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青年回到自家别墅楼下的时候，看到粉色的胖机器人拿着一个箱子，对着墙反反复复地后退前进。
拿出手机一看，业主通知群内有条新信息，说是小区外部有施工队不慎挖断电缆，导致附近一带线路跳闸停电，今晚应能恢复。
青年退出微信界面，用钥匙打开门，转头对着还在努力上楼的机器人道：“Alan，从正门进。”
然后他先一步走进门中，脱下鞋子，不假思索地在楼下的更衣室里换了一身家居服，指挥Alan先拿换下的衣物去清洗，而后乘着电梯上楼。
跨出电梯，他在黑漆漆的屋子里轻车熟路地走，走到墙边的空调控制器前,他抬手按了几下。控制器发出“叮咚”一声，打开了备用电源。
房间里立刻灯火通明，他独自进入自己的卧室，结果刚走到卧室边上，就闻了一鼻子杂七杂八的气味，像香水里混了果汁，而程励背靠床尾长凳坐在地板上，脸上亮晶晶的一道一道，全是眼泪，脚下也是亮晶晶的一片，全是碎玻璃。
青年快步走过去，把程励直直抱起来放到床上，抓住那纤细的手腕脚踝检查了一遍，发现手足上均有细细的擦伤，红红的渗着血。

他转身去抽屉里取了药膏，用棉签蘸取一点涂到程励的手指手心，每一丝伤口都不放过。涂完一只手，他又抓过程励的脚放在腿上，拿了干净的新棉签要继续上药，程励却收突然回了脚，青年抬眼朝他看，就看他脸上的泪不知什么时候被擦干了，正斜着眼睛盯着自己：“你到底要干什么？”
“给你擦药。”
“少装蒜！”程励吼起来，起身揪住了青年的衣领子，“我怎么你了，你要这样好一阵歹一阵地轮番折磨我？我们根本就不认识吧？还是说我长得很像甩了你的前女友？前男友？给你戴了绿帽的初恋？”
青年放下手里的药膏：“我没谈过恋爱。”
程励听他并未否认猜测，嗤笑一声，心里彻底了然了：这是找自己来当白月光的替身了。
难怪一见面就给吃冰淇淋，说些听不懂的话，连眼神都虚无缥缈的，原来一直是透过自己看别人。
笑过之后，他松了手，把青年的衣领轻轻抚平：“说吧，你想怎么着我？”
青年用平静的目光看了他一会儿，说：“陪我。”
“怎么个陪法呢？”程励耐心告罄，说话越发露骨起来，“调jiao我？蹂躏我？还是把我撩动了又不给我解决，看我憋屈到发疯？”

12 同居协约
青年很慢地眨了一下眼睛：“我不觉得‘陪’字有这些含义。”
程励知道他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于是问道：“那你认为的含义是什么含义？”
青年几乎是脱口而出：“你不知道？你小学毕业了吗？”
程励本来就顶讨厌别人安排自己，如今还受了鄙视，顿时气得脸都白了。可是无边无际无声无息的黑暗太可怕，那种恐惧几乎能压倒一切，所以他只好忍气吞声，反问了一句：“难不成连你上厕所我也要跟过去？”
青年低头不语，片刻后垂着眼睛道：“我不喜欢你远离我，到我不知道的地方去，让我总也找不到你，看不到你。”
程励没兴趣听他讲悲情暗恋故事，立刻接了话道：“也就是说，只要每天都能见上面，在你身边待一段时间就可以咯？”
青年若有所思地想了一会儿，说：“嗯。”
“行，我答应你，不过我也有要求。”程励说，“除了钱之外，平时我要正常上班，晚上再回来陪你——反正你白天也有事可做，这点要求你总该答应吧？”
青年点头：“可以。”
程励看他答应得挺快，立刻又添了条件：“还有，周六日我要出门放松，而且我自己外面还租了房子，不能不花时间打理，所以这两天就不来你家了。”
“不行。”青年迅速否定道，“要每天见面。”
程励不想放低姿态，但也没把话说死：“你想见面的话可以一起吃顿饭，午饭晚饭随你，不过要提前告诉我。”
青年还是拒绝：“不。”

