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架空】[瑜乔-策乔] 饮罢风沙

【章八零】偶遇


临近年节,腊月二十六,宋昭挑灯写完最后一幅字,交到安永全手上,便意味着朝廷正式开始封朝大休。


皇帝赐字给百官大臣的传统由来已久,叫做开笔书福。每到年节前夕,皇帝都要写近百副桃联、春福,连同年末的俸禄和节礼一同赏赐给文武百官,尤其是外任官员,以示慰劳。


赐字之后,腊月二十七一大早,朝会便停了,景泰殿落了锁,忙碌了整月的宋昭也终于闲下来,能好好陪陪乔惜羽。


年前的最后几天,民间忙于采办年货,城里市集正是最热闹的时候。


乔惜羽的闺中密友,御史台督查大夫容湛的小女容牧烟,几日前进宫看望乔惜羽和笑笑时便提到此事,天花乱坠地描述了一番盛况,又鼓动她也让皇上带她出去逛逛。容牧烟是个活泛性子,年初时嫁给了年纪轻轻便就任吏部侍郎的卫麟,两人年纪相仿,正是爱玩的时候,整日在外边游逛,生孩子的事到现在都还看不到影。


乔惜羽自是又耳提面命地将她说道了一番,待她走后,也禁不住向宋昭提了此事。


宋昭这几日正得闲,自是极好说话地答应下来。


晌午用过膳,安顿好笑笑,便收拾一番带她出了宫。


一直跟在宋昭身边的两个长随唐士铭和邱鹤,如今都被提拔到了羽林军中任职,眼下禁城侍卫统领换成了韩琨和江俨,二人曾是宋昭做皇子时的亲信,更是心腹重臣。不同于多数手无缚鸡之力的帝王,宋昭本是习武之人,练过身手,是以每回出宫巡视都只带他二人随从,简装轻行,与做皇子时出门无甚差别。


今日又加上一个安永全,一行五人乘车出宫,安永全驾车,韩琨和江俨骑马护卫。


年市开设在牛羊市和骡马市中间,五条小巷拥进百家商户,更有数不清的货郎兜售叫卖,吸引了全城甚至城外赶来采办年货的人,市集外车马骈阗,雕车竞驻,市集里摩肩接踵,热闹非凡。马车入不了市,绕了东安街两圈也没找到个停的地方,只能远远停在文庙旁一片拴马场,下车步行过去。


人流密集,宋昭便替乔惜羽戴上帷帽,牵住她的手进了晨晖门,从粉巷开始逛起。


粉巷名称的来历正如其名,早些年这里是专卖粮食米面的地方,如今除了这些,货物的种类也越来越全,加之卖货郎挑着货担沿街叫卖,这几条巷子的功能便不再区分的那么明显,成了百家荟萃的杂市。


沿街从货品琳琅的挑货担,到牛羊骡肉解骨摊面,手艺泥人吹糖塑腊摊面,桃符门神贴纸的摊面,粉面蔬蔌包谷酒摊面,到真珠疋帛香药铺席,胭脂绒线绫罗铺席,再到金银珠宝粉彩琉璃交易之所,瓦肆勾栏的娱乐之所,小的摊铺朴实精致,大的屋宇雄壮,店面广阔,真真是叫人看花了眼去。


耳边叫卖声嚷嚷声,讨价还价声四起,但无一不洋溢着喜庆。


乔惜羽隔着帷帽的面纱看去,新奇得不行。她从待嫁起便不再逛过市集,约莫有两三年的时间了。即便是上次逛市集,也没逛过这般盛大的,自然抑不住兴奋之情。


宋昭见她欢喜,便对她道:“看看喜欢什么,我给你买。”言讫回头找着跟在后边的安永全,伸手管他要钱:“荷包。”


安永全见着周围人多眼杂,今日皇上穿戴虽换得朴实了许多,但气度修仪在那儿放着,又是个粗枝大叶的性子,这荷包交到他手里只怕不大保险,忙道:“三爷,这要么还是小的给你管着,免得叫插手给偷了去。”


出门在外,安永全便改了称呼,还依照龙潜时的称呼唤他三爷。


“哪儿那么多废话,你是觉得你家爷连个荷包也看不住不成,快点拿来。”宋昭拧眉催促,自然不能让他搅和了自己给媳妇儿付钱的兴致。


安永全可不就是这么想的,眼下又不敢坚持,只能将荷包交了出去。这荷包里装的可不是铜钱,而是银子,哪儿有带着这么多钱来逛市集的。他嘀咕了一句,没辙地跟上。


乔惜羽逛到一个卖白兰糖的铺子跟前,稍稍垫起脚尖儿,看手艺人制糖。


摊主手法娴熟,动作很快,糯米制成的粢饼擀薄,刀切成二分宽的长条,滚成圆柱形,再斜切成枣核大小,中间鼓,两头尖,下到油锅里炸成金黄,在糖粉里一滚,便是一颗颗喷香的白兰糖。


乔惜羽不由感慨,“我小的时候很爱吃这个,娘总说它粘牙又甜,不叫我们多吃,如今想来倒还有几分怀念。”


“想吃?”宋昭捏捏她的手,“给你买两个打打牙祭?”


“免啦。”乔惜羽摆摆手,街上人多,白兰糖串成串卖,吃起来总归是有碍观瞻,也不太方便。


再往前逛,便是一个卖小孩儿玩具的铺面。乔惜羽往里一瞧,这家的货物好不丰富,铺子上堆满了各样玩具,山亭儿,竹猫儿、棒槌、番鼓、转轮、八宝纹纸格、小陀螺……见过的没见过的,这家都有。


乔惜羽这下可走不动了,撒开宋昭的手便挤进去挑起来。


宋昭无奈,这当了娘的人,本能地想着孩子,连他这个丈夫都顾不上了。担心她再被挤着,也怕自己的娇妻被人揩油,连跟过去用身体替她挡住旁边挤过来的人。他体格高大健硕,这一侧身,便将周围人严严实实地隔开了,牢牢将她护在自己身前。


“暄文哥哥,我想买这个给笑笑。”乔惜羽拿起一张八宝纹纸格道。


宋昭接过来瞥一眼,又放回去,“笑笑才多大,哪里看得懂。”


“那这个呢?”乔惜羽又拾起一个山亭儿,是个陶土烧制的小亭子,边角都很圆润,不怕划手。


“不好。”宋昭摆手,“给他挑个带响儿的。”


那只能是番鼓和小沙槌了。乔惜羽觉得倒也不错,扒拉着一堆小鼓,找见了一个十分喜庆的红漆拨浪鼓,就决定买这个。虽然皇宫大库里这样的东西多得很,可自己给孩子挑的寓意自然不同,仿佛这才有一种为人父母尽到本分的感觉。


