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是又被吞了吧

第三十七章 浮想联翩
当天香迷迷糊糊醒来时，下意识伸手一探，身侧却已空空如也，蹭地一下便坐起了身。
果然不在了，迅速环顾了一圈整个房间，“桃儿杏儿！”。
“公主，你醒”，桃儿杏儿兴奋地推门而入，而后一下便愣住了。
天香并未察觉到二人的异样，“姓冯的呢”。
“噢…驸马爷她、她一大早便急急忙忙上朝去了”，杏儿反应过来后忙回道。
看到此刻公主的模样，她终于明白，为何驸马今日一早慌慌张张（偷偷摸摸）地从公主房里出来，竟还被她们吓了一大跳了。
“都病成那副样子还上什么朝！”
天香皱眉不悦道，一低头，先是一愣，而后脸色刷地一变，瞬时双手护住胸口。
“你、你们，谁把本公主弄成这样？！”
内衫敞开，内里藕荷色的精绣凤凰肚兜清晰可见。
杏儿掩嘴一笑，“这个，公主该问驸马爷才是”。
“…姓冯的？！”
天香瞬时眉毛倒竖，可突地神色又变得古怪了起来。
她记着，昨夜冯素贞突然埋进了自己、、、大脑瞬时便空白了一片，回过神后，是又气，又恼，又、羞，差点一脚便将这**给踹下床去！
可终还是忍住了，只动手将这人掰开，可谁知，这冯素贞却是将这流氓耍到底了，天香越推，她越是往怀里钻。
几番拉扯下来，非但没将人推开，冯素贞反而似八爪鱼般缠在了身上！
天香这一停下，便可清晰地感觉到冯素贞略显粗重地呼吸喷洒在锁骨处，痒痒地，让天香皆忍不住微微颤栗了起来。
“……看在你烧糊涂了的份上，本公主就不跟你计较了”
天香努力平复了一下自己过快的心跳，抬手将身上的棉被稍稍往下扯了扯，免得这人没给冻死却给憋死了。
一转头，却差点没将她的心给吓出来，冯素贞的脸竟是近在咫尺。
未熄的烛火下，天香甚至可以清楚地看见冯素贞面上细小的绒毛，感觉着她馨香中带着浅浅姜味的呼吸喷洒在自己唇间，几乎是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直至快憋过气去，天香方才侧过头开始大口呼吸。只是转头之际，却不料冯素贞突然凑了过来……
杏儿瞧着公主抬手抚着唇角怔怔出神的样子，忍不住用胳膊肘碰了碰桃儿，而后笑得一脸暧昧地突然行礼道，“奴婢们恭喜公主”。
天香闻言回过神，一双明眸染了几分疑惑，几分恼意，还有几分薄嗔。
“恭什么喜？！”
杏儿暧昧一笑，“自是恭喜公主驸马成其好事，再过不久，奴婢们便可抱小公主与小驸马了”。
“放屁！”，天香腾地一下便红了小脸，羞恼地瞪着杏儿，“再胡说小心本公主撕烂你的嘴！”。
迅速整理好身上的内衫，可对于昨夜，后来究竟发生了何事才会导致如今这般，却是一点印象也无。
天香只记着，她、可怜姓冯的，便任其抱着自己取暖，见其高烧之中仍眉头紧锁不时呓语，便、善心大发地轻拍其背脊以作安抚……
后来，那姓冯的身子好似也不发抖了，自个儿也困得不行，便就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莫不是这姓冯的之后又对自己做了、什么吗？！若是，定让她吃不了兜着走！

之后，用早膳时，天香却发现饭桌上比平日里多了一盅东西。
落座后瞅了一眼，黑乎乎的，闻着还有股药味。
“这什么玩意儿，拿开！”
一旁的庄嬷嬷随即上前道，“这是给公主补身子的，公主赶紧趁热喝吧”。
桃儿杏儿闻言皆忍不住掩嘴偷笑了起来，今儿一早看到驸马爷从公主房里出来时，庄嬷嬷高兴的又是谢老天又是谢菩萨的，就差给驸马爷跪下了，之后便念念叨叨地往厨房那边去了。
这也难怪庄嬷嬷如此激动，自打公主与驸马成亲以来，这还是二人第一次同房。
天香抬头瞅了庄嬷嬷一眼，“本公主的身体好得很，没什么要补得！”，转念一想，“不过，姓冯的倒是可以好好补补，瞧她那小身板，本公主真担心她日后扛不住”。
此言一出，不通人事的桃儿杏儿面上皆带了少女的羞意，而庄嬷嬷只有些无奈地看着正吃得开心的公主。
“驸马自然也是要好好补身子的，奴婢方才已命人将补身汤送去驸马府了”
“啊？已经送去了？嬷嬷你还想得挺周到的嘛，姓冯的日后该好好谢你才是”
“此乃奴婢分内之事，公主也快将这补身汤喝了吧”

第三十八章 梦惊此情
“都说了本公主身体好得很，不用补了”，天香有些不耐烦地道。
“那公主从现在开始也得好好调养身子才是“，庄嬷嬷发挥着她一贯的固执道。
“本公主为何要”
天香不满地抬头，却见桃儿杏儿笑得一脸暧昧不明地看着她，反应了片刻后，啪地一下将筷子拍在了桌面。
“桃儿杏儿！”
“奴婢在”
“替本公主把它喝了！”
“啊？公主…这、不太好吧”
“让你们喝就喝！废什么话！”
“……”
两人只得一脸委屈地往那碗黑乎乎的补汤挪了过去，而天香则微红着脸，暗暗咬牙切齿！
“好你个姓冯的！昨夜耍了一夜流氓，害得本公主现在纵有一百张嘴都说不清了！看本公主这回怎么收拾你！”
天香气哼哼地喝了一口粥，“哼！好歹曾经也是名满天下的第一美人，大家闺秀！竟还学会了登徒子耍流氓！幸亏自己昨夜反应快，若不然这一世、英名不就毁在她冯素贞、嘴上了吗？！”。

心心念念要与冯素贞算账，可冯素贞却连公主府的大门皆未入。

这几日，公主府的下人们皆小心翼翼的，说话不敢大声，干活亦不敢弄出太大动静，生怕一不小心就触了主子的逆鳞，那可就要倒霉了！
就连桃儿杏儿近日皆是格外小心翼翼的，可纵使如此，还是不时挨训还有挨甘蔗敲。
两人委屈的都快哭了，这原来最宽容待下的公主，突地就跟变了个人似的，动不动就发脾气砸东西！
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便是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驸马爷，自打那日一早从公主房里溜走后，已有五六日未再踏入公主府了。
期间，亦派人去请过这位驸马爷过府就寝，可竟被她以需同张大人、李大人彻夜长谈国事为由给拒了。
公主也是怒了，明明心里就是惦记着驸马想见驸马，却不许她们再去请驸马过府！
照理说，两人如今同房也同床了，应正是情深意浓的时候，怎得一夜春宵过后这人便跑没影了呢？！
莫不是…那一夜，这位斯文的驸马爷被她们公主吓到了吗？！

而被主子奴婢数落了个遍的正主儿，此刻正在兵部里头处理公文呢，这些日子几乎日日皆是如此。
窗边，冯素贞正襟危坐，手里正拿着一份公文在读，只是墨眸幽沉，却不见纸上笔墨，唯见眉间忧忧。
这几日，那日梦中情景、醒来所见总是在眼前浮现，抹不去，亦忘不掉。

那一夜，冯素贞做了一个很长…也很美的梦。
梦里的她，未再惹天香生气，天香亦对着她，笑得灿如三月春阳。
她们一起躲着庄嬷嬷摇骰子，在屋檐上下彼此追逐，一起躺在屋顶赏月闲聊，在院中过招比试，一起至郊外策马扬鞭，于花丛中漫步。
天香一如刚出笼的小鸟，兴奋地跑进花丛，瞬时惊起了无数彩蝶翩翩。
冯素贞望着笑容灿烂的天香，亦不自觉地勾了唇角。
“冯素贞，快来”
天香突然回头，向她伸出了自己的左手。
冯素贞心念一动，只片刻的犹豫，便欣然伸出了自己的右手……
梦醒，才发现，梦愈美，梦醒后的自己，便愈显可悲。
冯素贞怔怔望着眼前的纱帐，片刻之后方才意识到不对劲，此、非驸马府。
方一动，却觉左胳膊似被何物压着，微一垂眸，一颗心差点没从口里跳出去。
“天香！为何、天香会在自己怀里？”
冯素贞努力回想昨日之事，却只记得，自己躺上了天香的床榻，之后…便是一丝记忆也无。
不自觉屏住呼吸，擂鼓般的心跳瞬时清晰入耳，冯素贞一骇，生怕惊醒怀中人。
可一低头，七魄瞬时丢了六魄，她与天香竟皆、衣冠不整……
心中大骇的冯素贞忙匆匆起身穿衣离开，可方掩上房门，杏儿的声音便突然在身后响起……