“……”程励沉思片刻，忽然抿起嘴，露出了两颗梨涡，“我从来没有自我介绍过，我叫程励，是个心理医生。”
“哦。”青年好像没觉得他转移话题很突兀，说，“我叫凌晔，凌空的凌，耀晔的晔。”
程励脸上笑意更深了，苍白的面孔上有了一分甜意：“那么，凌先生。你想不想把喜欢的人追到手？”
“追到手……？”凌晔看了他一眼，看上去有点迷惑。
程励趁热打铁解释道：“来我们科室咨询感情烦恼的其实还挺多的，我呢，对这方面也比较擅长，你可以去打听打听，经我诊治的病人，现在都跟伴侣如胶似漆地好着呢，还有人给我送过一面锦旗，感谢我为他和毕生挚爱牵线。”
他说着，心里疯狂咂舌，认为对方大概是不会信立刻，因为这话听上去很有PUA导师的风格，而且内容确实夸张了一点——稍微查查就知道，他才工作了一年半，前期当住院医生就是打杂的，再说医院又不是婚介所，每个人的病因都是很复杂的，虽然他业务不错，但还不至于当个诊所红娘。
所以，他看凌晔沉吟着不答话，就有些心虚，迟迟疑疑地不敢再多说。但是良久后，对方却很老实地回答道：“想的。”
程励眼睛一亮：有戏！

“那我帮你，好不好？”他低声说，手指轻轻抚弄凌晔右边的肩膀。
“……”凌晔低头看了看那只薄而纤细的手，嘴唇翕动了一下，“好的。”
经过一番讨价还价，两人最终达成协议——程励周末可以出门，去哪儿凌晔不干涉，但晚上要回凌晔家，作为交换，程励半年内必须要帮凌晔追到人，否则就要永远“陪”下去。
谈妥之后，凌晔把Alan叫上楼打扫一地狼藉，自己则从房间里拿出另一台电脑，一个人不言不语地到隔壁房间噼里啪啦敲了两小时键盘。
期间，程励自行往脚底抹药，因为不好下地走，所以趴在床上逛购物网站，又一次加满了购物车。
两小时后，凌晔抱着电脑走回自己卧室，把键盘往后一翻，从上衣口袋中取出一支电容触控笔一起递过去：“你看一眼，没有什么问题的话，就在第17页和第35页签字。”
程励意犹未尽地放下自己那台笔电，扭头一看，是一份协约，内容基本就是囊括了他们刚才讨论的结果，只是写得更详尽正式，自己更是摇身一变，成了凌晔的私人心理顾问，每日负责给凌晔进行心理辅导两小时以上。
程励有点吃惊，也有点犹疑：“这个……找律师再修正一下比较好吧？”
“不需要。涉及到的法律条文不多，我自己写足够了。”凌晔说，“你有什么不清楚的地方可以问我。”
程励没接他的话，起身又看了合同一遍，并用另一台电脑查了相关的条文，竟发觉除了最后暧昧地提到后期可能需要受做“随行顾问”，其他都没什么可挑剔的。
粉饰得真动听啊。程励心里对自己一摇头，心情半是沉重半是轻松地在那两页上签了字。
签的时候，他看了一眼自己名字上方的甲方签名，撇撇嘴。
字写得真难看。

