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贫僧为什么不可以谈恋爱》(古言,长篇)≮江山

我忘了自己有没有更新了

楼主 夜半星月竹  发布于 2017-02-16 23:53:00 +0800 CST  
拓跋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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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为何会突然到此,我疑惑地看向慧明,他亦是摇头蹙眉,颇为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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拓跋凛鲜少驾临普门寺,偶有几次也是国之大典方会到此,而今这日子,一非年节,二无大事,突然间驾临普门寺,让人不由自主地再次想起师父当日哥利王之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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况且若换做平日,定会有黄门侍郎手捧诏令宣读,断不会同今日一般传来密令口谕。世间反常为妖,不由让人心中顿时一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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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还有其他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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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外人无了声息,过了片刻才道:“陛下……还要问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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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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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普门寺建寺以来,君王驾临,若非军国大事,是断断不会轻易问天的。今时今日,拓跋凛传来问天旨意,究竟意欲何为?边疆并无急报,他要问的究竟是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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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忽然想到了安离玉,也想到了她在延平桥上对我说的那句话——若非那人非你之言不可信,我又岂会前来寻你求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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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道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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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中顿时一紧,似是明白了什么,连忙追问:“可还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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兴许是我太过语气凝重,门外传话的沙弥竟磕磕巴巴了起来:“没,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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慧明见我神色有异,忙替我接口:“少时我同住持师兄自会安排,你先去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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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外人唱了声喏,再无声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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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兄可是想到了什么?”慧明待门外听不见半分声响后方才启口问我,“我刚刚见师兄神色异常,莫非陛下此次问天是另有什么玄机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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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床头取来念珠,不安地捻着,缓缓摇头道:“不知,只是方才一时心神不宁,怕是旧疾发作的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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慧明又仔细打量我一番,十分关切:“当真无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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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真无事。”我垂眸避过他的双眼,闭目诵经不再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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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夜半星月竹  发布于 2017-02-17 00:45:00 +0800 CST  
我依稀间听得他轻轻叹了口气,随后轻声道:“那我先去交代明日陛下问天事宜,师兄好生歇息罢,这些事师兄还是莫要劳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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禅房门开了又合,随着慧明的脚步声逐渐消失后,我才睁开双眼,长吁一口气,自小我并不曾瞒他什么,只是如今这事,我又怎能告诉他,拓跋凛此番前来,想要求问的并非只有天,更重要的是安离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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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竟这样的事情,最好不过是天知地知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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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估摸着慧明确实走远之后,我在房中寻出一盒师父早先年留下的伽楠香粉,往普门寺的后山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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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门寺的后山有一处极为幽静的竹林,景色秀丽异常,据说是先皇的一位嫔妃,来普门寺礼佛之时下令种下的。师父爱极了这片林子,曾记得儿时我同慧明一起在林间游乐,无意间折下一支竹枝,竟惹得师父大怒,重重罚了我二人五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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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以来,师父悉心呵护林子,往里添了不少景观,不觉间竟成了普门寺一景。只是师父生性孤僻,慢说是前来礼佛的香客,就是寺中的师兄弟也没几个能够进去。直到太后来普门寺礼佛,常住林间之后,那片竹林才渐渐许人进入,可仍旧不过寥寥数人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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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离玉随驾太后,此时约莫也是在那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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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出所料,当我行至竹林间的永寿亭时,正见她独自坐在亭间捧着绢子绣花,直至进了她方才放下针线,抬头看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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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了亭中,我的心忽而阵紧张,双手捧上迦楠香药递与她,随后道:“陛下要来了,传了口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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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神色顿时一黯,也不接下香药,只是问道:“传的什么口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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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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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猛然抬起头,不可思议地看向我:“问天?为何会如此之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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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皱了眉头,思量起她先前的话,似有恍然:“莫非你早就知道?所以才会说出‘那人非我之言不可信’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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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她站起身,眉间愈发晦暗,“我朝尚佛,凡决策大事之前,常求占察谶语,他虽贵为天子,却也难例外。此前数月,他曾对太后姑母说有此打算,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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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夜半星月竹  发布于 2017-02-17 00:47:00 +0800 CST  