宋昭正付钱,乔惜羽已经将摊主拿纸包好的小鼓攥在了手里,满心都是笑笑拿着小鼓咧嘴大笑的可爱模样,自己也忍不住偷笑起来。


“傻样儿。”宋昭将荷包揣回怀里,手伸进帷帽里,疼爱地捏了捏她的脸。


乔惜羽巧笑不言,挽着他又连着逛了好几个摊子,从正午一直逛到下晌日头西落,二人沿路买了不少东西,有些累了,宋昭便准备带她去玺元斋吃点东西,然后打道回宫。


临走前,路过一家卖桃符门神的摊子,宋昭挑了一眼,却是惊异地驻了足,上前拿起一张门神贴画细看。


只见原本的神荼郁垒两大门神画像之外,又多添了一张靖西王周瑜画像。


宋昭顿觉荒唐,乔惜羽见他对着张门画摇头,凑过来一看,不由噗嗤笑出声来。虽然写的是靖西王,然而画中人凶神恶煞,豹头虬髯,目如环,鼻如钩,哪里见得英俊两字,只怕鬼怪见了都要绕道,难怪用来作门神了。


“暄文哥哥还不知道这事?”她转眸瞧了宋昭一眼,将从容牧烟那里听来的民间流言转述给他:“朝廷此前不是封赏了靖西王,又制了画像入列鸿铭阁,民间便上行下效起来,到处贴他的画像辟邪。”


“辟邪?”宋昭瞪了瞪眼,双眉挑起,“他声名有这般可怕?”


“倒不是可怕,只是威名遐迩。”当年在定虚口击杀击退近万邬延人,如今又再征邬延,终为大弘换来永安。民间称他能压过阎王一头,对他又敬又怕,又惧又畏,干脆把他贴到门上除灾避邪。


宋昭又仔细端详了一会那画,似乎想起什么好笑之事,哈哈笑了声,“我该买两幅送给他,气他一气。”


说着便去付了钱,让安永全将画带着。


乔惜羽无奈叹,真是个大孩子。

楼主 单面湮尘  发布于 2018-02-25 14:17:00 +0800 CST  
行至晨晖门外,迎面却碰上个熟悉面孔。乔惜羽凝神一看,竟是姚士开。


不远处,姚士开也看见了宋昭和乔惜羽二人,他眸心巨震,提着年货的手抖了抖,怔了片刻,才诚惶诚恐地遥遥行了一礼,仓促离去。时隔两年偶遇,对面是恩爱和睦,他却被贬为庶民,仍旧形单影只。对于乔惜羽,他心中并不剩下多少爱意和眷恋,只有愧疚和无颜,或许还带了些酸涩和妒忌。


宋昭瞥了一眼还愣在原地的乔惜羽,不咸不淡地问:“不去打个招呼?”


乔惜羽摇头,迈开步子:“走吧。”


她的反应让他安心,一时兴起道:“你还从没问过我当年他为何入狱。”


关于姚士开,新婚之夜她曾问过一次,之后便再也没有提起过,仿佛并不关心他为何入狱,又究竟落得何种境地。但宋昭知道,她并不是不好奇也不关心,她只是怕问了后他会不悦。


乔惜羽失笑,“为何入狱,今日还有那么重要吗?我已有我的家庭,他于我,也不过是个再见时点头之交的故人罢了。”


宋昭沉默下来,走了好长一段,四下人少,才又开口:“当年他在东宫任职,暗中运作,帮太子中饱私囊,筹备政资。太子被废后,他为了自己脱罪,供出太子同党十五人,以求从轻。我本无心过问此事,要娶你,也远不需要铲除他。但他私下来找过我一次,也是那一次让我忍无可忍。”


乔惜羽诧然无比,转眸看向他,这些事情他从没主动提起过。


宋昭想起他当年所言,冷笑一声:“他知道我手中有他罪行的证据,为求自保,便拿你来要挟我。”


“拿我要挟?”乔惜羽竟不知姚士开有这样一面。


“他知道我对你有心,便威胁我说若将他逼急了,他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大不了就是鱼死网破,让我也得不到你。”宋昭像是提起什么好笑的事,又嗤道:“愚蠢至极。”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乔惜羽怔怔感慨,那个少年分明温和清润,彬彬有礼,谁曾想也会在阴影中露出狰狞獠牙。


忽地又想起来:“我记得后来还听说你将他给打了?”


宋昭摸了摸鼻尖,不置可否,面上几分不自在。


她便笑了。以他的性格,这合该是他才做得出来的事。


他更不自在了,斜眸瞥她一眼:“你笑什么?”


“笑你跟个孩子似的。”她愈发觉得心情愉快。


与他相处越是久,她越摸得清他的性子。他个性直接,不喜阴谋套路,但却是个极有谋断的人。只是他从不会将手段用在她的身上,更不会用手段设计娶她。当日里,她的确误会他太深了。对待一个惹怒了他的姚士开,他本可以一步步谋划,将他全家的性命和前途都葬送进去。但他没有,却是选了一个这般幼稚的方式。


他的心意让她心安。


他看着她桃花眼里笑意渐浓,当街便将她扯进怀里,撩开面纱吻住了她的唇。


安永全忙避开眼,江俨和韩琨也憋了个大红脸。


万岁爷真是太……胆大了。


乔惜羽以为他只是一时兴起浅尝辄止,不想他半晌都不放开,倒是愈发忘情起来。想起这还是街上,连忙捶他后背:“还在外边儿呢。”


他方才心满意足地离开些,又拥住她,问:“如今你还怨不怨我当年霸道强娶?”


原来又是在闹这别扭,真的愈发像个孩子了。


乔惜羽无奈:“嫁之前是怨过几日,但成亲当日便不再怨了的,你怎么还惦记着这个?”


这话听着果真舒坦。他朗笑一声,复才拉她向马车走过去。


傍晚时两人从玺元斋用罢膳,便一道回了长宁宫安置。


此前宋昭拒不选妃,又在朝里大发了几次雷霆,便将提及此事的各种声音尽数压了下去。太贵妃如今有了笑笑,又被他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地说服,再不想什么劳什子选妃,一门心思牵挂在笑笑身上。如今他夜夜留宿长宁宫,永和宫俨然成了摆设,除了老太太隔三差五念叨几句,再无人敢提起这茬,叫他好不自在。


宋昭脱下外袍,换上起居的寝衣,乳嬷嬷便将刚吃饱的笑笑送了过来。


乔惜羽正要去接,却被宋昭拦住:“你歇着,我来抱。”


乔惜羽没法儿,如今两人抱儿子都是抢着来,她抢不过宋昭,只得叫含烟把下晌买的拨浪鼓洗干净送过来,擦得干干净净,摇着小鼓凑上去逗小家伙。


笑笑眼下七个多月大,已经能自己坐住,除了笑,眼下更是表情丰富的不得了,会皱眉,会抿嘴,活脱脱跟宋昭一个模样。小家伙被裹在小袄里,圆咕隆咚的,此刻正坐在宋昭小腹上笑个不停。


宋昭靠在床头半躺着,逗着坐在怀里的儿子,擦掉他嘴边笑得冒出来的口水,指着乔惜羽手里的鼓道:“笑笑看,娘手里拿得什么?”


