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你喜欢他

饭吃到一半，陶立秋擦擦嘴站起身，“我去趟卫生间。”
方便完了，他站在烘干机前吹手，这时大江着急忙慌走进来，颈子上挂着一圈儿油亮的汗。
陶立秋看他把青皮脑袋扎进洗手池里冲水浇了一会儿，然后甩着头直起腰，抹把脸。陶立秋递给他几张干纸，“辛苦了，江大厨。”
大江一边擦一边龇牙咧嘴道：“我跟你说，后厨热得像个蒸笼似的，隔几天我非得给里面再加俩空调不可。”
陶立秋抱着胳膊笑，“这几天放假人多，忙坏了吧。”
“可不，”大江拿手给自己扇风降温，“一桌接一桌，从下午到现在就没停过。”
“知足吧，有钱赚还不好，”陶立秋低头掏出根烟点上，“要是没人来，你哪儿有钱开连锁店啊。”
大江伸手，“也给我来一根。”
陶立秋递过去，“你们厨子做菜时不是不给抽烟么？”
大江接过别在耳朵上，“闻着味儿过过干瘾，等干完活再抽。”
陶立秋眯眼吐给他一口，“来，随便闻。”
“你小子又皮痒了是吧，”大江摁他脑袋一把，“话说，跟你一起吃饭那人谁啊，真命天子还是新看对眼的小炮友？”
“去你的，”陶立秋抿了抿烟嘴，“他就是我那合租室友。”
“这么年轻？”大江有点吃惊，随即想着说，“我看长得模样不赖啊，你不考虑一下？”
陶立秋被烟呛到，咳嗽着说：“考虑个屁，我还没饥渴到连小孩儿都招惹。”
“哦，对，”大江突然醒悟过来，“你喜欢年纪比你大的。”
陶立秋对他挑一挑眉，没再说话。
大江静了一会儿，摸着下巴思索道：“不过我怎么觉得你那室友那么眼熟呢？”
陶立秋看他，“怎么个眼熟法？”
大江一锤手心，“我想起来了，他以前好像来店里吃过饭。”
“是吗？”陶立秋来了点兴趣。
大江道：“他是不是长得特白？”
陶立秋点头，“是比一般人都白，不过他说他有皮肤病，晒不了太阳。”
大江：“我之所以记住他，就是他上次来的时候穿着短袖，也没见他防晒啊，露出来俩胳膊雪白雪白的，点菜时要了一大份水煮肉片，可是直到吃完走人也没见他动几筷子那道菜，当时我还偷着骂这小子浪费来着。”
“还有这事儿？”陶立秋睁大两眼，一脸惊奇。
大江道：“他说他有皮肤病不能晒太阳，我估计八成是骗你的，你不还觉得他特怪来着么，那就多跟他聊聊呗，打探一下底细，省得以后出什么事儿。”
“嗯……”陶立秋沉吟片刻，点点头，“行，那我就再去会会我这位神秘的怪人室友。”

***
从卫生间回来，陶立秋在餐桌前坐下，脸上没显山没露水的。
周弈看他一眼，也没说话。
陶立秋靠在椅背上抱着胳膊，面带微笑地打量他。
过不久，周弈放下筷子，对上他视线道：“怎么了？”
“没有，”陶立秋摇摇头，“我就是突然觉得，你可真是个宝藏男孩儿啊。”
“嗯？”周弈微皱起眉。
陶立秋：“就是让人特别好奇，还能从你身上挖到什么有意思的东西。”
周弈听完垂下眼，表情平淡地说：“我其实没什么意思的。”
陶立秋笑而不语，等着他自己往下说。
于是周弈继续道：“我以前的舍友就说过我很无趣，像个机器人。”
“嗯……”陶立秋眯了眯眼睛，“形容得倒是挺贴切的。”
周弈：“……”
陶立秋笑起来，“不过在我眼里，你更像个神秘的机器人，话不多说，做过的事儿却不少。”
周弈直直看他，“什么意思？”
陶立秋：“我刚才跟朋友聊天，才知道你以前来过这家店？而且同样也点了一份水煮肉片？”
“嗯，”周弈点点头，“肚子饿，就随便在路边找了家餐馆，只是没想到这么巧是你朋友开的。”
陶立秋觉得他在避重就轻，“那你不吃辣，为什么两次都点这道菜？”他敲敲餐盘，发出“叮叮”声响。
周弈抿了下唇，谨慎答道：“因为以前有人带我吃过，我在找那个味道。”
“哟，”陶立秋挑一下眉，露出八卦的表情，“小朋友年龄不大，看来故事挺丰富嘛，有没有兴趣说来听听啊？”
周弈抬眼看他，冷不丁开口：“不公平。”
陶立秋没反应过来，眨眨眼：“什么不公平？”
周弈：“一直都是你问我说，这不公平。”
陶立秋懂了，他笑起来，“那要不这样，咱们玩儿真心话大冒险的游戏，谁输了谁就回答问题，你觉得怎么样？”
周弈：“怎么玩？”
陶立秋掏出手机，“咱俩互相发骰子，看谁的点数大，谁就问问题。”
周弈点头，“可以。”
陶立秋兴奋起来，搓搓手，两眼发光道：“那就开始吧！”

***
周弈：“第一个问题，做鸭是什么感觉。”
陶立秋：“……这位同学你要不要这么认真，还带拿出本子做笔记的？”
周弈面无表情，“只是有点好奇而已。”
根本看不出来好吗？！
陶立秋在心里咆哮完，清了清嗓子，“做鸭什么感觉是吧，嗯……也没什么啊，不过就是社会上的一种灰色职业而已，我觉得和那些朝九晚五的上班族没两样。”
周弈：“那你为什么要从事这个职业。”
“nonono，”陶立秋对着他摇摇手指，“这已经是第二个问题了，宝贝儿。”
周弈抿一下唇，“嗯，那继续。”
两人掏出手机，这次陶立秋的点数更大。
“好，轮到我问你了！”陶立秋两眼微微发亮，“第一个问题，你是干什么的？为什么连着一周都不出门，还一口气弄了那么多台电脑。”
周弈想了想，“可以说是在创业。”
嗯？陶立秋在心里挑一下眉：竟然还真被大江给猜对了。
他继续追问：“说具体点，是哪方面的创业？”
周弈：“软件开发，代写编程，测试app……”
他说了一大堆，陶立秋听得云里雾里的。
“停停停，打住，”他忍不住做了个暂停手势，“说简单点，你就是专门搞计算机的是吧？”
周弈点头，“可以这么说。”
“那你赚得多吗？”
“第二个问题了。”
“……”
这孩子学得还真快。
陶立秋没能多套出话来，只好认命地继续拿出手机。
不过这一轮还是他问。
“好，那我换个问题吧，”陶立秋眯眼看着他，“你家是哪里的？”
周弈：“h市。”
陶立秋有点奇怪地皱起眉，“那离着b市也挺远的啊，你一个人大老远的跑这边来干嘛？”
周弈：“找人。”
陶立秋：“找谁？”
周弈点点手机，“该投骰子了。”
陶立秋：“……行吧。”
这次周弈六点，陶立秋三点。
周弈看着他说：“你做这行多久了。”
陶立秋笑着喝一口酒，“看来你对这个职业真的很好奇啊……”
他放下酒杯对上周弈双眼，“十二年零七个月。”
周弈眼睛闪了一下，“你十五岁就……”
“嗯，”陶立秋一脸云淡风轻地点头，“出道不早的话，我也爬不到今天这个位置啊。”
周弈垂下眼，摩挲着茶杯半晌没开口。
陶立秋看出他表情沉下去了，以为这人是在内疚，还主动安慰人家说：“没事儿，谁还没有点儿见不得人的过去呢，况且像我这种边缘群体，遇到的烂事儿更多更恶心，早就已经习惯了，你不用太往心里去。”
话说完，见周弈还是没什么反应，陶立秋双手一叉腰道：“怎么着，可怜我啊？那我跟你说，你可千万不用啊，要知道我手下管着整个沸点，以前强迫我干这行的人也都不在了，现在要自由有自由，要人民币有人民币，没准儿我挣得比你还多呢好不好，这位小同学？”
这时周弈抬起头看他，“那你为什么，还要做这一行？”
陶立秋愣了一下，刚才那一瞬间，他竟然觉得对面周弈投来的眼神很有压迫感。
不过也可能是自己晃神看错了，他再望向周弈，对方正在喝茶，一脸表情如常的样子。
于是陶立秋想了想道：“的确，几年前就有人替我赎了身，那人想要我过正常日子，可我当时跟他因为别的事儿闹翻了，偏偏不想如他的意，而且我又没什么文凭，养活自己之外还要照顾一个老人，而眼下来钱最快的就是继续干这一行了，我本身就有点资源和优势，每天还能有各种各样不同款式的丁丁任我挑，这小日子多爽啊～”
说完，陶立秋对着周弈扯起嘴角笑笑，“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别没节操啊？”
周弈摇摇头，“其实……你喜欢那个人。”
是肯定句的语气。
陶立秋心里跳漏一拍，脸上笑容渐收，“谁，哪个人。”
周弈对上陶立秋双眼。
“那个给你赎身的人。”