这份签过字的私人协定基本算是生效了，不过还需走个打印敲章的流程；至于随行医生那一点，程励也得向医院报备——虽然他所在的是家私立医院，管得不算太严，还很欢迎医生们拉些有钱人做客源，但私下偷偷接活还是要被吊销执照赶出去的。
基于这些原因，程励还是在凌晔家留宿了一晚。不过第二天一早，他就顺利地跟着凌晔坐电梯下了楼。
凌晔没骗他，电梯就在衣帽间，那个又厚又大的壁橱转过来，恰好能站一人，塞两人就有点挤，得紧紧贴成一个人才行。
程励面对面跟凌晔贴上了，脸埋在对方衬衫领口上。今天的凌晔打扮得和平时不一样，穿了一套羊绒西服西裤，还梳了个干净清爽的行业精英式发型，看起来就比原本年龄大一些，加上一成不变的沉稳面容，整个人倒有了几分成熟的魅力。
不过程励对这些已经不是很在乎了，他的心脏砰砰直跳，只为了外界的新鲜空气，见到阳光吹到风的那一刻，他甚至都不觉得冷，把自己新买的手套围巾都摘了下来，久违地感受到气流穿过指缝划过颈侧的感觉。
他终于……逃出生天了！

13 流言
凌晔今天要上班，加上诊疗协议报备还得露个脸，所以准备开车先送程励到医院去。
因为多了此项日程，凌晔提早了半小时出门，以至于他们到达医院的时候也比程励平时上班早了一些。
车到了医院，程励留给去停车的凌晔一个楼层号，自己则先走一步去做准备。
心理健康科是单独一栋小楼，因为不存在加班，住院部值夜班的也少，大清早的更是寂静得如同无人区一样，程励一上楼看到走廊灯都没开全，还以为自己是第一个到的，结果一推休息室的门，竟看到两名同事泡了咖啡在聊天：
“哦，这庄医生……订婚订得挺突然啊。”
说话的是刚来不久的实习医生，瘦得像竹竿似的小伙子，一抬头瞥见程励进门，立刻放下自己手中的咖啡杯：“早啊程医生，喝咖啡吗？我给你倒一杯？”
他问着，人已经走到了饮水机边上，可是手还没摸到一次性纸杯，旁边另一名身形肥硕的医生就“啧”了一声：“一会儿就有护士给他买饮料呢，人喝你这一杯干嘛？有点儿眼力价啊王洋。”
实习医生的手僵在了空中，讪讪看向程励，一时他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
程励知道对方夹在两个前辈中间很为难，就朝他笑笑：“谢谢你，我刚吃过早点，你喝吧。”
这么说完后，他也不跟那胖子打招呼，径自转身打开储物柜放包脱外套，准备换白大褂。
程励不是不讲礼貌的人，之所以这么做，乃是因为对方如此针对他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
那胖子名叫姚智伟，跟程励算同期，是科主任的远方亲戚，自打进医院来，不追求专业进步，只追求小护士，可由于他皮相脾气素质没一个能放上台面，不出一个月就搞得全科室的护士见到他绕道走。此后他立马恨上了能跟护士们谈笑风生的程励，时不时就要讥讽他是个娘不兮兮的小白脸。
幸好大家也不是瞎子，没人有功夫听他编排人，程励则索性把他当空气，任他怎么讲都不理会。

灰色的柜门挡住视野中讨厌的人，程励打算来个眼不见心不烦，可惜柜门能隔住人影，却隔不住声音。他听见姚智伟冷笑一声，颇不以为然地说道：
“突然什么，他是什么人？公子哥儿呀，父母一个是大学教授，一个是工程师，叔叔是医院院长，他的结婚对象不找制药厂千金这样的，还能找谁？”
王洋其实对庄灿也不很熟，不过他在整个科室里资历最小，闻言只得喏喏称是，走都不能走。
姚智伟继续道：“他们结婚估计挺热闹，新郎是S大的，新娘是H大的，我们医院三分之一都是从这俩毕业的，比如胸外的陈主任，脑外的刘教授。”
王洋没话找话道：“那姚医生，我们科室里有吗？”
“有，怎么没有？”姚智伟拖长了声音，“程医生就是S大的呀。”
“嗯，这样啊……”眼见气氛又不太好，王洋端起纸杯喝咖啡，整个休息室都是他吞咽的咕嘟声。
程励在柜门后默默听着，面孔上的平静像退潮一样淡化消失。他飞快地整理了脱下来的外套，听见姚智伟夸张道：
“你是不知道，当年庄灿在大学里可是万众瞩目，追求他的人可多了，不仅有学妹学姐，还有学弟呢！”
王洋语气里有点吃惊：“啊这……”
“其实很正常，庄医生长得帅又有背景，攀着他可以走捷径嘛。也就是庄医生人好，还真就帮扶了一把……”
他的话越说越难听，程励再听不下去，一边单手扣了扣子，一边重重拍上门，转身开门跑到走廊上。
还没走两步，他就听到身后的门又开了，紧接着是非常响亮的一段话：
“要我说，那些糟烂货色，碰过就该扔掉。不扔的话，对方还真把自己当回事儿，以为能进人家门呢。结果人订婚了，嘿嘿，**了吧？”

