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灰想要揉揉发痛的膝盖，却始终记不起解定身术的术法。
小屋内，灯火通明，欢笑声一阵阵传来。
言灰咬牙，心里开始计划怎么向罚他跪地的言雅报复……
他要第一时间把言雅的踪迹告诉那个东海八公主，哦，还要告诉那些数不清的言雅的爱慕者们……
嗯，要长期向她们提供言雅的动向，要争取做到言雅前脚刚走，这群娘子军们后脚就到。
想来她们会感激他的。
似乎还不够，还得让言雅再狼狈一点才好。
让他想想，言雅还讨厌什么怕什么，全部招呼过去才算解气……
正在言灰苦思冥想之际，被人遗忘的小院，又迎来了一个访客。
是位不速之客。
“嘻嘻嘻，真窝囊，被罚跪了……”陌生小女孩的声音，银铃一般清脆。
那声音里幸灾乐祸的成分，言灰一分不差的听了出来。于是言家的十一殿下陡然怒了。
想回嘴，才发现他身上还被下了一个禁声咒，憋红了脸，一句话也讲不出来。
他看到，有一个同他差不多年龄的小姑娘，踏着月色，轻轻的走到了他的身前。
他有些狼狈的跪着，这个小姑娘就在他身前立定。
立定后，小姑娘在月色中笑的眉眼弯弯，摸摸言灰的小脑袋占便宜：“哎呀，你是不是很崇拜我，想要拜我当老大，所以才这么恭敬的跪我？”
“……”言灰苦于不能讲话不能动，一双大眼睛恶狠狠的瞪着眼前这个陌生的小姑娘。
忽然，喉头一松，言灰发现他的禁声咒被解了。
小姑娘瞧着他，嘚瑟的笑了：“嘻嘻，禁声咒都不会解，笨蛋。不过你既然这么诚心诚意的跪了我拜我做老大，我就勉为其难的帮你解了吧。”
“谁认你做老大了！你是谁啊！！！有种解了我的定身术，咱们打一架比划比划！！！”言灰怒吼。
小姑娘的脸色有一瞬间的不自然，咳了一声：“先前，先前师傅授课之时，我打了一个瞌睡，没听到解法……”
言灰：“……”
原来也是个半吊子。
屋内，谈笑风生的言雅用于记起了屋外跪着的言灰。
他离开席位，准备推门而出。
小院内，看着那道快要推门而出的修长身影，小姑娘也顾不上再去同言灰瞎扯，只留下一句“言灰，我是青丘陌夭，记得我吗？明天你来帝都的长和酒楼找我，我有事同你说！”便匆匆走了。
陌夭？
那不是青丘国唯一一个孙字辈的宝贝疙瘩吗？怎么来了人世？
而且……他们不熟吧……
记得两百岁那年，青丘国的帝君，也就是陌夭的爷爷大寿，言书带着他去青丘赴宴，倒的确和这个小丫头见过几面。
记忆里，这可是个比他还要再人小鬼大嚣张跋扈的丫头啊……
她找他？他到底是去呢，还是不去？

言雅推门而出之时，正好看到了言灰皱着小眉毛一派纠结的模样。
言雅很惊讶，他还以为他会见到言灰因为意淫着成功报复他而笑的傻逼又淫荡的表情。
解了言灰身上的禁术，言雅唤他进屋。
言灰回过神，哼了一声，想要起身，无奈跪的太久两腿发酸发痛，还没站起来，就嘭的一声摔了个五底投地。
言雅正好站在他不远处，笑的乐不可支：“灰灰呐，解你的咒不过举手之劳，你不必行如此大礼，区区不敢当啊不敢当……”
“……”你滚！
言灰抹泪。
————————
翌日。
白泽昨夜回了王宫，邻居们也都在饭后三三两两的散了。
言雅一早便兴冲冲的协同长存夏意去帝都闲逛。
小丫头说要给这个房子取个名字，言平大笔一挥就写了一个“红尘居”，然后和小丫头出门去找专门的匠人打造牌匾。
言灰一个人在家，很是无趣。
日落西山之时，他用于记起了他还有个约要赴。
反正闲来无事，言灰想了想，他就勉为其难的出门吧。
一路上问了许许多多的大妈大嫂，被无数人揉捏了脸蛋说这娃娃长的怎么就这么可心这么讨人喜欢呢，言灰终于找到了长和酒楼。
长和酒楼里面很热闹。
有一个俊郎非凡的少年，苦着脸就差跪在酒楼里一个可爱耀眼的小姑娘面前了，他道：“殿……小姐，算是陌炎求您了，跟陌炎回去吧，外面太危险了，您还小，等再大些了咱们再出来好不好？”
小姑娘大眼睛只盯着人来人往的大门口，不耐烦的冲着陌炎摆手，道：“你烦不烦啊陌炎，别跟着我了，爷爷叔叔伯伯们都去赴蟠桃宴了，你跟着去不好么？干什么非跟着我……”
陌炎有苦说不出。
五百年一次的蟠桃宴他容易吗，等了五百年盼了五百年好不容易等到了，他也修到了去九重天的资格，兴致勃勃的准备了好几个月准备好好去天上见见世面，哪里知道这位小姑奶奶一时兴起偏偏要去那个一重天的什么破学堂学艺。
学艺就学艺吧，那个破学堂本事没多少，偏偏架子大的很，非得要去念书的仙童们，从人世一步一步走进西荒，从不周山的入口进入一重天以显示诚意。
他们帝君不放心，派他出来保护着这个宝贝疙瘩。
陌炎便是心里有千百个不愿也不敢说一声不啊。
哎，只能再等五百年。
“你怎么才来！”陌炎一个走神，再回过神来一看，被吓得魂不附体。
乖乖喂，那位小祖宗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飞奔出去，怒气冲冲的拽住了一个同她差不多高的男娃娃。
陌炎一眼便能够看出那娃娃周身萦绕着仙气，那仙气之精纯，丝毫不逊于他们家的这位宝贝殿下。
显然也是哪家出生高贵受着百般宠爱长大的混世魔王。