自那之后，公主府每日皆有补汤送来，日日不落。
冯素贞瞧着那黑乎乎的汤药，心中却是翻江倒海，五味杂陈。
那夜一过，她终是将天香的清誉也给毁了……
但更让冯素贞难以释怀的是，那日，看着怀中熟睡的天香，内心惊骇的同时，竟隐隐生出了如斯念头。
“若每日晨起，入眼皆此景，此生自无憾…”

PS：我觉得昨晚浮想联翩了的看了今天这一章可能要打我

第三十九章 望断秋水
明明要助天香找到她此生的幸福，可自己竟对天香先生出了旁的心思！
且这几日，反复思量之下，冯素贞竟发现，这份心思也非突然而生，而是早已有之。
至于有多早，非前几日，也非前几月，亦非重生后……
直至今日，冯素贞才终于明了，当初看着天香为自己所立墓碑之时，心中那丝丝缕缕的酸涩缘何而来。
每每看着天香与一剑飘红离开之时，心中那莫名的失意又缘何而生。
那日看着天香出现在公主府门前之时，心中汹涌以至泪如雨下之缘由又是为何。
……………
天香至纯至洁，至善至美，那种与生俱来的光芒与耀眼，确是无论何时何地，皆能吸引众人的目光，令人生羡。
自己对天香，亦是如此，可缘何，这羡慕竟成了倾慕……

“驸马，驸马”
冯素贞猛地回神，便见兵部尚书齐老大人不知何时到了跟前，忙起身拱手行礼。
“齐大人”
“我看驸马面带倦色，今日便早些回去吧，这些也不急于一时”
也难怪齐大人会出此言，瞧冯素贞此刻眼下乌青深重，方才还一直走神，一副神情恍惚的模样。
也不知是公务过于繁杂以至夜不安寐，还是公主府每日送来的补汤过于大补以至虚火旺盛。
“谢大人关怀，下官很好”
这些日子，冯素贞每日皆在兵部待到暮色沉沉之时方才打马回府，即便无甚公务需她处理。
她在害怕，害怕天香跑到驸马府质问她，而她，不知该如何面对天香，更不知，该如何面对自己。
故而，只能尽可能让自己处于忙碌当中，如此，便不得空去想太多。
不过，而今看来，她不过是在自欺欺人。
不论身在何处，已搁进心里的事与、人，却是避无可避。

日暮西沉之时，冯素贞终于踏出了兵部。
打马回府，到得分叉口时，一如前几日，舍了回府的捷径，转而选了一条路程翻倍的远路。
花了两倍的时间终于回了府，只这脚还没踏入府门，便听管家说道公主府来人了。
这令本就沉重的双腿更似有了千斤重，冯素贞默然一声轻叹，遂迈开步子朝前厅走去。

来人竟是杏儿…
在抬脚迈进前厅时，冯素贞脸上惯性地扬起一抹温和浅笑。
“不知杏儿姑娘来此，所为何事”
杏儿回过身，先对着冯素贞施了一礼，“驸马爷还真是贵人事忙，奴婢要见上您一面可是不容易“。
“抱歉，让杏儿姑娘久等了，不过兵部近日确是杂事颇多”
冯素贞转身在主位上坐下，“杏儿姑娘，坐下说吧”。
“奴婢可不敢”，杏儿一张小脸拉得老长，抬头直视着冯素贞，“奴婢今日来，是有一些问题想请教驸马爷”。
冯素贞轻抿了一口杯中茶水，“杏儿姑娘请说”。
“请问驸马爷，做人，最重要的是什么”
冯素贞抬眸对上杏儿那咄咄逼人的目光，淡淡一笑，“我觉得是无愧于心”。
“那敢问驸马爷，您做到了吗？”
“……”
“第二个问题，请问驸马爷，驸马是什么人？”
冯素贞端着茶盏的手微微一颤，“驸马是陛下的臣子，亦是、公主的丈夫”。
“那敢问驸马爷，二者谁先谁后”
“……”
“第三个问题，请问驸马爷，为人夫者，当如何？”
“……”

杏儿兴冲冲地跑进公主府后院，还不忘回头对冯素贞做了个嘘声的手势。
见杏儿进了房间，冯素贞方才抬脚跟了过去。
只这右脚抬起刚要迈入房中，便听见桃儿的声音传了出来。
“公主她、走了…”

第四十章 父母之命
日落西山之际，天香离了公主府。
临走之时，撂下一句，“本公主再也不回来了！别找本公主！”。
桃儿一听瞬时便眼泪汪汪的，“公主，公主你别不回来，你不回来奴婢与杏儿怎么办”。
“说起来杏儿那丫头上哪儿去了？！”
“她方才说有事要出去一下，奴婢也不知她上哪儿去了”
“哼！跟那个姓冯”，天香蓦地停住了话头，皱眉，“又是个没良心的！”。
天香扯了扯小黑的驴绳，垂眸深吸了一口气，“本公主走了！”。
调转驴身之际，天香还是忍不住望向了街道的另一头，而后方一夹驴肚，往相反方向去了。

天香在城门关上的前一刻出了城，而后乘着夜色直往南走了十里，便可瞧见一座破庙。
尚未走近，便看到了里边儿隐隐透出的光亮，天香一颗忐忑的心终是落下地来。
拴好小黑，双脚还未踏入庙中，“闻臭”。
天香一抬头，便见正站在火堆后笑着看着她的一剑飘红。
上回分手之际，一剑飘红告诉天香，若要找他，便到城南十里处的破庙，他会在那儿等她。
“剑哥哥…”
蓦地，天香便红了眼眶。
自己在府中傻傻等着别人，而剑哥哥却在这种地方一直等着自己……
突然就觉得自己好傻，好可笑……
“闻臭，你怎么了？是谁欺负你了吗？”，一剑飘红紧张地上前询问道。
这一问，天香这些日子以来的委屈、不忿、不甘、难过等诸多复杂情绪瞬时齐齐涌上了心间。
她不明白，为什么姓冯的要对她那么冷漠，避之唯恐不及，是嫌她总是闯祸吗？还是嫌她总是用甘蔗打她？
可她最近并未再闯祸，也未再用甘蔗打她啊，即便姓冯的那夜耍流氓她都没有动手……
天香越想便觉得越委屈，差点便掉下来泪来。
“闻臭”
可当看到一剑飘红一脸担心的模样，天香硬是将那些眼泪给生生逼了回去。
为那样一个骄傲、自大又自以为是的女人掉眼泪，她东方天香的脑袋怕不是被小黑踢了！

在破庙将就了一夜后，天香便与一剑飘红南下了。
二人秉持着大城必入小镇看心情的理念，一路尝美食赏美景，顺带打抱不平行侠仗义，算是真真过上了天香一直向往的快意恩仇的江湖日子。
只不过，每当夜深人静辗转难眠之时，天香总觉着，心里的某处地方空落落的，可究竟是何处，原因又是为何，却是想不明白。
天香向来如此，想不明白之事便不去想，只开心的享受当下的快乐。

这一日，两人路经一个小镇，名唤当归镇。
天香觉着这名字甚是有趣，再者也到了用午饭的时辰，便与一剑飘红进了镇。
一入镇里，天香便寻着镇中最大的酒楼去了。
镇子不大，故而这主街也不长，约莫走了半盏茶的时间，二人便到了这镇中最豪华的酒楼，莫离阁。
“不过是一普通的二层小楼，竟还是这镇中最好的，不过这名字倒是特别，莫离，莫离”，天香喃喃念了两遍，“莫不是这酒楼的老板曾经被人抛弃过吗？嘻嘻，剑哥哥，就这儿吧”。
将马儿交给店小二后，天香抬脚刚要进这酒楼，却突然瞥见街道左侧晃过一个熟悉的身影。
一身穿青灰色布衣的矮胖男人，是谁、呢…冯老头？！
“剑哥哥，你先到里面叫上好吃的，我去去就来”

天香一路尾随冯少卿到了东侧一处朴素小院，眼看着人进去了还掩上了院门，天香本想翻墙进去的，可不知怎地又改了主意，转而上前礼貌地敲起门来。
“有人吗？有人吗？”
“谁啊”
“本大侠路经此地，有些口渴，特来讨碗水喝”
“……”
过了好一会儿，院门才拉开一道口子。
“谁啊”
“我刚不是说了吗？我、诶！冯老头？！”
冯少卿面色一变，刚要张口否认，细一瞧却觉眼前这少年有些眼熟。
“闻公子？！”

