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书，你养我长大，是不是因为想要一个童养夫呀？”某个小娃娃笑眯眯。
某上神虎躯一震，强作镇定：“不是。”
小娃娃大眼睛充水楚楚可怜：“所以你等我长大了就不要我了吗？你是不是不喜欢我？！”
“没有……”
“看吧，没有不要我还喜欢我，肯定把我当童养夫了。”某娃娃满意的点头。
某上神：……

成年后————
“言书，我成年了。”
当某奶包子长成了少年，某上神目光迷离，简直热泪盈眶。
那眼神，那热度，那饥渴的……
可是也有一天，少年指着一张被珍藏的画卷，癫狂了眉目。
————你把我当什么了？言书，你把我当什么了！
我把你当什么了……
她想，我为你发过狂，泣过血，为你守了万年寂寞，为你耗尽一生修为，为你踏遍了六合八荒……
我把你当做什么了呢？
我不过，想要你好好活着，一生都平安快乐，无病无忧。


本文妥妥的，不是虐文，看官请放心http://tieba.baidu.com/p/3737070582
这是《欲海》，言家大哥言战的故事，欢迎捧场

『一』
“ 嘿，老头，请问南荒怎么走？”
西南荒交界处，一片浊浊雾气，雾气中，一个小童子拽住了一位白发老者的衣角，脆生生地问道。
“小娃娃，你要去哪儿？”老者以为没听清，又问了一遍。
小童整了整背上的包裹，然后很认真的又重复了一遍：“请问，南荒怎么走？”
老者闻言脸色惊变，白胡子都颤了几下：“南荒……南荒可不是你这娃娃能去的地方……”
“老头儿，你真啰嗦，我不过问你南荒在哪儿。”小娃娃稚气的眉头皱成了嫌弃的样子，显然没有一点敬老意识。
“你既执意如此，老头儿我也没什么可多说的了，”老者遥指南方，道：“可瞧见一片雾中群山了？穿过这一片雾山，便是南荒极西边境了。”顿了顿，老者捋着白须再次开口，语重心长，“你这个样子，也不过是个百来岁的仙童。如今南荒为妖魔所占，可比不得万年前夏伐帝神管辖时的安定，只怕你一入境，就被吃的连骨头渣子都不剩啊！小娃娃……小娃娃？”老者后知后觉的发现，身边早没了小童子的身影。
“唉，可惜了那一副好皮囊。竟要去白白送死。”老者叹了口气，入了西荒境内。
浓雾笼罩群山，雾气浓到伸手不可见五指。茫茫大雾中，连绵群山间，玉雕般精致的小童，迈着小短腿一路南行。
浓雾很快打湿了小童的衣和发，但大雾也完全没能遮住他的视野，他一路走的很顺畅，似乎能雾中视物。

他的步子不算快，但不过片刻功夫，便要穿过这一片数十里的雾山了。
“嘿嘿，言书说的没错，缩地之术果然是出门的必备技艺。”当小童看到隐约的光线从南方传来的时候，便知道前方就是南荒之境了，他不禁有些得意起来：“当初夏伐能在南荒习得惊世神功，我也未尝不可。言书，等我功成回来，吓掉你的下巴。”
小童子没有发现的是，有一双猩红的眼睛，从他一进入雾山群之后，就一直死死的盯着他，阴森森的。
小童加快步子前进，群山渐开，浓雾渐散，南荒风景便如画卷般铺陈在他眼前。
小童子瞪大了眼，惊讶极了。
“哇……这是，南荒？”
南荒风景与西荒完全不同，不比西荒山脉的挺拔高峻连年积雪，南荒处处流水绕鲜花，低丘围湖泊，端的是一派风和日丽，春日融融之景。
“妖魔们住在比神仙的住处更漂亮的地方，太暴殄天物了！”小童子攥紧了拳头，不由得有些愤怒了。
“嗬嗬嗬……”低沉的笑声自小童身后的雾山中传来，“小娃娃，你觉得南荒不配给我们这些妖怪住，那就……”巨大的蛇身猛然从迷雾群山间窜出，大蛇睁着一双猩红的眼，狰狞着说，“像万年前夏伐帝神那样征服这里啊！！！”
说着，大蛇便张开血盆大口向他袭来。
小娃娃转身，面对两个他般粗的大黑蛇，大声的回道：“总有一天我会的！”
然后口型微动，唤出了一把闪着寒气的铜剑。
那剑周身萦着一层冷清的杀气，让那大蛇有些忌惮的停下了攻击。
然而……
“哇……好重！！！！！”小童双手握住剑，却险些被剑带的跌到地上。
“哈哈哈。”大蛇见状便没了忌惮，再次张开大嘴，狠狠地咬向童子，打算一口吞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娃娃。
“锃——”的一声，大蛇的嘴巴被小童子勉强举过头顶的铜剑撑住，小童的小胳膊小腿止不住的颤抖着，不知道是因为剑太重还是因为惊吓过度。
大蛇闭不上嘴巴，腥臭的唾液就一滴滴地往小童头上滴，小童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最后几乎变成了酱紫色。
“嗷——”大蛇终于发怒了，发狂的扭了起来，一下子就把小童连人带剑的甩了开去。
那剑“砰”的一声，非常狼狈的倒在了不远处。小童子更狼狈，摔了一个屁股开花后，又被大蛇一口笼在了嘴巴下。
小童撑起了一个微弱的结界，抵挡着来自大蛇的威胁。
大蛇很不屑的眯了眯眼，打算一口咬碎结界吞下这个几百年道行的仙童。
这个小童修为不高，仙气却纯正的很，正是魔族最喜欢的类型，好欺负，还有没能力还手，吞一个起码能增个千年的道行呢。