她忽然停住不语,迟了片刻才继续缓缓道:“只是朝中事物繁多,竟不觉搁置了下来。普门寺是皇家寺院,拓跋凛若要求占察谶语定会来此,我先前自荐随驾太后,也正是为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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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前?”我疑惑,“你的意思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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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等我话说完,她忽而打断:“大和尚,只消你一句谶语,便能助我渡过此劫,你可能帮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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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合掌欠身:“此乃天机,岂能随意篡改,况且此番因缘皆是施主前世善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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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来的什么前世善果,”她突然急了,抢了我的话头,肩膀不住地颤抖,“我本将门之女,向来不喜拘泥,皇宫虽大,却深如沧海,何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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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又停了,胸口起起伏伏,像是气到了极点,许久都难以平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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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况?”我好奇追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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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况,”她的眉又低了下去,声音也低了下去,“有一人于我心中住了十四年,只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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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什么?”我又追问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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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闭了双眼,十分难过,平素清丽的声音竟有些哽咽:“他早已不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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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连忙合掌,唱了句“阿弥陀佛”,思量良久的安慰,到嘴边却只能变成“施主节哀”四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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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那人是谁,却只觉得那人,能得一人心,长居十四年之久,何其幸哉。忽然间,我竟不知自己为何会一阵低落,仿佛缺了什么东西填补胸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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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于林间轻语,伴随着她低低的啜泣响于林间,许久之后才渐渐消散。她撇过头,轻轻道了句“失礼了”,随后取出帕子拭过眼角,方才重新展颜对我,只是全然不见那日大殿中的俏皮模样:“大和尚,我且求你,他日陛下占察之时,只要你一句谶语,便能全我逍遥天下之想,不知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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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贫僧……”我愈发踟蹰,难以决断,脑中闪过的只有师父将经书拍在我胸口时那番意味深长的话,慧空,普门合寺五百三十六条性命,可全系在你一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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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般欺君大罪,我实在不敢担下,一旦他日东窗事发,普门寺昔年惨案只怕会再度重演,我虽不曾亲身经历,可每每听师兄弟们闲谈提起时,都觉得分外心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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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夜半星月竹  发布于 2017-02-19 20:26:00 +0800 CST  
“此乃、此乃欺君大罪,”我犹犹豫豫,难以直视她含着期待的双目逐渐黯淡下去的样子,这般无奈,让心一阵阵地揪痛,比昨日延平桥上旧疾发作时有过之而无不及。“贫僧……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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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脸已若死灰,扶着亭间的石桌缓缓坐下,浑身寻不见半分生气,满满的无望,令我甚至连最后的半句拒绝都难以再开口,我将香药放到桌上,随后合掌深深一礼,深深吸气方道:“贫僧实恐难以相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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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刻,我见她忽而死死握住那盒伽楠香药,身子轻颤,仿佛是忍受了莫大的痛苦,良久之后才缓缓开口,似是生生将话挤出一般:“离玉谢过大师指点,离玉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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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瞧着她这般模样,心中愈发不忍,站在那厢左右为难,不敢看她却又不知为何想要牢牢盯紧她,我迟疑了半晌,终究还是咬牙合掌一礼,转头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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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出永寿亭时,我将念珠捻得飞快,一遍一遍地默诵心经,却始终平复不下翻涌的心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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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清风拂过,林间清香四溢,幽幽从身后送来她的低语呢喃,令我浑身不由一震,她道:“小哥哥,你当真希望我嫁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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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夜半星月竹  发布于 2017-02-19 20:29:00 +0800 CST  