冯少卿将天香请进了屋里，还给她倒了一碗茶。
“闻公子怎得会在此处”
天香收回打量这屋子的目光，笑着回道，“行侠仗义，恰好路经此处而已，冯老头你呢？怎得大老远从妙州跑来此处了”。
“物是人非地，留下也只是徒增伤感”
许是忆起了不好的过往，冯少卿笑得有些勉强。
天香突地便觉自己嘴欠，非得提妙州干嘛。
只是看着这陋室小院，还有冯少卿形单影只的模样，天香便觉心里酸酸胀胀的。
若是姓冯的知道她爹一人在这偏远小镇，定是要自责难受的。
一时之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天香便端了那碗茶喝了起来。
“对了，闻公子，你成婚了吗？”
“咳咳”
猝不及防的天香被刚喝进去的一口茶给呛了。
“唔…没”
应该是没有吧，成婚了的是天香公主，又非她闻臭大侠。
“你这年纪也不小了，也该成婚了”
“……”
冯少卿瞧天香只垂眸饮茶，答话却总是含含糊糊，心道这小子不会还记挂着她家素儿吧。
“算来，比武招亲到现在也快两年了，时间过得真快啊”
“是啊”
短短两年的时间，她打下了冯素贞的擂台，冯素贞当上了她的驸马，当初自己一句女驸马的戏言，没成想最后竟成了真，当真是造化弄人。
冯少卿看天香面有感伤的模样，心中不禁对其大大改观。
早前比武招亲那会儿，冯少卿只觉眼前人是来捣乱的，结果也确是来捣乱的，赢了候府和相府公子，最后居然败给了兆庭。
如今看来，这小子也是个痴情种儿，只这性子过于跳脱，不过也无大碍，等日后成了婚心性自然就定下来了。
“你也不必那么着急成婚”
“……”
这前一刻还说她该成婚了…天香也不知冯少卿究竟是何意，便也未言语，只顾喝茶。
“我有一义女”
天香闻言一愣，义女？！这冯老头何时多了一个义女了？
“她这样貌可是丝毫不逊色于素儿，性子也与素儿相近……”
天香扯了一下嘴角，就冯素贞那长得人神共愤的妖孽样儿，这世上怎可能再找出第二个来。
至于性子，与冯素贞相似？这是气她一个不够，又要将别人给气死吗？！
莫不是她冯家专养那种榆木脑袋、一根筋还死心眼，最要命的是眼神儿还不好的女儿吗？！想及此，天香差点便当着冯老头的面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是十足的大家闺秀，故而，这厨艺便不那么擅长，不过这些日后皆是可以学的”
长得好看，又通晓琴棋书画，就是不会厨，这不就是翻版的冯素贞吗？
这冯老头好话说了一大堆，天香也不能一声也不吱，便随口问了一句，“那她人呢”。
“…她欲多增长一些见闻，便四处游历去了”
游历？！刚不是还说是大家闺秀吗？果然，与那姓冯的一样，皆是不安分的主儿，一个女扮男装去考了状元还做了她的驸马，另一个呢，四处瞎晃悠去了。
见天香不说话，冯少卿忙又道，“不过她两年后便会回来”。
天香只含糊地嗯了一声，心道，她何时回来关我何事？！
却听冯少卿道，“我看闻公子亦是个重情义的男子，待我那义女回来，不如就由我从中牵个线，你二人在一处好了”。
“噗～～～”

第四十一章 往事慢思
天香将喝到嘴里的一口茶全给喷了出来，也幸亏她反应快，若不然便全喷在冯少卿脸上了。
这是让她招了一个女驸马还不够，还要让她再娶一个女王妃呗？！她们冯家这是跟她有仇还是怎么的？！
“你不愿意？！”
冯少卿看到天香这反应也是有些不高兴了，他家素儿无论样貌、性情还是才情皆是万里挑一，与眼前人相配那是绰绰有余，怎还能容得她嫌弃？！
当初自己嫌贫爱富，阻挠素儿与兆庭，可经历这一番变故方知，兆庭是个难得的孝顺忠厚的孩子，本想让素儿与其再续前缘，可素儿却告诉他，兆庭如今已是相府女婿，还是皇上亲自赐婚。
如此一来，兆庭若是为了素儿和离，怕是难逃圣裁，便是他与素儿，亦难逃此祸。天家无情，冯家如今便只剩他与素儿，可不能因此再出任何差错了。
除非让素儿去给兆庭做妾，可他又怎忍心让自己这唯一的宝贝女儿去给他人做小？！即便是他点头允了，以素儿那刚烈要强的性子，定也是不会同意的。
而更重要的是，妙州分离那夜素儿与他说过，今生与兆庭再无可能。
素儿那性子他最是了解，一旦认准了的事情，是绝不会更改的。若不然，当初亦不会为了兆庭以死抗旨。
如今素儿既说出这样的话，无论缘由为何，那便是心里真的放下兆庭了，他又岂能再勉强于她，当初勉强素儿，已差点便害得她魂断黄泉。
可即便不能与兆庭共结连理，余生素儿也需有人相伴。若不然，他日自己撒手西去，素儿岂不成了孤家寡人？！
这闻公子看着虽不甚靠谱，但从其肯为兆庭打擂台，便知其心地良善热心肠，如今心中竟还记挂着素儿，亦可看出其是个重情义之人。
而更重要的是，当初参加比武招亲的人中，除了兆庭之外，素儿便只与眼前人说话，且相处的还不错，这至少说明，他家素儿是不讨厌眼前人的。让素儿接受此人，总比让她去接受另一完全陌生的男子要容易些。
可没想到这小子却是这反应？！还是说，这小子是因心里记挂着素儿才不愿娶旁人？可他说的就是素儿啊！
冯少卿很纠结、苦恼，他又不能直接告诉天香，他口中的义女就是他家素儿！
而天香纵是神经再大条，亦看出冯少卿心有不悦，可她自己便是女子，又怎可能再娶女子呢？！
莫不是要她先招了冯家女儿为驸马，而后再娶了冯家义女为王妃吗？！
可又不能这么直白地告诉冯少卿，但又不能就这么直接拒绝他令其难堪。
“额…冯老头，这”
话一出口，天香却突然意识到，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
脑中一阵电光火石后，天香突然猛地一下睁大了双眼，似有些不敢相信般看着冯少卿。
“冯老头，你方才说，你那义女、何时回来？”
冯少卿抬头看了天香一眼，“两年后便回来”。
闻听此言，天香不自觉地捏紧了手中的茶碗，“这是、她跟你说的”。
“那是自然，我还能骗你不成”
“……”
冯素贞，你原是早就做好了要走的打算…

天香寻了家中已有婚约的由头拒了冯少卿，之后又待了不到半盏茶的时间便离开了。
到莫离阁与一剑飘红汇合，草草用了午饭，也未启程，而是去寻了一客栈住下，对此，一剑飘红依旧什么也未问。
之后，天香便又去打听了冯少卿在这儿做何营生度日，发现竟是在一私塾教书。
于是，天香便捐了不少银子给那私塾，另外还给了不少银子给这私塾的院长，让其给冯少卿涨月钱，但有关她之事切不可透露半句。
而后又去寻了冯少卿所居院落的周边邻居，给了些银子请他们日后多多关照些冯少卿。

在镇中宿了一夜后，第二日用过早饭，天香便又与一剑飘红启程南下了。
只是一剑飘红发现，天香这几日对任何事还有人皆是兴致缺缺，一副意兴阑珊的模样。
想着或是最近也未发生什么新鲜有趣之事，天香许是觉着有些无聊了，便打算在这日一早用过早饭后赶往下一个城镇，听闻那里的杂耍甚是有名，兴许天香会有兴趣。
可用朝饭之时，却见天香眼下乌青深重，神色倦怠，且食欲不振。
“闻臭，你可是有哪里不舒服”
天香抬头看着一剑飘红，有些勉强一笑，“没有，剑哥哥别担心”。
之后便陷入了短暂的一阵沉默，直至柜台那厢传过来老板娘的声音。
“你个杀千刀的，总算是回来了”
“娘子在家等候，岂有不回来之理”
“……”
原是出外跑生意的老板娘的相公回来了。
天香看着二人久别重逢互诉衷肠的模样，不知怎地，心中竟泛起丝丝酸涩之感。
转头看着门外阳光明媚，京中此时怕是已寒风肆虐了吧。
也不知…那人的伤，可好全了。
“剑哥哥，我想回去了”

说回便回，用过朝饭后，天香便与一剑飘红调转马头开始往回走。
与来时相比，回时的脚步明显更匆匆。
这一日，两人途径蕞城，便直接在城中寻了一酒楼用了午饭。
谁知刚出酒楼，便见有人当街强抢童男，弄得老者叠声哀求，童者哭声不止。
暴脾气的天香直接将地上的一颗石子用力踢了过去，直中贼人后心。
“谁敢暗算老子？！不要命了！”
贼人转过身，天香才发现，竟是老熟人，金亢龙。
“是****，闻臭闻大侠”，天香敲着手中甘蔗上前几步，“识相的就赶紧放了他们，给本大侠滚！”。
金亢龙目露凶光，“又是你？！”。
“谁让你们倒霉，偏偏遇上本大侠。本大侠劝你们赶紧滚，就连国师那个杂毛狗都不敢明着与本大侠作对，更何况是你们这些小杂毛狗！”
“哼！”，金亢龙冷笑了一声，“看来上回的阴阳断魂散还没让你长记性，今天我便让你彻底闭嘴！”。
金亢龙刚要动手，却见一剑飘红突然侧身挡在了天香面前。
“哼！还有帮手！”
“等等！”，天香伸手拨开一剑飘红，“你方才说的什么阴阳断魂散，那是什么东西”。
“那是可以让你见阎王的好东西！怎么？你之前没发现自己手腕上长了一只特别好看的红蜘蛛吗？”
红蜘蛛？天香下意识看了看自己的手腕，她记得之前自己右手腕上确实有一只红蜘蛛，可后来又突然不见了，便不曾在意。
而一剑飘红已是面露杀气，总算是找到罪魁了。
“找死！”
“剑哥哥等等！”
“阴阳断魂散之毒本是无解，你却活到了现在”，金亢龙转而看向了一剑飘红，“莫不是你为了她服食了断肠草？断肠草剧毒无比，稍有不慎便会命断归西。想不到你为了她，竟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
天香是一脸震惊，难以置信地转头看着一剑飘红。
“剑哥哥，他说的、都是真的？真是你救的我？”