他家殿下对着这位男娃娃发脾气，只怕讨不得什么好。
果然……
那位玉娃娃一般的男孩子，在被碰到的一瞬间就条件反射的甩开来人，他们家的宝贝殿下下盘不稳眼看着就要摔倒。
“砰。”
陌炎很及时的倒在了陌夭身下当了垫背，不顾疼痛和丢脸松了一口气。
乖乖喂，这小祖宗可是摔不得的。
倒在陌炎身上的小姑娘可不是个安分的，只见她立马从陌炎身上跳起来，两只水灵灵的大眼睛里装满了愤怒。
陌炎正想开口道“殿下这里是人间啊不可乱来……”，谁知，陌夭深呼吸一口，居然很自觉的收敛了眼里的怒气，还冲那个摔了她的男孩子展开了一个笑脸。
“你终于来了，再不来，我可要去找你了。”
陌炎有些艰难的从地上爬起来，瞪大眼睛看着眼前这个笑的一团和气的小姑娘，心想这还是不是他们青丘的那只跋扈狐狸了？别他一开始就跟错了人了。
言灰望着眼前这个笑的比要烤鸡肉吃时的夏意还要谄媚的小姑娘，背脊莫名的发凉。
“你，你找我有什么事情？”
陌夭笑的越发谄媚了，一双大眼睛弯成两月牙：“我们，一起去一重天的太古学堂报道可好？”
太古……学堂？
那不是只有地仙的后代才会去报道的地方吗？
“那里有什么可去的……”言灰撇嘴。
陌夭一把牵过言灰的小手，说：“你跟我上楼，我跟你说。”
然后趁着言灰还没有反应过来，几步跑上楼去。
言灰被动的跟在后面。
陌炎苦着脸亦跟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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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古学堂原来是太古时期就建立的。
只不过那时候，这个学堂还不叫太古学堂，甚至还不是个学堂，也不是建立在九重天上的。
当时，神族和魔族还没有像如今一般水火不容，当初虽然已经有了神魔之分，差别却并不明显，两族之间关系还算友好。
当时守护南荒帝神朱雀已经战死洪荒之战，南荒神魔混居，虽然乱了一些，但是神魔两族也还算相安无事。
渐渐的，相处久了，便有神族和魔族相互切磋相互学习的情况出现。日子再久了一些，喜欢相互切磋学习的神族魔族多了起来，便聚到了一起，搭了一间简陋的屋子，当做是固定的据点了。
这间屋子，当时的人叫它“生死居”。
咳，神魔之间的切磋，从来都是动真格的，你若死在这“切磋”之下，也只能怪你技不如人。
这是大家都知道的规矩。
也都乐的遵守。
听说当初，夏伐也在这里呆过很长的一段时间。
后来，太古之战爆发，神魔之间的嫌隙变如同一道忽然裂开的巨大地沟，神魔之间的关系剑拔弩张。
那一战，神族大败魔族。
夏伐攻下了南荒，南荒再次成为了只属于神族的领地。

生死居也在战火里被毁的干干净净。
魔族对这个曾经于神族共同生活过的回忆表示不屑。
九重天上的一班老古董们却因为夏伐呆过的缘故，觉得那生死居不能就这么在战火里消失了。
于是上表请奏天帝，恳请在天界开个生死居，以纪念此次战争的胜利，并且借此来促进神族的好学之风。
天帝一合计，觉得甚好，只是觉得生死居这个名字太过血腥了些，得换一个。
于是生死居就成了如今的太古学堂，开在天界的一重天上，与不周山相通。
“唔，这么说来，这太古学堂还大有来头？为什么我从来没有听言书提起过？”
陌夭用一种看蠢蛋的眼神看言灰，道：“天上那班老古董请到学堂的师傅，能教你什么？你身边已经有了这样一帮法术高超的上神了，他们自然能够教你最好的，去了学堂，保不准还被耽误了。”
言灰黑线，说“既然这样，你还干什么去？青丘不比一重天更好？”
陌夭闻言激动的一拍桌子，慷慨激昂道：“那可是因为夏伐帝神才兴建的学堂啊！我听说，那里的藏书阁藏着六合八荒最全的，关于夏伐帝神的各种传记战史和野史！！！！”
“……”言灰沉默了。
又是一个夏伐的疯狂崇拜者。
作孽啊，这才一个小娃娃啊。
“可是，夏伐都已经死了一万三百年了。”言灰泼冷水。
“不可能！”小小的姑娘双手握拳，眼神坚定道：“夏伐帝神是谁啊！他可是在逐鹿之战大败蚩尤，取其脊梁锻成蚩尤戟的战神，他可是在朱雀帝神战死之后夺回南荒的大英雄！他可是在神魔之战中身着九天玄甲凭一人之力抵抗三万魔军的超级无敌大传奇！他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死了！”
“……”
“我相信，他一定只是因为受了太重的伤，在什么地方沉睡了过去。他这样的大英雄，怎么可能这么容易死！我要去一重天的太古学堂找一切有关夏伐帝神的传记，我要找到他！”
“你找他做什么？”
小丫头闻言，蓦然红了脸，说：“我这么崇拜他，当然想要嫁给他！夏伐帝神，他…他是我的梦中情人！”
话音落地，陌夭大眼睛里透露出了坚定到让言灰抖了三抖的光来。
娘喂，这才没有桌子高的小娃娃，就知道什么叫做梦中情人了。
夏伐纵然是厉害些，可是就当真这般有魅力吗？这都作古一万年了，还有不开眼的小娃娃被他流传下来的故事折服。
言书也是。
虽然没有如同陌夭这样狂热而又激昂的表达过她对夏伐的爱慕，但是同穴山那一书房的关于夏伐的传记野史可骗不了人。
言书一般一进去就能呆上一整天。
若是出门，还能再带回来一大摞。
言灰最讨厌言书看那些书看的入神，听不到他的声音的模样。