在他们这儿，对有钱人的诊疗是不同的，私密性更好，时长和就诊地点有时还能更灵活，相对而言收费也就更贵，而这些费用中，一部分会分成给医生。当然，好处不止是钱，如果医生水平够好，和病人发展成私交，那么自然而然有机会接触到更好的资源。因此，大家见到衣着高档打扮时髦的人，第一反应都会是客客气气探问一下对方的情况。
所以程励觉得惊人的不是这个，而是凌晔的反应——
“有。”凌晔眼睛锁定了程励，看都不看姚智伟，“你让让。”
姚智伟当场愣住，往旁边退了两步，眼睁睁看着这个浑身上下写满钱的男人走到程励面前，掏出一个牛皮纸袋塞到程励手里，嫉妒得眼睛要着火。
程励明显感受到了他的目光，可是装作没看到，掂了掂手里的袋子，问凌晔：“这是什么？能在这儿打开看吗？”
“你的手机钥匙和证件。”凌晔说，“确实掉在酒吧，找人拿回来了。”
“外套和围巾呢？”
“被人吐脏了，都扔了。”
反正都是前男友送的，程励也不想留，就点点头。随即他一抬眼，盯着直勾勾看着自己的姚智伟，故意噙着一点笑说道：“走吧，我们去主任办公室那里等一下。”
凌晔顺着他的目光，转头也看了姚智伟一眼，说：“他怎么了？”
“不用管他。”程励柔声催促，“走啦。”
凌晔便跟着他往前走，没走多远，拐角处一扇病房门突然开了，一个男孩晃晃悠悠地朝他们走来，看到人也不避开，就那么跌跌撞撞地扑进了程励的怀里。

14 金主甚好
“医生……”
男孩把脸贴在程励的白大褂上，做梦般喃喃自语，语声很清凉，很空灵，甚至有点虚无缥缈的感觉，就像个迷路的小精灵。
“嗯，医生在这里。”
程励在男孩背后拍了拍以示安抚，刚要说话，就听凌晔问：“为什么你们这里患有精神病的人可以随便在走廊上晃，跟人搭话呢？”
他语气里带了一丝嫌弃，程励生怕他给小孩子不良影响，捂住了男孩薄薄的耳朵，转头低声道：“你不要乱说话刺激人，别忘了你现在也是我负责的患者之一。”
“刚才那个也是你负责的吗？”
程励皱着眉问：“哪个？”
“就是堵了整条走廊的那个。”凌晔旁若无人地高声道，“他一会儿大叫，一会儿大笑，我看他很像得了躁郁症。”
程励才明白过来他指的竟然是姚智伟，觉得怪好笑的，忍不住朝后方瞄了一眼，竟然真看到姚智伟站在过道的装饰盆栽边上，不知道是碰壁后贼心不死，还是跟过来看究竟。他显然是听到了凌晔的话，僵在那里瞪大眼睛，是个讲不出话来的模样。
程励瞧他那样，差点没憋住笑：“你又不是医生，还懂躁郁症？”
“我看过精神疾病相关的书。躁郁症的典型症状是心情上涨，思维奔逸和活动增加，特点包括太过自信，停不下来讲话且夸大其词，容易走神，阳wei等等，有的还会止不住在路上狂奔，甚至随地便溺。”
程励微微张开嘴巴，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妈的神了，居然都对！关键前半截这几条，还真挺符合姚智伟的！
说到这里，凌晔忽然微微变了脸色，往程励身边靠近了点：“他刚才见我就拦，是不是对我感兴趣啊？”