第四十二章 雪中再见
自天香离开后，冯素贞每日里除了上朝还有到兵部当值，便是在府里处理公文、读书还有写字，偶尔还会与张绍民、李兆庭还有刘长赢一起讨论国事。
平生所学得以施展，可以己之身为社稷出力，为百姓谋福祉，为天香守住这东方家的江山，冯素贞既觉高兴，又感安慰。
且国师一党这段时日也安分许多，未再弄甚幺蛾子，也未再派人来偷袭她。
日子过得可谓是无波无澜，平静，却也无趣。
有种好似一下回到了闺阁之时的感觉，无甚公务之时，便只读读书、写写字。
或许，唯一不同的便是，闺阁之时读书写字只为打发时间，如今更多的却是为了平定自己的心绪。
经过这么些时日，冯素贞一颗心已从初始察觉自己对天香的异样情感后的震惊、慌乱、迷茫与不安中抽离出，渐渐平静了下来。
她开始接受这个事实，亦开始接受这样的自己。
天香本就如初升之旭日，沙漠之绿洲，给人予光明、温暖还有希望。
冯素贞不得不承认，她亦贪恋这份光明、温暖与希望。
不论是前世还是今生，她生命中所有的光明、温暖还有希望，也皆是天香给予她的。
在她以为姻缘无望时，是天香带给了她希望，在她伤病垂死、脆弱无助时，亦是天香给予了她从未有过的温暖，而在她以为前路茫茫、难逃死劫时，又是天香带给了她光明……
人心可以很坚强，但终究是柔软的，谁不愿被温柔以待、细心呵护。
可即便再贪恋，不属于自己的，冯素贞亦不能自私的将其占有…

不过，当日杏儿所言却如当头棒喝，她对天香确是过于冷酷、无情了。
不论是作为天香名义上的夫，还是仅为她的熟识之人，亦或是作为一名臣子，她都不该如此对待天香。
天香不过是天性喜爱热闹，希望有人与她一起玩闹，她害怕无趣、无聊与寂寞，亦不喜别人对她只是卑躬屈膝，虚情假意。
她虽看似大大咧咧、不拘小节，实则女儿家的心思细腻却是半分也不少。
自己这般完全不将她放在眼里，宛若当其不存在一般忽视、冷落她，必会让其感到挫败、不忿甚或是伤心，堂堂公主，圣上爱女，身份尊贵，受万众瞩目，怎能忍受这般被自己轻慢，似躲瘟疫一般躲着她，定是会让她多想。
怎能因自己生出了那非分念想，便如此对待天香呢？！她并没有错啊，错的只是自己…
想来自己亦真是可笑，前世只因天香不知自己是冯素贞，只以为是冯绍民才会倾心于自己。
如今天香既知自己是冯素贞，又怎可能再将痴心错付，自己这无端端的杞人忧天、自作多情，还真真是可笑又可悲。
既无此忧，天香所求尽皆满足便是，让天香快乐无忧不也是自己此生所求吗？

今日旬休，左右无事，又不欲待在府里看书写字，冯素贞便晃悠去了兵部。
岂料还未踏入兵部大门，便被圣旨召进了宫。
皇帝再次问起天香，询问冯素贞她何时回宫。
前几次皇帝问起，冯素贞只言，其初入官场，对朝野之事不熟，需多花心思熟悉与钻研，故而便不多得空去陪天香，天香在府中亦是无聊，便让她出外游玩一番，待过些时日便会回宫。
可如今不足一月便至年关了，天香却还未回宫，也无怪乎皇帝会再次催促冯素贞将人给找回来了。

从御书房出来后，冯素贞也没了心思去兵部，便直接出了宫往回走。
已是寒冬，冯素贞虽只是御马慢行，那风吹在脸上亦有刀刮之感，更遑论握缰之手了。
一双素来泛着坚毅、沉稳的墨眸此刻竟微微透着茫然之色，似正专心致志地目视着前方，可又似望着某个虚无的远方。
天大地大，她能上何方去寻天香，纵知天香身在何处，她亦不可能去将其带回…
天香这一走，确是走了太久，久到冯素贞不时想起皆会心一沉，或许，此生相见再无期。
可理智之时，冯素贞却又心有笃定，即便天香走了再久，走得再远，她终会回来的。
因为，天香是个孝女……

不知不觉便行到了公主府门前，冯素贞于门前踌躇许久，终是翻身下马走了进去。
一路走到了后院，恰见从天香房里出来的桃儿杏儿，二人看到冯素贞也是一愣，而后板着脸行了一礼便走了。
冯素贞也未在意，自打天香离开后，这两小丫头对她便无甚好脸色，时间愈长愈是如此，这也不能怪她们，毕竟，天香确是她气走的。
冯素贞站在院中，入目一切皆是那么熟悉，可又觉有些陌生，或是这冬日寒凉，一切皆露低沉萎靡之象，又或许是因那能让这一切鲜活的源泉不在了……
突地，天上开始飘起了雪花，似绸般轻盈，落地后转瞬无形，让人不寻其踪，只余凄冷几分，可证其曾来过。
不多久，便开始成了鹅毛大雪，片片重重叠叠落地，不消多久，地上便已积了薄薄一层，而后愈积愈深。
一如心中之念，伊始只偶尔忆起，转瞬即逝，故从不曾在意，却不知静水流深，待再回首，才发现思念深重，不历剖心之痛，恐难再脱身。

打从南边往回走，便觉这天儿越来越冷，入得京城更是冷得连耳朵都快掉了。
这还不算，竟还飘起雪来，先头不过是细沙颗粒，不一会儿便成了鹅毛大雪。
天香不自觉地便加快了脚下的步子，若不然，她不被这天儿冷死，也得被手里的甘蔗给冻死。
谁知刚跨入院门，便瞧见右侧院中立着一人，一袭素白斗篷，微仰着头望着这漫天飞雪，瘦削的肩头已堆了不少积雪，便连眉间亦沾染了不少晶莹。
恍若谪仙下了凡尘，身姿凛凛，清俊傲然，美好不可方物，天香不自觉便看痴了去，心中也似突然燃起了一团火焰，暖暖的，直至四肢百骸。
似察觉到了身后有人，冯素贞缓缓转过了身，那一双漆黑如墨的沉静双眸，似在瞬间点亮了满天星辰，唇角亦随之漾开一抹温柔浅笑。
“公主，你回来了”
冯素贞下意识便欲上前，可视线一转才发现，天香身后竟还有一人，一剑飘红。
天香转过头，径直捉了一剑飘红的手腕走到了冯素贞跟前。
“姓冯的，你不是懂医术吗？快替我给剑哥哥看看，他之前中过毒，看看可好全了”

又被度娘吞了两章并一章发吧

第四十四章 情为何物
入口的茶一下便烫到了心里，明明这温度，却是刚刚好的。
是啊，天香若与一剑飘红彼此确定了心意，也是该光明正大的一起了，而自己的存在，确是阻碍了他二人。
对此，冯素贞早有所料，只是不知，这一日会来得如此之快。
且这话还是亲口从天香嘴里说出…冯素贞只觉一颗心酸酸胀胀的疼，可面上却依旧是一副云淡风轻的表情，只微微垂了眼眸。
“放心，我不会要公主对我负责的”
“……”
心突地一悸，可当看到冯素贞唇角那抹轻笑，一颗心又蓦地凉了半截。
天香翻了一个白眼，“没让你对本公主负责算是不错了，竟还好意思要本公主对你负责！”。
“……”
是啊，她先是欺君罔上，后又假凤虚凰，天香不追究，已是宽宏。
冯素贞眸心微沉，可唇角的笑意却又往外晕染了几分。
“待公主觅得良人，姻缘已定，一切自会有果”
“……”
天香神色复杂地望着眼前人，她很想问，倘若、她一直未能觅得良人，眼前人又会如何？
可话在口中几番辗转，终是不曾将其说出，她为何要问这话，又有何立场去问这话呢？
即便自己厚颜无耻问出了口，以冯素贞的性子，定是会给出自己内心隐隐期望的那个答案。
可那个答案背后的缘由，却绝不会是自己心中所想要的那个……
既如此，自己又为何要无端端地增加眼前人内心的负担与愧疚呢。
又是一阵沉默过后，冯素贞起身告辞了。