『十一』
看着自家殿下一提到夏伐帝神就热血沸腾的样子，陌炎泪流满面。
个死孩子，太丢人了。
“你为了夏伐而去，我干什么陪你……”言灰道。
陌夭嘿嘿嘿的笑了，说：“五十年前，你家九哥来青丘找我的小叔叔喝酒，我偶尔听到他说，他们家小十一气魄大着呢，一直嚷嚷着要超越夏伐帝神立下的功绩……”
言灰嘴角抽搐，言雅怎么可能这么温情的叫他。
他应该这样说的才对——
“我家书书捡来的那条丑巴蛇，皮色丑也就罢了，脑子居然也不好使，大约是没见过世面的缘故，一直嚷嚷着要超越夏伐……”
不要怀疑，言雅完全有可能这么说。
看来透露言雅行踪的计划刻不容缓了，想来夫诸陪着熬情巴巴等在同穴山也是很可怜的。
“唔……我想超越夏伐，又不是说就一定要研究他……”
“你不是经常想要出西荒看看吗！”陌夭急了，道：“我虽然没有去一重天看过，但是想来那学堂里都是些与我们年龄相仿的孩子，应该会比你待在西荒的时候有趣的多！而且出了西荒，你想要去哪里谁管得了你？！”
陌夭压低了声音，用陌炎听不到的声音告诉言灰：“我打听过了，那里的夫子都很好欺负，到时候我们可以翘课，他们不敢说的。”
“真的？”言灰有些心动了。
他活了三百年，最想要的就是可以不受约束的周游六合八荒。
“骗你干什么！你跟我去吗？！”陌夭问。
可以不受约束的游历六合八荒……
“去！”言灰一咬牙就同意了。
言书对他的要求很少有反驳的时候，他要去学堂问题应该不大。
“陌炎你看到了吧！有人陪我去了，你快去告诉爷爷，我找到了跟我一样的同伴，同意跟我一起去太古学堂念书了！！”陌夭手舞足蹈，推搡着陌炎，催促道，“你快去告诉爷爷，要他别忘了当初答应我的！”
“……”原来她这样急切的说服他去学堂，是因为如果没有同伴她就去不了学堂寻不了关于夏伐的传记。
这个小算盘打的噼里啪啦响的丫头。
“小殿下，帝君吩咐了，陌炎片刻不得离开你……”陌炎眼睛有些为难，片刻后眼眸大亮，道：“不如，小殿下您同我一起上九重天同帝君当面说说？”
这厮，还是不忘去九重天。
“不去！”小丫头拒绝，斩钉截铁的，“你折一只纸鹤给爷爷送信就好了，何必亲自过去，我发现人世有好多新奇玩意，可比九重天有意思多了……”
陌炎哭倒在房间里。
他的蟠桃啊……他的九重宫阙啊……他的天帝天后以及无数金光闪闪仙气腾腾的上神上仙真君们啊……
“我得回去了，这件事还得同家里的说一说才是。”言灰准备告辞，彬彬有礼的样子。

“你快去快回，我就在帝都等你！”陌夭很兴奋。
言灰点点头。
两个年龄相仿的小鬼头就这样达成了某种默契。
————————————
言灰回去的时候，已经是日落夕阳的时候，小院门口已经挂上了“红尘居”的牌匾。
言平坐在小院的石凳上，看着那个叫做林夕的小丫头。
小丫头正努力踮脚在一树晚梅前伸手够着，好容易摘下一枝，褐的枝丫红的花瓣，犹沾着水汽煞是娇艳。她望着梅花，咧开嘴笑了，颠颠跑过去递给了言平。
言平接过，冷清的眼里也缀了些笑意。
“七哥……”言灰同言平打了一声招呼，言平淡淡应了一声。
言灰抖了抖，然后便风一样溜了。
言平对小丫头温柔，对待旁的人，可是依旧冷厉的很。
言雅长存夏意尚未归。
言灰想着，既然已经答应了陌夭要去一重天，她还等着他，那么他得尽快去跟言书提一提这件事才是。
等下长存回来，他忽悠忽悠这位大爷，让他带他上九重天去。
没多久，长存便回来了，和他一同出门的言雅夏意没有回来。
长存大爷的眉眼间有不胜唏嘘的表情。
“长存，言雅呢？夏意呢？”言灰问。
“唉！”长存一声长叹，很悲痛的模样，眼里的那种幸灾乐祸的笑意却是怎么也收不起来。
“……”，这是发生了什么？
难道……
长存一把拍上言灰的小肩膀，道：“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我从来不知道如今后辈的神女们竟都彪悍成了这个模样，方才有个绿衣服的姑娘，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拦住了我们的路，大爷还以为是大爷我什么时候招惹来的桃花债，谁知道她居然是冲着小雅儿来的。小雅儿被那姑娘吓得脸儿都白了，顾不上跟我打一声招呼就爬上云头去了九重天……哎呀呀，那姑娘委实彪悍，委实彪悍，竟然就跟着去了。人间有个词是怎么说的……巾帼不让须眉啊……”
言灰虽然忘了巾帼不让须眉什么意思，但是隐约记得不是这样子用的……
“那，那绿衣服的神女，可是东海来的？”
“哎？你也知道？”长存惊讶，“小雅儿是不是把她吃干抹净然后拍拍屁股走了？啧啧，小雅儿太没经验，桃花债这种东西，若是要招惹，就得做好清理干净的准备，他这样不行呐，我得找个时间教他一教。”
这很值得骄傲吗？瞧长存那一副要传授绝世神功的模样……
不过，言灰有些挫败的叹了一口气。
他小瞧熬情了，熬情居然自己找到了言雅，那他就不用通风报信了……
不解气啊！让他想想还有没有别的，爱慕言雅的神女……”
长存大爷望着言灰一抖：“你怎么笑成这样了……”