“我想是吧。”
凌晔的脸色更难看了：“我不希望看到他对我做一些不雅观的行为，你是医生，你把我带到这里的，一会儿你有责任送我安全地离开。”
他刚说完，程励就看见姚智伟转身遁逃，正碰上貌似好心前来规劝的王洋，脚下跑得更快了，当即没忍住笑出了声，笑完才澄清道：“那不是病人，是我同事啦。”
“那他是工作以后得病的？”凌晔紧锁起眉头，“这里工作安全系数那么低的吗？”
“好了，不要在小朋友面前说那些。”程励带着满脸笑意回过头，把手从男孩耳边放下，轻轻扶着他的肩膀，低头道，“早呀，小树，吃过早饭了吗？”
小树扬起脸，朝他点点头。
“今天吃的什么呢？”
“包子和豆浆。”
“味道怎么样？”
小树思考了一会儿，说：“不讨厌。但是我有点饿。”
“这样啊。”程励从口袋里掏出一小包字母钙奶饼干给他，“先吃点这个吧，吃完要记得怎么样？”
这时小树已经撕开了饼干包装，抓起一把就塞到嘴里，软软的面颊被撑得鼓起，看起像个小包子，舌头都要拌不过来了，嘴里含糊地说道：“刷牙。”
“说得对呀，”仿佛他解答了什么难题一般，程励笑着摸了摸他脑袋，“一会儿查房的时候我来检查你刷牙了没有，要是刷得很干净的话，下午就给你带糖，嗯？”
小树盯着饼干点点头。
程励朝他挥挥手：“好了，回房间慢慢吃吧。”
小树掉转头，捏着饼干走回了病房。
程励目送他踮着脚尖、轻手轻脚地关上门，脸上的笑意淡了下去，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这才转身迈步：“我们走吧。”
凌晔跟上他，用有点奇怪的语调说：“他年龄很小。”

“没有看着那么小，他营养不良的。”程励很感慨地说，“他妈妈多次遭受家暴，求助无门后受不了自杀了，他爸爸见到他就打，后来酗酒上街出了车祸，他彻底没人管，就进了福利院。福利院派来照顾他的人也不怎么的，一周才拎一串香蕉过来，自己倒先吃了四五根。”
凌晔安静地听他说完，看到他撇了下嘴，就说：“你不高兴？”
“这种事谁见了都不高兴好吧。”程励理所当然地应完，发觉自己居然很真情实感地跟凌晔聊上了，暗自惊奇了一下，但很快又释然了——谁让他刚才怼姚智伟让自己那么爽呢！要是这家伙没搞囚jin那一出，年龄再长个两岁，自己说不定还真能给他发个爱的号码牌……啊不，做一对好姐妹。
没办法，谁让他那里不行嘛。
明明尺寸一点都不儿童的，怎么摊上这种事？难道是心理障碍？不知道他那个白月光是0是1，要是0的话可不太好办，两人之间都是凌晔倒追了，白月光哪里还能为爱守活寡……
程励一边沉思一边摸着下巴，最后决定暂时不管这些。反正这也是几个月以后的事，现在走一步算一步，既然他从房子里出来了，自然能找到种种生路。