最终，天香还是未能从冯素贞口中问出冯少卿所言的两年之约。
她虽问得隐晦，但以冯素贞之智，定然明白，只是、不愿告知与她而已吧。
毕竟，她二人亦算是非亲非故，冯素贞又是个极注重私隐之人，也不知自己先前哪来的自信，她若是问，冯素贞必会答她。
其实回头想想，冯素贞作此打算也是人之常情无可厚非，莫不是真要为了这假凤虚凰之事搭上她的一生？！
可一想到冯素贞有一日会离开，天香这心便似被人搁到了屋外的冰天雪地之中……

出了公主府的冯素贞翻身上了马，轻轻调转了马头，却仍忍不住回首望了一眼那偌大的公主府，而后方才一夹马腹，缓缓朝前行去。
今夜月冷风清，四下寂静，只闻哒哒之马蹄声，恍若踏在心间，发出寂寥的回音。
冯素贞手握缰绳，背脊挺直，微微仰头，群星隐去，孤月高悬。
原想着，待一年多后剿灭国师，再将其余党清除，怎么也得两年的时间，便给自己定下了这两年之期。
可后来，明了自己对天香所存心思后，才知，自己不过是在拖延时间，只为留下的时间能长些、再长些。
虽知事实就是如此，但冯素贞却是不愿去想，也做起了那自欺欺人之事。
可而今看来，这两年之期亦是奢望……
“只是天香啊，你再等等，再等半年可好？”
待到父皇下旨修建接仙台，届时，飘红兄便可入朝为官，彼时你为公主，他为丞相，便是门当户对，无人可阻……

虽说此举过于冒险，甚至说是、荒唐。
毕竟，丞相之职，关乎江山社稷，岂能草莽英雄任之。
可这却是成全天香与一剑飘红二人最快的法子，冯素贞原是欲用两年时间让一剑飘红成为于社稷有功，于江山有利之人，可她已没时间了，便只能铤而走险了。
好在一剑飘红虽非栋梁之材，却也不是什么恋栈权位之人，一旦他借着丞相之位顺利与天香、共结连理后，便可以心余力绌为由递交辞呈，请皇上再择贤才出相。
即便事情并不似预想的这般顺利，朝中亦有张绍民相帮，暗里也会有她相助，应不至于惑乱朝纲，祸国殃民……
冯素贞只能这样在心里自我安慰着，若不然，她如何对得起自己这十几载所学，如何对得起恩师刘丞相的谆谆教诲，又如何对得起这黎民百姓、天下苍生。
即便日后她不再是驸马，亦无任何官职在身，在国师一党未彻底剿灭前，她都会留在这京中，不管以何身份……

往后的半个多月里，冯素贞几乎日日皆会去公主府走一趟。
而但凡去了，必会留在公主府用膳，这算是将蹭饭一事贯彻到底了。
其实那日冯素贞也是临时胡诌了被罚俸禄这事，目的便是寻一恰当的借口来这公主府。
毕竟，从前的她是数次过公主府门而不入，便连公主府遣了人来请皆要推三阻四，如今却是经常不请自来，这前后反差如此之大，势必会惹天香生疑。
如此一来，既可免了不少唇舌去向天香解释，自己的诸多行为亦有了“报恩”这个借口……

冯素贞陪着天香躲着庄嬷嬷摇骰子，天香定的规矩，输了之人要被对方弹一下脑门。
结果就是，天香那脑门都快被弹成一座小山了，却还是勒令冯素贞不许故意让她！
冯素贞只得不动声色地输了一局，可正当天香兴奋地要弹她脑门时，庄嬷嬷却突然敲响了房门。
天香忙将骰盅藏到了身后，而冯素贞则装模作样地理了理自己的袖口。
“进”
听着房门吱呀一声响，冯素贞下意识抬头，却见眼前人影一晃，下一刻便觉手里突然多了什么东西。
“驸马，您怎可教公主这种东西，实是有损公主身份，皇家体面……”

天香闹着要学降魔琴，冯素贞却是但笑不语。
“姓冯的，你到底教是不教”
“公主真想学？”
“不想学本公主跟你在这儿废什么话！待我学会了降魔琴，日后行走江湖，便谁也不用怕了！”
冯素贞笑容一窒，淡淡道，“有江湖第一杀手在，公主又有何人可惧”。
“……”，天香不明白为何冯素贞要突然扯到一剑飘红，只以为她是不愿教自己，“不愿教就直说，提剑哥哥做什么！”。
“……”
竟不知不觉说了那般带着、酸意的话吗？冯素贞垂眸迅速敛去眸中的复杂情绪，浅笑着开口
“我的意思是，学降魔琴并非朝夕之事，公主若未做好这心理准备，回头急了怕是要把琴给砸了”
天香面色一僵，原是怕自己弄坏了她的琴。
“本公主不学了！免得弄坏乌鸦嘴跟你的定情信物！本公主可赔不起！”

第四十五章 懵懂问情
“……”
冯素贞张了张口，却终是未做任何解释，只唇角含笑道，“公主真不学？”。
天香瞧她那默认的样子心里更来气，只冷哼了一声便偏过了头去。
冯素贞却是突然叹了口气，“果然不出我所料，一旦听到学降魔琴难，公主便放弃了。如此也好，我亦乐得自在”。
见冯素贞一副算准了她的得意样儿，天香气得直接将手里的甘蔗往桌上一拍。
“学就学，谁怕谁啊！”

可降魔琴又岂是那么容易便学会的，所学者必须内力深厚方可以琴音伤人，否则，便只是折磨旁人又折磨自个了。
接下来的这几日，公主府的一众人等便是这般有苦说不出，一闻琴音，便赶紧绕着走。
可是苦了贴身伺候的桃儿杏儿，想跑皆跑不了，不过有一人却一副乐在其中的模样。
冯素贞坐在一旁，面上含着温柔浅笑，静静地看着天香在那乱拨一通。
“公主有进步”
刺耳的一声响后，天香双手直接拍在了琴弦上。
“不弹了！”
明明自己弹得很烂，眼前人却睁眼说瞎话，尽拿好话哄她，是当她傻吗？！
“那便不弹了，改玩掷骰子如何？”
天香看着冯素贞那无限“宠溺”的笑，心中一股无名火起。
“不玩了！本公主累了，想休息！”
冯素贞有些茫然地望着天香的背影，随即站起身。
“那公主好生歇息，我便先回府了”
天香闻言转过身，看着冯素贞离去的背影，欲言，却终又止，只气呼呼地咬牙。
这个榆木脑袋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辰，这青天白日的她睡什么觉？！平日里不是顶聪明的吗，怎得这会儿就笨得跟个猪脑子一样！
天香颓然地在桌边坐下，低头看着自己手里的甘蔗，却觉眼眶一阵一阵往外泛酸。

此次回来，冯素贞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居然以被父皇罚俸为由让她允其来公主府蹭饭…
就冯素贞那性子，若换作以前，纵是饿死，皆不会与她透露半字，更何况只是罚俸半年。
之后，这人还真是每日不请自来，陪着她用膳，陪着她躲着庄嬷嬷掷骰子，陪着她饮酒猜拳，教她降魔琴，甚至还陪她一起玩蒙眼抓人的游戏……
但凡她想要做之事，冯素贞皆会应允，而后陪着她一起玩闹。
即便有些事无聊又幼稚，亦不合身分、有失体统，若换作以往，冯素贞定是会百般推拒，可而今最多不过是调笑自己两句，便与她一起胡闹了。
这般事事顺着她，无条件的纵容，却让天香内心惶恐不安。
冯素贞似要将所有的好一股脑全给她，那种感觉，就像是在与她做最后的告别……
而天香甚至不敢开口问冯素贞是不是如此，她怕一旦开了口，便连这短暂的好也没了，如此，两人至少还有近两年的时间相处。
可每每看着冯素贞那般刻意纵着自己，天香又忍不住想要发脾气，就似方才那般……
天香也不知自己究竟是怎么了，先前冯素贞对她不好时生气，如今对她好了，她却还是生气……

这一夜，下了入冬以来的第二场雪。
不似第一场雪那般，下了不到半个时辰便停了，这次可是足足下了一整夜。
第二日一早，到处皆是白茫茫的一片，院中的积雪早已没过了脚踝。
冯素贞今日需到兵部当值，天香便趁此去见了一剑飘红。
自打回来至今已有半月了，天香只去找过一剑飘红一次，且待了不到半日便走了。
如第一回去，天香又带了一堆名贵药材过去，虽然冯素贞说过一剑飘红的身子并无不妥，但断肠草毕竟是剧毒之物，对身子总归是有所损伤的。
可一剑飘红看着那些名贵药材，心中却是五味杂陈。
上一回，闻臭放下这些药材不多久便离开了，这一回，又能待多久呢？

天香与一剑飘红一起用了午食，又到街上闲逛了一圈，而后便回公主府了。
临走之前，天香对一剑飘红道，“剑哥哥，年关将至，我便不能再来找你了，你自己多保重”。
一剑飘红笑着点了点头，看着天香转身离去。
“闻臭”
天香回过头，“好好照顾自己”。