小童子撑着薄薄的结界，越来越吃力，终于害怕了起来，带着哭腔，低低念了一个名字。
“言书……”
与此同时，那柄泛着寒意，狼狈摔在不远处的铜剑，忽然动了。
大蛇分明看到它动了，却快不过它的速度，被一剑狠狠刺穿了七寸。
大蛇痛极，仰天长啸。
小童子蛇口逃生，连忙连滚带爬的远离了大蛇的攻击范围，没骨气的大哭起来。
呜呜呜，死里逃生……
南荒太可怕。
“谁，谁暗中伤我，鬼鬼祟祟不敢见人？！！！！”大蛇面目狰狞，声嘶力竭的吼叫着。
“暗中伤你又如何，便是正面对你，我也能一招杀你。”
有女子的声音从雾山中冷冷清清的传来。
随后，一位少女模样，眉眼间带着英气的女子，从雾山群中缓步踱出。
随着女子的出现，大蛇忘记了疼痛，有些恍然。
这女子极美，连魔族近日风头最盛的九尾妖狐，都比不上她的半分风采。
恍然间，那个女子已经走到了它身前，纤细的手握住穿过它七寸处的铜剑，对他展开了一个凉薄的笑容。
“投胎时，记得求求阎王，叫他下一世送你一副好些的招子，可以分得清什么人惹得起，什么人惹不起，也不至于再这样枉死。”
“天悸剑已经九万年没有饮血了，你的血安抚了天悸剑，你应当荣幸。”
天悸……天悸剑不是洪荒时期，那位神族将军言骁的武器吗？这女子是西荒言氏……
大蛇有些模糊的想着。
这时，七寸处那柄天悸剑被猛然抽出，它没来得及发声，便已经失去了知觉。
小童泪眼模糊，只看到那大蛇被抽出天悸剑后，蛇血喷薄而出。
喷薄的蛇血在女子身后如彼岸花般妖娆盛开，她就像是立在彼岸花花心，一身白衣胜雪，红白二色的对比触目惊心。
然后，蛇血倾盆而下，女子没有沾到分毫，小童却被淋了个彻彻底底。
“哇呜呜呜……言书你故意的，你一定是故意的！！！！”小童又大哭了起来，“臭死了脏死了恶心死了！！！你故意的，言书你一定是故意的！！！！”
言书走到了小童面前，俯视着地上哭着蹬腿的小娃娃，唤他：“言灰。”
“言书————”小童从地上起来，张开双手想要扑进言书怀里，却被言书躲开，任他摔了一个狗吃屎。
“别抱我，脏死了。”她嫌弃道。
小童委委屈屈的抽着鼻子从地上爬了起来，念了三次净身决才念对，把自己恢复成了一个干干净净的玉娃娃，然后又欲扑向言书：“言书……呜呜呜……”
又是一声肉体撞地的闷响，随后传来小孩子的更大的哭声。

言书的声音在哭声中显得很无情：“晓得怕了？”
“呜呜呜……”
“你不是自比夏伐吗？怎么连条几百年道行的蛇妖都打不过？怎么孬了？”
“呜呜呜……”
“我怎么跟你说的，男儿有泪不轻弹，你这样像什么样子？”
“哇呜呜呜……”
“连离家出走都学会了是不是？”言书越想越气，几步上前拎住了大哭不止的言灰的耳朵，“还学会偷东西了是不是？昨日我问你可见到天悸剑了你怎么说的？还学会说谎了是不是！！！”
言灰转哭嚎为求饶，哇哇大叫着：“好痛，言书快放开我的耳朵T^T！！痛痛痛，人家知道错了，人家那不是偷，是……是暂借啦……啊好痛，言书你放开我！！！”
“我今天非要你知道这天有多高地有多厚不可！！西荒人人让你，你还真以为你那点三脚猫功夫天下无敌了吗！！！”
“好痛言书，放开我，放开我！！！”
“臭小子，”言书不解气，手下越发用力，“我整天对着那一班老古董已经很头痛了，你还非得隔三差五给我捅几个篓子玩是不是？看我六合八荒的跟你转悠你觉得很有趣是不是？！！”
“没有……没有……”言灰求饶着，忽然感到耳朵上的痛感消失了。
言书已经放开了言灰的耳朵，气狠了，说：“我看你也不必回西荒了，就在这儿待着，练你的盖世神功好了！你不是整天想着出来吗？我到要看看你能在这个魔怪横行的南荒活多久！”
言灰看了一眼惨死在一旁的大蛇，瑟缩了一下，苦着小脸上去扯言书的衣角，扮可怜：“言书，人家，人家知道错了……”
言书本来不欲理睬言灰。
忽然，远处传来一阵隐约的铃铛声。铃铛声清脆空灵，煞是好听。
原本背对着言灰，还想再拿捏他一会的言书闻声猛然白了脸，她一把拉过言灰，仔细看他，然后沉下了脸，问：“你的护额呢？”
言灰连忙伸出一双白白胖胖的小手，捂住额头：“换了一根定形绳，就取下来了。”
言书不说话了，言灰却感觉到这回言书是动了真怒。
那铃铛声更近了，言书脸色更加难看，拉着言灰，使了术法瞬间消失在南荒边境。
两人刚刚消失，便有一位青衣神女，驾云而来，落在了两人方才站立的地方。
那神女脚踝处，系着一串铃铛，那脆响便是从这里传来。
随着这位神女的到来，四周的草木便开始枯萎，流水开始干涸，连那一片腥稠的蛇血，都在刹那凝固。
那青衣神女对周围的一切视若无睹，只看了一眼那条惨死的大蛇，然后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唇畔，慢慢绽开了一个倾城的笑容来。
“我就知道你还活着，我闻到你的气息了，阿伐……”