乔惜羽跪坐在父子俩旁边,摇了两下手中的鼓,拨浪鼓发出清脆的响声,引得小家伙好奇转头,伸手便拉住了拨浪鼓的绳子,要往自己手里拽。


乔惜羽不给他,又晃了晃,引他喊:“笑笑,叫娘。”


笑笑已能听得懂大人的话,张了张嘴,嘴里发出两声含糊不清的咿呀声,他以为这就是叫成功了,便要拿小鼓玩。


“不对,要喊娘,笑笑知不知道娘是谁?”乔惜羽一直不厌其烦地教他,虽然知道这么大的小孩大部分还不能准确地发音,但多教教,多与他说话,也可以让他听到更多的细节,有助于他早日开口说话。


笑笑松开攥着拨浪鼓的手,呆呆思考了一会儿,突然往她手上打了打,示意他知道谁是自己的娘。


乔惜羽笑得合不拢嘴,又问,“谁是爹爹?”


笑笑这回显得很迷惑,看了看乔惜羽,又看了看一脸期盼的宋昭,没给反应,伸手去够拨浪鼓。


宋昭大为失望,叹一声,敲敲他的小脑门,“抱着你的不就是爹爹么,臭小子。”

楼主 单面湮尘  发布于 2018-02-25 14:18:00 +0800 CST  
二人又和笑笑玩了一阵,闹腾得小包子困了,打起瞌睡,才交回到乳嬷嬷手里,收拾洗漱,准备安置。乔惜羽先收拾好上床,知道近来宋昭忙碌,旷得久了,定然是要缠绵,便没穿寝衣,只穿了件肚兜裹在被窝里。


宋昭暗笑小娇妻识趣,挑逗地朝她眨了一下眼,吹了灯,紧随其后脱了衣衫,光着膀子上来。


才吻住她,正要办事,就听殿外头安永全战战兢兢的声音传来:“皇上”。


宋昭低咒了一句,松开乔惜羽,安慰地吻了吻她,“等我会儿。”起身披上袍子,转出殿外。


若不是有要紧事,安永全断不敢提着头半夜来喊他。宋昭开门,见他颤颤巍巍的,不大松快地问:“怎得了?”


“十三爷回来了,说是王爷让他带了重要的口信。”安永全口中的十三爷正是穆衡。


捕介司里的这些要员都是拜了把子的过命之交,按照座次往下排,不称名道姓,只按座次称呼。穆衡行十三,安永全自然称呼为十三爷。


宋昭这才想起来,十一月周瑜来过一封信,说要告假去青沅村找洛瑶,还要借调穆衡半月。他当时回信让他不要胡来,早日回京,未想这一个多月忙晕了头,却是将这么紧要的事丢在了脑后,紧是问:“人在何处?”


“小的领去励耘斋了。”


宋昭便又折回屋内穿戴,乔惜羽见着,自然疑惑:“快过年了,又有什么急事吗?”


“十三过来,我去见见,若是回来的晚你就别等我了。”宋昭拍拍她的脸,系好衣袍,披上大氅出了门去。


穆衡腊月十五出山,沿路大雪,困在闵中多日,才复得上路。马不停蹄赶回来,刚到顺安,连胡茬都没来及刮,只仓促换了身衣衫便进宫送信。在励耘斋等了片刻,见宋昭裹着寒风前来,连忙迎上前跪了下去:“半夜叨扰皇上,请皇上恕罪。”


宋昭将他扶起,哪会同他论起罪来,只开门见山问起周瑜:“公瑾人在何处?”


“王爷现在青沅忖,和王妃一起。”


宋昭听见王妃二字,眉间惑然皱起,半晌没说出话来。


原以为周瑜只是胡言乱语,可穆衡总不能也疯得失了神智。然而他却无论如何也想不通,一个已经让自己的亲人宣判了死刑的姑娘,如今为何又会突然活了过来。


“皇上不信臣的话?”穆衡见他不发话,面上虽然平静,但显然带着难以置信之色。


宋昭不置可否,“你们确定没认错人?”


穆衡无奈笑,“臣下认错尚有可能,王爷对王妃却是决计不会认错的。何况,王妃活生生地就在那村子里,也是臣下亲眼见着了的,除了是她,绝不可能是别人。”


“那当时乔府认的那具尸体又是谁?”这可真是一语劈出了个惊雷,难道半年前下葬的人根本就不是小乔?


“不管是谁,臣下敢保证,那不是王妃。”


宋昭这下信了,却是震惊又不安地怔滞,满腹疑窦:“她活着为何不回来?”


穆衡摇头叹一声,简单道出实情。


宋昭虽然心中仍有诸多疑问,却不再问下去,只道:“他们有没有说何时回来?朕先让安永全向太医院打声招呼。”
“王爷说等王妃病情稍缓,能行远路便回来,最快也在年后了。”


“好。”宋昭点头,“此事朕会告诉皇后,但乔府那里,还是暂且不说为好。”


大过年的,若然告诉乔府这个消息,喜讯归喜讯,但也是实实在在地令人震惊。连他都脑中空白了许久,只怕乔府也得缓上一阵子才能完全消化。


穆衡颔首,“王妃也正有此意。”


回到长宁宫,床上乔惜羽翻来覆去,恰还没睡,见他归来,面上深沉不知思考什么,自有些担忧:“可是出什么事了?”


宋昭不答,脱了外袍上床,倾身压上,攫住她柔嫩的朱唇好一番缠绵,才埋首在她光滑皙白的侧颈,好整以暇地吮出一块梅痕,低喃道:“有件事告诉你。”


“嗯?”她疑惑了一声,“什么?”


“小乔找到了。”


乔惜羽陡然僵住,喉间像被什么堵住一般,好半晌发不出声音来。


宋昭早料到她会有此反应,将她搂进怀里:“公瑾在闵中找到她了,年后就会带她回来。”


“怎么、怎么会……”她惊得话都说不出了,不知是惊异、振奋还是激动,也或许几者兼而有之,手心里湿成了一片。


宋昭不徐不疾地抚着她的后背,一五一十解释。


听完他的话,乔惜羽绷了半晌的泪再忍不住,终于哭出声来,缩进宋昭怀里,又气又笑道:“这丫头,是在逗我们玩儿吗!?等她回来,看我不好好教训她!”