天香觉得自己有些残忍，将剑哥哥一人丢在那里，亦觉得自己有些忘恩负义，毕竟，剑哥哥当初可是舍了命去救她……
尤其是最近这段日子，她愈来愈觉得自己愧对于剑哥哥，愧对剑哥哥对她的好……

小黑突然停了下来，一抬眼，竟是已至公主府门前。
天香轻轻叹了口气，刚要从小黑身上下来，却突闻哒哒的马蹄声。
下意识抬头，便见那人一袭大红官服，肩披白色斗篷，手拉缰绳，将胯下的马儿停在了自己一丈开外。
她终还是来了…
天香亦说不清，心中是喜多一些，还是悲多一些。
双脚方一落地，肩头便突地多了一份重量。
冯素贞将解下的斗篷披在天香肩上，复又自然地绕至前侧欲将系带给系上。
二人站的如此之近，天香微一抬眸便可瞧见冯素贞长睫处轻霜微结，却仍掩不住那眉眼间的温柔似水。
垂眸，“我自己来吧”。

二人默契地转身，并肩往府内走去。
“这冰天雪地的，公主出门好带披件披风啊”
“本公主可不似你那般娇弱”
“纵是强壮如牛，亦有受寒之忧，届时，我们可就惨喽”
“…说的好似本公主生病你照顾了一样，那都是桃儿杏儿在照顾本公主”
“那我这不是在心疼桃儿杏儿嘛”
“本公主生病你不心疼，你心疼她们做什么？！”
“我…公主怎会生病，别胡言”

踏入后院大门时，天香突然侧头看了身旁人一眼。
“近日兵部事务很多吧，便不要每日都过来了”
冯素贞脚步微微一顿，侧头，轻笑，“公主是嫌我在公主府蹭饭蹭的太久了吗？”。
“姓冯的”
“嗯？”
“你今早起来照镜子了吗？”
“啊？”
“看看你的眼睛，小黑皆快比不过你了”
冯素贞下意识抬手抚向了眼下，昨夜她确是一宿未得安眠。
“姓冯的！”
冯素贞闻声回头，下一刻便是额角一凉，雪粒扑面，下意识便微阖了双目。
“哈哈哈”
一睁眼，便见天香双手叉腰站在右侧的雪地中笑得前仰后合，笑意不自觉地便晕染了冯素贞的眉梢眼角。
“公主，趁人之危，可非君子所为”
“我不是什么君子，是女子，哈哈”
“那公主可要小心了”
“……”

于是，在这隆冬雪后，在这公主府院中，一国公主便与这当朝新贵似孩童般打起了雪仗。
二人你来我往，互不相让，弄得整个院里是雪团齐飞，鸡飞狗跳。
桃儿杏儿两人躲至左侧廊下一角，看着两人玩得那么开心，亦不自觉地笑了起来。
杏儿还从未见过这样的公主，整个人都好似在发光，而驸马亦是，见惯了其一板一眼，如今这不顾形象、笑靥如花的模样，还真是让人不敢相信。
杏儿只觉此情此景，美好的就似一幅画儿，画中之人笑容纯澈，便似这皑皑白雪。
明明是如此美好、动人，可杏儿看着看着，竟突觉一阵悲从中来……

待用毕晚膳，天儿已黑了个透彻。
天香微微抬头望着天边那一轮残月，“今晚的夜色真美啊”。
冯素贞抿嘴一笑，“这夜色看着还不比那晚呢”。
那夜可是朗月繁星，冯素贞感叹月色很美，天香张口便来了一句，“哪儿美了？与平日里并没什么不一样啊”。
天香白了她一眼，“此一时彼一时，不懂吗？”。
冯素贞只一边笑一边点头。
“姓冯的，我们上屋顶赏月吧”
“不可！冬夜寒凉，易染风寒”
“本公主都穿了这许多了，哪儿那么容易受寒！”
“屋顶全是雪，公主这到哪儿皆爱躺的性子，可是说不准”
“……”
见软的行不通，天香便只能来硬的了。
“姓冯的，你到底陪不陪本公主上去？！你别忘了，你可是答应过本公主，一切都要听我的！”。
“我亦有言在先，前提是公主不会胡来”
“本公主哪里胡来了？！在你眼中，本公主就是那么不知轻重的人吗？”
“……”
一声轻叹后，冯素贞竟转身回了身后的房间，天香当即便愣在了原地。

直至冯素贞的声音再次在耳边响起，天香方才从木然中回神。
“走吧，我的公主殿下”
看着将自己裹了个严严实实的披风，这人原是…
“你把本公主裹成这熊样，本公主该怎么施展轻功上房顶！”
“这不是有我嘛”
话音未落，冯素贞便双手搂了天香的肩，一个纵身便到了房顶。
“站稳了公主”
天香一颗心跳的乱七八糟，却仍嘴硬不满道
“本公主轻功了得，何须你带本公主上来！”
“是是是，在闻大侠面前班门弄斧了”
天香轻哼了一声，而后就如冯素贞所料，在尽是雪的屋顶又躺了下来。
“公主你”
“你什么你！本公主又没答应过你不躺”
“……”
幸好，让天香穿了披风上来，尚可垫在身下。
“姓冯的，你要不要也躺下，本公主可把这披风借你一半”
冯素贞自然地伸手替天香将披风往胸前拢好，“多谢，不过，我可做不到似公主这般洒脱”。
“哼！老古董！”

与那夜一样，两人一躺一坐，看着夜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似乎，一切皆未变…
可二人的心境，与当初相较，却已是迥然相异。
彼时，冯素贞对天香袒露真实身份，彼此皆有一种松了口气的感觉。故而，月下的二人可坦然交心。
可此番，二人的心中皆觉沉甸甸的，似有好多话想说，却是一句也说不出口。
短暂的一阵沉默过后，天香突然轻轻叹了一口气。
“怎么了公主”
冯素贞偏首垂眸，看到的便是天香微微蹙起的眉头。
半响沉默。
“姓冯的”
“嗯？”
“喜欢一个人…是何感觉”


PS：最后一更……

第四十六章 一半疯魔
“哎公”
冯素贞还来不及开口，房门便嘭地一下在她眼前关上了。
垂眸看了一眼手里的披风，“公主，披风落下了”。
“……”
闻声赶来的桃儿杏儿，就见冯素贞垂头叹气的站在门前。
“驸马爷，发生了何事”
冯素贞回头看着两人，一脸茫然地摇了摇头。
“……”
杏儿无语地翻了一个白眼，她真是佩服死了这位驸马爷，每每皆能将公主惹怒，却又次次都不知缘由。
这聪明绝顶的状元爷，怎得一遇到她们公主，就变得比呆瓜还呆！
“方才不还好好的，驸马爷可是又说错什么惹怒了公主了”
冯素贞不自觉地微微蹙起眉头，努力回想着不久前在屋顶上自己的一言一行……

“喜欢一个人…是何感觉”
冯素贞一颗心突地一跳，莫不是、天香察觉到了什么？努力平复了下已经紊乱的心绪。
“公主怎得突然问起这个”
“好奇不行吗”
“那、公主应该问自己啊”
其实，冯素贞想说的是，公主看见一剑飘红时的感觉，便是喜欢一个人的感觉。
“你这人怎得废话那么多啊，问你你就说呗”，天香语露不悦道。
“……”
微不可察的一声叹息后，冯素贞转头望向天边的那一轮孤月。
“约”
“别跟本公主咬文嚼字，本公主听不懂！”
“……”，冯素贞垂眸无声一笑，“大概是，蠢蠢欲动，又、小心翼翼吧”。
“什么意思？！”
天香皱眉抬眼，却只能朦胧望见冯素贞柔和的侧脸轮廓。
“……”
冯素贞突地很想回头望一眼天香，但最终还是忍住了。
“就是…面对她时，你的心，明明是蠢蠢欲动的，可言行，却又忍不住小心翼翼。欲要靠近，又恐唐突，吓到对方。同是、屋顶赏月，若为喜欢之人，你会想她靠近，再靠近自己一些，可嘴里却会表现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态度，行为上也会刻意与之保持距离……”
亦不知是这月色太凉，还是那夜风太冷，说到末处，那轻柔的嗓音里竟含了丝丝轻颤。
“……”
半响沉默，让冯素贞禁不住回头，“公主可”。
眼前突然黑影一闪，再瞧时，屋顶便只余自己，还有一件披风……

冯素贞思来想去，最有可能的便是，她方才给出的回答，“触怒”了天香。
天香、毕竟是初涉情事，许是突地一下被她的话拆穿，禁不住生了羞意吧。
冯素贞微微扯了一下嘴角，将手里的披风递给了杏儿。
“公主早些歇息，我便先回府了”
看着转身离去的冯素贞，不知怎地，杏儿竟觉那背影看着…分外落寞。
“公主，驸马爷已经回去了”
“……”

屋内
后背紧贴着房门的天香缓缓滑坐在地，失了焦点的双眸睁得大大的，茫然地望着前方。

“东方天香，你一定是疯了！”