『二』
西荒。
西荒群山之中，有一座山名唤同穴山。同穴山终年被云雾围绕，看起来颇为飘渺。
在云雾缭绕的同穴山上，有一方天池。天池周围种着一片连绵的沙棠树林。在沙棠林间，天池北岸，还立着一间小木屋。
这小木屋便是言书的住处。
那天池则是言灰的居所。
言书带着言灰回到西荒，第一件事便是替他戴上护额，而后才剥下定形绳，使他现出原形，最后一把把他丢进了天池里。
言灰的真身为一条小灰蛇。
“扑通”一声，言灰吃了好几口水，还没有缓过神来，一方厚重的结界便罩住了天池。
“喂！！言书你干什么！！！”言灰花容失色，小脸煞白，在水中立起半截蛇身，冲言书喊。
言书恍若未闻，设下结界后就转身离开了，临走时对侯在池边的四个小仙婢声音威严的吩咐道：“看好十一殿下，再叫他跑了，你们也不必再在我同穴山上呆着了。”
“是。”四名小仙婢毕恭毕敬的福下身子应道，额头微微冒汗。
“君上，您可回来了，九重天上派了使臣前来……”一位文官模样的中年男子，见到言书后便竹筒倒豆子一样的向言书禀告了许多事情。言书都一一听着，同他一起远去。
“言书，你好歹把结界撤了啊！！！”言灰在天池里上蹿下跳。
没人有理睬他。
四名小仙婢只规规矩矩的现在东南西北四个方向，一动不动的盯着言灰。
言灰几乎要癫狂了。
天池周围很快就陷入了一片反常的寂静中，沙棠树梢开满了浅黄色的沙棠花，影影绰绰的一片，分外迷人。
很快，便到了月上树梢的时辰。
言灰在睡了一觉之后，百无聊赖的在水里吐了几颗泡泡，然后晃着尾巴游到了池边开始同其中一位小仙婢没话找话：“姐姐，你这样一动不动的看着我，累不累？”
“……”小仙婢绷着一张俏脸，不吭声。
“姐姐，你好歹眨眨眼呀，你不累我都替你累。”
“……”小仙婢依旧面瘫。
“姐姐，是不是百日里我偷跑出去，言书责罚你们了，所以你不想理我？”言灰的语气颇为委屈。
“殿下，求您别讲话了。”小仙婢终于开口了，却带了哭腔，“您是不记得白日里照看您的姐姐是哪几位，更不认得我们。您不知道，您一跑了，那几位姐姐就被君上贬去西荒最荒凉的仙山了，哪里还会留在这儿？我不想被贬，想留在同穴山，所以求您乖乖回池底再睡会好吗……”
言灰有些讪讪：“你们已经不是白日里的那几位姐姐了吗？怎么都长得一个样呢……”
小仙婢：“……”
————————————————
“蠢蛇。”忽然，软软甜甜的少女音，从池边一颗沙棠树上传了下来。

一只通身覆着洁白毛发，尾巴大而蓬松，狸猫模样却长有鬃毛的生物，从沙棠树上纵身而下。
沙棠树随着她的动作轻微晃动，于是浅黄色的沙棠花下雨一样的往下落，狸猫模样的生物在沙棠花雨里优雅的着地，对着言灰鄙视地扬起了她毛茸茸的洁白下巴，俯视他，又念了一句：“蠢蛇。”
是可忍孰不可忍！
“夏意，你才蠢！蠢狸猫！！”
夏意额头青筋跳动，捍卫自己的血统：“我是腓腓，不要再拿狸猫来跟我相提并论！”
六合八荒之中，有山名霍山，其间有兽，其状如狸而白尾，有鬃，是为腓腓，养之可以解忧。是可遇不可求的神兽。
夏意是言书的神宠，言书很是宠着她，因为据说夏意是某位言书很崇拜的的大神送给言书的。
纵观六合八荒，能让言书崇拜的人只有一个，况且夏意又姓夏，言灰猜都不用猜就知道了夏意最开始的主人是谁，自然是那位被奉为神话的夏伐帝神了。
听说夏伐未成年时受到了西荒大殿下言战的保护，才得以在凶兽横行的洪荒时期存活下来，并且在言战的指点下习得了一身武艺，后来才可以成为名震六合八荒的战神。
十多万年前那一场洪荒之战，言战战死沙场，夏伐一身素缟拜于言风帝神夫妇身前，哑声道，夏伐身受大哥多年照顾，如今大哥辞世，夏伐愿为西荒义子，替大哥行孝道，护弟妹，守西荒，还望帝神莫嫌，也莫要太过悲伤。
所以说，夏伐同西荒的渊源很深。
也难怪夏意总是这么骄傲。
后台硬来头大啊。
就算后台已经作古了，余威仍在啊。
况且夏意作为腓腓，最擅长替人排忧解难，十分受言书疼爱，其受宠程度一点都不比言灰少，性子更加是比言灰还要再张扬一点。
言灰哼了一声，表示对夏意这种关系户的不屑。
夏意一听就炸毛了，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在夜色里睁大，道：“言灰，书书就是这么教你礼数的？”
“我为什么要对一个一上来就骂我蠢的蠢狸猫有礼数。”言灰又哼一声。
别以为他不知道，这蠢猫还不是听到了他离家出走被抓回来，软禁在天池，特意在睡饱以后来嘲笑他的。
互相嘲笑打击是夏意和言灰的基本相处模式。
夏意气结，却又想起了什么，狡黠一笑：“言灰，我刚刚在莫弃殿外听到书书答应了那些九重天上来的呆子，赴天后娘娘的蟠桃宴，明日就动身，半个月才回来。如今夫诸外出，书书若去了九重天，你的衣食起居还不是由我照顾？你真的还要继续跟我斗嘴吗？”
这简直就是赤裸裸的威胁啊。
蟠桃宴五百年才举行一次，颇为难得，但是言灰却不解：“言书怎么会答应的？蟠桃宴有什么好去的，从前言书跟我提起蟠桃宴

天池池底，言灰钻进自己的蛇洞，想着夏意的话，有点烦躁。
言灰想了想自己短短三百年的生命，发现全是言书，可是今天夏意短短得几段话，提醒了他，言书的生命很漫长，很复杂，却是他不曾了解的。
听说言书已经十多万岁了。
显然他不过在言书的生命里占了一个角落。
这让他有点不舒服。
言灰对言书，一直有一种莫名其妙的依赖感。
两百年前言雅还住在西荒时，就常对言书说，你养的那条丑蛇粘你太过，这并不好。言书也没说什么，只是笑笑，任由他对她的依赖感这样强下去。
言书向来待言灰极好，他本是言书心血来潮捡来孵化抚养的巴蛇，按说言书只要把他当做寻常宠物养着便是，可言书偏偏对他事事亲为，为了照顾他连住所都搬了，住到了天池边。
天池边终年潮湿，而言书喜干，因此她特地偷光了昆仑山上的沙棠树，种在周围以保持这周围空气的干燥，害得昆仑山上面住着的那位凶神恶煞的山神陆吾，为了这几棵果树跑了好几趟西荒，苦着脸好说歹说才又带了一半沙棠树回去。
言灰刚出生那会有点雏鸟情节，管言书喊了一声阿娘，被言书一通好打。后来言书把西荒闹得鸡飞狗跳，非要把他得名字写进言氏族谱，让他排在她之后成了言家的小十一。
言灰感动得很，想说原来言书把自己当做弟弟了，自己先前喊她阿娘的确把她喊老了，于是非常知错就改的喊了言书阿姐，结果又是被一顿好打。
言灰委屈，抽着鼻子问，我该叫你什么？言书叹了一口气，说，你就叫我言书吧。于是这一声言书，一叫三百年。
当初西荒的帝君还是言雅，言雅不同意言灰入族谱，言书却一定要坚持，僵持了到最后，言书赢了，连带的言雅退位言书继位。
言灰一直在想，言书是不是为了他谋了她哥哥的帝位，还自责了好一阵子，夏意知道后笑的肚子都痛了说灰灰你太自作多情。
言雅退位后便开始云游六合八荒，言书继位之后成了西荒的老大，于是言灰的童年被保护的非常非常非常好，以至于养成了他现在天不怕地不怕的娇纵性子。
言灰从出生起就被言书保护，所以接受的非常理所当然，然而今天，他终于意识到了他被言书保护的这么好是非常不同寻常的。
言书的真身是非常威风的白虎，那是陆上的走兽，按理说她的审美再怎么扭曲，也不该觉得一条冷冰冰的蛇可爱，想要抚养。
况且言书生而仙胎，是不受那些凡人成仙后克制七情六欲的仙规约束的，上古神祈五千岁成年后便可以谈婚论嫁，言书这个年纪还不出嫁，也是非常不同寻常的。
可是为什么呢？言书为什么不嫁人？为什么抚养他？
言灰想不明白了。