【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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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日晚课,我跪在佛前,闭眼手握佛珠一遍又一遍地诵着经文,周遭香雾环绕,我依稀间还能听见那日她跪在这大殿中轻诵祷词的声音,虽是细细低语,却总在不觉之间扰乱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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惶惶然中,我依稀觉得有人轻拍我的肩膀,手中佛珠更是不自觉地捻得飞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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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兄?师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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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猛地睁开双眼,正见慧明在我面前一脸关切地瞧着我,大雄宝殿中的一众沙弥也不知何故都望向我。他仔细瞧了我一会,道:“师兄方才是怎么了?珠子捻得飞快,汗也直下的,怎么叫都叫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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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才惊觉自己已然湿透了僧袍,一抹额头,竟是如水泼了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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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兄,莫非你?”慧明不再说下去,只是牢牢地盯住我,用眼神询问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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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摇头,喉头似被什么哽住,良久难以说出一句话。慧明见我这般模样,愈发的着急,扶着我后背伸手唤来几个沙门便要搀扶我,我摆摆手,哑声道:“无妨……”

楼主 夜半星月竹  发布于 2017-02-20 23:58:00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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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兄!”慧明急了,“你这般模样是要吓死师弟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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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气息不匀,只觉得心慌意乱,脑中经文交杂吟诵,每一字每一句,仿佛都是出自那日跪在佛前轻声诵念祷词的她,亦仿佛出自即将与拓跋凛携手并肩笑看天下的她。我不晓得自己为何会是这般,只能尽力将一切驱逐出我的脑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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慧明见我半晌不理,扶着我后背的手紧了几分,压低声音唤得愈发急了:“师兄师兄,你这可是又瞧见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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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依然摇头,隔了许久气息才稍稍和缓些许,只是不知为何,心中仍旧堵得甚为难受。我抬头看看满脸焦急的慧明,轻轻一笑:“我无妨,只是方才片刻又见了那女子,甚为心惊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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慧明仔细打量了我一番,方才吁出一口气:“师兄你是不曾见过你刚才那般模样,脸色惨白得……若是再唤不醒你,师弟怕是要托人去寻郎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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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扫了眼殿中众人,一时不知为何忽有释然之感,我笑道:“确实并不大碍,只是方才一时心惊罢了,而今晚课已毕,且先散了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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慧明挥挥手,令众人撤下后,复又颇为疑惑地盯住我:“师兄,你方才还瞧见了什么,竟呢喃着说出安离欲三字。你究竟瞧见了何事竟得这般感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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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中顿时一惊:“安离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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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安离欲,”慧明沉思着,像是想起了什么,神色突然有些低沉,“只是世间,又安能离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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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愣在那里,一瞬间明白他那意思,心中不知是释然还是无奈,只是随着答他:“安离玉,当真是安离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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慧明坐在佛前,望着青砖愣神,他忽然问我:“师兄,你说这世间当真能离欲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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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怕……”我心绪终于平定下来,却声音沙哑难以再说一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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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晚我同慧明坐在大殿之中,一同盯着空荡荡的大殿各怀心事,沉默不语。唯有风声伴着雨丝在殿外轻响,一声声一阵阵敲在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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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打扫的沙弥推门而入,寒雾涌入大殿,透彻心肺的冰凉将我与慧明从沉默间惊醒,我二人蓦然抬头,猛然间豁然开朗,彼此相视一笑,一同起身踏出大雄宝殿,各行其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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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夜半星月竹  发布于 2017-02-20 23:59:00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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卯时三刻时分,山下传来了拓跋凛圣驾即将到来的消息,我本欲率合寺众僧出迎,却又被告知,拓跋凛是微服而来,寻常百姓模样,不必劳师动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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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着实不解,既然拓跋凛要占察问天,按道理应该极为正式隆重,今日却为何却要一反常态微服前来。况且太后那厢,也并无动静,切莫说问天常事关国运,即便单问安离玉一事,太后也该极为重视,到底这事轻则关乎安氏一族荣宠,朝堂安稳,重则涉及边疆,国之根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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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前后一共托慧明去太后处探查了三次,他回我的仍旧是那一句话——毫无动静。我心下似乎明了一些,看来,拓跋凛此次来普门寺,的的确确并未知会太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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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这又是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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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道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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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容我细想,拓跋凛过了延平桥的消息已经传来,虽说他是微服而来,但君臣之礼却断不可废,我同慧明立在山门前迎接时,幸得拓跋凛尚未来到,微微雨丝斜飘,一宿未眠的慧明将手藏入袖中打了个哆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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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中不忍,本想劝他离开,却不曾料到尚未来得及开口,拓跋凛便已顺着山路拾级而上,一路走走停停,偶尔还不时看看两旁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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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今日一身青衫便服,十分随意,不似昔日帝皇,倒像是个闲散香客。