今晚这样子,是不是因为皇上给子音赐婚了?”

画碧没有说话。

八贤王等了一会儿,问:“画碧,你真的很爱慕子音,是吗?”

画碧露出惨淡的笑容:“我说过,他只是我要好的朋友。”

“那你为什么对子音的婚事这么难过?”八贤王有些不解。

“因为子音并不喜欢曦月郡主,他的婚事,是皇上强加给他的。”画碧越说越痛心:“为什么成了状元,反倒不能决定自己的命运了?皇上也是人,为什么他就可以随意地掌控别人的人生?”

八贤王双瞳急剧缩成针孔状,他厉声打断了她:“这些大逆不道之言,以后不许再说。”

画碧沉默了下去,心里沉重得厉害,她索性闭上了双眼。

过了一会,八贤王缓缓启齿,淡然地说道:“身在朝廷,总有许多身不由己。子音慢慢就会想通的,到时候他也就认命了。”

“王爷……”画碧睁开眼睛,神情清亮:“你也认命了吗?”

八贤王轻轻地说:“我的命,早就不是我自己的了。”

“那我,是不是也要做好认命的准备?”画碧凝神看着八贤王,语气有些害怕。

八贤王愁眉轻颦,他的眼神漆黑幽暗,宛如古井,深处即使有惊涛骇浪,到了井口却风平浪静,什么都看不出来。他露出一抹和风般的微笑:“有的时候,要顺着情势走。”

画碧诧异地盯着他。

“当你无法改变什么的时候,一定要先让自己冷静下来,顺着当时的情势走,就算很辛苦,也不可以停下来,因为只有往前走,才会有峰回路转的可能。”八贤王微笑着看着她,伸手替她拨开额前的湿发,目光是满是爱怜:“我还记得在军营里的时候,画碧对我说过,无论如何,都会守护自己想要的,我可是一直很欣赏那个对凡事都充满希望的画碧啊。”

画碧怔怔地看着他,目光中渐渐有了神采。

要么一开始就别陷进去,现在既然已经走上了这条路,就应该义无反顾地坚持到底……

八贤王见她精神恢复了许多,终于安心下来。他帮她掖好被角,起身笑道:“早点睡吧画碧,我先走了。”

在他告辞离去时,压抑已久的情感前所未有地占据了整颗心。赵德芳,他总是恰逢其时地出现在她身边,安慰她、保护她,只要和他在一起,不管多大的风雨,都能很平静很安心地面对。一瞬间,画碧终于无法克制,忽然不顾一切地掀开被子,也不管自己此时只穿着单薄的湖丝中衣,她跑上去,在他推门离开前,伸出双臂从背后圈住他的腰,脸颊紧紧贴在他的背上。

八贤王身子猛地一颤,霎时间整个人呆立住。

“明天,王爷如何惩罚我都好,只是现在,可不可以就这样……一会就够了……”她的声音轻颤,是请求,是小心,是期待。

画碧感觉到她说完这句话时,他微微地一怔,随后便稳如泰山地立在原地任由她依靠。就这么一会,让她放纵一会吧,忘了他有妻子,忘了他的身份,就这么……沉沦一次。

她青涩地抱着他,环在他腰间的手,织细轻柔,她靠在他背上,那种感觉就像蝶翼轻轻地刷过了柔软的花蕊,抑或是,清晨的露珠缓缓地滑过娇嫩的花瓣。

那个时候他整颗心都被她触动了,黑眸就在那一刻黑得更加纯粹。他知道她在哭,一瞬间好想转身拥抱她,可是……长久以来养成的定力让他终是克制住了那份冲动,手暗自松开又握紧,他内心挣扎掀起的波澜,是画碧根本无法想象。

他就这样静默着,几乎是屏住了呼吸,无声地安抚着身后的女子。

楼主 木叶知香  发布于 2015-05-26 15:39:00 +0800 CST  
才发现少包里说皇上二十五岁,历史上这时候刘太后已经死了,赵祯亲政,可是剧里太后依然如此健康这是要我编个什么病,也把太后在短时间内写死吗。。。