言灰想着心事，昏昏沉沉的将要入睡前，忽然听到湖面上传来轻轻的呼唤声。
那是言书的声音。
言灰一个激灵，几乎条件反射的钻出了蛇洞，探出了水面。
看守他的四名小仙婢早就退下了，天池池畔只有言书一人。
她穿着繁复的女君朝服，朝服外披着一件黑白虎纹披肩，手里提着一盏微黄的灯笼，眉眼间有些倦意。
看到言灰出现，她疲惫的脸上绽出一个柔柔的笑来。将手中的灯笼搁在一旁的沙棠树上，就席地而坐，身子前倾看着水中的小灰蛇。
言灰看言书这模样松了一口气，她大约是已经不生他擅自离家出走这件事的气了。言书从来舍不得生他的气。
“灰灰，你为何不听我的话，离家出走？”言书心平气和地问。
“我没有不听你的话，你曾答应我，若我成年，便由着我六合八荒四处闯荡。”言灰低着小蛇脑袋，声音有些委屈。
言书哭笑不得：“谁说你成年了？”
言灰抬头，不明就里：“难道不是吗？我曾在同穴山山麓遇到几条来自洞庭湖的巴蛇，他们告诉我，我们巴蛇一族，是三百岁成年的。”
“谁说你是巴蛇了？”言书的表情更加的头疼，“你平时定然没有听我的话乖乖念书，否则怎么会不知道我们神族，成年的标志便是能够不借助定型绳化人型。灰灰，你可能自己化人型了？”
“不能……”言灰往天池里缩了缩身子，又问：“我不是巴蛇，那又是什么？我要何时成年？”
言书伸手点了点他的脑袋，说：“你可是我花了万年时间孵化的远古蛇蛋，当与我一样同属远古神祈，是五千岁成年。”
“我是……远古神祈？”言灰惊讶的瞪大了眼睛，似乎被这个尊贵的身份弄得傻了。
自盘古开天辟地以来，天地间总共发生了三次划世纪的大战，分别是洪荒之战，太古之战和神魔之战。
洪荒之战之前的洪荒时期诞生的，具有巨大力量的远古神族魔族，绝大多数都在那三次大战中死亡，如今存留下来的远古神祈，屈指可数。又因为远古神祈是洪荒时期天地灵气孕育而生的，生来就拥有巨大的力量。又稀少又强大，因此远古神祈非常非常的受到六合八荒的神族尊敬。
言灰有些纠结：“我既然是远古神祈，为何三百年前才破壳而出？”
言书眸色复杂，并不回答问题，反而说：“所以灰灰，你要五千岁才可以六合八荒四处闯荡。”
“五千岁啊……太久了……”言灰有些痛苦的哀嚎，并没有发现刚才的问题被一带而过。

“五千岁而已，不过弹指一挥间。”言书笑着又点了点言灰的蛇脑袋，言语间却透出一些冷清的寂寥来，“灰灰，既为远古神祈，只要历得过天劫，定然会寿与天齐。只要天地不灭，我们自当长存，只怕到时候，你还会嫌这无尽的时光，太过无趣。”
此时不过刚刚三百岁的言灰，看到了言书眉眼间的落寞，却听不懂她言语间的寂寥。
他想不通，生命怎么会无趣呢？
上有无边仙境，下有四海魔宫，若是哪日心血来潮想去红尘，轮回间更有三千亿个凡尘可供选择。这世间有无数美食美景美人等着人去追寻观赏，究竟要历经怎样的沧桑，才会觉得这世界无趣呢？
望着言灰懵懂的模样，言书只叹息了一声，说：“灰灰，立个誓可好？”
言灰瞬间进入了戒备状态，问：“什么誓？”
他怕言书要他发誓一辈子不离开西荒。他会闷死的。
“我要你立誓……”言书温暖的手抚过言灰冰凉的前额，道：“不满万岁，不许取下这护额。”
言灰瞬间松了一口气，干脆的举起蛇尾立誓：“皇天在上，后土在下，我言灰对月立誓，不满万岁绝不如下护额。”
“若是违背誓言呢？”
“若违誓就……就让我困守西荒，练不成绝世神功，一辈子被夏意嘲笑言书欺负！”
“真狠。”言书心满意足的笑了，站起身将天池上笼罩着的结界撤了，又取出定型绳交给了言灰：“这定型绳就当做你的三百岁生辰礼了，你用时系在手腕处即可，不必再取下护额。不过你可记住，不可以再随便去南荒闯荡，你没几条小命给你这般挥霍。”
言灰喜滋滋的衔住定型绳，口齿不清的应了一声知道了。
言书望着他得意的模样不由失笑，道：“灰灰，我知道你在这池里住了三百年，大约是腻了。从今日起你可以上岸住在我隔壁的房间里，但每月十五月圆时必须得回到池里住一晚，这池水是不周仙山山颠的冻雪所化，对你的修行很有帮助。”
言灰点头如捣蒜。
言书提起沙棠树上搁着的灯笼，入了池边木屋。
言灰一头扎进了池里，自己都没有发现自己的心情变得明朗起来了。
月光依旧明亮，月色中，满山的嫩黄色沙棠花散着幽幽的香。