楼主 单面湮尘  发布于 2018-02-25 14:18:00 +0800 CST  
感谢帮我出主意的亲们~拿去卖电子产品的地方问了,修复比较困难,所以我还是硬着头皮重写了。同样的东西写两遍,的确有新的收获,再拜个晚年,大家过年好,元宵节见~

楼主 单面湮尘  发布于 2018-02-25 14:20:00 +0800 CST  
【章八一】归


周瑜和洛瑶的归期定在一个月后,正月廿三。


乔惜羽虽然答应宋昭不将洛瑶的事情告诉乔府,但还是在正月里回门拜年的时候,说漏了嘴,将这个讯息泄露了出来。乔府闻讯自然炸开了锅,先是举府上下的震惊、自责,紧接着便是按捺不住的欢喜雀跃,甚至盖过了年节的喜庆,哪里顾得再去深究洛瑶逃避回家这件事的根源。


这样的消息传出去虽并不怎么光彩,但城里关于乔府的流言蜚起,却也不过是私下里的议论,毕竟乔惟先如今是当朝的国丈,又因皇后得宠风头正劲,这类闲谈若端上台面来,传到当事人的耳中,只怕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哪里有人真敢抛头露面地去说。


流言沸沸扬扬了十来日,也就偃旗息鼓下去。


贵胄人家的那些个好事善妒的女人们,便又开始等着要看洛瑶的归属。


——小小年纪就丢在外边,虽说是凭着关系补上了太学,多少学了些本事、读了些书,靠着不输皇后的姿色得了靖西王的宠爱,却如今遭此劫难,清白闺誉哪个还敢担保?莫说靖西王,便是京中稍有些门楣家世的,又哪里还敢要她呢?


乔家这攒了几辈的幸运可真是都散尽在了大女儿身上,这小女儿还真真是命苦!


乔府这面却是顾不来这些旁枝末节的,府里上下盼着二姑娘归家,苏氏和乔惟先急着见女儿,刚迁回京的苏老太爷也迫于见到外孙女,几波人便连着托人给周瑜去了好几封信,催促二人早日回家。


周瑜本想再将归期往后拖一拖,拖到天暖和些,路上洛瑶也能少受些罪。可乔府和侯府的信一封封雪片似的飞来,他纵是再沉得住气也招架不住了,只得松了口,回信让穆衡带秦淼过来,一路上也好帮衬着些。


临行前,陶氏和常石执意要起大早送行。


夫妇俩心意难却,一直送到了出村的路口,陶氏才红着眼挥别,常石也是不住念叨,让他们往后有机会定然要回来看看。洛瑶是个感性的人,早已哭得说不出整句话来,周瑜便一面安抚她一面向陶氏和常石道谢,道别,不断答应他盛情的邀请。


洛瑶一遍遍地挥手让他们回去,一遍遍回头,一直到行远了,再也看不见那前来送行的两个人影。


青沅,这个村子她来了又走,两段记忆却扎根在这里。一段仓惶,一段情深。一段是去,一段是归。


她永远都不会忘记青沅,在这里她经历了生命中从不曾有的温馨和恬淡,把酒话桑麻,坐看云卷舒。在这里他不再是靖西王,她也不再是靖西王妃,他只是一个普通的爱着妻子的男人,她也只是一个贤惠持家的小女人。


她看清了很多,也悟透了很多,仿佛历经了一场脱胎换骨,等待着从灰烬中重生。


从这里离开,启程。生命的过站,是时候说再见了。


洛瑶啜泣着,从马车窗里探身,望着那远去的村口,小小的人影,掩进白茫茫绿森森的雪林之中。


两个多月的调养,周瑜无微不至的照顾,她的身子和病情已比初来此地时好了许多。连她都觉得惊讶,仿佛只要他在身边,就什么都不同了。白苍苍的面上有了红润,单薄如纸的身子也终于被养得圆润了许多,看起来健康了不少。


如此想来,倒是记起曾有过类似病例,只要保持心神愉悦,便有不治之症也能不治自愈。


只是又不免万般懊悔,早知这样,当初又何须躲藏,凭白浪费了那么多宝贵的时光。


周瑜对她的恢复情况虽还不甚满意,觉得她如今年岁尚小,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却仍这般瘦,吃得又少,大抵是对病情也有所影响的。然看着她渐渐圆润起来的小脸和比以前又丰盈了不少的小白团子,多少也觉得自己的辛劳没有白费。


因为心情舒畅,又得闲心静养,洛瑶的心疾确实甚少再犯。她能感觉出来,身体正一天天恢复活力,不再像以前那样稍微做些事情便累得满身虚汗,心慌气短。

楼主 单面湮尘  发布于 2018-03-03 13:34:00 +0800 CST  
一路安然无恙,舟车劳顿,她都没有感到过不适,然而在快到顺安的最后一个驿馆,却又突然犯了疾。


晔县,这里是裕南辖内距离顺安最近的一个县,从此处到顺安仅需半日,周瑜便让穆衡先回乔府知会一声,他和洛瑶秦淼三人在晔县留宿一晚,次日歇足精神启程,再将洛瑶送回。


洛瑶是被抱上驿馆的床榻的,她从路上就沉睡过去,做了一个长而痛楚的梦。


这个梦熟悉却陌生,仿佛她旁观了一场别人的生活,然而那些关于他的记忆却活生生的来自她自己。


离开邬延后,她在顺安城里做了一名琴师。


她琴艺卓绝,每日吸引无数宾客登门听琴,却唯独等不来他。


时人言曲有误,周郎顾。她便刻意在长而曼妙的曲子中夹杂难以分辨的错音,等待着他的出现,等待着他揭开那垂在勾栏外的纱帘,等待他来到她面前,握住她的手,柔情百转地对她道:“瑶儿,你弹错了。”


她不知疲倦地弹《凤求凰》,不知疲倦地唱那首他写给自己的词阙。


“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听之抚琴兮,慰我惆怅,未敢言兮,教我彷徨。”


歌喉动人,如泣如诉,琴音婉转,袅袅绕梁。


他终于来了。


透过纱帘,她看见了他。他还是那样的英俊,那张令人见之不忘的英武面庞,剑眉,冷眸,沐过风霜血雨,而今是洞穿万物的泰然从容。挺拔的身躯倚坐在勾栏之外的水榭亭阁中,端起茶杯徐徐地饮。他一切都没变,只是身边多了一个绝美的姑娘,是他的妻。


她悬在空中的手狠狠一滞,僵了许久,才重新落下。


闭上眼,再看不到他的表情,泪却顺着面颊源源不断地落下。凤求凰是他们的定情之曲,铮铮的琴音响彻耳畔,一遍遍拍击着她的心,一点点握紧,一寸寸将那里压缩占据,不留丝毫喘息的裂隙。她悔得肝肠寸断,他身边坐着的,也原可以是她。


可她的悔,她的痛,他听到了吗?