协议的事很快搞定，程励送走人，马上开会、查房、写病史……眨眼就忙到了中午。
“程医生，一道吃饭不啦？”几个同事要去食堂，看他从诊室出来就问了一句。
“好……”程励下意识地答话，下一秒脑海里却浮现了庄灿的脸。
他顿了一下，连忙改口：“哦，不对，差点忘了今天有事情。你们去吧，多吃点啊……”
和同事分开，他下到一楼，先到医院对面的银行查了凌晔卡里的钱，然后取了大部分出来转到自己卡里。
有了钱，他快快乐乐地去十字路口开的西餐厅点了个超值午市套餐，还打包了几样点心回医院，一部分分给了平时跟他搭班的几个医生护士，剩了两个是留给小树的。
大家拿了吃的，免不了亲亲热热地边吃边聊。休息室里氛围正好，却被姚智伟一哼声给打断了：“会傍大款的人就是不一样，得了点好处就堂而皇之地秀，真是不知羞耻。”

他边说边拿眼睛瞟程励，只要不是个瞎子都能知道他在骂谁。然而现在休息室里的都不是实习生，用不着捧他的场，闻言只当他放屁，没一个人理他。
但他大概是气在头上，自顾自接二连三地说下去，越说越不像话。
有人忍不住要说他几句，程励却先一步放下手里的空碟，靠着椅背懒洋洋地朝他瞥了一眼，嘴角若有似无地勾了一抹笑：“对对对，你说的全是真理。你说傍，那就当是傍了吧。”
姚智伟嗤笑一声，仿佛占了上风：“你终于承认了啊？”
程励没料到他竟然那么愚不可及，便一分面子也不给他留了：“就算真的傍了，又怎么了？我一人傍大款，造福千万家，还需要你来给我打广告？再说了，一个医生被访客当成精神病的人都没惭愧，我傍大款又不影响我业务水平，何必要惭愧呢？”
姚智伟被戳中死穴，脸上的颜色顿时变得五彩缤纷起来，想说自己没有，可是周围人看他的眼神已经全都变了。
他气得连话都说不出，狠狠瞪了程励一眼，便落荒而逃离地开了休息室。
程励看着“砰”一声关上的门，脸上重新挂了笑，看向周围：“有没有还想加一杯奶茶的？”

晚安~

今天事情比较多，停一天明天更
(等不及的小可爱可以先去寒武纪年原创网上看，比这里更得快一点)

但到此为止吧，他现在忙着给人打工，扮演恋爱导师兼花瓶男友，分身乏术，生活中的空白之处不但被涂满还涂出了框，庄灿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仿佛是窥知了他的心意，之后的时间里，庄灿再没来电话，他忙里忙外地接病患，也就逐渐淡忘了工作以外的事情。
下班后，程励在医院附近吃了顿麻辣香锅，吃完刚好过了晚高峰，在地铁上打了个小瞌睡就到了家，简直是有史以来最快乐的独自下班——一切都是久违的，熟悉的，被他渴望了仿佛一个世纪的平淡与自由。
一路上他兴奋地越走越快，回到家他踢掉鞋子就往客厅沙发一扑，四肢百骸全柔软地放松下来。
此刻沙发的舒适程度比得过情人的臂膀，他整整瘫了十分钟才跳起来，打开窗通风，然后拿出一只小行李箱整东西。
东西自不止要带去单位的物品。凌晔虽然什么都肯给他买，但一些私人物品还是直接取现成的更方便，尤其是专业用书和他自己规整的一些资料。
他先把要带走的全部摊到床上，然后逐一收拾打包。事情进行到一半，门铃响了。
门外来的是房东大婶，手里提着一袋饺子，脸上笑吟吟的：“牛肉馅儿的，可好吃了。家里包了好多，给你一袋当个宵夜。”
“哦，不用这么客气的，”程励接过来，往旁边退了一步，笑着跟她客气，“外头冷，进来喝点茶？”
“没关系，我讲两句话就走了，”房东和气地摆摆手，朝对面那户看了一眼，压低声音道，“小伙子，下个季度你续租吗？”
程励挠挠眉尾，心想她大概是要涨租了。
果不其然，他还没回答，大婶接下去立马就道：“现在物价又涨了，我今天去问了别的业主，他们都涨了20%，但是大家认识挺久，我也不好意思涨那么多，想着15%就好。”
程励点点头：“哦……”