『三』
言书睡下之后，做了一个混混沌沌的梦。
她梦见了屋外的天池，不过梦里，天池周围尚没有种植这漫山遍野的沙棠林，天池孤零零的嵌在山腰上，腾腾的散着仙气。
天池旁，有一个瘦的皮包骨头的少女昏迷着。
她的左手手腕浸在天池里，竟染红了周围的一片池水。
言书为所见之景微微挑眉，这少女竟要割腕自杀？
这天池是她同穴山上的天池没错，可是她怎么不知，曾有人在这池边自杀过？
天池四周没有种植沙棠林，说明这起码是三百年前的光景了，那批沙棠树是三百年前她带着言灰回归西荒之后才种植的。
而她回来后，言雅曾告诉她，自她离开西荒的一万年来，这天池周围被他划为禁地，不许任何人踏足。
那么这个自杀的少女，究竟是谁呢？言书寻找着记忆里，可能认识的瘦的皮包骨头的少女。结果却是一片茫然。
“小书！！！！！”忽然，一声巨吼像惊雷一样在言书耳里炸开，言书条件反射的应道，“九哥……”抬眼望去，却见眼前黑影一晃，有人抱起了天池池畔的少女，动作轻柔的为她止住了手腕处不断溢出的鲜血。
言书浑身一震，看着那个眉眼俊郎的少年，用无法掩饰的心疼神色，急切的唤着怀中少女的名字。
一声一声，却又带着轻柔和珍惜，带着惊喜和不敢置信。
那个少年唤的是：“小书……小书……”
言书木木的看着少年驾着云抱着少女离去，脑海里一直回荡着少年方才心疼却又无可奈何的话。
他说：“书书，一万年了，你到底去了哪里？怎么……瘦成了这样……”
他说：“回来就好，你回来了，九哥悬了万年的心也便能安定下来了。”
他说：“书书，一万年你都熬过来了，怎么偏生今日回了西荒，却要割腕？是了，你对那人用情极深，怕是自杀，也要在这个他挖坑引水的池边……”
他说：“书书，言家血脉已经牺牲的够多了，九哥不会让你死的……你不许死……”
言书摸了摸自己的左手手腕，那里的确有一道极深的刀伤。
她差点忘了，她为了孵化言灰，以自身精血为引，差点散尽修为。
当日来不及止血便晕倒在了天池池畔，这模样看起来倒真的像是寻短见，怨不得当日醒来后见到言雅，他抱着自己哭的毫无形象，直道小书你吓死九哥了，你别再想不开。
她当时还觉得言雅莫名其妙，怎么矫情成了这样，如今才知言雅是当真被她吓到了。
她离家万年，一回来就割腕昏迷，的确让人误会。
更何况见到她这副模样的是最疼爱她的双生哥哥言雅。

在很早很早以前，六合八荒就流传着一个说法，说西荒言氏一脉，最为护短。
这话说的没错，言氏一族，家族荣誉感怕是六合八荒最强的。
言书不知道其他家族兄妹之间如何相处，她只知道，在西荒言氏，她和言雅两个，是一众哥哥姐姐最最疼爱的对象。言氏的兄弟们，向来团结。
言雅言书是言氏一脉最小的两个孩子，因此从小就被哥哥姐姐们用尽一切力量保护宠爱。
而对言书而言，最为疼爱她的人，不是哥哥姐姐们，也不是父君母君，而是那个在所有人面前都犹如混世魔王，却在她面前温柔无害的双生哥哥言雅。
不夸张的说，言雅对言书的保护简直已经到了走火入魔丧心病狂的地步。
原因则是他们两个出生之时，言雅过分的强壮，哭声惊天动地，而言书则过分瘦弱，呜咽着不像白虎倒是像只病猫。他们的母君姜氏道，怕是雅儿在胎里将书儿那一份精华吸收了，书儿日后大约会多病，还得小心养着才是。
稍微懂事一点之后，言雅对着整日病殃殃的妹妹，愧疚的心都疼了，护妹情节就在这一日一日的的愧疚里膨胀到爆炸。
对此言书觉得很无奈。
她同言雅在母君腹中之时，都是没有意识的胎儿，言雅又不是故意抢走她的精华的，言雅真的不必对她如此……愧疚。
后来她和言雅一起拜师学艺，身体也逐渐健康起来，言雅的护妹情节却是深入骨髓，怕是改不掉了。
言书也早就习惯，被哥哥保护的感觉毕竟还是特别……好的。有言雅这样的哥哥，不知道羡煞了多少六合八荒的神女魔女。
甚至于，言书敢说，不论是她的父君母君，还是拉扯他们两个人长大的八哥言采，都比不上言雅对她的用心。

收回思绪，言书看着空荡荡的天池四周，似乎想到了什么，几步上前走到池畔。果然看到了在天池里一处大石头后，小心翼翼探着脑袋，偷偷看着言雅驾云离去的小灰蛇言灰。
言书看着懵懂模样的言灰，神色复杂。然后也驾着云雾，跟着梦里的言雅而去。
在梦里时光过得很快。
言书看到言雅不眠不休的照顾了她三天三夜。
望着言雅布满血丝的眼睛和青青的冒出胡茬的下巴，言书觉得自己真的亏欠了言雅很多。
言雅除了在胎里吸了她的精华占了她一次便宜之外，出生之后就一直在她这里吃亏。从小到大，他们闯了祸都是他来抗，他们若是意见相左都是他迁就她，有人欺负她他第一个替她出头，她离家出走万年，他便接替言氏兄弟最不愿接受的帝位等她回归西荒。
她好不容易回来了，还害得他不眠不休三天，浑身狼狈。要知道，言雅是最爱干净，最怕邋遢的。
最主要的是……言书知道，她醒来后连一眼都没有看言雅，就跑去天池看言灰了……
果然，在梦里，瘦的不成人形的言书醒来了，那时候言雅实在经受不住，在她的床边打了一个瞌睡。
言书起身下床，明明虚脱的站不稳，还是唤来了祥云，飞往了天池池畔。
不过一刻钟的时间，言雅醒来，看着空荡荡的床铺瞬间奔溃，本就布满了血丝的桃花眼变得通红，他从嗓子里爆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吼声：“小书！！！！！！”然后跌撞着冲了出去。
言书知道，言雅是怕她再次离家出走，亦或者再次自杀。
——————————————————————————————————————————
“九哥……九哥……”言书从梦中醒来，看着窗外微微泛白的天色，抹了一把脸。
居然哭了。
九哥他，已经近百年没回西荒了，怎么忽然梦到他了……
言书穿戴好衣物，推开木屋门，然后愣住了。