素日随侍身侧的黄门扮作侍从,擎着一把油纸伞跟在他的身后,依旧是那副恭敬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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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迎了上去,正欲下拜行礼,却被他一手托住扶了起来:“大师不必多礼,今日朕微服,只为谈佛论道而来,不必行君臣大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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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手极为有力,攥得我胳膊一阵生疼,我直起身,扫过他的眉宇,虽是平常装束,可他眉间仍有挥之不去的威仪,若非常年身处高位,断断不会有这般气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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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轻笑,合掌拜道:“贫僧多谢陛下隆恩,寺中诸事已经备下,还请陛下移驾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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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等我说完,他轻轻一摆手:“欸,大师何须如此心急,秋雨凉爽,普门山风景正好,何不同朕一同赏玩一番再做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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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我不知其用意,亦不明他究竟意欲何为,只得继续道,“这……只恐会误了问天的时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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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突然仰天一笑:“大师真是说笑了,章程吉时是在巳时,而今不过卯时——朕方才路过延平桥头,那里秋水潋滟,着实非凡间之景,不知大师可有兴趣与朕同往,一同欣赏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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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夜半星月竹  发布于 2017-02-27 01:03:00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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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更为犹豫,一时左右为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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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日师父曾道,天家难测。如今想来,当真是十分的道理,一字一句,一举一动,皆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我思量如何回话,却瞥见拓跋凛身后的黄门移了油纸伞,躬身退下,而慧明也颇为识趣,合掌揖了一礼,也随之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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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中顿时无奈,看拓跋凛的这番长谈,我怕是躲不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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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人退下,拓跋凛倒也浑不在意,顺着山路阶梯一步一步向下,走得十分缓慢悠闲,怡然自得,纵使绵绵细雨湿了他的青衫,亦是浑不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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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本欲开口,却委实不知说些什么,只能随在其身后,硬着头皮一步一步紧跟下去。他也不急,一路无言,只是偶尔用修长的手指抚过石壁,神色异常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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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至延平桥,他站在桥中,望着桥下流淌的碧波秋水,脸色渐渐沉了下来,他道:“你可知今日朕来问天,问得是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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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贫僧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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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转过身,浑身散发着一种睥睨天下的气势,用不容置疑的口吻对我道:“朕要问的是朕的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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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合掌低头,极为谦卑:“陛下何须问天,这天下自然是陛下的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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桥上沉默片刻,压迫之感愈发浓重,他又继续道:“你既知如此,也便该知道,这天下之事当是朕说了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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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不曾见过拓跋凛这般凌厉的模样,先前他来普门寺礼佛之时,我在师父庇护下也曾远远瞧见他几次,那时只觉得他温润如玉,全然不似师父口中那个铁血手腕的少年天子。只是如今看来,我也的的确确是不如师父看得深远,仔细想来,若真是如我所见般儒雅异常,又岂能统帅这偌大的帝国。继位七年,五次发兵南蛮北漠,十有八九,凯旋而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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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合掌低头仍旧仔细聆听着拓跋凛的话,心底却不免暗笑自己当初识人不明,全然不曾看见这潜藏在皮相下面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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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桥上踱着步子,极为闲散,漫不经心地道:“普门寺自先帝永平十二年建寺以来,到如今怕是有二十余年了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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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般闲谈,仿佛随意家常,却让我没来由的一阵紧张,我欠了欠身:“回陛下,二十二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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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夜半星月竹  发布于 2017-02-27 01:05:00 +0800 CST  
“哦?”我抬头之际,正见他挑挑眉毛,像是极为有兴趣,“不觉竟二十二年了,想想初初来普门寺时,朕尚是孩提,同皇兄一起在这林间戏耍,只是那般时光……”
-  他神色黯然,眺望着远山,像是追忆故人,许久之后长叹一起,眉宇间傲然的神色消失,只余下黯然神伤,长叹道:“怕是回不去了……”

-  我不便接口,只是轻捻佛珠,默诵经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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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年了,”他注视桥下良久,忽然间似是不经意般问我,“普门寺有了多少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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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陛下,合寺比丘共五百三十六人。”我答,但却并不知他是何缘故这般询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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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停了片刻,却不再提及,只是自桥上缓慢拾级而下,在我身侧立了半晌才又道:“朕素来供养三宝,礼拜佛陀,今日问天,朕若求‘离玉天下安’五字,你猜佛祖是会应还是不会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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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手中的佛珠顿时停住,一字一句地揣摩着他这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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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玉天下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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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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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前所有的猜测在此时应验,心中竟是说不出的滋味,手指捻着那颗珠子生疼,却只能毫无控制地继续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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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乃天机,贫僧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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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等我说完,他却笑了,慢慢走上桥头,瞧着桥下秋水,远处崇山,笑得云淡风轻,他道:“朕,就是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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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夜半星月竹  发布于 2017-03-18 04:01:00 +0800 CST  