在曲终末尾的最后一个音,她停顿下来,颤抖着的手不忍落下,像舍不得划上终结的句点。


他却起身,离开,一切戛然而止。


心口像被撕裂一般疼痛难耐,她大汗淋漓地惊醒过来,却像被绞痛困住了一般,无法动弹,无法呼吸,更无法出声。厢房里只燃了一盏孤灯,昏昏暗暗地摇晃着周遭摆设的影子,她看见周瑜在屏风后忙碌的身形,张了张口,却只发出一声轻如梦呓的喘息。


她疼的受不住,泪落下来,无声饮泣。

楼主 单面湮尘  发布于 2018-03-03 13:36:00 +0800 CST  
周瑜正在给她调沐浴用的药汤,听见床榻上隐隐约约传来的动静,便犹疑着转出来往她那里瞧去。这一眼,便见她脸色憋得青紫,痛苦的抵着心口,泪已滂沱。


他慌得一把扔下手中的盆,急急上前将她托进臂膀中,从怀里掏出小瓷瓶拔开瓶塞,将捏小的药粒灌到她嘴里,抚着她的背咽下。


“没事了。”他一手揉着她的心口,一手为她擦去面上湿润的泪痕,揉了半晌才问:“还疼不疼?”


疼痛缓解下来,洛瑶缓慢地摇头,却定定凝着他,泪不曾断过。


他俯身,心疼地吻她,“不疼了怎么还哭,可是魇住了?”


断肠离别,此生陌路,这算是梦魇吧。洛瑶不语,饮着泪点点头。


“傻丫头,别哭,梦是反的。”他拍抚着她低哄。


洛瑶翕了翕唇,发出细微的声音:“你有了别人。”


“什么?”


“我梦到你有了别人,不要我了。”稍稍提高声音,又重复了一遍。


周瑜怔了怔,眸沉下来,“莫胡说。”


洛瑶却不依不饶:“如果我没有回来,你会娶别人吗?”


他当然不会,但陡然想起如今董氏还在府上,又不禁几分心虚。


扪心自问,他可说是问心无愧的,若非要挑出不是,也便是此举对董氏不够公平。他不曾对董氏动心动情,更不曾有过任何逾矩之举。董氏不过是一个替代品,一个他垂死挣扎之际救命用的稻草和傀儡。但他还是不愿隐瞒,这件事他做错了,与其待她回去道听途说,再生误会,倒不如他自己先说出来,求她原谅。


“我当然不会娶别人,”他先是保证,顿了顿才道:“但有件事,我得向你道歉。”


“什么事?”


他一五一十讲与她,心中忐忑,却只换来她埋怨的咕哝:“你一没喜欢她们,二又没碰她们,左不过是找了几个丫鬟进门伺候,为何向我道歉,害我吓得心都抖了。”


他松了口气,抱紧她,“这事办的荒唐,错了就是错了,自然要主动认错。如今瑶儿回来了,今后便再不会这样。”


她知道他心里只有自己,但才害的那个梦魇却让她此刻迫切地想要独占他,从身至心。


她伸出手,环住他的脖颈,身子紧紧贴着他的,语气有些霸道:“不许你喜欢别的女人,也不许你碰别的女人,你只能喜欢我,这辈子也只能娶我一个人。你发誓!”


他见她来了精神似的,心宽了宽,眉心一抬,“说得仿佛我喜欢过也碰过旁的女人似的,前世今生还不都只有你一个,我倒立哪门子的誓?倒是你,从多大点儿就开始招蜂引蝶,到这辈子还不见消停。”


洛瑶粉拳砸在他肩头,“说什么呢,什么招蜂引蝶的!”


他哼了声,“刘异、丁昂,到如今的子安,伊勒,楚昇,你这桃花可一点儿不比我少。”


洛瑶对旁人无话可说,但楚昇却决计与喜欢她半点干系没有,“楚大哥就不喜欢,他喜欢的是月儿。”


“嗯,其他的呢?怎不敢提了?”周瑜挑眉。


傅子安他是知道的,有那个贼心他也没那个贼胆。但伊勒却让他多少有些拿不准,即便她是完璧之身,可谁又能保证那个野蛮的邬延男人没动过她一根汗毛?一想到她娇娇莹莹的肌肤有可能曾被伊勒碰过,他心里便说不出的难受发堵。可他又全然无法提及,更不敢责怪。是他没保护好自己的女人,又能怪谁?


越是想,越觉胸口憋得干疼。


洛瑶正欲争辩,迎上周瑜的眸,却发现那里隐隐烧起了嫉妒与欲望的火焰。


“夫……”夫君的君字还未出口,已被他扣住后脑,紧紧堵住了唇。


她才从心疾的窒痛中缓过劲儿来,便觉他铺天盖地的吻压向自己,气还未顺,他又忽地松开她,三两下解开她寝衣的衣襟,隔着肚兜重重含住了一处,狠狠地吮。一壁泄欲般地拉扯啃咬,一壁将大掌伸进肚兜里,将她另一边柔软包裹进粗糙的掌心揉搓。


洛瑶瞬间软了身子,只能抱住他的头,任他粗狂地在自己身上点火。

楼主 单面湮尘  发布于 2018-03-03 13:36:00 +0800 CST  
接连几次攀上顶峰,她再也没有力气,像被抽走了骨头般瘫软下来,轻喘着拥紧他,贴在他耳畔,小声地表达她的依恋和爱意:“我爱你,夫君。”


“我也是……”他沙哑着嗓音倾身压上,对着她的身子释放了自己,伏在她身上,咬着她的耳朵喘:“永生永世。”


翌日,洛瑶睡到很晚才起身,一睁眼便见屋中朝阳彤彤,周瑜早已一身齐整坐在桌边,凝她。


洛瑶面红了红,抢先道:“都怪你,我才起晚了的。”


他笑了一声,起身上前,从旁侧的罗汉床上拾了早备好的干净衣衫塞进她被窝里,揉她的头,“我也没想怪你。累了就多歇会儿也无妨,还睡不睡?”