此时正是太阳从山间升起的时候，金色的温暖太阳光像是无数利剑刺破苍穹。
而在木屋对面，天池池畔，有那么一个一身素衣，眉目含笑的少年，立于影影错错的沙棠林下，看着她推门而出。
言书以为自己看错了。
而那少年模样的人，已经施施然开口，道：“小书，可是梦到九哥了？在屋外就听到你喊着九哥……”
“九哥……”言书转惊讶为惊喜，正欲几步扑上去抱住来人，却被一颗白滚滚的肉球抢占了先机。
那正是从沙棠树上窜下的夏意。
夏意扑了言雅一个满怀，用毛茸茸的脑袋蹭着言雅，眯着眼睛好不享受：“呜呜呜……九殿下，阿意想死你了。”
言书危险的眯了眯眼，看着那个撒娇卖痴吃豆腐的无良神宠。
言雅顺着夏意洁白柔软的毛，道：“阿意真是……越发的……可爱了……”
“可不是吗，一百年又重了不少。”言书沉着脸一把把夏意从言雅怀里挖出来，放在地上道，“我看她是吃的太多，动得太少，才会长得越发像一颗球，从今日起，阿意该断肉吃素刮刮油了。”
夏意闻言泪奔，呜呜呜人家不过就是在书书之前吃了一把九殿下的豆腐而已，要不要这么狠不给人家吃肉，呜呜呜……
言雅着看眼前一脸不郁模样的小丫头，噗嗤笑开，拉着言书的手就往同穴山山颠走去。
“小丫头，百年没见气色倒是好了不少，肉也养回来了，到底这样顺眼，瘦成皮包骨头太丑了，来，去九哥洞穴坐坐陪九哥讲会话。”
两人身后，一条灰色的小蛇浮出水面，眯起了眼睛，心中警铃大作。
言雅那个大骚包居然回来了。
西荒又要不太平了。
（咳，其实不太平的只有你吧？）

『四』
别看言雅在言书面前温温柔柔百依百顺，在别人面前却是实打实的纨绔模样，行为轻浮处事霸道。
这种嚣张跋扈充分体现在了言雅选择的住处上。
他的老虎洞挖在同穴山颠的阳坡，比自己父君母君的洞穴还要高的地方。幸好言风帝神自己本也是个不在乎规矩礼法的人，便笑嘻嘻的默许了自家小儿子在自己头顶挖洞穴。
托言雅的福，言书在住小木屋之前，也一直住在那个比邻言雅洞穴位于自己父君母君洞穴之上的老虎洞里。
“九哥，你虽然外出百年，但是这老虎洞我还是有天天命仙婢打扫的，你来看看，可还是与你出门前一个样子？”
言雅看着干干净净，连被子都跟出发前一个模样团成一团的老虎洞，不知是应该哭还是笑。
最后他揉揉言书的头发，说：“小书用心了，九哥知道的。”
言书很受用的点点头，拉着言雅在同学里的石桌前坐下，问：“九哥怎么忽然回来了？这次可打算在家里住多久？”
“咳，自然是想你了，才回来的。”言雅有些别扭的咳了一声，道：“我短期内不打算出门了。”
作为言雅自娘胎里就待在一起的龙凤胎妹妹，言书自然一眼就看出了言雅的不自然。
言书眯了眯眼睛，淡淡的“哦？”了一声。
言雅的手微微颤了一颤。
“见过君上。”忽然，一对挑着两大担行李的双胞胎童子进了老虎洞。他们见到言书后放下行李，齐齐行了一个礼，接着又整齐划一的呼哧呼哧的开始满洞穴走动，将行李里的东西一一摆放好。
这对双胞胎童子名唤言一言二，原是在人间四处飘荡，阳寿未尽却尸身早毁的游鬼。大约六万年前言雅心血来潮游历凡尘，遇到了他们，便收为己用。言一言二如今早已褪去了鬼气，修成了仙童。
说仙童有些勉强，毕竟他们两个已经六万多岁了。但是他们过世之时便是这么一团粉粉嫩嫩的包子模样，再也没有成长成成人模样的机会了，对此言一言二非常的头疼。而言雅每次嘱咐这两个小奶包一样一团和气的双胞胎干粗活累活时，都会被旁边的人用目光谴责到内伤。
言雅也非常头疼。
此时，言书见到言一言二，心头一动，笑嘻嘻的问：“阿一阿二，此次外出游历，可还顺利？”
“原本是挺顺利的……”言一眨着圆圆的大眼睛。
“可是……”言二来了一个转折。
“没有可是！”言雅急忙出声，“阿一阿二，我还有两担行李落在西荒入口，你们去帮我取来。”
“我们哪里还有行李……”言二不解。
“有的，你忘了？快随我走。”言一比言二通透，一看就知道自家殿下不愿让他们兄弟两个人透露此次游历途中的意外，于是拉着傻乎乎的言二离开了。