第四十七章 红妆为谁
天香觉得自己定是疯了…
若不然便是冯素贞那女人疯了，故意骗她…
什么蠢蠢欲动又小心翼翼，她对剑哥哥从来皆是想靠近便靠近，从不用顾忌任何，对张大哥亦如此。
两人都是堂堂男子汉，何须顾及那许多，就她这个女人太过小心眼儿，自己才会处处顾念她的感受，这不过是自己大度，跟那、什么有甚关系！
这姓冯的定是把她对乌鸦嘴的感觉说出来了，哼，以为人人皆与她一般，那般没眼光！

转眼便到了除夕之夜，按照惯例，天香需与驸马一道进宫陪父皇用这年夜饭。
到得公主府门前时，天香还未出来，冯素贞便在门口处等着了。
约莫不过半盏茶的时间，身后便传来了脚步声。
冯素贞缓缓转身，便见天香手里转着一根甘蔗向她走过来。
“姓冯的，你怎么穿成这样”
冯素贞闻言垂眸看了自个儿一眼，“有何不对吗公主”。
冯素贞平日里皆喜着素白衣衫，只朝服是颜色深重的暗红色，可今日竟破天荒地着了一件扎眼的红色衣袍，衬着那张白皙如玉的脸蛋，是愈显俊美无双、光彩照人！
“若不知情者，还以为你这又要去参加哪家小姐选亲呢”
杏儿一下没忍住笑了出来，立马惹来天香的一记白眼。
冯素贞却是有些尴尬一笑，“公主说笑了”。
礼记有云，但凡重要节庆之日，大小官员皆需着特制服饰，天香不在约束范围可不管这些，可冯素贞却是不能坏了这礼法规矩。
“还算有些自觉，祸害本公主一个就好了，可甭去再祸害别家姑娘了”
“……”

这皇家年夜饭，出席的皆是皇室宗亲，除了皇帝妃嫔、皇子公主外，便是在京的王侯及夫人，还有世子郡主。
还未步入大殿天香便发现，她与冯素贞是有多与众不同、引人注目。
但凡夫妻，皆着同色系衣衫，站在一起，简直是赏心悦目、琴瑟和鸣。
可再看看天香与冯素贞，一人着了浅黄夹衫裙，另一人则穿着一袭大红衣袍，怎么看怎么不搭。
故而，二人方踏入这殿中，瞬时便吸引了在座诸人的目光。
这让素来我行我素的天香皆有些受不住，忍不住偷偷望向了身侧之人，冯素贞却好似明了她此刻心中所想，对她露出不在意的温柔浅笑。

好在这年夜饭用了不到一个时辰便结束了，众人各自回府守岁跨年。
回府的马车中，天香与冯素贞各坐一边。
天香嘴里嚼着一口甘蔗，眼角余光不时瞥向落座于自己右侧的冯素贞，只见其双眸微阖，似是睡过去了一般。
也不知可是不久前酒饮得有些多了，这女人也真是的，明明不善饮酒，却偏要逞强！
席间相互敬酒寒暄，身为驸马又是当朝新贵的冯素贞自是成了众人巴结示好的目标。
那还得了！天香端起酒杯蹭地一下就站了起来。
“驸马她不善饮酒，就由本公主代劳了，来来来”
“驸马堂堂男子汉，不过饮几杯酒，怎得还需公主代劳”
“不管男子女子，但凡是好样的，皆是用在这匡扶社稷之上，喝酒算得什么大本事”
“……”
话落，也不管他们是何反应，天香便欲举杯一饮而尽，可冯素贞却突然伸手轻轻按住了她的手腕。
“公主放心，我可以的”
“……”

其实冯素贞并未睡着，也未将眼完全阖上，眼角余光亦一直关注着一旁的天香，隐约可见其手里的甘蔗一上一下有节奏的晃动着。
许是这车厢之内空间过于狭小，又或是这席间饮得酒劲儿上来了，冯素贞突然觉得有些口干舌燥起来。
天香亦觉得有些闷热，遂小心翼翼地唤了冯素贞一声，“姓冯的”。
不一会儿，马车便停了下来，冯素贞与天香一前一后下了马车。
二人就这么沿着街道缓缓往回走着，让那冷风一吹，两人这脑袋瞬时便清醒了不少。
冯素贞只觉自上马车后便憋在胸口的一口气终于吐了出来，整个人皆轻松了不少。
而天香亦是，只觉方才在马车内连呼吸皆快不会了，好似下一刻便要被自己给活活闷死过去。

两人虽隔着一个手臂的距离，但只望着两人并肩前行的影子，天香便不自觉地弯了唇角。
可…
“姓冯的”
“嗯？”
透过影子，天香看到冯素贞向着自己这边微微侧了头。
“你觉得…本公主今晚、看着如何”

冯素贞微微一怔，而后眉眼一弯。
“公主本真的模样，胜过这世间万千美景”
“……”
天香脚步蓦地一顿，看着冯素贞的影子，一颗心如擂鼓，一时之间竟忘了说些什么。
“公主何时开始在意旁人的眼光了”
天香缘何有此一问，冯素贞自是了然于心。
方才在殿中寒暄敬酒时，那些人的目光先是在她与天香之间来回游移，而后便一脸同情地望着她。
真真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
冯素贞只一笑置之，根本不曾在意，却不想天香竟往心里去了。
且不说她本是女子，二人不过是假凤虚凰，天香本就不必梳那已婚女子发髻，着那繁琐的宫装。
更重要的是，冯素贞一直觉着，这般率性而为的天香，才是真的天香。
天香啐了一口甘蔗渣，大咧咧地道
“本公主只是想看看，你是不是跟那些人一样肤浅、庸俗又没眼光”
冯素贞抿唇一笑，“那不知公主觉得我如何”。
天香侧头看了她一眼，“勉勉强强吧”。
四目相对的刹那，两人皆忍不住笑了起来。
“姓冯的”
“嗯？”
“我饿了”
“…方才不是”
“本公主又饿了不行吗？”
“行，那公主想吃什么”
“……”

年关时节，难得的假期，免了早朝，也无需至兵部当值，可冯素贞却是比平日里还要忙。
为免冯素贞太过辛苦，每日在公主府用过晚膳天香便催其赶紧回去，如此便可早早处理完公文早些歇息。
冯素贞感念天香体贴，一得空便陪着她玩闹。
天香近来似突然转了性子，不玩骰子、猜拳什么的，突然开始对下棋感兴趣了。
只是每回下至中途便开始昏昏欲睡，冯素贞既觉好笑又觉心疼。
心疼天香为了迁就她而这般勉强自己，不过，更多的却是温暖与感动。

转眼便到了正月十五元宵佳节，天香与冯素贞按例又得进宫。
天香早早命便公主府的马车去驸马府门前候着，将冯素贞接上后方回到公主府接天香。
“驸马爷，到了”
冯素贞双脚方落地，便听见杏儿的声音。
“公主慢点”
一抬头，便见正从府中走出的天香，一袭杏色长裙，头上挽着已婚女子的发髻，一如前世五大护法夜袭公主府那一夜……

心里五味杂陈，今晚不写了

第四十八章 灯火葳蕤
亦如前世天香香消玉殒时的模样…冯素贞一张如玉的脸瞬时变得惨白。
而天香心中却是局促、不安、羞涩、忸怩等各种情绪交织，低首垂眸，连走路皆不知该先迈哪条腿了。
直至杏儿突然扯了她的袖子，天香方才止步抬头，可看到的却是冯素贞煞白的脸。
“姓冯的你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天香眉头紧锁的模样，刺痛了冯素贞的眼，让那收缩的瞳孔迅疾恢复了正常。
“没有，公主别担心”
看着冯素贞那双比这夜色还要漆黑幽深的眸子，天香却有些把握不准，眼前人所言是否属实。
“当真？”
“嗯”，冯素贞终还是忍不住稍稍侧过了脸去，深吸了一口气后方才再次开口道，“公主今日看着、与平日里很不一样”。
闻听此言，天香不由又有些局促不安起来，“怎么样？好看吗？”。
就连说的话亦与前世一般无二…冯素贞忍不住微微阖了眼眸，低沉了嗓音道，“嗯，好看”。
心跳突地跳得有些乱了节奏，天香努力稳了稳自己的呼吸与心跳，刚要张口。
“该进宫了，公主”
冯素贞竟是直接垂眸低首，侧了身子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冯素贞在刻意躲着她…
意识到此的天香，方才还是火热的一颗心，恍若突然被人扔进了冰水里……