她摇头,“我饿了。”


他将她从被窝里挖出来,“起来收拾,咱们出去吃,再行半晌路就到家了。”


洛瑶只得懒懒爬起来,不紧不慢地穿衣。


他们是下晌时回到的乔府。


洛瑶忐忑了一路,觉得无颜。怕父母责怪她,怕家里人另眼看她,更怕因为她的离开给乔府造成不必要的麻烦。毕竟家中连丧礼都办了,如今突然回来,街坊邻居和亲朋好友又怎么看她,怎么看乔府?


然而临到门口,却又忽然不怕了,她活着,还能回来,不就够了?他们是她的父母亲人,哪有那么多事情可担心的?


她和周瑜甫一进门,便见正堂里黑压压围满了人。


除了乔府一大家子,苏府的人也在。苏老太爷和洛瑶的三个舅舅、舅妈,表哥表弟,两个家族挤满了这不大的地方,等着盼着要见她。


洛瑶想家,想见到父亲母亲和亲人,却不知道他们对她的感情早已不仅仅是想念那般简单。


两度失去,两度复得,强烈的思念变成了强烈的自责,掺杂着懊悔,怨恨,惋惜的复杂情感,在陡然得知失而复得的时候便被喜悦漫去盖过,而今又突然携着所有的情绪卷土重来,化成了欢愉的泪水和能够重新拥有的确幸。


洛瑶的命运牵动着这两个家族,更牵动着每个人的心。


周瑜站在堂门口,眼见苏氏抱着洛瑶哭成泪人,其他人上前含笑劝解,心口便觉没来由的舒坦。


他感念于自己曾经顶住了压力没有放弃,感念于皇天不负,能将她找到带回,像证明什么一般,亲手交到乔府的手里。


想起半年前在此处的一幕,他扬了扬唇,几分嘲讽。


如今,他周瑜的女人,还有谁敢判她的死刑?

楼主 单面湮尘  发布于 2018-03-03 13:43:00 +0800 CST  
拜个晚年,祝大家元宵节快乐~
今天的章节本来有小福利的,但是关键部分的楼被抽掉了,等我们完结了发送电子版看未删减部分吧。

楼主 单面湮尘  发布于 2018-03-03 13:45:00 +0800 CST  
【章八二】约期


周瑜没站多久,便听那厢传来苏德川不大的声音:“亲家,王爷可还在呢。”


乔怀安闻言,面上有些不大自在,看着堂里哄乱,忙咳嗽一声,起身道了一句:“好了,孩子回来了,是件开心事,就都少哭两声吧。”


待屋中静下些,才颇为羞惭地看向周瑜,拱手请他去上首落座:“王爷,怠慢了。”


堂中众人这才想起还有靖西王在旁,纷纷战战兢兢地退开些,端正容姿仪态。


周瑜并无心思扫视,也不推脱,只淡淡道了一声“无妨”,便阔步上前,对旁侧座椅上朝自己拱手的苏德川颔了颔首,算是打过招呼,坐下了。


周瑜是靖西王,苏德川是淮南侯,乔怀安则没有爵位。一屋子人中,只周瑜地位最高,身份最尊贵,也最让人战战兢兢。他虽是乔府的准女婿,却总归还没有拜过高堂,在一家人团聚的喜悦时刻,他的出现仿佛带着锋利的锐角,显得逼仄而窒人,令热闹的气氛登时寂然起来。


十一个月前,也是在这堂里,丝毫没有顾及他的身份,苏氏赶他出门,苏家兄弟冷言相对,甚至对他大打出手。他不曾言语,只是拂袖离去。而今见着他眉角留下的疤,此时此刻,苏家人面上不禁尴尬难堪起来。


周瑜面上却毫无波澜,只凝着洛瑶,眉目温情。


洛瑶初初见到几个舅舅,还正新奇着,却感觉到气氛突然凝重下来。从苏氏怀里抬头,擦掉面上的泪痕,见周瑜一切如常,母亲和三个舅舅面上却十分僵硬,一时有些莫名。


她不知道事情的始末,苏氏心底却揣着一把明镜。


她是洛瑶的生身母亲,不仅错认自己的骨肉,错怪了周瑜,更任自己将悲痛和怒气撒在他身上,放任自己的亲人对他动了手。从得知洛瑶的消息起,淮南侯和乔怀安就为此事责备过她许多次,她也深知自己铸下大错,想要道歉,但今日真正面对周瑜,却觉压力巨大,羞愧难当。


“王爷,之前的事……”苏氏满面歉疚地开口,然而当着女儿的面,便有些磕绊。面露窘色,难以启齿。


周瑜不是记仇之人,今日之所以耀武扬威,也不过是想向乔府和侯府的人证明他是对的,证明他对洛瑶的爱意和决心。他并无让苏氏下不来台的意思,在她满面难堪,嗫嚅之际,便开口制止她再说下去:“岳母,瑶儿已经回来,过去的事就不必再提。”


苏氏绷紧的心一瞬间松下来,经了这般,他还愿意称她一声岳母,愿意保全她作为母亲的颜面,已让她感恩戴德得无以复加。


感激地望了他一眼,复又扭头看向苏晋坤:“三哥,你还不快给王爷赔个不是?”


苏晋坤还没说话,洛瑶便忍不住看向周瑜,抢先问:“舅舅怎么了?”


小丫头一副生怕他迁怒的神情,周瑜心觉好笑,并不言语。


苏晋坤讪讪:“下官草率,鲁莽,当初贸然出手伤了王爷,今日愿承担一切后果。”


洛瑶瞠目结舌,隐隐约约猜到,几个舅舅最是护短,恐怕是因她或是母亲才对周瑜动了手。只她这舅舅未免太过孟浪,怎么连周瑜这般脾气的都敢打?更吃惊的是,以周瑜的性格,吃了如此大亏,他竟没有还手?


周瑜面上依旧清淡,看不出喜,但也无怒,“本王是瑶儿的未婚夫,待成婚,便也要随她喊您一声三舅。既是一家人,此事就翻篇吧,本王不愿当着瑶儿的面提这些。”


苏晋坤不敢托大,紧忙道谢应承。


淮南侯却又吹胡子瞪眼:“王爷大度,你这混不吝倒应得挺快!?赶明儿上王府登门道歉!”