言书望着离开的两个小奶包，心下却对言雅此次发生了什么事更加好奇了。于是托着腮饶有兴致的看着言雅。
言雅被看的有些窘迫，偏偏对言书又发不起脾气来。
“九哥，你当真不说？”言书问。
“说什么？”言雅僵着俊脸，道：“小书若是想听九哥百年来经历了什么，九哥自然有一箩筐的故事可讲于你听，单看你想听什么故事了。”
“我想听九哥不肯讲的故事。”言书弯着眉眼笑。
言雅别过脸欲盖弥彰：“九哥能发生什么故事，六合八荒哪还有不长眼的小辈敢来冒犯你九哥。”
“……”言书依旧笑着，正想说这可不一定，却被房间里忽然冒出的一道白光吸引了注意。
那白光先是很微弱的微光，然后变为很强烈的一个光球，最后强光消失，一个青衣冉冉的儒雅青年，出现在了言家兄妹面前。
“夫诸！怎么提前回来了？”言书惊喜。
言雅也唤了夫诸一声，心里暗暗庆幸夫诸的出现可算是救了他一回。
谁知夫诸接下来的话，让言雅的笑脸瞬间崩裂。
只见风度翩翩的男子，笑眯眯的矮身于两兄妹同桌而坐，修长的食指轻扣桌面，道：“我听闻书书今日需赴蟠桃宴，因此提前办完了手头事，回来了。在回来的路途上，倒听闻了一桩趣事。”说吧，意犹未尽且带点幸灾乐祸的看了一眼言雅。
言雅心里咯噔一声，垮了俊脸：“连你也听说了？”
夫诸叹息，假装悲痛：“怕是六合八荒，无人不知了。”
这下言书更加好奇了：“看来九哥身上出的事不小，夫诸，好夫诸，告诉我九哥怎么了？”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竟然让她的九哥逃回了西荒蜗居不出。
“现在六合八荒闹得沸沸扬扬，说是西荒九殿下贪图东海八公主熬情美色，咳咳，玷污了人家之后就跑了。那个东海八公主可谓是位女中豪杰，如今正天上地下的找着言雅，要嫁给他呢。”夫诸全程用一种幸灾乐祸的语气讲着。
言雅沉着脸，咬牙切齿：“外面竟传成这幅模样了……”
“唉，小雅儿，我们远古神祇的脸面都被你丢光了，你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情，欺负后辈的神女呢？”
“……”言雅有苦难言，憋屈得很。
“九哥贪图熬情美色？！九哥你就算再饥不择食……也不至于吧？”言书张大了嘴巴，表示不敢相信。
这倒不是因为相信言雅的仙品……而是言雅眼光太高，六合八荒千万年来，能得到言雅称赞的神女，也不过东荒青丘国那位万余年没有现世的九尾天狐且瑶，以及他们自己家那位避世养伤的三姐言韶。

九尾天狐且瑶和他们的三姐言韶，其容貌之美，才情之艳，修为之深，都是六合八荒之中众多神女可望而不可即的存在。
在她们两位还没有避世不出之时，别说神族男子了，就连魔族少年，也不顾两族嫌隙，成片的拜倒在她们的石榴裙下的。
上古神祗大多俊美，是如今后辈的神族远远不及的。言书的皮相在如今后辈神族中数一数二，在上古神祗里却只能算是稀疏平常，而且瑶和言韶，其样貌便是在上古神祗中，也是数一数二的。
言雅眼光的挑剔可见一斑。
言书曾问言雅，要给她找个什么样的嫂嫂，言雅微挑眉眼，懒懒道：总不能比三姐差吧……最差也不能差过书书你啊……
言雅说的随便，言书却知道言雅一席话就囊括了所有对未来嫂嫂的要求。
言雅欣赏且瑶的皮相，可且瑶修为虽深战斗力却不强。言雅用言氏的女儿举例，分明是为了说明只有样貌，才情，修为和战斗力纷纷爆表的女子才能够做他的妻。
是以言雅至今未娶。
更何况言雅自出世十余万年来，从来都只有被女子意图玷污的经历，若说他对什么美人意图不轨，言书是一千万个不信。
这事肯定有蹊跷。
果然，言雅烦躁的在老虎洞中踱步，恨恨道：“我若早知道那熬情是个花痴，便是死也不会踏进东海一步。”
原来，言雅游经东海，在东海海岸救了一条五百余岁的小海龙，那小海龙原来是东海的龙太孙熬还恩，为了表示谢意，小海龙奶声奶气的邀请言雅进龙宫小住，说父君会替还恩好好招待上神的，还恩父君是东海太子。
言雅思索着，书书似乎曾受过东海龙太子的帮助，便同意了小海龙的邀请，打算去拜访拜访这位龙太子。
言雅也早就听说，东海龙太子熬凉，在后辈的神祗里，能力是数一数二的，结识一番也没坏处。
见到了熬凉，言雅发现这位龙太子与自己竟特别的聊的来，言雅一高兴，就同意在东海小住。
听闻西荒九殿下来龙宫小住，东海龙宫一下子沸腾了，老龙王带着东海众臣重礼相迎，小心翼翼的伺候着这尊大神。
言雅在龙宫住的很舒心，结果，乐极生悲了。
海龙和天龙本属一脉，但是海龙生性更好斗一些，东海龙宫八公主熬情，听说西荒九殿下来了，直接提剑而起，说要挑战言雅。
西荒言氏一脉，在六合八荒之中，可是战神的代名词。
言氏的后代，不论是男儿还是女儿，甚至于那位言风帝神的义子夏伐，都是爆出名字能够让三界抖上三抖的神族将领。

言风帝神和其妻姜氏分别是盘古开天辟地以来天地灵气所孕育的第一只和第二只白虎。青龙朱雀白虎玄武是为远古四灵，生来就蕴含着极大的力量。而白虎是西方的守护神，是四灵中司战主杀伐的灵兽，拥有着与生俱来的战斗力。
言氏兄弟们身为白虎后代，血统纯正，遗传了一身好神力。言雅在众多兄弟中并不是最强的，但是言氏之外，能够在武力上占言雅便宜的，也不过寥寥数人。
因此言雅一点都没有将眼前这个提剑而来，眉眼间尽是骄傲神态的八公主放在眼里。
他坐在龙宫一处院子里，冲熬情懒懒一笑，问：“你确定？”
就是这漫不经心的姿态激怒了骄傲的公主殿下，熬情说了一声确定，然后拔剑向言雅攻击而去。
然后公主殿下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那柄玄铁所致的利剑就断成了好几段，言雅立于她身后，修长温暖的右手轻轻抵住她的脖子。
熬情尚没有反应过来，耳畔就传来了言雅低沉的笑声：“公主殿下身手不错，再修行十来万年，说不定真的打败言雅。”
呼吸拂过耳畔，公主殿下蓦然红了脸。
言雅松开了熬情的脖子，施施然离开。
再然后，公主殿下望着言雅修长的背影，心口乱跳。
第二天，熬情风风火火的来了言雅住的院子，堵住了准备出门的言雅，好不霸气的说，言雅，我要嫁给你。
这还了得，言雅自成年起就因为皮相被不少神女魔女痴缠，一看熬情这架势，言雅当机立断，决定离开东海。
熬情哪里还肯，言雅走到哪里，她就跟到哪里。
后来言雅忍无可忍，一把把熬情抵在一堵珊瑚墙上，警告熬情离他远一点。熬情却因为这暧昧的动作陡然红了脸。
偏偏此时，东海龙宫来了客人，老龙王带着诸多仙人路经，见了这一幕全都石化了震惊了然后八卦之心沸腾了。
哦，素来听闻言家第九子风流，这话果然不假。
言雅没有意识到众人的眼神，放开熬情愤然离去。
熬情紧追不舍。
老龙王见到女儿眼光如此好段数如此高得到了西荒九殿下的青睐，觉得很欣慰。
谁知没一会言雅就带着一对双胞胎小童说要辞行。
熬情闻言差点哭了，那模样像极了被始乱终弃的小媳妇。
可是没人敢拦着言雅。
熬情红着眼死活要跟着言雅走。
言雅又游历了一月，不论去哪里后面都跟着熬情这个尾巴，言雅终于投降了，无奈之下决定回西荒。
西荒是他的地盘啊，他不想被熬情找到，熬情就定然找不到。
谁知道外界竟然把这件事传成了这样。
言书听完整个故事，笑的肚子都疼了：“九哥，那位公主殿下既然对你如此痴情，你把她收了便是，若是觉得她配不上你，当个妾室也无妨。”