上了马车，一路无话。
冯素贞垂眸，一副眼观鼻鼻观心老神在在的模样，天香瞧着她这样心中却是翻江倒海。
这人又对她口是心非！明明不喜欢她今日的装扮，却偏要勉强说好看。
想来也是，平日里的自己哪有半分大家闺秀的样子，穿成这般确实、有些不伦不类和可笑。
而冯素贞这女人心太善，唯恐伤及她颜面便口是心非……
可亦不至于难看到让其脸色煞白、不忍直视吧。
天香绞尽脑汁想啊想，突然，脑中闪过一个念头，面色随即刷地一下煞白。
这着妇人装，梳已婚女子发髻，似是代表女子认了夫，冯素贞莫不是以为自己、喜欢……
“父皇也真是的，说什么要顾及皇室颜面，本公主穿成这副鬼样子不更丟了皇家脸面”
“……”
冯素贞偏首抬眸，神色晦涩难明，唇角却习惯性地向上扬起一个恰到好处的弧度。
“公主国色天香，勿需妄自菲薄”
天香缘何说此话，冯素贞心里自是一清二楚。
前世，天香不知其真实身份，是为了冯绍民换了这装扮，今生，已知她身份，便更不可能是为了她换了这装扮。
对此，冯素贞从来皆有自知之明，不敢有任何妄想、妄念……
只是，天香刻意向自己做出解释，是害怕自己对她生了妄念吗？
两人心思各异，就这么一路进了宫。

皇帝体念天香爱热闹，早早便散了宴席。
自宫中出来，天香本欲直接回公主府，好赶紧换下这身别扭的装扮。
可冯素贞竟突然开了口相邀，“公主，今晚有灯会，不如一起去看看吧”。
天香望着冯素贞脸上熟悉的温和浅笑，还有墨眸中的星光闪耀，恍若之前的一切皆是她的错觉。
冯素贞甚少邀她一起做什么，天香自是想也未想便顺从了自己的心意。

元宵灯会，果然热闹非凡，人头攒动。
虽换了妇人装，却半分也拘不住天香的本性。
在人群中，天香便似一条滑手的鱼，在各个小摊间来回穿梭。
冯素贞半分也不敢溜神，生怕一不小心就将这位公主殿下给弄丢了。
虽生性便不喜这种场合，但冯素贞并未露出不耐之意，面上一直挂着温柔浅笑。
“姓冯的，你看这个，好不好看”
“嗯”
“这个呢”
“嗯”
“……”
“姓冯的！”
“嗯”
“你除了嗯就没有别的词了吗？”
“嗯，公主眼光独到”
“……”

眼看着天香又要往人群里扎进去，冯素贞下意识便伸手拉住了她的手腕。
“公”
天香似突地被定住了一般，可冯素贞很快便又松开了。
“公主，听闻前面有表演，我们过去看看吧”
“好”
只脚下还未动，身后的人群便突然兴奋地往前涌去。
眼看着天香就要被人群挤到一边，冯素贞忙伸手一拽，将人拽到了自己怀中，而后用那纤瘦的背脊，默默替天香挡下了这推搡与拥挤。
而被护在怀中的天香，一抬眼便是冯素贞那张好看的脸，周遭的喧闹似突然消失，只闻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声。
天香有些迷茫，有些害怕，又有些莫名地紧张、与…窃喜……
人群很快散去，冯素贞亦马上退了开来，与天香保持着距离。
“公主，我们走吧”

许是怕被人群冲散，冯素贞与天香几乎是肩并着肩往前走。
“好些日子没出京城了，公主可会觉得无聊”
“不会啊”
话一出口，天香亦觉得奇怪，仔细想来，自己也有月余未出门了，若换作是以前，怕是早闷死了。
“那你呢，每日不是处理公文，便是与其他大人议事，不会无趣吗”
“不会”
冯素贞亦答得笃定，这月余可说是她重生以来，过得最充实也最开心的一段日子。
“所以说你是木”，天香一抬眼，却见不远处一个熟悉的身影，“剑哥哥？！”。
一剑飘红亦看到了两人，天香随即快步上前。
“剑哥哥，你怎么在这儿”
没有等来一剑飘红的回答，倒是冯素贞先开了口。
“公主与飘红兄也有些日子没见了，正好叙叙旧，我尚有些公文需处理，便先回府了，告辞”

第四十九章 蓦然回首
灯火葳蕤，模糊了冯素贞的背影，可她的脸却在天香眼前愈发清晰起来。
下意识便欲抬脚追上去，“冯”。
“闻臭，你最近好吗”
抬起的腿瞬间似有千斤重，许是四周的灯火太多、太亮，刺得天香眼睛生疼。
终还是将抬起的腿放了下来……
剑哥哥等了她那么久，她怎能就这么弃他而去。
可看着一剑飘红棱角分明却笑容温和的脸，天香心中却是酸涩、委屈、难过、歉疚、厌恶等诸多情绪交织，差点便掉下泪来。
冯素贞为何突然那么热情，她终于明白了，可却连责怪的话皆说不出，有何理由去责备呢…
曾经，与剑哥哥永远在一起闯荡江湖，是她做梦都想做之事，可而今都实现了，她却突然变了心…
剑哥哥为了她，利剑归鞘，不再沾染鲜血，放弃了他行走半生的江湖，可她却许不了他执手相牵的承诺…
她怎能突然就变心了呢，她怎么能变心啊，她怎就变了心呢？！！
这样的她，连天香自己皆感到厌恶与唾弃，这样的她，又有何资格去教训乌鸦嘴！
他们都是一样的人啊……

而冯素贞转身离去后，就那般漫无目的地往前走着，不知来路，亦不晓归途。
背脊挺得笔直，即便心里再多的失落与失意，亦不能任其压垮了这副身躯。
灯火阑珊，再美、再暖，却入不了眼，亦搁不进心底。
这才明白，并不是所有温暖，皆能温暖人心。
冯素贞觉得，近来过于放纵自己了，过度沉湎于享乐，使得这颗心亦变得敏感、脆弱起来，也快忘了自己身上应担负的责任。
总算是明白，何谓“温柔乡，英雄冢”。
可笑竟突生此念，她连个男子汉皆不是，更遑论英雄…

不经意间一抬头，便见右前方一丈远的台子上悬挂着一硕大的莲花灯。
蓦地便忆起天香前段时日与她说的话，彼时她正读着周敦颐的爱莲说，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
天香听了张嘴便来了一句，“这句倒颇像是在说你，只不过后一句得改改”。
冯素贞闻言抬眸，抿唇一笑道，“愿闻其详”。
天香吐出嘴里的甘蔗渣，煞有介事地清了清嗓子，“自是，出淤泥不染，濯清涟亦妖，此妖非彼妖，却皆一妖字”。
“……”
长眉微微蹙起，“冯素贞，你莫不是也魔怔了”。
脚下一转方要离去，人群却突然呼啦一下全往这边挤了过来，一转眼，冯素贞便被挤至了最里侧。
稍稍听了下身后看台上中气十足的声音，冯素贞方才知晓，原是接下来要举行猜灯谜赢奖品的游戏。
冯素贞无意凑这个热闹，便要寻了空挡挤出这人群，可老板接下来说的话，却让她突地停了脚下动作。
“最后的胜者，将获得一枚质地上乘的甘蔗形玉坠…”

主街之上，天香与一剑飘红于熙攘的人群中缓缓朝前走着。
相对无言。
月余前还是好动、话多之人，如今却似突然转了性子，明明不到半个时辰以前，还在各个摊档、于人来人往中不停穿梭之人，此刻竟似大家闺秀般，规规矩矩地说话、走路。
而一剑飘红本就不是话多之人……
在这之前，天香问了一剑飘红的近况，过得如何，身子又如何。
不善言辞的一剑飘红亦问了天香同样的问题，“闻臭，你最近好吗”。
天香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的点了点头，可面上的神色却要复杂得多。
天香亦与一剑飘红讲了这半月多来她是怎么过得，可再也不是过往那般张牙舞爪的模样，虽然天香努力想要让自己跟以往一样。
而后彼此皆意识到，这条路走着走着，有些东西就变得不一样了，只是彼此都没有去戳破。
天香只觉心里似压了一块巨石，压得她就快要透不过气来了。
“剑哥哥…”，一抬头，却瞥见左前方的摊档前有两个熟悉的身影，“刘倩乌鸦嘴？！”。
只见二人亲密地站在一处，正有说有笑的挑选花灯呢。

远离灯市的街道相较之下冷清异常，冯素贞垂眸望着掌心里的小小物什。
形如甘蔗，唯一不同的便是这颜色，翠绿通透，握在手里还可感觉到其上温温暖意。
虽非极品宝物，却也是难得一见的好东西。
只是，冯素贞无声一笑，她赢来这东西，又有何用，白白占了它，还不如留给爱它、惜它之人。
可彼时的自己就跟魔怔了似的，待回过神时，老板已将此物递到了她手中。
微一抬头，入眼的却是公主府三字，竟是、不知不觉间又走到了此处。
下意识，真是可怕…它预示着你无形中已形成了某种习惯，甚至于对某一个人形成了你自己皆未意识到的依赖…
而更可悲的是，你的下意识里的那个人，却注定了是水月镜花…
冯素贞近乎狼狈地从公主府门前逃了开来，仰头望天，又是月圆之夜。
待心绪渐渐平复，垂眸之时，却被不远处之人惊地瞬时呆立原地。
那本该在元宵灯会上嬉笑玩闹之人，此刻竟就立于一丈开外，与自己静静相望。

冯素贞身后的这一头，正是公主府所在，
而天香身后的那一头，便是驸马府所在…


PS：最近真是格外冷清啊，越来越冷清我要开始干正事了

大家看得到1181楼吗？莫不是又被吞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