周瑜知道苏德川的性子,老爷子与他一样行伍出身,当年攘定南越时立下汗马功劳,行事一板一眼,军纪严明。是以,他发话教训儿子,周瑜便不好再出言推脱,啜了口茶,不再做声。


不多时宋昭遣来的御医院女医官到了乔府,洛瑶便被带回房中诊脉。


周瑜极为自然地起身跟去,苏氏见着,虽觉让他去洛瑶的闺房未免不妥,但左右一寻思,他照顾着洛瑶在外边住了数月才回来,即便留着洛瑶的清白,但也早没了男女大妨。何况,当日里洛瑶落水,更是他救起来的,远没有到这儿了又讲起这细枝末节的规矩的道理。遂将话咽下,三人一并等在门外。


有了方才周瑜的表态在先,苏氏心间松快了不少,但还是道:“去年那事,王爷虽不愿再提,可这件事上我们的确有错,还是希望王爷能勿生嫌隙。”


“岳母言重。”周瑜负手立在一旁,转眸看向苏氏,“正如本王方才所说,此事已经翻篇了。”


苏氏彻底放了心,却又想起婚约一事。


女儿流落在外近一年,不管清白还在不在,清誉已是毁了。今日周瑜磊落登门,虽然算是给流言蜚语表了态,不提不讳,仿佛不曾将此放在心上一般,但经此一事,难保不心怀芥蒂。按照皇家规矩,洛瑶算是有了污迹,难登大雅,他作为一郡之王,恐怕也不会再以正妃之名娶洛瑶进门。


虽心痛小女命途多舛,但如今捡回命来,还能得王爷牵挂疼宠,已是最好的结果。婚事上头,若再能争取落个侧妃的名份,这辈子也就够了。当初不想她嫁入王府,如今却不得不为她多争取些。


苏氏暗自叹息,诚惶诚恐地试探:“还有一事,两年前赐婚的圣旨,是不是……”


“本王正欲提及此事,”周瑜回来的路上早已规划过此事,很快接上她的话,“之前的赐婚是先皇的旨意,只怕过去了太久,难以服众,也不再合规矩。”


苏氏心沉下来,虽早已预料到这结果,仍不免为洛瑶惋惜。


正要再问,却听周瑜又将话接了下去:“本王明日会进宫求皇上重新降旨,正妃之位不变,所有流程也会重走一遍。婚期尽量赶早,还劳烦岳母尽快筹备嫁妆,若乔府人手不够,您尽管开口,本王从王府调人帮衬。”


苏氏心中先是一惊,后是大喜,却很快将此雀跃小心掩饰起来,如履薄冰地问:“王爷难道不嫌小女已失清誉,如今这正妃……于礼是否不合?”


周瑜低沉下声:“皇上降旨,本王娶妃,何人敢嚼口舌?更何况,瑶儿自始至终与本王在一起,难不成还有人敢说是本王辱了瑶儿的清誉和清白?本王自有办法维护她的清誉,您不必多虑。”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苏氏暗暗念叨,有了他这般盛宠,洛瑶的腰板便也能从此直起来,今后再不怕有人敢说三道四。他与大女婿一个贵为天子,一个贵为郡王,却都甘愿俯首帖耳专宠一人。皇帝为了羽儿虚设后宫,怒斥文武,靖西王为了瑶儿守身多年,寻遍天下。真不知道,她和乔惟先是修了几辈子的福分,才能得上这么好的两个金龟婿?


苏氏一时感慨万千。

楼主 单面湮尘  发布于 2018-03-18 20:52:00 +0800 CST  
等了半晌,御医才从房中出来,洛瑶红着脸跟在后边,不知大夫与她说了什么。


女医官姓任,名唤风清,年纪不大,但本事却是在京中鼎鼎有名的。


她躬身出来,视线落在苏氏和乔惟先身上,对二人道:“小姐的心疾目前已和缓了许多,但此病无法根治,只能调养。若调养得好,生活便可不受影响。若调养不好,便仍有性命之危。你们切要谨记不得让她受累、受寒、生病,避免太过激烈的情绪起伏,也尽量少做诸如骑马一类激烈的运动。”


苏氏和乔惟先一字不漏地记住,任风清便又转向周瑜,“王爷,可否借一步说话?”


周瑜怔了怔,打了个请的手势。二人移步至院门处,她才征询:“夫妻之事上,王爷可有什么想问的?”


周瑜不想被一个小丫头片子窥破心事,不自在地干咳一声,故作镇定:“您方才说需要避免的,包不包括房事?”


任风清倒很自然,笑笑:“王爷适度节制,不要让她受累便可,此事并不需过分避忌,适度的房事对她也有好处。”


周瑜松了口气,这点他自昨夜起就十分担忧,因她近一个月都未发过病,自己一时孟浪便忘记了她的病情,虽没引起什么严重的反应,但他还是怕小姑娘因受到刺激加重了病情。


“若然如此,怀孕是否也不受影响?”


任风清却摇头,“心疾最忌讳是受累,女人怀胎十月,分娩时又常拖延整日,痛苦难当,需要非常健康的体魄和充足的体力。而以她的身体状况,贸然受孕恐怕会有性命危险。”


周瑜闻此,本怀有期待的心渐渐冰冷下沉,像坠进了望不见底的深渊。


即便她不能生育,他依然爱她,但孩子……孩子是他,更是她难以割舍的牵挂。如果告诉她这个消息,她会不会无法接受?可若不告诉她,他又该怎么避讳,怎么推脱,怎么想方设法不让她受孕?她那般着急地想将自己交托给他,盼的不就是孩子?


“王爷也不必太过悲观,尽力调养,先将她身子养好再要孩子,母子平安的几率更高一些。”任风清见他失神,只能好心安慰。


她的话像在黑暗中带来一丝温暖的慰藉,他这才恍然回神,如承圣旨般连声道谢:“多谢,我一定照顾好她。”


任风清留下两幅药方便告辞离开,洛瑶见周瑜自方才说完话之后便一直在走神,忍不住扯他衣角,笑问:“你们刚才在说什么悄悄话?”


苏氏自然猜得到他们聊的内容,笑着皱了皱眉,“小孩子莫乱问。”


洛瑶知道周瑜和母亲方才在说婚事,小声咕哝:“女儿都十六了,哪里还是小孩子。”


周瑜失笑,亲昵地揉了揉她的头,对苏氏和乔惟先道:“今日回来得仓促,什么也不曾准备。眼下王府还有事等着处理,我就先告辞,明日再备礼登门看望岳父岳母。”


说是看望他们两口子,其实是惦记着瑶儿呢。


苏氏是个明白人,并不推辞,只道:“王爷只将乔府当成自己家便是,备礼岂不显得客气。若不嫌弃,明日便过来在府上用午膳吧。”


乔惟先也点头附和:“今日怠慢了王爷,明日定然好酒好菜招待,只是王爷千万莫要客气。”


周瑜瞧了洛瑶一眼,“那我给瑶儿带些糕点。”


“好呀。”洛瑶赶紧点头,“我要吃陶然堂的红豆雪米糕,雪梨酥,还有红糖粘团。”


小姑娘眼睛发亮,馋猫似的,周瑜扬唇,墨眸瞬了瞬,堪堪忍住将她揉进怀里的欲望,压抑地道了声:“好。”