鬼知道昨天我为了发这两章经历了什么………一直被屏蔽一直被屏蔽，来来回回发了不下十次嗷word天呐！

【14】陈年旧事


有一瞬间，陶立秋惊讶于面前这个沉默寡言的青年，所具有的那种一针见血的敏锐直觉。
他看自己的目光，像两道聚光灯，把自己心里多年以来都不曾正视、也不敢正视的拧巴心思，照得无所遁形。
而真心话大冒险这种游戏，其实就是应该跟不太熟的人一起玩儿，因为只有这样，在吐露那些积尘已久的秘密时，才会让人无所顾虑。
所以陶立秋对上周弈的目光，大方点头，“是，我喜欢他。”
“从九岁一直到现在。”他又补充一句。
周弈喝了口茶，视线落回杯里。
“你们是怎么认识的。”他面无表情问道。
“没想到你也这么八卦啊，”陶立秋揶揄地笑起来，“真想听？”
周弈点点头。
“好吧，”陶立秋呼一口气，眯起两眼看向远处，“那可真的是个很长，很长的故事呢……”
***
不知不觉已经九点半多了，大江小炒里的人只剩下两三桌，在细细碎碎的交谈声中，陶立秋左手夹烟，右手放下酒杯，两眼略微迷离地对上周弈的脸。
他笑一下，“不好意思，我刚才说到哪儿了？”
周弈：“你十五岁在街上重新遇到孙尉，想跟他逃走，却被六爷抓住送去接客。”
“对，”陶立秋一拍掌心，“后来孙尉找到我了，他那时刚高考完，因为填志愿的事儿跟他那个养父大吵一架，转头就离家出走了，我当时和大江在我接客的那个小破酒吧旁边租了个老房子住着，孙尉没地方去，就也搬了进去。”
“那你……”周弈面露犹豫地开口，“为什么不去报警？”
“报警？”陶立秋像听见了个笑话似的咧开嘴角，“这位小同学，你要知道，在我们那个又脏又乱的圈子里，有很多事儿，都是那些活在明面儿上的人所没法管的，你明白么？而且那些渣子们，多的是办法控制住你，警察只抓那些已经犯了事儿的人，而他们，是拿一把刀架在你脖子上，不真砍下来，却会永远让你提心吊胆的。”
周弈皱起眉头，“所以他们是用什么威胁你了吗？”
陶立秋低头安静一会儿，“我奶奶。”
他抬头看着周弈，笑容里藏满了无可奈何，“他们给我看了我奶奶的照片，说他们找到了她老人家的具体住址，但凡我敢有一点违背他们的举动，我奶奶没准哪天就会出个意外，直接把一个人变成一捧灰。”
“我当时疯了似的把照片要过来，并且再三保证绝对不会偷偷去和我奶奶见面，直到有一天我忍不住，在那条她买菜回家的路上，扶着她过了一段马路，她没认出我来，但我已经很满足了，可是……”陶立秋咬紧唇瓣看向周弈，“你知道后来发生什么了吗？”
周弈摇头。
陶立秋道：“我扶着她过马路的一周后，我奶奶就出了车祸，左腿骨折住了两个多月的院，我知道那是他们给我的警告，而在那之后，我一次都不敢再出现在她面前，更别提逃跑或者报警了。”
“因为在我心里，奶奶比我自己的命还重要，你能明白吗？”
周弈沉默地点下头，没有说话。
陶立秋笑笑，拿起酒杯跟他磕了一下，“不过你看我现在过得也挺好的，和奶奶也重遇了，虽然老人家现在没有什么意识，但好歹她还在我身边呢不是么。”
“没有意识？”周弈眼神不解。
陶立秋点点头，“前几年突然脑梗，成植物人了。”
周弈：“……”
陶立秋展颜一笑，“算了，不提这些，我还是接着和你说孙尉的事儿吧。”
周弈“嗯”了一声