“啊？”言灰收敛了脸上狰狞的笑容，咳了一声。
一时没控制住。
“长存，既然言雅夏意都去了九重天，我们也去好不好？”言灰提议。
这么久不见言书，他也有些想念言书了。

“小娃娃，你想去九重天？”长存看着言灰，眸色深沉，“也好，大爷带你去。不过在这之前，我们先去西荒。”
“去西荒做什么？”
“那个绿衣服的熬情追小雅儿的时候还不忘带来了夫诸的口信，说西荒最近丢了十一殿下，夫诸他终日惶恐，惴惴难安，不日便瘦了一圈，形容枯槁，悲惨的很啊……”长存唏嘘。
言灰：“……”
夫诸真能扯。
不就是想要赶走熬情吗，有必要这样装？还拿他当做借口。
“那便先回西荒吧。”言灰觉得虽然夫诸装的夸张了一些，但是他还是得回去跟夫诸打个招呼……
说走就走，长存领着言灰，同白泽言平和小丫头告了别，风风火火腾着云头回了西荒。
“夫诸！我回来了！！”言灰一脚踹开夫诸房门。
⊙▽⊙惊呆了。
“啊———————！！！！！！”女孩子的尖叫划破同穴山天际。
长存探头一看，连忙捂住言灰的眼睛把他拉走，喃喃念叨着：“非礼勿看非礼勿看……夫诸，你继续，继续……”
屋内，夫诸不知是怒是气，一张儒雅俊脸脸色阴侧侧的。
非礼勿看你家令堂啊！
他怎么了？不就屋里多了一个小姑娘？不就他不小心被小姑娘压倒啃了几口嘴巴？他们衣服都没有乱，非礼勿看你妹夫啊！
言灰也学着长存，念道：“非礼勿看非礼勿看……”
夫诸脸色更加难看了，一把推开身上脸色绯红的女孩，翻身下床，脸上平时的儒雅的笑容已经消失，冷冷道：“闹够没有？”
那姑娘小脸稚气未脱，可怜巴巴的望着夫诸：“上神……”
“这种事情我不希望再有下次，没事不要再随便上同穴山。”
“上神……”小姑娘鼻子一酸，大眼睛蒙上了一层泪。
夫诸大步离开，看也不看她一眼。
小姑娘眼泪忍了又忍，终于在夫诸砰一声摔上门的时候哇一声哭了出来。
上神似乎真的生气了。
四千年前夫诸救了这丫头一命，那之后她就一直想要报恩。在她还是一只小麋鹿的时候，就巴巴跑来了同穴山，在山脚下安居下来，因为听说夫诸上神住在同穴山上。
她娘亲告诉她，受人之恩，可以根据恩情大小选择不同的报恩方法，最大的恩情，便是以身相许来报恩也不过分。
她觉得夫诸对她是救命大恩，那便应该还以最大的报恩方式。
今日好不容易成年化了人形，她巴巴跑来见夫诸，结果居然……被凶了。
娘亲骗人，娘亲明明说，她是近万年来麋鹿仙族出落得最好看的丫头，肯定会迷死一大帮男神仙。
她分明被讨厌了……
————————
夫诸还没有靠近长存和言灰，就听到了言灰的长吁短叹和长存的喋喋不休。

言灰说：“熬情还说夫诸因为担心我，担心的茶不思饭不想形容枯槁颜色憔悴，我怎么觉得他过得滋润的很。”
长存说：“六合八荒，随便哪个神仙提起夫诸上神，也少不得要夸赞一句夫诸上神严谨自律，是个不落红尘遗世独立冰清玉洁的上神，果然遗世，果然独立……大爷我好生羡慕……”
夫诸牙齿咬的咯吱咯吱响。
“哇，夫诸你来了！”言灰夸张瞪大了眼睛，仿佛才看到夫诸一样。
长存更加夸张，后退了两步，一副偷说人家坏话被抓到的难为情模样。
“闹够没有！”
同穴山都颤了一颤，惊起无数飞鸟。
——————————————
好不容易安抚了炸毛的夫诸，长存神神叨叨的拉着夫诸咬了一阵子耳朵，然后夫诸神色莫辩的瞧了一眼言灰，点了点头。
言灰有些莫名其妙。
长存却已经笑嘻嘻的架着言灰腾上了云头，道：“大爷已经同夫诸谈妥了，咱们这就去九重天。”