言雅瞪言书。
言书自顾自的笑。
夫诸也笑，不过笑的比言书含蓄多了：“咳，小雅儿，我觉得书书的提议不错。”
“哦？如果这也不错，我将你的行踪告诉那只巴巴等在同穴山山麓的小麋鹿可好？”
夫诸瞬间就苦了脸，说别，您可别。
三个人正胡乱侃着天，一名小仙婢噔噔噔跑到了洞穴外，毕恭毕敬的说：“君上，殿下，夫诸大人，西荒境外，有一人自称东海八公主，前来拜访。”
“哗啦——”
言雅手一抖碰翻了手边的瓜果盒子：“不许她进来！！”
“九哥，你这是做什么，上门即是客，闭门拒客可有失我西荒风度。来人啊，把东海八公主殿下请进来。”
言雅俊脸煞白，腾的站起了身，道：“我也有数百年没有去看望七哥了，我去七哥那儿小住几天。”
“九哥呐……”
“你这丫头不许把我行踪泄露出去！”言雅凶狠的瞪了一眼自己家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妹妹。
言书摸摸鼻子，冲言雅温柔的笑了笑。
夫诸看着言雅难得吃瘪的表情，大呼痛快。
忽然，洞穴外传来了“扑通”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
然后有男孩子软绵绵的声音传来：“夏意，你这只蠢猫，你重死了，快起来！！！你跑什么啊你！偷听都不会！”
屋内三个人听后相顾无言。
出门，就看到了夏意挣扎着从言灰身上跳开，一把跃进言雅怀里。
言灰此时幻成了人形，粉雕玉琢的模样让爱看美人的言雅挑了挑眉，“你这条丑巴蛇幻形倒是还可入眼。”
言灰从地上爬起身，不理睬言雅。
言雅早前因为言书对言灰的过度保护，而对言灰颇有微词。
总之这两个很不对盘，一见面就吵架。
而跳进言雅怀里的夏意，怯生生的说：“九殿下，人家，人家也想七殿下了，你也带人家走吧。”
夏意的话雷倒了一票人。
谁不知道，夏意是最害怕冷漠如冰的言平的。
言雅挑眉，饶有兴致的看了一眼怀里洁白的腓腓。
夏意心虚的缩了缩脑袋，说：“殿下，再不走，那八公主可要来了。”
言雅闻言，也干脆，唤来祥云便抱着夏意腾云而去。
言雅刚走没多久，众人便看了一个少女，在仙婢的带领下款款而来。

『五』
熬情在两位小仙婢的带领下，登上云雾缭绕的同穴山。她们穿越了大一片开满了浅黄色花朵的沙棠林，来到了同穴山山颠。
熬情远远便看到了三道身影。
气质儒雅青衣男子，同言雅有几分相像的美貌少女，还有一位不及她腰高的小男孩。
唯独，没有那个她心心念念的修长身影。
熬情眼里有失落一闪而过，然后走到三人面前施了一礼，道：“熬情见过女君陛下，十一殿下，夫诸上神，突然造访叨扰诸位，还望莫怪。”
她的失落自然没有逃过眼前三个人的眼睛。
言书打量着这个把自家九哥逼得东躲西藏的东海八公主殿下，心里评价道这八公主殿下样貌在小辈的神族里也算是出挑的了，若是她没有对言雅这般穷追猛打，按照言雅那爱看美人的性子，或许会很乐意同她把酒言欢。
言书心里想着这些不着调的，面上却挂着得礼的笑容，客套道：“公主言重了，公主能前来作客，言书心里高兴的很。只是不知，公主前来所为何事？”
夫诸看着言书明知故问，还一副道貌岸然的模样，暗道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想当年他们书书是个多单纯的孩子，如今却……
言灰显然也对这样笑的毫无破绽，像个假人的言书表示不屑。
夏意说的没错，政客什么的果然最虚伪了。
“小仙……”熬情捏了捏裙角，有些难为情，“小仙听闻……”
饶是勇猛如熬情，也不好意思在人家的妹妹面前说，我听说你家哥哥回家了，特地追过来的。
因此扭捏了许久，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夫诸看着眼前脸红的快要滴出血来的少女，非常体贴的开口了：“夫诸早前外出西荒，听闻了些许……传言，公主可是来寻九殿下的？”
熬情感谢的看了一眼夫诸，轻声说是。
言书假装惋惜的开口：“真是不巧，九哥不久前是回来过，不过今日天没亮，就又离开了。”
熬情的失落更加明显了，又问：“君上可知……可知殿下去了哪里？”
言书哪里敢说实话，她若透了口风，这一层老虎皮铁定要被言雅剥了。
于是她说：“九哥性子从小就野，最难安定，行踪成迷。他若是玩腻了，自然会回家的。等九哥下次回家，我差人给你送个口信可好？”
左右依照言雅的性子，千百年不回西荒也是正常的。
熬情怎么会不知道言雅不着家的性子，急得眼眶都红了。
言书一看这公主殿下泪汪汪的模样，头就疼了，很不厚道的就决定出卖夫诸：“啊，时辰到了，我还得上九重天赴蟠桃宴了。八公主，你若有事便同夫诸说，夫诸办事向来稳妥，你同他说跟同我说是一样的。”说罢，便唤来祥云，飘飘然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