陶立秋：“当初孙尉离家出走，其实还有另外一个原因，他向他养父告白了，他养父又惊又气，直接拿扫帚把他轰出去了……孙尉和我们在小出租房里住了三个多月，期间我给他出主意，说要和他假扮情侣刺激他养父，这样没准儿就能把人的真心试探出来……”说着，陶立秋自嘲似的笑了笑，“当然，这个提议我也是耍了小心思的，为了跟他亲近找的借口罢了。”
周弈面无表情，“那后来呢。”
“后来啊——”陶立秋想了想，“孙尉他养父来出租屋找过他几次，但俩人都是以大吵一架收场，孙尉不是块学习的料，高考只考中一个垃圾专科，所以就想出去做生意赚钱，但他养父想让他继续念书，这俩人意见不和，加上孙尉对他养父又有不该有的心思，所以最后孙尉也没回家，而是有一天突然从出租屋消失了，只留下个纸条，说他去外地赚钱，等有本事了再回来给我赎身，还要把那整个人贩子集团都扳倒。”
“我信了，”陶立秋对上周弈目光，两眼隐隐发亮，“所以我就一直等，等他回来，只是没想到我会足足等了七年。”
说完，陶立秋把他一侧头发别到耳后，露出右边整只耳朵。
只见从耳尖儿的位置起，一直到耳垂，一溜儿七个耳洞，每个都穿着一枚黑色的小耳钉。
陶立秋呲牙笑道：“一年一个，你看我是不是够**的。”
周弈定定地看着他右耳，沉默了一会儿问，“不疼吗。”
陶立秋笑得没心没肺的，“疼？这和他孙尉做的事儿比起来，可还差得远呢。”
他摸着自己耳朵慢慢回忆道：“我二十三岁那年，孙尉回来了，他像个从天而降的英雄一样，帮我赎了身，连带着也扯出那个肮脏组织背后的利益链条，那一年，b市有好多人贩子因为这事儿进去了，六爷也是在那之后就销声匿迹了，我终于恢复自由，也找回了我奶奶，可是你看，我直到现在还是个卖的。”
周弈看着他，两眼沉沉，“为什么。”
“因为我不想领他这个情。”陶立秋扯起嘴角，一双漫不经心的眼里是遮不住的爱恨交加，“我后来才知道，孙尉出去打拼七年，在第三年的时候，他养父就找到了他，两人在外面风雨同舟，回来时已经是情比金坚了，我当时看着他们两个并肩站在我面前，告诉我以后要重新好好生活时，我却偏偏不想随他们的意。”
周弈皱了下眉，“你和他赌气，不值得。”
“或许吧，”陶立秋一脸无所谓，“反正当时要我做别的我可能也养不活自己和奶奶。而且我想，我等他七年，凭什么他回来时却已经拉住了别人的手啊……我真的恨他，我恨他在小出租屋里的不告而别，恨他七年以后的姗姗来迟，恨他自始至终从头到尾，都没有看过我一眼。”
“可是你能想象吗，”陶立秋望着周弈，脸上的笑有点绝望，“就算已经这样了，我怎么还是该死的喜欢他啊，有时候连我自己都会想，***是不是有病啊！”
周弈垂眼看着桌上的茶杯，静了静道，“对，你为什么还要喜欢他。”
“这问题我问了自己无数遍，以前没答案，现在也是。”陶立秋一口喝光杯里的酒，眼中漫上一层醉意，“小时候，有人骂我是六爷养的一条花鲤鱼，又腥又骚，当时就是孙尉替我把他们挨个儿打跑的，他拳头特硬，揍起人来简直不要命，所以当时院儿里的野孩子们都怕他，可我不怕，我崇拜他，我甚至管他叫大圣哥哥，就是因为无论发生什么，他都会把我护在身后，像亲哥哥一样。”
“后来他逃出去了，我每天都特别想他，你不知道我在街上重遇他的那一刻有多开心，简直像做了一场梦，我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成年的他比以前更帅了，也更有魅力了，如果把他比作一条河，那我就是陷进去了一次又一次，早他妈已经沉底儿了。”
“嗯……”周弈在对面喝完最后一口茶，“那我也是。”
陶立秋没听清，“你说什么？”
“没什么，”周弈从座位上站起来，“走吧，该打烊了。”

陶立秋看一眼表：十点一刻，还有十五分钟关门。
他到后厨跟大江打了声招呼，然后拿上包和周弈一起回家。
夜色渐深，路上人车渐少，他们俩都没叫车的打算，并排顺着路边慢慢走，反正离得也不远，正好散散步消消食。
陶立秋讲了大半个晚上，这时站在外面才有点反应过来，他拍一下周弈肩膀，不好意思道：“这一晚都是我说你听了，让你当了回垃圾桶，抱歉啊。”
周弈摇摇头，没说话。
陶立秋看着他戴上口罩的侧脸，莫名有种感觉——
他心情不太好。
歪头想了想，陶立秋觉得可能是自己说的那些往事太沉重了，于是他凑近周弈，下意识想逗逗这个小男生，开心一下。
周弈见他突然停下，还离自己越来越近，整个人本能地想向后仰。
他身后有杆路灯，银色的光披洒下来，照亮他轮廓分明的眉眼。
陶立秋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眯眯眼睛道：“先说明不是搭讪啊，我是真的越看你越觉得眼熟，怎么回事儿？”
周弈也看着他，“或许你遇到过和我长得很像的人。”
“是吗……”陶立秋皱眉想了想，目光转到周弈脸上时，他突然两眼一亮，“诶，我才看到，你这里有道疤？”
说完，他伸手用手指碰了一下周弈左边眉尾的位置。
那上面有一小道劈过眉骨的白印，看上去像把眉毛斜着斩断了一样。
周弈后退半步，短短地“嗯”了一声。
陶立秋好奇道：“怎么弄的？”
周弈站在灯下看着他，“小时候玩儿玻璃弹珠，被母亲打的。”
“啊？玩弹珠被打？”陶立秋愣道。
周弈面无表情道：“家教严，不让玩那些。”
“呃……”陶立秋感觉自己有点能理解周弈的性子了，“怪不得你小小年纪，就这么老成呢。”
周弈微皱起眉，“我不小。”
陶立秋噗嗤一声笑出来，“行，我知道了，你不用特意跟我说。”
说完还意有所指地瞄了瞄周弈胯下。
周弈反应几秒才明白他什么意思。
可那时陶立秋已经嘻嘻哈哈地在路上走远了。
周弈低下头靠着路灯杆又站了一会儿。
深夜时分，空荡荡的街道上只见一个穿一身黑的年轻人，支棱着一对红耳朵，朝前面那个哼着歌儿的细瘦男人快步追了上去。

【15】不做花瓶


次日早八点，陶立秋起床收拾好自己，打算等会儿去沸点。
毕竟他还算半个老板，要是一天天的不露面儿，没准儿那些小男孩儿的心思就野了，倘若以后不好管，累的还是他自己一个人。
于是陶立秋从冰箱里翻出一袋面包，配着一杯酸奶潦草解决完早餐，他准备出门了。
中途路过周弈房间门口，陶立秋停下来侧着耳朵听了听，没听到里面有什么声音，估计还在睡。
昨晚在饭桌上他喋喋不休地往外掏了许多自己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破事儿，都没让人家有机会更深入地介绍一下自己，于是陶立秋暗自决定，有机会还是再请他吃顿饭吧，这回专门听周弈讲，怎么说他俩也是以后要一起住上大半年的合租室友了，如果自己还是两眼一抹黑，对周弈这人什么背景都不了解，那可真不行。
这样想着，陶立秋走到玄关换鞋。
打开鞋柜门，里面一共四排，从上到下从左到右，摆着的全都是陶立秋夏天最常穿的鞋子，粗略一扫怎么着也得有二十来双，其中还不乏有大码的高跟女鞋。
而陶立秋正好就从里面拿出一双矮跟的女式绑带凉鞋。
他抬头看一眼鞋柜上面靠着墙壁放的穿衣镜，里面照出一个高挑细瘦的男人。
陶立秋凑近镜子看着自己，恍惚意识到，他刚过生日没多久，又长一岁，也就意味着朝三十岁老男人的行列又迈进了一步。
陶立秋抚摸自己眼角，有点杞人忧天地想，自己可能是真的年纪变大了，昨晚他对着周弈回忆那么多，像个讲述自己前半生的老人一样碎嘴又唠叨。
可他不是个喜欢回忆的人，因为那会让他感觉自己老了。
他不喜欢老，他喜欢美。
陶立秋对着镜子呼出一口气，他挽起后脑勺的浅色发丝，扎成了一个小揪揪，这样子让他显得稚气许多。陶立秋低头看到自己发顶又长出一截新的黑头发，暗想是时候去理发店再补个色了，或许换个其他颜色也行，到时让托尼老师帮他挑。
取下门口衣架上的短外套，陶立秋对着镜子最后整理一遍自己——
随手一扎的小揪揪发型竟然还挺合适，无袖的白色棉麻背心看上去也不错，装嫩又骚包，只可惜这阵子没逮住什么机会锻炼，手臂上的肌肉有点松了。
陶立秋照着镜子捏捏自己大臂侧面，决定今晚回家先练一阵儿哑铃。
目光再往下走，下身是一件黑色过膝短裤，露着细直的两腿，没什么可挑剔的，再搭配那双矮跟女鞋，OK，完事儿齐活。
其实陶立秋对女装女鞋这类的东西并不排斥，恰相反，如果有合适的，他还会主动买一些回来日常穿，因为他本身眉眼就长得精致艳丽，有种雌雄莫辨的感觉，所以即便是一些偏女性的穿搭，他也完全掌控得来。
陶立秋还是有一些自信认为：他的审美能力是在平均水平之上的。
不然当初他也不会心一横就去做了美黑，以至于刚做完回来的那一周，他的业绩就把原来的鸭王头牌给赶超了。
现在他一身橄榄色皮肤，健康又野性，出门走在街上，回头率简直百分百。
所以一脚蹬上那双绑带女式凉鞋，陶立秋挺胸昂首，推门走了出去。