『十二』
蟠桃宴明日便要正式开宴。
九重天上满目望去都是腾云驾雾的仙人，仙气腾腾复腾腾，难得的一改平日里冷清肃穆的模样，热闹极了。
仙人们驾着云头漫漫而游，时不时还交头接耳，竟然都是一脸兴奋的八卦之色。
言书从忘尘殿领着睡眼惺忪的桑柔，驾云往自己的小院去喝茶。
桑柔这丫头近来不知为什么特别嗜睡，睡了三百年还嫌不够，一得了空就倒床睡觉。
言书担心她会睡傻了，便每日都去忘尘殿从床上把她挖起来。好吧，她承认九重天上太过无趣了，也只能去忘尘殿逗逗桑柔找乐子。
桑柔每每被她叫醒，都是一副怒极了了模样，但是一见到是言书，便没了脾气，哪怕最近她已经被言书逼着喝茶喝到快要吐了。
桑柔这丫头，很是尊重言书这个什么都没有教过她的师傅。
言书甚满意。
一路腾云驾雾，不停传来八卦之声，师傅二人四只耳朵忙碌的很，听的津津有味。
有声音传来：“某星君，你可听说了，西荒那九殿下躲东海那八公主，都躲上了九重天了。那东海八公主现今正满天宫找西荒九殿下……”
“可不是，那八公主可是个烈性子，一来便弄出了这么大的动静，也不晓得那九殿下怎么负了她了……哎，作孽哦。”
“你们可是说东海那八公主？”有第三个白发飘飘的仙人插入了谈话，道：“东海近日来高调的很呢，那东海龙太子熬凉可是近万年来风头最盛的年轻神仙了，前些日子方平定了东海之滨蛟龙族的叛乱，天帝高兴的很，在凌霄宝殿上召他前来，本欲将天族四公主许配给他，这本是天大的恩典，谁知这东海龙太子硬是给拒了。”
“哎呀呀，这可算是赐婚了，那熬凉胆子忒肥，居然连天帝赐婚也敢拒。”
“可不是吗？据那龙太子说，他已经娶妻了，还答应那女子，此生只取一妻。这不，孩子都五百余岁了，取名叫做熬还恩。”
“熬还恩？莫不是熬凉太子欠了谁家神女一个大人情，这才把自己一辈子搭进去的？瞧着名字取得。”
“谁知道，若真的如此，熬凉倒也算是一条汉子，重诺重情。只是，忒可怜了些。那熬凉太子我见过几面，身姿挺拔剑眉星目，可是铁骨铮铮的男儿，也不晓得把自己赔给了哪个神女，若是个无貌无德的，可真是呜呼哀哉了。”
“我看也不尽然，凌霄宝殿之上，熬凉太子对天帝说，若真的想要犒赏他，还请天帝帮他找找他的这个发妻。听闻五百年前，这位神女便失踪了，熬凉太子找了五百年不得，很是伤情呢。可怜那位东海龙太孙，从小便没有母亲相伴……”
“这么说来，或许还是熬凉太子对那神女动了心？”

“谁晓得呢，他们这些神祈的情爱，全凭那一块寻不到踪迹的姻缘石来演化，无常的很呢。你可听闻了，最近那女魃神女，疯魔了一般在凡世仙境穿梭游荡，非说她感受到了夏伐帝神的气息，夏伐帝神还活着，要去找他。可这女魃神女早在对抗那魔神蚩尤的逐鹿之战中被伤了根本，一身神力不受控制，再也上不得九重天不说，便是那制造大旱的本事也无法收回，她走到哪里，哪里便连年大旱，民不聊生。前些日子还去了西荒，旱死了西荒许许多多的花草树木，就在方才，西荒的夫诸上神一怒之下一张折子递上了九重天，天帝已经派遣天兵天将下界，将女魃神女请回了赤水北岸，还派专人看守，说是不许她再踏出赤水北岸半步。”
“唉，这事我也听闻了。女魃神女同夏伐帝神结识于洪荒时期，曾经也一度并肩作战，为大败蚩尤立下了汗马功劳，却是伤了自身，天道待她当真不公。她与夏伐帝神想来情谊也深厚的很，生出些爱慕之心也没什么奇怪的……”
“夏伐帝神对待女魃神女倒没显出多少亲厚来，本星君听闻夏伐帝神仙逝之后，青丘那位主神，九尾天狐且瑶不也再没有现世过？只怕是追随帝神而去了，若说爱慕，只怕且瑶上神也不比那女魃神女少……”
“莫乱说，老道听闻，夏伐帝神曾经有一个小跟班，名唤姜卿，生的是唇红齿白眉清目秀，夏伐帝神待他比对待别的神女亲近多了……”
“可那姜卿可是个男儿身……”
“断袖之好在仙人里难道还少见？”
……
听了一路八卦，在一个拐角处，喋喋讲着八卦的仙人们折了一个方向飞远了。
言书望着他们离去的背景，目光颇为不舍。
她正听到兴头上呢。
身侧的桑柔显然也是意犹未尽。
回味了良久，这对不像样的师徒对视一眼，当师傅的道：“咳，九重天上的仙人近万年来，越发的清闲了，竟然将别人家的是非打听的这般清楚。”
当徒弟的低眉垂目，痛心疾首的附和：“师傅说的是，这当真是仙风日下，同为仙友，怎么可以这般编排仙友！有道是，仙人何苦为难仙人……”
……
咳，也不知道方才恨不得把耳朵贴到别人身上的两个神仙是谁……
只是……
桑柔看看一脸平静的言书，总觉得，她们两个似乎遗漏了什么话题。

言书点点头，显然桑柔说的话很符合她的心意。
“这么说来，九哥也到了九重天了，我过会得去见他一见，也好问问灰灰在西荒听不听话。熬凉太子也来赴宴了，我还欠着他一个大人情，等会也得去拜访拜访他。柔柔，你便随我同去吧。”
桑柔苦下脸，道：“师傅，我能不能去你的院子喝茶不出门？”
“不能，你若自己待在院子里，准又睡了过去了。”言书拒绝。
“师傅，我困啊……”桑柔猩红着眼，一脸精神不济的模样。
“你日日睡，怎么还就这般没精神？”言书奇了，仔仔细细的看了桑柔，纠结，“你不会被公狐狸精吸阴补阳了吧？”
桑柔甩开言书捧着她脸的手，愤怒了：“九重天上哪来的公狐狸精！”
“咳，这不挺精神的吗，嗓门这般大。”言书笑的狭促。