楼主 木叶知香  发布于 2015-05-26 21:40:00 +0800 CST  
明天(今天)毕业答辩,求攒人品求保佑哦才发现写了这么多字,还没把男女主角写到一起,是不是太拖沓了,各位觉得可以更进一步了吗

楼主 木叶知香  发布于 2015-05-27 00:19:00 +0800 CST  
夜风徐徐撩动着纱帐,一双红烛通明如炬地照耀着慈元宫。郭皇后只着薄薄的寝衣,丝滑锦被只盖到肩头,凝脂般的脸上还隐约可见承宠后透出的红润。她痴痴地望着身边的男子闭眼沉睡,一双美目却有些黯然。

除夕之夜如梦如幻,郭皇后到现在还有些回不过神来。皇上很久没有在慈元宫过夜,今日晚宴以后,他却异常兴致高昂地留宿在她身边。

是因为她聪明地帮他解决了心头之患吗?

除夕宴上她暗示侄女郭曦月和徐尚书的婚事,看似临时起意,其实她早已盘算好一切。徐尚书与那欧阳画师在进宫以前就交好,皇上提出给徐尚书赐婚后,曾有妃子在皇上面前说欧阳画师是不错的人选,那日她刚好在场,皇上当时的不悦之色,她看得一清二楚。

多年侍奉皇上的郭皇后,深知皇上心中所想,于是今晚她才适时地“成人之美”,撮合曦月与徐尚书。

郭皇后凝望着皇上舒坦的睡颜,回味着他温热的气息,只觉鼻头酸涩,心里说不清是苦还是甜。为了留住皇上,她竟不惜帮他争取另外一个女人,这是一种怎样的讽刺?


又一场大雪降临,不知怎的,自从子音的事情之后,画碧只觉这个冬天变得更冷了,衣服穿再多都不够暖和。沿着偏殿小道走着,冷风携着雪花稀稀疏疏地吹来,画碧紧裹了斗篷,瑟瑟发抖,不由地加快步伐。

迎面而来一个人,宝蓝色衣炔在风中清扬。

两人都远远地立在原地,相顾无言,彼此的神情都是那样的陌生。子音仿佛一夜之间成熟了许多,眸子间再没有扬州时的淳厚清亮,反倒难掩寂寞寥落。画碧心中发酸,唇齿微启,却不知该说什么。

子音看着她,心神也是满满的刺痛和无奈。他黯然地低下头,绕过她快步离去。

以前心情不好时,总是约了朋友出去疯玩一通,或是做件疯狂的事发泄下就好了。可是现在,她失去了这唯一的朋友,最郁闷的是发生这些难过的事情,她竟不知道该怪谁。

画碧只好将全部精力放在画画上,每天在画院一待就是一整天。偶尔皇上派人来传召,画碧总是借口推脱,反正能不去则不去。对于皇上,虽然她知道不能埋怨他什么,可是心里总有根刺,看见他时,脑海中就浮现出子音痛苦的神情,画碧不愿去想,便只好逃避。

“画碧姐姐,皇上说要看上回吩咐画院作的龙腾云海图,你给送去吧。”梁宇走进画碧的画房,说道。

画碧想了想,道:“崇政殿不是会派人过来取吗?”

“崇政殿是派人来了,不过是派来传话,要你去的。”梁宇见画碧又拒绝,无奈地摇摇头:“画碧姐姐,你都好几日不肯去见皇上了,我们帮你撒谎圆场多了,皇上也是会怀疑的。这次,你好歹去一下吧,要不然我真不知道该找什么借口说你不在了。”

画碧看了梁宇一眼,见他颇是为难的样子,虽不大情愿,还是叹息一声:“好吧。”


端着红绸包裹的画卷,画碧在太监的引路下来到崇政殿,一路上她低头不语,胸口闷得厉害。朱漆金顶的宫殿,庄严辉煌, 在画碧眼中却更像一座装潢华丽的监狱。

“启禀皇上,欧阳画师到了。”王公公轻声细语地说。

帘子内传出皇上淡然的声音:“进来。”

画碧强打起几分精神,恭敬地走了进去。殿内燃着熟悉的龙涎香,皇上依旧如往常一样埋首于案桌前。以前看皇上时只觉他笑如微风,眼光温和,年轻俊俏,甚至有点不像个皇帝,然而现在画碧终于知道,她看到的不过是表象而已,眼前这个人,是掌握着整个天下啊。

“卑职参见皇上,龙腾云海图送来了。”画碧端举着卷轴,下跪,声音刻板。

皇上抬头看了她一阵,没有发话。他不说话,画碧只好一直低头跪着。半晌,皇上才幽幽开口:“今天终于百忙之中抽空过来了?”