早高峰，一辆辆小汽车就跟甲虫似的，头尾相接地互相趴在马路上，谁也挪不动。
陶立秋坐在车里，正好被堵在高架上，前后动弹不得。
他降下车窗探头望了望前面，估计还要堵一阵子，百无聊赖之下，陶立秋掏出手机回复几条信息，手指划过屏幕上的一个联系人时，他突然眼睛一亮：
对了！还说要找那个“哆啦E梦”小弟弟吃饭呢，这都快一周没联系了，也不知道他现在还在不在b市。
这样想着，陶立秋手指底下的信息就发了出去——
【禾火】：小E~早上好啊。
过不久对面来了回信。
【哆啦E梦】：早上好。
【禾火】：几天没联系，最近怎么样啊，还在b市吗？
【哆啦E梦】：在。
【禾火】：那有空要不要一起出来吃顿饭啊？
【哆啦E梦】：这么突然？
陶立秋发了三个哈哈笑的表情过去。
【禾火】：也不算突然吧，感觉咱们都认识好久了，正好现在又在一个城市，见一面多正常。
等了一会儿，对面没消息。
陶立秋想了想，又发过去一条。
【禾火】：还是说……你害羞啊？
【哆啦E梦】：不是，我长得丑。
【禾火】：我也不好看啊。
【哆啦E梦】：……
【哆啦E梦】：你头像就是自己的照片。
言外之意是我早知道你长什么样儿，别胡说八道。
陶立秋笑眯眯地打字：
【禾火】：哎呀不好意思，我忘了。
【哆啦E梦】：假装信了。
【禾火】：哎呀别紧张，我又不会吃了你，就是想多交一个朋友，你要是不想在现实中见面也没事儿，就当我突发奇想好啦~
这次对面沉默半晌。
刚好前面的车屁股终于慢吞吞地蹭起来，陶立秋连忙放下手机，踩油门跟上，一路走走停停下了高架，再往前，路面就畅通许多，他一气儿把车开到沸点。
在他专属车位泊好车后，陶立秋勾着车钥匙走下来，“叮”的一声，手机响了。
他低头一看，屏幕上显示来自“哆啦E梦”的回信：
“好，见面。”
对面的车窗上映出陶立秋勾起嘴角的样子。
他心情大好地快速回复道——
【禾火】：好的，那就这样定啦，这周你哪天有空？
【哆啦E梦】：这周不行，下周吧。
【禾火】：ok，等你下周能确定具体哪天有空的时候就发我信息。
【哆啦E梦】：好

***
终于约好了人，陶立秋收起手机，哼着小曲儿走进沸点。
可是刚推开门，一个玻璃杯就擦着他的脑袋就砸在了旁边那扇门上。
“啪”的一声炸响，整个一楼大厅都跟着静了下来。
陶立秋躲得及时，此时转过头看看碎了一地的玻璃渣子，他抬眼朝杯子飞来的方向望过去。
只见小吧台那边坐着一个年轻男孩儿，是店里新招的这批小鸭子当中姿色最好、业绩最高的那个。
陶立秋记得他叫程程，此时程程一言不发地坐在那儿，抿着嘴红着眼，一副又气又委屈的模样儿，而小何就立在他旁边，脸色煞白。
见这阵仗，陶立秋没先张嘴兴师问罪，他慢慢走过去，一手抬起程程下巴，把男孩儿眼底的愤懑难过给打量个遍。
“哟，怎么了这是？跟谁生这么大的气啊？”陶立秋随手抹掉程程眼角旁边的一圈泪花。
程程没开口，小何先耷拉着脑袋走过来，声音发哽地说：“陶哥对不起，我的错，是我把他惹不高兴了。”
“呸。”程程翻了个白眼，转过身背对着他们。
陶立秋没管他，低头看着站在自己身前的小何，一周过去，小何受的伤也好差不多了，就是性子还得调，对谁都小心翼翼的。
陶立秋觉得这样软乎的小孩儿招惹不到别人，肯定还有隐情。
于是他扶住小何肩膀，微低下身平视他双眼说道：“别急着认错，先跟我说清楚是怎么回事儿。”
小何像是有点害怕地朝着程程的方向看了一眼，陶立秋紧紧手劲儿，给他安慰，小何咬了咬嘴唇说：“其实程程坐在这儿等你好久了，他想解约，想跟一个点过他出台的客人走，但我怕他吃亏，就忍不住劝了他几句……”
话音刚落，程程立马扭过身来瞪着小何：“劝归劝，那你凭什么说他就是骗子啊？你认识他吗？你了解他吗？你一个第一次包夜就被人捅破pi眼的傻/逼懂什么啊？！”
听到程程嘴里蹦出的那些难听话，小何蓦地咬紧嘴唇，两只眼圈迅速地红了……
看着他们两人的样子，陶立秋差不多算是明白了前因后果。
程程这孩子跟自己的情况有点像，也是没爹疼没娘爱的野孩子，从小就一身尖刺儿防备着别人，脾气特别差，当初招他进来时陶立秋也是犹豫了很长一段时间，
至于小何呢，则单纯是因为善良，什么心都操。
陶立秋绕进吧台里面，垂着眼睛不紧不慢地给自己调了一杯莫吉托，也不理吧台前边僵持的两人，自己翘着腿坐下，慢慢啜饮，就这么晾着他们。
终于，程程先忍不住了，他转回身盯着陶立秋的脸，咬紧牙一脸笃定地说：“陶老板，我要解约。”
陶立秋表情不咸不淡，只象征性地抬了抬眉毛，“嗯，刚才已经听小何说过了。”
对面的男孩儿死死盯着他，“那您的意思是——？”
陶立秋放下酒杯，倾过身凑到程程面前，两眼在他脸上打量半圈，笑了出来。
这一笑很莫名，本来就紧张的程程立马不悦地问：“你笑什么。”
陶立秋摇摇头不答，反问他：“一个物件儿外面看着很漂亮，可是里面却空空如也，你觉得这个东西叫什么？”
程程没摸清他什么套路，下意识摇头。
“叫花瓶。”陶立秋收起笑容指了指他，“我不希望你以后也叫这名儿。”