说话间，已经到了到了言书的小院。
天后原本给言书准备的住处是个金碧辉煌的宫殿，言书住不惯，挑了这处院子。
这个小院是个十分幽静的场所，一般仙人都不记得还有这么一处地方。
小院很虽小但也不算破败，院里院外长满了修竹，言书觉得这样衬得她非常的高雅有情操。
竹可是顶有骨气的植物，人间的文人们就爱一个劲的歌颂它。
言书有个怪脾气，不爱花。
住处若一定要种花，那便只能是那黄华赤食的沙棠。
不然就只要不开花的草木。
此时，小院内的那几株竹子旁，有一个身影挺挺而立，看过去竟然比竹子还要挺拔。
“樵苏？”言书唤他，有些不确定。
毕竟樵苏已经不回天界万年之久了。
当今天帝风流，除了天后之外，还纳了不少天妃，子嗣众多。
天后却只诞下了一子，便是樵苏。
樵苏在一众兄弟中排行老四，身份却是最尊贵的。
咳，天后娘娘为天界之母，治理后宫很有一套，地位那是绝对的超然。
不过天后娘娘心里一直有一道坎过不去。
天帝立的太子，是老大，不是樵苏。
樵苏淡泊，觉得大哥能力也强年岁也长，在那个位置坐着很好。
天后娘娘不然，她说樵儿你是嫡出的龙子，也是众多兄弟里最有成就的，这太子之位，非你不可。
樵苏说，同为手足，谁当太子都一样的。大哥聪明仁厚，比我更合适。
天后娘娘恨铁不成钢，对他说，你就是当也得当，不当也得当，他日老大若真的继位，你只能找个下界的小地方当个水君了你可知道？！我的儿子这般出色，怎么可以去那些小地方受委屈！
樵苏说，母君，当水君也挺好的，多自在……
天后娘娘闻言气的浑身颤抖，一个耳光打在樵苏脸上对他说，你，你如果一直这般不懂事，便不要再来见我。

然后樵苏低眉敛目，道了一声孩儿知道了，就离开了。
天后娘娘还以为樵苏终于懂了，正欣慰着，第二日就听到了自家儿子的屋里空了的消息。
那时正是神魔之战前夕，算算也是一万三百多年前的事情了。
当初樵苏肿着半边俊脸腆着笑，背了个包裹来西荒借住，不甚在意的同言雅言书讲了事情的起因经过结果。
言氏兄妹听完后唏嘘的很，非常感谢他们的爹爹只娶了阿娘一个，保障了他们童年乃至青少年时期的幸福快乐。
樵苏和言氏的双生兄妹关系极好，他与言书有婚约之时，当今的天帝还不是天帝，还是东海水君。
当今天帝是太古之战后才成了天帝。
所以说，天龙海龙本是一家。
言书言雅和樵苏相识于太古之战前，那时候樵苏还是条在烂泥里打滚都乐呵呵的乡下小海龙。

想当初，樵苏是一条多么质朴纯情单纯傻帽……啊不，单纯可爱的小海龙啊！！
可是，自从他上了九重天，一切都变了！
不知何时起，他们三个聚到一起时，角色都对调了。
从前都是言家兄妹欺负樵苏樵苏还傻乐，后来慢慢的，变成了樵苏施施然坐下，抿一口茶，说一句话，就把言家兄妹耍的团团转，言氏兄妹偏偏还报复不到他。
自此，九重天在言家兄妹眼里成了吃人不吐骨头的炼狱。
你把我家傻帽，哦不，我家单纯的樵苏还回来！！！
咳，扯远了。
话说，言书看着立在小院里的人影，叫了一声樵苏。
然后那修长挺拔的身影就转过身来，俊郎的眉目里含着笑：“卿卿，柔儿。”
还真是樵苏。
“四表哥……”桑柔笑眯眯的回他一声。
“真的是你！”言书惊喜之后自然又回想起了当初樵苏离开的原因，又问，“你去见过你母君了没？”
樵苏闻言，敛了笑，揉了揉眉心，道：“母君她弄出这么大的阵仗，无非是想逼我回来。明日便是蟠桃宴了，我若再不来，母君她就要失了面子。我又怎么能不来。我刚从瑶池处来，方才气的她砸坏了好几套琉璃夜光杯。”
言书拍拍樵苏肩膀，表同情。
他们西荒，那是一众兄妹你推我让唯恐自己当了帝君被束缚了自由。到了九重天上，倒是颠了一个个子。
“万余年没见，不提这些了。卿卿，跟我走，我有份大礼要送你们西荒，到时候可别太感谢我。”樵苏非常自然的牵起了言书的手，两手交握，樵苏冰冷，言书温暖，冷暖交融。
桑柔早已经偷偷溜去了言书房里睡觉，小院里空无一人。
忽然，平地乍起一道惊雷。
“挪开你的猪爪子！！！！”
樵苏楞，心想，谁是猪爪子？
言书抖，心想，这声音怎么这么耳熟？
齐齐转头，只见一个玉娃娃一般精致好看，头戴护额的小男孩，双眼燃烧着熊熊的……类似于把别人捉奸在床的怒火，凶狠的盯着两人交握的双手。
“挪开挪开挪开！！！”他几步冲上去甩开樵苏的大手，把言书护在了自己身后，明明还没有樵苏腰高，偏偏那气势很要吞了樵苏似的。
樵苏……
言书……
“你不带我上九重天就是因为他吗！”言灰转头对着言书大问，声音里却透出了些委屈和害怕，“你是不是要嫁人了，不管我了！”
“灰灰，你，你怎么来了？”
“你不想我来吗？因为你要谈情说爱吗……”言灰低下了声音，大眼睛里蓄满了眼泪，水汪汪的。
言书看的心口一抽，疼了。
蹲下身子轻轻抱住了耍小脾气的小娃娃，言书哄道：“不是的灰灰，我不会不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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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言灰大眼睛泪汪汪的，被言书拥进温暖的怀里，心里的不安才慢慢消散。
言灰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只知道当看到言书和别人牵手时，他有一种被抛弃的感觉。
不安，然后本能的，去夺回。
他对言书的依赖感向来很强，这种依赖感就像与生俱来的一样，融在他的骨血里，几乎成了本能。
他来到这个世界，睁开眼见到的第一个生灵，就是虚弱万分面无血色的言书。
听说禽类有一种雏鸟情节，会把第一眼看到的生物当做母亲，可能，爬虫类也有罢。
言书曾经，这么解释过他对她的依赖感。
言灰深以为然。
诚然，言书在言灰心里，绝对不是母亲这种高大的存在。言灰心里，对言书，并没有那种对待长辈的敬畏之情。但是言书说雏鸟情节，那就是雏鸟情节吧，言书怎么会骗他呢。
有继父的娃娃都是很可怜的，西荒那条小鲤鱼精，整天被后妈呼来喝去，想来若言书嫁人，那个不是后爹的后爹也会这样虐待他的吧……
所以，不管了，那个谁，本殿下就是不给你牵言书的手！！管好你的猪蹄！！
感受到怀里的小娃娃急促呼吸渐渐趋于平静，言书松开了他，有些头疼：“怎么这么不让人省心，说了叫你乖乖待在西荒的。”
言灰有些凶狠的瞪了一眼石化在一旁的樵苏，脸上的表情说着“我再不来还得了”！
樵苏……
言书尴尬，牵过言灰的手，冲樵苏抱歉的笑了一笑：“樵苏，灰灰才来，我带他去安置一下，晚些再来找你。”
樵苏也已经从大惊之后进入到了大定的境界，脸上一派如沐春风的笑容，道：“这便是当初你收留的孩子？真活泼，不愧是西荒出来的。你们去吧，不过卿卿，我是真的有大礼要送给西荒，你快些来重华殿找我，听闻小雅儿也在，你们一起来罢。”
“好。”言书点头。
言灰看向樵苏的目光，敌意越浓。
樵苏，樵苏，樵苏，未婚夫……哦不对，前未婚夫啊！
这个差点真当了他不是后爹的后爹的神！夏意口中样貌不输言雅，文采不输言采的天族四殿下！！
“灰灰，走了。”言书扯言灰，冷下了声音，轻声呵斥道：“我从前跟你说的待人之礼，你又都忘的干干净净了是不是？”
“才没有。”
“还说没有，这才第一次见面，有你这般无礼的？”
……
一高一矮两个身影，讲着话进了屋子。
樵苏看着，忽然生出了些感慨来。
曾经，有那么一个人，皱着眉，眼神却是宠溺，当着一群好友的面，评价言书————
“多少年了，还是副孩子性子，真不知道若真有了孩子，要怎么去带。”
现今，言书早就褪去了那一身任性的孩子气，还养了一个孩子，养的很好。