画碧听得出他语气带刺,却不想为此解释什么,管他如何怀疑,反正她有的是理由:“前些日子的确事多,疏忽之处,还望皇上赎罪。”

皇上盯着她,不知道在想什么,淡淡道:“起来吧。”

画碧将画呈到他桌上,退开两步:“那卑职就先告退了。”

“朕还未验画,谁许你离开了?”皇上瞪了她一眼。

“卑职并未参与龙腾云海图的绘制,恐怕不能与皇上细说一二。”画碧低声道:“不如卑职现在去请龚先生来?”

皇上不理画碧,兀自打开画卷,那副龙腾云海图属于长卷轴画,完全展开连龙案都不够放。这么长的画卷,皇上却只是粗略地浏览了几眼,眉头皱了起来,指着其中几处地方,不满地说:“这里怎么颜色这么淡……这里云海太密了,不好看……龙怎么画得一点神采都没有,龚仲书最近是不是偷懒了……还有这个……”

皇上顷刻之间就点出一大堆不满意的地方,弄得画碧莫名其妙,他看都没仔细看,根本就是在鸡蛋里挑骨头。

“这种画也敢拿来给朕交差?”皇上手指轻敲着画面,冷声质问道。

画碧也不知道皇上是哪根筋搭错了,好好的画为何要如此刁难,面上却不能表现出来,只好恭声道:“那卑职带回去请龚先生再改。”

“不用了,龚仲书是老花眼了。”皇上坐回蟠龙宝座,看着画碧,眼中闪过一抹狡黠的光:“朕要你来改。”

画碧震惊,心里顿时冒上一股火气,她暗自压抑着不悦,说道:“卑职才学浅陋,怕改不出皇上要的效果。”

皇上嘴边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改不出就慢慢改,一直改到朕满意为止。你不是很敬业吗?那朕要你来改也算你分内之事,难道你还要抗旨不成?”

画碧又是气恼又是莫名,可是他搬出皇帝的架子,她哪里还有拒绝的余地,只好抿了抿嘴,不情愿地答道:“卑职遵命。”

拿了画,正要走,皇上又叫住了她:“我是叫你在这里改,改完再走。”

“……”画碧深吸一口气。


崇政殿内一片静谧,皇上在上首看奏折,画碧侧殿内改画。皇上不时目光一转,悄悄地打量画碧几眼,她总是一身素淡衣裙,头上也只零星几点素净珠翠,一对点珠耳环小巧精致,衬得她的侧脸更加温婉清丽。

最喜欢她画画时的专心致志,那种遗世独立般的宁静,似乎不是这繁华宫殿中该有的。

虽然手段有些幼稚,但只要能留她在身边就好。皇上唇边笑影渐深,有喜欢,有得意,被她吸引的那双黑眸却越来越情深。原来他偶尔也会像个孩子一样,得到糖果,就喜不自胜,发自内心的满足、踏实。

八贤王走进崇政殿的时候正是下午,与皇上简单商议完政事后,他转身将要离开,却眼光一瞥,瞧见侧殿里坐着的女子,心头微微一动。他只看了一瞬,而她似乎并没注意到他来过,他不再多停留,神色如常地离开大殿。

坐在出宫的轿子上,脑海中不断浮现出她的脸,竟是感到丝丝莫名的在意。

已是黄昏,皇上看画碧只改了一半,说道:“好了,今晚带回去继续画,明早交给我。”

那一晚,画碧彻夜未眠,好不容易将画改完,第二天强打着精神呈到皇上面前,却听到他嫌弃地说:“这真是……改的什么乱七八糟的。”

画碧眼睛瞪得大大的,满脸不可思议。他这意思是还不满意吗?她可是辛苦了一宿啊。

皇上冷言道:“不行,朕要你重新画一幅。”

“啊?”画碧不禁脱口惊呼。龙腾云海图啊,这么长的一幅画,龚先生带着学生忙了好几天才完成,现在皇上竟然要她重新画?