【16】陌生短信
听到陶立秋的话，程程面色立马冷下来，“你什么意思。”
陶立秋摇摇手指，“别问，就是你自己想的那个意思。”
程程从椅子上跳下来，“那这么说，您是不答应了？”
“没有，”陶立秋摇晃着玻璃杯里的酒液，笑容悠哉，“你甘愿犯蠢那是你自己的事儿，我管不着。”
程程梗着脖子看他，“你们怎么就这么确定我是犯蠢，而不是遇到了一个真正对我好的人？哼，说白了……你们就是在嫉妒吧！”
“行，随便你怎么说，”陶立秋一边笑着一边摇摇头，表情很无可奈何，他从吧台下面的格子里拿出一沓文件拍在桌面上，“这是解约文件，既然是你自己在合约还没结束时提出来的，那我理应要收些违约金，这没毛病吧？”
程程盯着他，“你要收多少。”
陶立秋歪头想想，“不多，就把你这个月的收入乘三倍还给我，另外再加一只玻璃杯的钱。”

小何拉住他胳膊，声音轻轻地说：“陶哥，我不懂……”
陶立秋瞥他一眼，不用问也知道这小孩儿心里都在发什么愁。
其实对于比自己岁数小的这些孩子们，陶立秋潜意识中会不由自主地想要照顾他们，可能是他刚入行的那时候情况太惨烈，所以现在想自己充当起一个保护神的角色。
他抬手敲了一下小何的脑袋，“别瞎想了，有的人就是这样，只有撞过南墙了，撞得头破血流了，他才会懂，才会甘心，知道吗？”
小何抬头对上陶立秋目光，双眼里露出一种小心翼翼的期望，他说：“陶哥，那像我们这样的人，以后就遇不到一个真正对我们好的人了吗？”
陶立秋笑一下，“你怎么能一竿子打死呢，遇到肯定还是会遇到的，但前提是，别在点你出台的那些臭男人里挑。”
小何呆呆地问：“为什么啊？”
陶立秋干脆拉着他在吧台后面坐下，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开口道：“你想啊，你和那些包钟的客人才认识多久，见面就是上床，男人在床上说的话那能信吗？怕不是穿上裤子扭头就把你给忘了。”
小何：“那陶哥你这么多年，也没遇到过一个真心对你好的？”
听到小何的话，陶立秋愣了一下，他想到了刘康这人。
“当然也有，”陶立秋杯里的酒快见了底，他垂眼又给自己续上一杯，“可是从一种交易关系转变成恋人，你们的身份始终是不对等的，更何况，真有那一天的话，有很多事也是你所不能控制的。”
见小何看着自己露出不解的眼神，陶立秋叹一口气，“难听点说，就算他不介意你曾经是干什么的，那他周边的人，免不得要指指点点，说他把别人穿烂的破鞋捡回家自己当宝贝似的贡起来，那不是傻是什么？而且到了那时，你还忍心去祸害人家的生活吗？你还有信心觉得一份天天晾晒在别人异样眼色里的感情，会和从前一样坚不可摧吗？”
“实话和你说吧，我卖这么多年，遇到那么多人，最深的体会就一句话：这世上容易变的不是天气，是人心。”
陶立秋一番话说完，小何整个人愣愣地呆在那里。
见他这副样子，陶立秋知道可能是自己把话说重了，可是没办法，他本来就是一个对待感情很悲观的人，要他舌灿莲花把爱情吹得天花乱坠，先低头看看自己身份，他就张不开那个嘴了。
“总之做这一行，你记住，要永远自己拿捏主动权，”陶立秋拍拍小何肩膀，“把眼睛擦亮了，别做傻白甜，懂吗？”
小何轻轻点头。
陶立秋直起身呼出一口气，“行了，那我先去找老马说点事，你今晚确定可以上工了？”
小何低头安静一会儿，再抬眼，看着陶立秋的目光里仿佛多了一些坚定的东西。
他说：“陶哥，我知道这条路一点都不风光，也不轻松，但是既然我已经一脚迈进来了，那我还是想继续走下去，而且看到有你这么闪闪发光的人在前面领着我们，我就觉得，好像也没我想的那么糟了。”
陶立秋盯着小何看了一会儿，眨眨眼，“宝贝儿，你是在跟我真情告白吗，好感动啊~”
小何露齿一笑，青涩的脸庞瞬间增色不少。
陶立秋朝他眯了眯眼，“我尊重你们每个人自己的选择，所以放心去吧，万事还有我呢。”

中午，陶立秋点外卖，要了一份馄饨。
不过刚送到他就后悔了。
这大热天的，虽说房间里有空调，但对着热气腾腾的一大碗还是下不去嘴，而且外卖送来的时间有点晚，馄饨都快烂在里面了。
他随便挑几口便放下筷子，与此同时手机响起来，陶立秋瞥一眼屏幕接通——
“喂？什么事儿？”他语气不耐烦。
对面传来孙尉的声音，“还没消气？”
陶立秋冷着脸：“有屁快放。”
孙尉：“我听大江说了，六爷找过你？”
“嗯，”陶立秋垂下眼皮淡淡应道，“躲在城西老房子那片儿，不过估计现在早树倒猢狲散了。”
“没事儿，还能查。”
“不用了，”陶立秋摸摸口袋，有种想点烟的冲动，“我不想再欠你的情了。”
孙尉沉默片刻，“那你就当是我自己犯贱。”
陶立秋笑一声，“真不用，你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了，而且你不是已经有何宽了吗，还管我做什么。”
对面传来孙尉咬着牙的低沉声音，“你是我弟，我能不管么。”
“啧，”陶立秋向后倒在靠椅上，手臂挡着眼睛，好半天才慢慢开口，“有时候，我真是要恨死了像你们这种把关系分得一清二楚的人。”
“别闹了小秋，听话，”孙尉难得换上温和的语气，“把店关了，去找份正经工作，奶奶那边也还有我呢。”
陶立秋咬着嘴唇不说话。
他回头审视自己用身体赚钱的这十多年，有不堪，有糜烂，有心灰意冷的自我放弃，有消沉麻木的冷眼旁观。
但同时，也不是只有这些，他还收获过宝贵的真心，遇到过温柔的陪伴，以及干净纯粹的尊重和依赖。
一想到上午小何坐在吧台里，说做这行时很庆幸有自己带路，而看着那孩子向他投来安心和崇拜的眼神，陶立秋就觉得，他回不了头，他还是要继续往下走。
因为不只是习惯，还有责任使然。
更何况——
“孙尉，我跟和你说实话吧，”陶立秋勾勾嘴角，扯出一抹轻佻的笑，“其实我觉得能和形形色色的人上床，这种生活真的挺爽的。”
果不其然，对面传来孙尉恨铁不成钢的吸气声。
就这样吧，话不投机半句多，孙尉厌恶他自暴自弃的模样，陶立秋恨他多此一举的关心。
所以准备挂电话了。
不过手指刚移到挂断键，陶立秋突然想起来一件事。
“等等，”他开口叫住孙尉，“我听大江说，过生日那天你收到过一条陌生短信，里面标明了我当时的位置，还让你们尽快过去？”
“嗯，”孙尉沉吟一下，“其实还有一点我最近才想起来。”
陶立秋皱起眉，“什么。”
孙尉：“这个号码我曾经见过一次。”
陶立秋坐直身体，“什么时候？”
孙尉：“六年前。”