眉目间，全然是万万年来没有过的温柔稳重。
沧海桑田桑田又沧海，世事无常无端引人惆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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樵苏出了言书的竹院没多远，便看到有一面容明艳的绿衫神女，拦住了一列端着水酒的仙娥，问她们可曾见着西荒九殿下了。
樵苏想起近日听到的传言，心中明了，这大概就是那个追着言雅六合八荒跑的熬情了。
听闻言雅躲她躲得跟耗子见着猫一样，小雅儿花容失色的模样一定很有趣……
樵苏恶趣味了，打定主意，决定带着熬情去找言雅。
谁知，有人比他更快。
气质出尘，眉目如画的少女，从不远处的梨花树下走来，手里还拈着一枝带着露水的梨花，对熬情说：“熬情公主，姬梨方才，隐约看到一个身影，抱着一只白色的宠物，从南天门匆匆下了凡尘。”
“当真？”熬情激动。
“当真。”姬梨笑容无害。
“多谢上仙指点。”熬情风风火火的就走了。
等到熬情离开，樵苏终于忍不住失笑出声。
“四殿下笑什么？”姬梨看向樵苏，目光流转，智慧狡黠。
“小雅儿还在九重天上，你骗那东海八公主做什么？”樵苏笑问。
“哦？姬梨何曾骗她了？”姬梨望着樵苏，问。
樵苏挑眉，一想，终于大笑起来。
从头到尾，姬梨只说，有抱着白色宠物的身影下了凡尘，可没说，抱着夏意的言雅去了哪里。
“你这丫头，”樵苏上前，点点她的额头，道，“什么时候学会耍人玩了？”
“樵苏哥哥教的好。”姬梨晃了晃手中的梨花，终于不再故作冷静，眼里绽开明媚的笑意，问，“樵苏哥哥，言雅哥哥在哪里？”
“不叫我四殿下了？”樵苏望着她，无奈笑开，“不中用的丫头，整天就知道问你家言雅哥哥，也不见你急着找我。他大约去了月老殿，你去找找。”
姬梨道了谢，唤来祥云往月老殿方向而去。
樵苏摇头，女大不中留。
言雅那一张脸，招惹桃花的很。
而六合八荒女子之中，除言书之外，唯有姬梨，得他百般呵护。
姬梨如今四万余岁，若不出意外，等她再大些，西荒就该去下聘了……
言雅心气颇高，所幸，姬梨优秀，能文能武，大方懂礼，配得起言雅。
姬梨是姬姓麒麟一族的第四女，麒麟是上古神兽，虽不比上古灵兽尊贵，但在神族里，到底也算是数一数二的家世。
麒麟一族经历了三次大战，赚来了赫赫战功，作为代价却几乎赔上了阖族性命，如今子嗣凋零。
西荒白虎一族同姬氏麒麟一族向来交好，如今姬氏隐有颓势，西荒定然不会不管。
再过不久，六合八荒定然要热闹一把了……