【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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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普门寺的时候,已是临近巳时,拓跋凛仍旧是一身青衫便服,极为悠闲地踱步而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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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已然得了消息,虽不曾在山门前迎接,却早已等在了大雄宝殿门前,安离玉也仍旧神情木然地随侍在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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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见了拓跋凛,口呼万岁便行了三叩九拜的大礼,拓跋凛瞧着,浑不在意,只是按常礼向太后打了个揖:“儿臣见过母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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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神色似有不悦,沉着脸色漫不经心地道:“朝中事务如此之多,皇帝怎么有空来这普门寺焚香礼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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拓跋凛一笑,并未回答,只是慢慢走向人群,从地上搀扶起安离玉,紧紧握住她的手笑得极为温和:“儿臣并非来焚香礼佛,儿臣只是前来问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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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天?”太后一惊,脸色大变,“问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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拓跋凛转头看向安离玉,眼中尽是化不开的柔情蜜意,便是平日里极为威严的声线,也在此时化作绕指柔丝:“儿臣来问,这母仪天下的皇后,究竟该是哪个人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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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太后顿时气急,双肩颤抖生生说不出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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拓跋凛愈发平静,毫不在意太后如今这般模样,只是握着安离玉的手自顾自地说着:“母后息怒,儿臣此前也曾想同母后商议,只是朝中大事繁多,不查之下竟是疏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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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更为恼怒,通红着脸,原先若含秋水的双目中迸发怒火,生生像要吃了拓跋凛一般:“好,好,那你便问问这四方诸神,西方三圣,看他们到底给的是何样的人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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拓跋凛也不急,牢牢握住安离玉的手不许她逃离半分,他准过头,极为无害地看向我,眼神之间意味深长:“那还请大师准备事宜罢,待吉时到时,朕,便来问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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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回头扫过众人,那般不可侵犯的气息再次出现在他的身上,他继续道:“朕看看这谶语给出的,究竟是个怎样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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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抬起头,却见安离玉正死死地盯住拓跋凛,又狠狠地转向我,那眼中藏着的分明是滔天的恨意——她究竟恨的是什么?是我的袖手旁观,还是拓跋凛的柔情蜜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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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避过她的目光,心中不知是何心绪拼命涌动,乃至我连直视她的双眼都做不到,手里的念珠愈发的快,摩擦得我的指节隐隐发烫,隐隐作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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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兄,时辰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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慧明在侧轻轻推搡着我,将我从愣神间拉了回来,他疑惑地看向我,大抵是不知我为何会在此等境地发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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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转头看向慧明,欲言又止。他定是不知我此时此刻所想的,安离玉那般模样,即便我只是浅浅扫过一眼,也难以遏制心中那一个念头——我,不愿问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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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夜半星月竹  发布于 2017-03-18 04:03:00 +0800 CST  


楼主 夜半星月竹  发布于 2017-03-18 04:08:00 +0800 CST  


楼主 夜半星月竹  发布于 2017-03-18 04:09:00 +0800 CST  
他本想让我继续占察,却被那急慌慌的声音再次打断:“陛下,南疆战报,安大将军率军突进遭遇伏击,全军……覆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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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离玉浑身一颤,猛地挣脱拓跋凛的手,奔向那黄门:“你说什么,你再说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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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黄门战战兢兢,浑身哆嗦着,连说话也变得磕磕巴巴:“回,回姑娘,安、安大将军率军突进,遭、遭遇伏击,全军覆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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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跌跌撞撞往后退了两步,脸色顿时惨白如纸,身形不稳,站在那处茫然环视殿中,沉寂得令人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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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也是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颤声追问:“当真是全军覆没?会否是误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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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黄门愈发慌张:“回太后,千真万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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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扶住额头,似是支撑不住,往后倒去,慌得周遭侍从慌忙扶住,惊惶万分。