【17】健美男人


今晚没有什么事儿，小鸭子们也逐渐熟悉了这份工作，陶立秋叮嘱老马对小何那边上点心，然后就开车回家了。
半路上，开着广播，又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寻人信息和治阳痿的广告，陶立秋干脆一指头关掉，车厢内恢复一片安静。
等红绿灯时，他百无聊赖地撑着下巴，回想起中午孙尉在电话里和他说的那件事儿。
陌生的短信，和六年前就出现过的号码。
孙尉说：“当时我刚回来，正想端掉整个以六爷为中心的犯罪集团，可是有些关键的证据资料始终拿不到，就在计划迟迟推进不了的时候，有一天我收到一条短信，上面只写着一个邮箱账号和密码，那个人让我上去自己看。”
陶立秋想了想道：“待会儿你把那个号发给我看一下。”
“嗯，已经发了，”孙尉顿了顿，“不过我有查过，是一个国外的号码，查不到具体归属地和注册信息。”
陶立秋看着屏幕上那一串短短的数字陷入沉思。
孙尉继续道：“我登录了那个邮箱账号，在草稿箱里看到三页未发送邮件，每封里面都夹带着附件，全是能给那个犯罪集团致命一击的证据。有他们的资金流水信息，有当街拐走儿童的视频录像，还有十多个卖淫贩毒窝点的具体地址……”
陶立秋听到这里算是明白了：
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孙尉当初之所以能把他们那么一个枝繁叶茂、遮天蔽日的组织连根拔起，有一大半功劳，其实都是靠着这条短信背后陌生人的帮助。
所以，这个人到底是谁？
陶立秋搭在桌面上的手指一下一下地敲着，他仔细回忆之前和自己有过联系的每一位大佬，觉得他们都不可能为他做到这种地步。
想来想去，还是算了……陶立秋决定不再庸人自扰。
毕竟自己在明处人家在暗处，如果那个人真有事想找他，那他只需安静等着就好了。
总之现在可以确定的是，对方一直在帮他，是友不是敌。
“对了，还有个事儿。”陶立秋用肩膀夹住电话，两手从礼品袋子里掏出一个包装精致的小方盒。
“上回送我的生日礼物很好看，替我谢谢宽哥。”他打开盒子，手指抚摸一圈晶亮的表盘，“不过告诉他还是别送这么贵重的东西了，我平时也戴不上。”
孙尉简短地答：“一份心意，戴着吧。”
陶立秋动了动嘴，有点不知道怎么回。
孙尉道：“那就先这样，我挂了。”
“嗯。”
听到手机里传出忙音，陶立秋摁灭屏幕。
他取出那块价值不菲的手表举到眼前细细端详，休息室里拉着窗帘，光线不是很足，但那块表却像自己会发光一样，流动着隐隐光华。
嗯，的确很美，磨砂质感的底盘，周围还镶了一圈钻。
欣赏完了，陶立秋把表放回盒子里，摇摇头。
只可惜他自己配不上这么奢华的表，也容不下人家的一片心意。
重新合上盖子，陶立秋把那小方盒连同礼品袋子一并放进抽屉里。
放进了抽屉的最深处。

……
绿灯亮起。
身后的汽车摁响催促的喇叭声，陶立秋从回忆里回过神，忙踩油门启动汽车，“催命啊这是——”
嘴里嘟囔几句，他把车速提了上去。
看着两旁飞掠后退的街景，陶立秋想如果下周和“哆啦E梦”见面的话，那这周末就先去把头发补个色，另外今晚到家也要锻炼一下，手臂上的肌肉线条都不明显了。
他还是个挺注重自己外在形象的人，毕竟做这一行，脸和身段就是铁打的招牌。
从车库坐直升电梯上楼，进门前，他还在挑选手机里的塑形视频。
可是抬头一打开门，陶立秋站在门口愣了一下。
面前客厅里，灯火通明，而周弈立在空地中央正举着一瓶水喝，听到门口响动后，他扭过头来看到陶立秋。
而陶立秋也看着他……包括他赤裸的胸膛和只围了一条白浴巾的下半身。
“呃……刚洗完澡啊？”陶立秋反应很快地笑笑，走进来随手关上门。
周弈也从愣神中醒过来，偏头咳了一下，“嗯，有点渴，去厨房拿瓶水。”
陶立秋低头换鞋，脑海里还印着刚才一眼看到的画面。
周弈的确很白，立在灯下全身几乎都在发光，但没想到的是，看这小孩儿平时穿着衣服的模样以为就是个瘦高的麻杆儿，结果脱了以后……他发现周弈还是挺有料的啊。
见对方好像也有点尴尬，陶立秋忍不住生出逗弄一下他的心思。
“诶你有多高啊？”陶立秋朝周弈走近几步，两眼一直放在他身上。
周弈默默后退半步，手里还举着水瓶面无表情地说：“187。”
“哇……”陶立秋惊叹一声，“比我高了将近十厘米呢，你家人都很高吗？”
周弈简短回答：“还行。”
陶立秋继续凑近他，甚至还伸出一只手捏了捏他胳膊，“那你平时有锻炼吗，我看你肌肉线条很流畅啊。”
周弈几乎绷直了身体，硬邦邦地吐出几个字，“有跑步。”
陶立秋一边打量他一边在心里憋笑，他发现周弈原本挂在脖子上的白毛巾此刻被他用两手攥住，在说话过程中默默往下拉，勉强挡住了胸口的两个小红点……
“那行，你继续去做你的事儿吧，我回房间换个衣服先。”陶立秋勾着嘴角，终于大发善心地放过了他。
周弈立马转身就走。
看着他进了房间关了门，陶立秋嘴角的弧度忍不住越弯越大。
“哈哈哈哈哈哈……”他走进自己房间扑到床上，抱着肚子笑得直打滚，“我的天，这人怎么这么好玩儿啊哈哈哈哈！”