“没听懂么?朕命你现在作龙腾云海图,画完再走。”皇上从画筒里抽出空白的卷轴,“啪”地拍在画碧面前,然后垂首继续看奏折。

画碧却站在那里,半晌没有动作。

皇上瞥了她一眼,见她绷着脸,硬生生收起了所有的委屈和气愤,拿起卷轴转身就走向侧殿,连遵旨都没说。她如此无礼,皇上心里却是半分责怪的意味都没有,反倒只有“诡计得逞”的松快。原来她生气起来就会瞪大了眼睛盯着你,咬着牙不说话,竟有几分可爱。

又是一宿通宵,到了第三天来到崇政殿时,画碧已经筋疲力尽。皇上看着她憔悴的脸色,却丝毫没有松口,仍然要她继续作画。

到了黄昏的时候,微黄的光芒斜斜地透过窗棂照射进来,落在身上有懒洋洋的温暖,刺在眼睛里带来浓浓的睡意。画碧实在困得撑不住了,一抬头发现皇上此刻并不在殿内,精神一松懈,就这样趴倒在桌子上睡去了,本想眯一会就好,却不料这一闭眼竟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床头的檀木地灯散发着悠然而昏惑的光芒,香炉里燃着幽淡的龙延香。眼前是一片明黄纱帐,梁柱上雕画着蛟龙腾跃,甚至有点晃眼。画碧疑惑了一阵,忽地脑子里劈过一道闪电,她猛然坐起,身上金龙纹绣锦被滑落下来,她的衣裳倒是依旧整齐。

怎么会……她怎么会睡在龙床之上……

刚才她竟然睡得那么死吗,那后来呢?画碧吓得几乎是从床上滚下来,她一看窗外夜色已深,心已经凉到彻底了。

“醒了?”皇上推门而入,又自然地合上房门。

画碧赶忙跪倒,极力克制着颤抖的声音,道:“卑职该死,卑职,卑职刚才竟然睡着了……”她结巴半天,不知该如何解释身处皇帝的内室。

皇上不以为然地笑了笑:“朕知道啊,要不然怎会让你在朕的寝殿内休息?”

画碧羞愧地说:“皇上,卑职僭越了……”

“是朕抱你进来的,哪里是僭越?”皇上走进画碧,伸手想拉她起来。

皇上如此轻佻的话,让画碧猛然不知所措了,脸上一阵燥热,她忙退了几步与他拉开距离,头低得几乎贴到胸口:“谢,谢皇上,那皇上休息,卑职先走了。”

“这时候宫门早下钥了,你出不去的。”皇上好笑地说。

画碧脱口道:“那卑职回画院。”也不等皇上说话,她抬腿就往外跑。

皇上转身,邪谑地笑起来:“你大半夜地从朕的寝宫出去,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朕把你怎么了。”

皇上这番话差点没让画碧一口血吐出来,她不知道自己脸红成什么样了,耳边只能听到自己心砰砰直跳。画碧咬了咬牙,她受不了皇上这种阴一阵阳一阵的耍弄了,忍不住认输道:“皇上,是不是画碧哪里做错了?你,你直说吧。”

“你真的想知道?”皇上走近她,眉头轻轻一挑,笑道。

画碧低头不语。

皇上伸手抬起画碧的下巴,他的手指触上来,画碧触电般躲开,他微微一用力,就让画碧躲无可躲,只能乖乖由他拖着她的脸,直视他那双温柔认真的眼:“那好,朕告诉你,以后不许再躲着朕!”

画碧一怔,瞳孔瞬间放大。他再次诡黠地笑起来:“否则,朕就每天让你画画,你休想再走出崇政殿。”


皇上放开画碧,她站在原地惊魂未定,他却一甩手走出寝宫,笑道:“朕今晚得熬夜看奏折,你要睡够了过来替朕研磨吧。”

楼主 木叶知香  发布于 2015-05-28 00:42:00 +0800 CST  

楼主:木叶知香

字数:295032

发表时间:2015-03-29 09:08: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8-12-28 09:09:34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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