拓跋凛见此情况,忙敢上去两步,托住太后冲着殿外高声唤道:“太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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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不知是否我的错觉,安大将军全军覆没消息传来那一刻,我在拓跋凛的脸上并不曾看到战败之后的震怒,而是一种诡异的释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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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离玉跌坐在大殿中央,望着太后的方向,颤抖双唇可最终仍旧只是一动不动,茫然无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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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枯叶随风飘入殿中,带着些许未净的雨露,落在她的裙摆旁,静静地躺在那里。而我却只能站在falun之前,袖手旁观,哪怕一丝一毫的帮助都做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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拓跋凛关心太后,焦急万分,无暇分心,直到太医背着药箱,匆匆踏入殿中时,他才抬起头,看向中央颓然的安离玉,凛然的眉宇间,忽而尽是阴郁,让人愈发难以揣测他心中真正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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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合掌轻念阿弥陀佛,掌心的佛珠渐渐有了温度,数日来我悬着的心终于落下片刻。这天已是没有再问的必要了,即便是真的得出“离玉天下安”五字,不过三年孝期,拓跋凛也是断断娶不了安离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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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此事,对于她来说,究竟是幸还是不幸,我实在难下定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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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终究只是方外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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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医切脉良久,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来,极是惶恐,双手抖得不停,额上的汗珠也是涔涔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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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夜半星月竹  发布于 2017-03-20 16:21:00 +0800 CST  
拓跋凛见此情景,像是明白什么,但开口只是仍旧是稳稳的帝王威仪:“太后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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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医愈加慌张,回话之时也是磕磕绊绊:“太后急火攻心,还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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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什么?”拓跋凛紧紧追问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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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医犹豫半晌,似是下定决心般将手狠狠一锤,向拓跋凛凑了过去,在他耳边细语一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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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不曾说完,拓跋凛的神色登时大变,但很快恢复如常,他不再言语,挥挥手令太医下去,转头之时,瞧着昏迷不醒的太后,眯了双眼,很是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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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他不曾看见,安离玉的神色在那一刻亦是惊惶万分,我虽好奇他二人究竟说了怎样的话语,但却实在难以过问,只能垂头若寻常方外之人一般,捻珠诵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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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夜半星月竹  发布于 2017-03-25 01:18:00 +0800 CST  
【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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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疆大败,拓跋凛再无闲心留在普门寺问天礼佛,当夜只留下几个侍从照应着太后,随后连同身边数名亲卫快马加鞭赶回了平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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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离玉天下安”五字不会再从我谶语中出现,我便长舒一口气,顿觉轻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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慧明提着风灯同我站在山脚,见我望着拓跋凛一行人走远后的笑容,十分奇怪:“师兄竟是笑了,当真是奇了,莫非想到什么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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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笑有何奇怪,”我假意嗔他一句,“难道你师兄我是从来不笑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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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倒不是,”慧明摆摆头,将灯往我这边移了移,照亮脚下的路,“只是师兄自个不曾觉得,自从师父去了之后,你日日眉心深锁,几时见你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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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自知失言,忙捂住了嘴,讷讷道:“师弟这嘴……该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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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心又一次沉了下去,慧明不提还好,这不经意间提起,倒又让我提起那日在师父禅房门外听见的事,窝在心中至今不曾有个解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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慧明见我神色低沉,又急了:“师兄!你怎么又锁了眉头?方才是师弟不好,不该提起这事,可你如今日日愁苦,便当真是师父愿意见到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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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夜半星月竹  发布于 2017-03-25 01:20:00 +0800 CST  