月老殿。
要说，一刻钟前，言雅为了躲熬情，连夏意都半路扔了，急急忙忙躲进了
月老殿。
月老殿大门敞开，一室寂静。
言雅一下子窜进了殿内，关上了大门，松了一口气。
殿内没有点灯，大门一关，乌漆抹黑一片。
言雅隐约辨认出，月老殿内，无数红线在空中缠绕，接连了一块又一块写了名字的姻缘木。
这红绳把一阴一阳两块姻缘木一连呐，凡世里一对男女便结上了姻缘。
月老掌握着凡世男女的姻缘，言雅一直觉得很神奇。
因为他身为神祈，姻缘已经不是由神定的了，凭的是天命演化，不可捉摸。
从前，陪言书去人间听戏或者陪她看一些话本子，往往都有什么才子佳人一见倾心再见倾情怦然心动然后茶不思饭不想爱的死去活来的桥段，言书往往被感动的死去活来，言雅却一直不能明白那究竟是一种什么感觉。
姻缘石虽然不知道在什么地方，但是言雅不用看都知道，若是查看他的姻缘，这十来万年来都是一片空白。
大约是老天都妒忌他的美貌，所以送了他数不清的烂桃花，却迟迟不肯将真正的姻缘送到他的身边。
言雅如今再见这满室的红绳，莫名的想，动情到底是什么感觉？他真想尝尝这十来万年都没有尝过的滋味，试试那种情到深处撕心裂肺的感觉。
很多年后，言雅再想起今日月老殿所想，终于流了泪。
有的时候，不懂情爱或许更好，无心无情，才能无欲无痛。
但是倘若时光能够倒流，让言雅再次选择，他还是会义无反顾的，推开那扇月老殿的大门，去遇见这个，他的大劫。
天大地大，他怎么舍得，不去遇见她。

要说当时，言雅入殿之后，对着一室红绳出神，月老殿一角，有少女清脆明亮的声音传来。
“月老，你回来了？”那声音听起来纠结的很，喃喃道，“你怎么把门关了？罢了罢了，先过来帮我看看这对姻缘要怎么判。”
言雅向声源望去，透过一室纵横交错的红线，隐约看到有个人影，支着下巴懒懒坐在一面大铜镜前，背对着他，铜镜没有照出那个少女的模样，反倒显示出一对牵着手跪在月下的男女，虔诚的在月下祈愿。
男子有些沧桑，那女子却是二八年华的模样，芳华正好。
“唉，月老，我跟你说，这事真他娘的不是个事，”铜镜前的少女有些愤愤，又有些纠结，“这个女的名叫杨玉环，本原嫁了个王爷，当了王妃，本是个好运的。结果偏偏，这个王妃和她公公看对眼了，还祈愿说什么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求你给他们牵红线，你说这个皇帝也真的是的，后宫佳丽三千人还不够多，偏偏要抢儿媳妇来睡？难道这就是乱伦的快感？啧啧，奇事，奇事。”
言雅听她讲话，觉得有趣，一时来了兴趣，便绕过一室红绳，走了过去。
“你怎么不讲话？”那少女双手拿着两块姻缘木，桌案上还放着一块姻缘木，不转头继续说道：“哎，这是杨玉环和李瑁姻缘木，这上面的红绳还是你给系的，这块案上的是那皇帝的，这事怎么办你给我个准话吧，太他娘的难办了，你说我们是支持这段禁忌的恋情，还是维护伦理的尊严？！”
“你是什么看法？”言雅问。
“我嘛？我觉得这个李瑁危险了，怕是老婆保不住。他爹可是皇帝老子，是这天底下最有钱最有权的男人，虽然年纪大了，但是说不定人家女孩子就爱这年纪大的一口……你瞧瞧，这都已经看对眼了……”
“所以说，你觉得应该让这皇帝和他儿媳妇结姻缘？”
“强扭的瓜不甜啊……这王妃一株红杏早就院内失火了……”
“那就把这女人和他现在丈夫的红绳给解了，把她和她公公的连上，有什么纠结的？”言雅伸手，就要去取少女手中的两块连着红绳的姻缘木。
“嗯，你是月老，你说结就结。”少女就要把东西递给他，手抬在半空然后猛的一僵，终于发现这声音似乎不对，连忙收回手。
言雅也已经抓住了红绳，不防少女忽然收回，然后空气中响起一声线断的闷响。
线……断……了……
这回不解也得解了……
少女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看看手里两不相干的姻缘木，再看看手里拽着半截红绳的言雅，模样吃惊到有些滑稽。
室内昏暗，言雅并不能看清她的模样，却觉得她的眼睛亮的惊心，像是银河的星辰都落进了她的眼里。
很好看。
“你是谁？！！！”

月老殿内响起了一声声嘶力竭的怒吼。
“你他娘的是不是司命派来捣乱的？！！你给本元君滚出去！！！！！！！！”
姬梨来到月老殿的时候，听到的就是这么一声彪悍的狮子吼。
然后月老殿开始不住的颤抖，殿里噼里啪啦传来一阵阵丁玲哐当重物倒地的声音，最终，月老殿的大门被从里面撞开，滚出来两个被红绳缠成了蛹，还打的难分难舍的神仙。
正是言雅和方才那个少女。
说打架有点牵强，其实就是少女一直拿拳头招呼言雅，言雅全程防卫罢了。
“说，司命给了你什么好处，你要来害本元君出错？别以为本元君出错了就只能去他那里投靠他了，老子告诉你，老子就是把这一殿子红线都搭错了，月老他也不舍的赶我出去，司命想听我说书，自己得空带着凳子来我月老殿院子里听着就是，老子就是不过去伺候他，你回去叫他省省力气吧！”全程那拳头都没有手软的砸过去。
“哎，别打，别打脸啊你，我不是司命的人，说了别打脸了，我说你这姑娘下手怎么这么狠净打脸，我都跟你说了我不是司命的人，我方才也不是故意的，明明是你说要解了他们的红绳，这会怎么怪我了，哎，你还打！”
言雅终于怒了，一个翻身压住了一直骑在他身上乱打人的少女，制住她的双手，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一双桃花眼微红。
“打够没有！”
两人身上都缠满了红线，头发跟斗鸡一样凌乱，呈坐骑之资，那模样，啧啧，不是一般的暧昧。
而那少女在看清言雅的脸那一刻，僵硬了石化了忘记怎么思考了……
这张脸……
这个神……
他，他，他！！！！！
驾云在半空，目睹了全过程的姬梨也同样僵硬了石化了忘记怎么思考了……
言雅，言雅，他他他……
他被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