***
换好衣服，陶立秋拨弄着头发从卧室里走出来，竟然看到周弈抱着一个笔记本出现在客厅的沙发上，鼻梁间还挂着一副黑框眼镜。
他这回换了一件黑色短袖，露出两条雪白的手臂，下身是宽松的灰色运动裤，头发估计刚吹干没一会儿，乱糟糟地顶在脑袋上，蓬松又凌乱，再配那副眼镜，看上去简直就是个十八九岁不爱打理自己的理工小男生。
陶立秋没见过他这幅样子，干脆靠在门框上把一条腿搭在另一条上，抱着胳膊打量。
周弈很快注意到他，抬起眼皮迅速看他一眼，“怎么了。”
陶立秋笑着摇摇头，“没事儿，就是觉得你戴眼镜好显年纪小。”
周弈默默摘下，“那现在呢。”
陶立秋笑，“也小。”
周弈：“……”
陶立秋眯了眯眼，心情大好地走去厨房倒水喝。
他发现自己是越来越喜欢这小孩儿了，虽然周弈平时寡言少语的不大爱说话，但人是真挺可爱的，时不时就给他来一个反差萌，恨不得能让他笑背过气去。
端着水杯走回客厅，陶立秋一边铺瑜伽垫一边跟周弈聊天，“话说你今儿怎么没在房间里边待着啊？”
周弈盯着电脑屏幕打字，“空调坏了。”
“啊？”陶立秋直起身看他，“那报修了吗？”
周弈点头，“下午打过电话，说明天上午来。”
“哦，那修理的费用我出吧。”陶立秋脱鞋踩上瑜伽垫，“你现在在工作吗？”
周弈从电脑前抬起头看着他，“没事，不打扰。”
陶立秋会心一笑，“我在这儿跳会操，半小时就完事儿。”
周弈点一下头。
陶立秋弯腰抄起茶几上的手机，调出教学视频投到电视屏上，客厅里随即响起健美老师高亢的“热身运动，一、二、三、四！”
其实有个大活人在旁边坐着看你跳操，一般人可能还会有点不自在。
但陶立秋不是一般人，而且周弈坐在那里也在忙他自己的事儿，所以他照样跳得火力全开、生龙活虎的。
于是客厅里就出现了这样一副诡异的画面——
左边，坐着一个沉默寡言的眼镜男孩儿，低头正认真专注地对着电脑敲敲打打。
右边，瑜伽垫上站着一个年轻男人，脑后梳着一个小揪，正跟着电视里的健身视频“哼哼哈嘿”。
简直是“冰火两重天”的现实版。
过不久，陶立秋跳完一套操，又换了个举哑铃的视频。
正经的哑铃被他扔在沸点办公室里忘拿回来了，所以他干脆用两个装满水的大矿泉水瓶代替，哼哧哼哧地按照视频里的节奏平举侧提。
练了一会儿，旁边周弈突然冷不丁地开口，“你想要变成这样？”
陶立秋看他正盯着电视里的健美教练，人家穿着一件荧光橘的小背心，手举哑铃慢慢上抬，大臂上鼓起的肌肉爆出一条条分明的青筋。
他顺着周弈视线打量一阵，电视里的人是标准的倒三角身材，宽肩窄腰厚胸，肌肉虬结，雄健又有美感。
嘴里砸吧两声，陶立秋回答他道：“我不想变成那样……”
说完，他对着那个坐在不远处的男孩儿眨一下眼，“但我喜欢那样身材的男人。”

【09】二十八岁
坐在小炒店里，陶立秋、孙尉、大江三人围坐一桌，桌上摆着一块蛋糕，蜡烛还没点。
陶立秋有点发愣，因为他们兄弟三个像这样坐在一起的感觉，竟恍若隔世。
“诶，想什么呢？”大江在他面前摆了摆手。
陶立秋回过神，“没有，我在想真是岁数大了，蛋糕上都插不下那么多根蜡烛了。”
孙尉掏出打火机，把蛋糕中央那一根蜡烛点亮。
大江道：“你要是算岁数大，那我跟大圣岂不是半截都埋进土里边了？”
陶立秋瞥他，“哪儿有那么夸张。”
孙尉冷不丁地开口，“小秋今年多大了？”
大江“嘶”了一声，“你这兄弟当的真是够可以的。”
陶立秋笑笑，“过完今天就二十八了。”
“嗯，”孙尉点点头，“总有种你还是大院里那个瘦了吧唧的小不点儿的感觉。”
大江道：“的确，忘了那时候你是营养不良还是怎么的，反正又瘦又矮，脸上还惨白惨白的，跟小鬼儿没两样。”
陶立秋笑骂：“去你的吧。”
大江道：“我哪儿有说错了吗，你那时候不仅像个小鬼儿，还天天追着我跟大圣跑，对了，大圣这名儿不还是你给取的？”
“是吗？”陶立秋垂眼看着自己手指，兴致寥寥。
“可不是嘛！”大江好不容易等到哥仨聚齐的这一天，所以今晚格外兴奋，他一边给孙尉倒酒一边回忆着说，“我记得就是那次大圣帮你打架，当时陈三要拽你去见六爷，孙尉不让，挡在你前面接了陈三一棍子，脑袋直接被打出一个窟窿，流了特别多血，你当时吓傻了，我也是，结果这哥们儿还转过头来安慰你，不过话没说两句就晕地上了。”
陶立秋顺着大江说的那些往事走起神来，他始终记得那个阴沉的下午，天冷风大，陈三当时在他们眼里壮得像个小山包，可是孙尉就挡在他前面，咬着牙攥着拳头，一脸狠劲儿。
“我都知道六爷对小秋干什么缺德的事儿了，今天你们别想再带他走！”
孙尉那时也不过才十四，瘦长的身体麻杆儿一样戳在自己面前，却让陶立秋觉得高大伟岸，足够遮挡一切风雨。
棍子挥下来的时候好像还夹着风声，陶立秋眼睁睁看着孙尉用头接下，“砰”的一声闷响，他直到现在听着都觉得害怕。
可当时孙尉却转过身来对他笑，“没事儿，不疼。”
陶立秋见到血像小河一样迅速从他头顶流下来，淌过面颊，把他整张脸都弄脏了。
那天孙尉被送进医院，半夜陶立秋摸着身旁空出来的半边床铺，偷偷掉了一晚的眼泪。
也就是从那天开始，孙尉成了陶立秋心里的救世主，陶立秋觉得他像孙悟空一样，是他的盖世英雄。
“我记得那件事儿之后你就天天追着他喊大圣哥哥大圣哥哥的，搞得我也跟着叫他大圣了。”大江靠在椅子上总结道。
陶立秋低着脑袋笑笑，“都什么时候的事儿了，还记得这么清。”
“哈，我这脑子干别的不行，记东西还是好使的。”大江分给他们两颗烟，一边抽一边说，“就好比前一阵店里来一男孩儿吃饭，穿短袖，露出俩胳膊雪白雪白的，我当时就想到你了，小时候你穿着背心裤衩站在院子里，被太阳光一照，那叫一个白啊，别人看你都觉得刺眼。”
陶立秋喷出一口烟，笑得直咳嗽，“看你说的，我怕不是得了白化病吧。”
大江摆了摆手，“不过我就不明白了，你说你那么白白净净的一个人，非要去做美黑干嘛……”他上下打量一遍陶立秋，“头发也弄得半长不短的，还烫卷染个白色，弄得跟东南亚舞男似的。”
陶立秋没心没肺地笑着说：“我不就是舞男嘛，不把自己收拾得引人注目一点，我怎么提业绩啊？”他拈起自己一绺发尾，“还有这是浅亚麻灰，你个直男！”
“行了，”孙尉沉声打断他们，“许愿吹蜡烛吧，都快烧完了。”
“许愿啊……”陶立秋单手撑着下巴，笑嘻嘻地看向孙尉，“我现在好像没有什么愿望可许的，因为我希望的那些事儿永远都实现不了。”
“比如？”孙尉转眼看他。
陶立秋顶着那两道沉静近乎冷酷的目光，话到嘴边转过三转，咬咬牙，还是说了出来。
“比如我希望我奶奶能好起来。”
“比如我希望时光倒流回十七年前。”
“比如我希望……从来都没遇见过你。”
话说完，桌上一片沉寂。
蜡烛最终还是烧到了头，蜡油流了一滩，堆在蛋糕上让人毫无食欲。
“哈哈哈哈那个……”大江先开口打圆场，“没愿望咱不吹蜡烛就行了呗，反正就这一根，灭了也没了……”
“既然你不用这个愿望，那转送给我可好？”孙尉盯着陶立秋突然开口道。
陶立秋也扬起下巴迎上他的视线，“好啊，反正我欠你那么多。”
孙尉面色发沉道：“那我就许愿，陶立秋的二十八岁能不再干这一行，并且找到一个可以在一起过一辈子的人。”
陶立秋脸上坚固完美的表情有一瞬间迸开裂痕，他稳了稳心神，彬彬有礼地笑着说道：“谢谢我大圣哥哥的好意，不过我觉得现在这样就挺好的，每天可以和不同的人上床，而且还有钱赚，天底下上哪儿找这么美的差事儿啊。”
孙尉皱起眉道：“你这是在糟蹋你自己。”