我心知他想岔了,正寻思着怎么同他解释,却听得他又道:“师兄弟们皆知你与师父情同父子,如今你这般模样,委实叫师兄弟们担心,头两日我还圆音圆智两位师叔同众师兄弟私下商议,说要下山寻些解忧的物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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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山?”我问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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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师兄这几日竟不曾发现他二人并不在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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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唐,”我轻声斥了一句,“出家之人四大皆空,心无挂碍自然无忧,这话师兄弟们之间说说也就罢了,怎么二位师叔也跟着瞎胡闹?师父在时,他二人如此不羁也就罢了,可如今这般刀悬头颅的光景,怎么也如此胡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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慧明停了步子,不再前进,只是突如其来的问我:“师兄,你真觉得方外之人必定是四大皆空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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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怎的,他这话竟然让我没来由地想到了安离玉,我按着太阳穴,努力将她的容貌从脑中驱逐出去,随后接口:“那是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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慧明没有回话,只是紧跟了两步,将灯仍照在身前,沉默不言地走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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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忽然间心虚,亦是有些尴尬不已,便随口问道:“二位师叔去哪了,你可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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慧明偏头想了片刻,才道:“说是从马厩牵了两匹快马,数日前趁着雨夜戒备松散时偷偷溜的,去哪到不清楚,只是说过几日便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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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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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是太后去师父禅房的那日,晚课毕了,他二人便溜了。师兄你也知道,他二人是双生子,做事向来是不分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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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哭笑不得,这两位师叔从来放荡不羁,不服管教,常常神龙见首不见尾,师父拿他二人也没什么办法,只得听之任之,下山数月不归都是常有的事。久而久之,寺中也就习以为常,索性平时的采办也多托他二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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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如今这局势尚不安定,他二人便又寻了由头下山去,实在是叫人无奈得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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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路难行,加之天雨路滑,我同慧明走得愈发谨慎小心,乃至身后突然来人高呼时,险险地吓得我二人差点跌了一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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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师留步,”来人是随拓跋凛一同离去的一个黄门,他跑得气喘吁吁,到我面前时扶着双膝喘个没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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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夜半星月竹  发布于 2017-03-25 01:21:00 +0800 CST  
我心下微紧,莫非是拓跋凛回转回来?我探头向他身后望去,却只是一片漆黑,什么也不曾瞧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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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迎了上去,合掌行礼道:“中贵如此匆忙,可是有何要事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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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喘了一会方才道:“陛下有口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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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正欲跪下接旨,却被他一把搀扶住:“大师不必多礼,陛下口谕您听着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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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应了一声,他方才继续说道:“陛下有旨,延平桥年久失修,着令普门寺速速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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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拆了?”我愣在那里,同慧明相视一眼,未解其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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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他甩甩拂尘又道,“还有那片紫竹林,陛下说瞧着甚不舒心,得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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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砍了?”我和慧明又是一愣,愈发不明白这几个究竟是什么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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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门倒是十分肯定:“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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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等我回话,慧明到先急了,“中贵可是听错了?若这延平桥拆了,去往普门寺唯一的路可就没了,他日慢说是香客上香,便是过几日太后回宫也是极为不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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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门摇头:“咱家不曾听错,陛下的旨意千真万确如此,桥若是没了尚有再建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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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瞟了我一眼,又继续道:“可人若因抗旨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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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再言语,看着我的眼色意味深长。慧明也望向我,询问着我究竟如何,我沉思片刻,终是合掌:“贫僧领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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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门笑了,一副颇为欣慰的模样:“那大师留步,咱家得先回去复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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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点点头,正欲行礼恭送,却见他正好转过头来,似笑非笑地瞧着我,在昏暗的风灯映衬下着实诡异:“大师样貌与我昔日一位故人实在相似,若非大师如今少年得志,成了这偌大普门寺的住持,咱家怕是要认错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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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等我有何反应,黄门便对我揖了一首:“他日大师若来平京宫城讲经说法,大可来寻施齐,施齐定当竭尽全力相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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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谢中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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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夜半星月竹  发布于 2017-03-25 01:22:00 +0800 CST  