苏氏责怪地点她脑袋,“你个臭丫头,就惦记吃!”然而面上亦笑意醇和,未见丝毫斥责。


准女婿一到女儿面前,自称变了不说,连吃食都先惦记女儿,她岂会不开心。做母亲的,一辈子就盼着儿女好,如今有个掏心掏肺待自己姑娘好的男人,她自然倍觉欣慰。


回想起来,之前市坊里面都传靖西王是个如何冷硬暴戾之人,她整日里听得是这些,又从未真正与周瑜见过,自然也就信以为真。洛瑶出事以后,因为下葬的事情,他将乔府的脸面狠狠撂在地上踩个粉碎,她更是觉得他不近人情,难以托付,懊悔当日将女儿交付给他,悲痛欲绝。


然而今日再看,他那些煞神、阎罗之名,也都不过是些空穴来风罢了,亦或者干脆是为振军纪才任其散播的谣言。她还从未见过一个沙场上刀口舔血,威名赫赫的将军,对待一个女子能如此宠爱疼护,耐心细腻。


这般想来,便觉得心胸舒畅不已,人生圆满,再无他求。

楼主 单面湮尘  发布于 2018-03-18 20:53:00 +0800 CST  
只她到底还是传统守旧,周瑜一走,便拉住洛瑶婉转提点:“王爷如今待你宠爱亲昵,这是好事。在外边你们怎么样,娘不再问,也没法儿管。可如今回来了,多少还是要矜持着些。”


洛瑶瘪嘴不乐意:“人家怎么不矜持了?”


“又是撒娇又是使唤的,哪里像个大家闺秀?”苏氏暗叹,这丫头在外边儿恐怕早被周瑜惯坏了,可又哪能允她继续这般下去,非得好好说道说道不行:“勋贵人家的姑娘最重要的便是端庄秀丽,你如今虽有王爷袒护着,娇惯着,可终归也得收敛些,哪有当着旁人的面就使唤男人的?”


“女儿往后注意就是。”洛瑶喏喏答应,却没打算依言而行。


别看他平日里规矩军纪不离口,可私底下与她在一起时却喜欢她轻松自在,更爱她的活泼随兴,向来不允她正儿八经地对他相敬如宾。若她拿乔端架子,自己不舒坦不说,怕更要惹得他不悦。


苏氏却又严肃道:“还有,男女之事上,娘即便不说,你跟王爷在外边儿恐怕也有所体会了。王爷是个君子,至今没碰你,你更要自矜自德,莫让人瞧轻了去,懂吗?”


“娘!”洛瑶恼然敛眉,“您这么说,怎么好像我跟那放浪形骸,不知检点的女子一般。”


苏氏解释:“这话也就私底下与你说说,娘是怕你被王爷宠糊涂了,昏了头,才给你泼泼凉水!”


洛瑶杏眸含羞,到底心里头发虚,不敢再还口。


晚上用过膳,一家人自又是嘘寒问暖不断。淮南侯和三个舅舅对她喜爱得不得了,又是要送她首饰佩戴,又是邀她回侯府大宅小住,好容易将他们送走,熬到近子夜才得回房歇息。


因乔惜羽不方便出宫,又急着见她,她次日还要起个大早进宫觐见。想到周瑜对她提起过的小外甥笑笑,她便有些心痒痒的,好想抱抱那个小团子,揉揉他嫩嫩的脸蛋,看看他是有多么爱笑。念及团子,不知怎么的又想起周瑜给她起得那个绰号,脸也莫名滚烫起来。


夜里静悄悄的,洛瑶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不知是兴奋使然还是陡然没了周瑜陪伴,无论怎么努力,就是无法入眠。
百无聊赖地在脑海里数起扇褶,一道,两道,三道……数到三十的时候,忽听见后窗轻响。


原以为是风或者野猫,然而随之而起的脚步声却叫洛瑶心头一紧,只以为是哪个登徒子擅闯,低声斥问:“谁!?”


屏风后走出一道挺拔身影,浑然有力的嗓音在静夜里格外动听,“别怕,是我。”


“夫君?”洛瑶惊得坐起身来,他竟翻了她的墙头!?


这人前世今生向来四平八稳,行事风度仪然,从不偏违,没想到竟也会做出这等荒唐事来?


惊扰散去,含着笑嘟囔了一声:“你这个采花贼。”


他低而沉的笑声传过来,循着淡淡月光倾身上榻,真的演起采花大盗:“在下意属小姐日久,今日若能尝上小姐一口,便是做鬼也值了。”言讫将她压倒身下,吮住她耳垂啃咬,手也不规矩地握住了她胸前绵软。


洛瑶配合地挣扎,拳头胡乱捶他背脊,却没有一下落到实处:“你、你这个登徒子!你放开我!”


欲拒还迎的演出更像催情的猛药,周瑜伏在她胸口狠狠一嗅,扯开她的衣襟,火热的眸凝住雪峰,一口含住璨银月光里那粒粉嫩的玉芽:“小姐不如从了我,下个月,我定然娶小姐过门。”


洛瑶娇吟不断,不自禁挺起身子迎合上去,“你……你说话作不作数?”


“最迟下月末,让你做我的王妃。”他啃吮得全无君子之态,嘴上说得却是真话。


洛瑶登时怔住,迷乱的神智清明起来:“夫君,你说得是真的吗?”


“千真万确。”他燥热焚身,干脆脱去衣衫贴上她凉滑肌肤,凌乱的吻落在她身上,喉间哑得厉害,贴着她耳廓摩挲:“瑶儿,夫君想要你,想狠狠地要你,没有一夜不想,没有一日不难受,再熬不下去了。”


他身下的硬物抵上来,急促的喘息越发凌乱,洛瑶知他忍得煎熬,再听他痛苦难耐的声音,更觉心疼不已:“那就把婚期再提前些,不行吗?”


一席话令他自意乱情迷中惊喜抬眸,缓缓停下动作:“定在三月中,可否?”


洛瑶想了想,三月中自己的小日子还没到,只要礼部挑出吉日,点喜日子乔府自然也不会有何意见。点了点头同意,只是……“夫君又要应征,又要猎雁请期,届时会不会太辛苦了忙不过来?”


“能早一日娶你进门,这都算不得什么。”他已无暇去想累与不累,磁哑的喉音激动地轻颤,俯身再度吻住她。


拥雪成峰,抵死沉沦。

楼主 单面湮尘  发布于 2018-03-18 20:53:00 +0800 CST  
上周有点事情没有码字,赶紧补上~

楼主 单面湮尘  发布于 2018-03-18 20:53:00 +0800 CST  

楼主:单面湮尘

字数:286904

发表时间:2014-03-13 04:29: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9-12-15 20:03:48 +0800 CST

评论数:3864条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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