“那个，我老公犯了一冬的风湿，过年的时候回老家拿土法子治也没治好，你是医生，能不能介绍点什么药啊？”
“哦，我的专业不是这个，要不我给您介绍一个我的同事，他口碑还不错的，明天我跟他说一声再把联系方式给您好吧？”
“好好好，谢谢啦。”大婶笑得眯起两只眼，然后挺不好意思似的道，“这样，你要是这个月月底前续租的话，我在涨租的基础上再给你减3%的租，但你不要告诉别人，好吧？”
程励礼貌地说：“好的，我不说，我考虑一下答复你。”
“嗯嗯，那我走啦，饺子记得这两天吃掉，要不然放不新鲜就不好吃了……”房东叮嘱几句，挥挥手下楼了。
程励关上门，把饺子放进冰箱，洗净手后伸手搓了搓脸。
这里地段不错，要续的话也还算是划算，可是程裕德天天念叨着上门抓人相亲的事，万一哪天真找上门来，那他在邻里间简直不要做人了，到时候不想搬也要搬。
他正想着，门铃又响了起来，他以为是房东，直接拉开门问：“还有什么事吗阿姨？”
“程程……”
竟是庄灿。
程励讶异着一时间没动作。
庄灿还是个体面的打扮，可是头发没有定型，衣服也有些皱，面孔消瘦了，连法令纹都凸显了几分，整个人看起来十分憔悴。
“程程，听我说几句话好吗？就几句。”庄灿的眼睛微红，神色间带着恳求。
照理说程励是不该放他进门的，但是他就那么一直望着自己，要狠下心把他赶走，程励也做不到。
于是他让人进门了，但是板着面孔说：“给你五分钟，说完你就走吧。我还有事要做。”
“程程……”庄灿眼睛更红了一点，“我知道我错了，我不该瞒你那么久的。可是我真的很怕看到你生气，看到你责怪我，看到你对我失望，看到你伤心，每一次看见你高高兴兴的样子，我都……都很怕打破这份高兴……我连自己都想忘记那件事……”
“可是真的没办法。我没能力出柜。”他哽咽了一下，“我曾经旁敲侧击地问过，听他们的答复我就知道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出柜了，他们接受不了的，如果我说出来，可能一个家就毁了……你明白吗？”
程励沉默不语，心里却轻轻做了应答。
怎么会不明白？
他有时候甚至都觉得，这个世界上再没多少人比他更明白了。

“……所以我们说好了，婚后在情感方面互不干涉，等到合适的时候再去离婚。”庄灿上前一步，抓住他的手慢慢贴在自己心口，“这些话其实那天见面就想说的，但是我知道你当时很难过，不想让我看你伤心的脸，所以才下了楼。其实我没走远，你离开的时候，我就在街对面看着你，你还戴着我送你的围巾……”

他说到这里停了停，程励也抬眼看他。

“你还是喜欢我的对不对？”庄灿好似要从他的脸上寻找答案一样，目光扫遍他的脸孔，“这两天，我每时每刻都在别人的恭喜声中强装笑颜，同时我也每时每刻都在想你，手机不敢调成振动静音，响铃模式要开到全满，生怕错过任何一个你的电话和短信……”

他不说还好，一说程励就想起了那两天发生的事，心中苦笑了一下，表面却是沉静地微微侧过脸：“那你为什么不先联系我呢？”

“……说起来是很可笑，那时我不敢联系你，就怕看到你拉黑我。”庄灿的嘴角微微抽搐，好似尽力压着委屈和伤心，“而且你确实是不肯见我，好像已经打定主意要彻底忘了我一样，午餐时间不露面，打电话给你也没接，我只好一下班就赶来这里。”

冷风吹在身上，程励打了个寒颤。他不想提早上姚智伟对他说的那段话，便道：“我真的有事要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