我不解他此话是何用意,只是照旧回礼,末了便静静地瞧着他消失在黑暗中的背影沉默良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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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兄……”慧明想对我说些什么,我摆摆手打断了他。拓跋凛这道旨意来得蹊跷,这黄门的话也甚为诡异,听方才他的口气,像是笃定了我终有一日会去平京宫城讲经说法,实在是令人猜测不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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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有便是拓跋凛,那日我尚见他站在延平桥上,望着远山恋恋不舍,怎得到了今晚便要拆了这桥,全不念他日太后回宫之时,该从哪条曲折蜿蜒的小路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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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兄!”慧明突然急了,生生嚷了起来,“他要拆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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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横了他一眼:“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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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他手拿着风灯一阵乱晃,“师父生前可是爱极了那桥,今日拓跋凛要拆!可你!你却接了他的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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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冷冷回答:“不接又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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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时语噎,茫然无措:“不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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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知道那日他屏退左右在延平桥上问了我一句什么话,”我直视着他的双眼,看着他支支吾吾的模样,虽心中有些不忍,却仍旧硬起心肠告诉他,“他问我,普门寺究竟有多少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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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这是何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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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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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突然间反应过来,脸色顿时煞白:“师兄,这可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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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眺望着已然不见黄门背影消失的地方,神色晦暗,此时只有一个办法:“找太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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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我所料不错,太后同拓跋凛之间定有矛盾,而其中使然便是源于今日太医附耳同拓跋凛说的那句话,我猜得不错的话,安离玉怕是也听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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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场练兵在旁犹能闻百步穿杨的耳力又岂会听不见安静的大殿中那段细碎的耳语,只是……她是否愿意告知便不得而知了,因为瞧见他几人的模样,太医所讲之事,断断不会轻易公之于众,若一旦天下知晓,必定如惊雷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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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量间已到了后山竹林,唯有些许星火藏于幽暗的林间,我寻了个侍从,得知午后之时,太后已然醒了,只是不食不语,甚为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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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夜半星月竹  发布于 2017-03-26 19:18:00 +0800 CST  
安离玉随侍在侧,纵使太后数次劝她回去歇息,她也依旧不愿,从午后一直陪着太后到了现在,而今已是深更半夜,她二人尚不曾安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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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谢过了他,犹豫片刻,最终还是不曾进去通禀。慧明十分困惑,犹疑地望向我,似想询问,却被我眼神打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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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兄,为何不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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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摇摇头:“这般贸然闯进去,可有何说辞,若单是为拆桥一事,未免小题大做了些。况且延平桥确实是年久,虽不曾失修,但陛下要拆,你如何阻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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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可怎么办?”慧明急得搓着双手,来回踱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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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低头沉思许久,随后抬起头,眯起双眼。拓跋凛若要拆桥,毁去师父留下的遗物,我是绝对不允许的,慢说他只是而今天下之主,就算他是九天的神佛,我也定要拦下他这荒唐至极的旨意。纵使拼上一身性命也在所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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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走在去往禅房的路上,心中千回百转,千万条对策在我脑中形成却又一一摒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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慧明见我要紧不慢地踱着步子,急急地在身后连连唤我:“师兄,师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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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倒是说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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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过头看向他,低沉地道:“这桥定是要拆的,紫竹林也是要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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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还想说些什么,我挥挥手打断他,极为认真吩咐着:“还要拆得轰轰烈烈,砍得人尽皆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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慧明不解地望着我,许久之后,他才如恍然大悟一般,变得十分兴奋,双手合十向我躬身一礼:“师弟明白了,师弟这就去召集众僧,明日午时,奉旨辟林拆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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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夜半星月竹  发布于 2017-03-26 19:19:00 +0800 CST  

楼主:夜半星月竹

字数:34299

发表时间:2017-02-10 04:12: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9-11-14 12:27:57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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