陶立秋笑了，“糟蹋？我还用糟蹋吗？”
他站起来，两手撑着桌子逼近孙尉，两眼定定地看着他道：“从六爷把我带走的那一天起，我就不是个干净人了，而且你不也和他们一样，嫌我脏、嫌我是只破鞋吗？！”
“***放屁！”孙尉额角爆出一道青筋，他咬咬牙忍住火，向后靠在椅子上用力扯松了领带。
“今天是你生日，我懒得跟你吵。”他压着声音道。
“我生日？”陶立秋随手勾起孙尉给他的那个礼品袋，扯起嘴角道，“你那么忙还能记得我生日？怕不是选这个礼物的人提醒你了你才想起来的吧？”
“那又怎么样？”孙尉一脸不耐烦地捏着眉心道，“我跟大江都是孤儿，本来对生日这种东西就不敏感，记不记得又有什么关系，这能撼动得了我们是兄弟的事实吗？”
“不，在我心里你从来都不是兄弟。”
陶立秋语气冰凉地说：“你就是个叛徒。”
***
在大江小炒闹了个不欢而散。
陶立秋回到家，正准备掏钥匙开门时，接到了大江的电话。
“喂？秋儿，到家了没？”
“嗯，到门口了。”陶立秋低头把钥匙捅进锁孔。
“呃……那个……”大江犹豫着开口，“我跟你说实话吧，其实我早知道今天孙尉会来，不过没敢告诉你。我想着咱哥仨都这么久没见了，今天你生日，在一起吃顿饭高兴高兴也挺好的，但没成想……”
“没成想我能直接把人气走了是吧？”陶立秋耷拉着眼皮不咸不淡道。
大江道：“没有没有，是我好心办坏事儿了，我的错，赖我。”
陶立秋推门进去，站在门口换鞋。
没听到回答，大江惴惴不安道：“小秋，你别不开心啊，今天我看你饭都没吃两口就走了，到家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吧，要不又该胃疼了。”
“嗯，”陶立秋走到酒柜前拿出两瓶红酒，“因为那**挨饿？我又不是**。”
“对了！”大江突然叫了一声，“光顾着给你俩劝架，我把正事儿都忘了！”
陶立秋：“怎么了。”
大江：“忘了问你今天怎么会去城西那片老房子那儿，是出什么事儿了吗？”
陶立秋眯了眯眼，犹豫两秒后如实答道：“六爷找我过去的。”
“什么？”大江嗓门立马提高八度，“孙尉在的时候你怎么不早说！”
陶立秋掏了掏耳朵，“你小点声儿，我就是不想让他知道”
大江急忙问道：“那个老东西没把你怎么样吧？他不是都销声匿迹多少年了，怎么又冒出来了！”
陶立秋道：“老头儿今天死了，在我眼前咽的气。”
“啊？什么情况？”大江愣愣道。
陶立秋道：“他想见我最后一眼，就找人把我带过去了，我看他就躺在一个破破烂烂的老平房里，估计这几年也没过上什么好日子。”
“妈的，”大江咬牙骂道，“这老**，临死还要再恶心人一回。”
陶立秋道：“不过你们为什么会刚好出现在那边啊？”
大江道：“我也不太清楚，就孙尉手机上突然收到一条短信，写的是你所在的位置，让我们立刻过去看看。”
“啊？”陶立秋眨眨眼，“孙尉是派人跟踪我了吗？”
“不是吧……”大江回忆着说道，“我问过孙尉，他说他也不认识那个号。”
“那是有什么人在监视我吗？”陶立秋皱着眉转了转酒杯。
大江道：“就算是监视，那人好像也是站在你这边的，你想想你最近是有帮过谁吗？”
陶立秋仔细回想一遍，近两天，除了一个小何他有特别关照过，好像也没别人了。
莫非是以前那些有点权势的老顾客在他身边安排了保镖？
好像也说不过去……
唉，算了，不想了！
本来就烦躁不堪的陶立秋揉乱自己头发，草草挂断大江的电话，他“砰”的一声把酒打开，摆出三个高脚杯在桌上一字排开，然后他挨个儿倒满了。
“来，”陶立秋举起其中一只，“今天，***要喝个一醉方休！”

【18】直播大神

周弈：“……”
陶立秋继续跟着视频里的教练举矿泉水瓶，一边举一边说，“其实我觉得吧，男人就是应该有点有肌肉才好看，要不穿衣服都撑不起来。”
说着，他瞥一眼周弈，“当然，这也可能是我们基佬的审美。”
周弈低头推一下黑框眼镜，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
陶立秋看看他又看看电视里的教练，不由对比道：“其实你身材已经不错了，刚才洗完澡站在客厅里，我看你身上该有肌肉的地方一块都不少。”
周弈面无表情地对着电脑，“谢谢。”
“不过——”陶立秋拉长声音思索着说，“如果再壮一点应该会更好看，毕竟你有身高在那儿撑着，胖个十几斤也看不出来。”
“哦，我努力。”
“噗……”陶立秋被他认真的语气逗笑了，他放下水瓶走到周弈旁边，拍拍他肩膀道，“有个事儿我想问你，你是怎么做到这么白的？家族遗传？爸妈都白？”
周弈抬头看他，刚想张嘴，陶立秋一根食指竖到他唇间，“说真话，别再跟我扯什么皮肤病。”
“……”周弈沉默一会儿，“因为我不常出门。”
陶立秋：“……”
没想到是这么简单又有力的理由……但一个人是有多宅、多不爱晒太阳才会白得像他那样啊……
看着周弈眯了眯眼，陶立秋抱起胳膊道：“那你之前为什么和我说有皮肤病，还不能见光？”
周弈面无表情，“逗你的。”
“嘿——”陶立秋挑起眉毛，“胆子大了啊，还敢逗起你陶哥我来了？”
可转念一想，还是不对，陶立秋重新板起脸道：“那你为什么出门时又要裹得那么严，跟犯罪分子似的。”
周弈转回头，看着电脑屏幕安静片刻，“你真想知道？”
陶立秋点头。
周弈不易发觉地皱了下眉头，只见他在电脑上点几下，然后调转屏幕对着陶立秋。
“其实——”他抿了下唇，拘谨开口，“我以前是个主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