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刀同人】天羽·玄樱录
十四章·罗刹
岩架上滚动的地火慵懒的吐着火舌，天空迷蒙的雨落下，就会被翻滚的热浪蒸干，变成灼热的空气再次将那些冰冷的雨淹没。
女子站在蒸腾的热浪里，脸色苍白。
身周升起的岩架上，漫山遍野站满了人，金白红青的颜色围绕着她如拱月的星，远处，黑色的洪流斩破草径汹涌而来，像蜿蜒崎岖的蛇盘亘在云滇的山道上。
更远处，火光冲天，滚滚的尘烟腾起，直冲云霄。
她知道，曾经的荣光已经随着那里的建筑群化成了黑色的焦炭，曾经剑九痴迷的躺椅，谨蒙的酒窖，商无涯的剑阁，吕南裳的药室，安澜的花圃，大姐头的书房......，都随着一把大火变成了再也无法回忆的灰烬，就像如今人去楼空的回忆，留下的，只有满地残骸。
伏龙岭中，天羽阁最后余孽站在岩流滚滚的孤石上，浑身浴血，仰头看着灰色的天空。
回忆如滚动的云般无止境的汹涌而来。
......
天羽阁的大厅中，以鲛人油膏制成的蜡烛长明，将这里的一切点亮，虽然她自进入这片熟悉的山庄开始，便已经察觉到四面八方埋伏的人影和那些恐怖的杀意，但她没得选择，这里是天羽阁，这里是她仅剩的家。
最初这里的山岭并没有名字，毒瘴四布，凶兽肆虐，连最老道的猎人也不愿接近这里，但有一天，一个年轻的女子带着十二位武功高强的仆从来到这里，他们一面焚香驱散至毒的雾，一面在崎岖的山岭探查，寻觅着最适宜的地址，建造那座日后注定在江湖上声名鹊起的山庄。
无数的石料木料从四面八方运来，星痕谷的焦土烧瓦，天柱峰的血岩为基，沧月岭的古木为柱，巴蜀的箭竹为林，建成了天羽阁最初的雏形。
后来短暂的岁月里，原本简单的阁子随着不同来者的加入变得繁盛起来，巧妙规划的建设将原本形单影只的山庄渐渐变成了毒瘴猛兽中屹立的神城，而那些箭竹也愈发广袤，形成了这片山岭独特的风景。
往后的岁月里，偶尔有误入的猎人和樵夫经过，看到漫漫竹林中掩映的山庄，都惊为天上的楼宇坠落，
于是不知名的山岭就有了新的名字——仙竹庄。
暗红色的火光几乎将半边的天空都照亮，女子眼神迷离在漫天大雨和黑色的飞灰间，清泪坠落，却笑的猖狂。
“四盟八荒，原来也不过是一帮乌合之众么？”
她于地火腾起的浓烟中大笑，灼热的气浪混杂着硫磺的气息汹涌的冲进她的肺腑里，如火烧。
“穷途末路，还不速速束手就擒。”
金色中有人吼道，得意张狂溢于言表，但脚下却没有丝毫动作，自天羽阁杀出时，这个女人诡异的手段令所有的人都恐惧，那些妄想靠近她身前三尺躲她性命的人都被空气中无形的利刃绞杀，鲜血混合着碎肉四散崩开，连看惯生死的人都觉得头皮发麻。
而那个浑身浴血的女人则一直在笑，被鲜血染红的长衣上，暗红的鲜花绽放，清丽的陌上花，变成了迎接终焉的三途川之花。
人们看着那个身影，无来由的想起神话中记载的某种吃人的怪物——罗刹。
“罗刹，讹也，乃暴恶鬼名也，男即极丑，女及甚姝美，并皆食啖于人。”
此时，那人站在浓重的雾里，猩红闪动，绝美而危险。
一路追逐至此，她身后已是一条血路，此时站在她周围岩架上的人们虽然知道对方已经末路穷途，但却无一人敢掠其锋芒，若围剿的只是一个武功高强的人，或许只要咬咬牙狠下心就可以了，但那是恶鬼，是罗刹，她身后鲜血盛开，血肉碎落，妄想砍下那只头颅的人如今只剩下自己惊恐的头颅落在血泥里。他们需要绝对的力量来压制那诡异的手段。
此次围剿，四盟和青龙会心照不宣，皆未使出全力，四盟盟主更是一个未到，只是大体交代了事宜，由得利干将带领一种选备的子弟前来参加这场看似轻松的围剿，而青龙会，明月心除了坐镇天羽阁接收被招安的阁内子弟，便是清点其中的财物书卷，从头至尾，竟对剿灭事宜丝毫不关心，有史以来头一次，四盟青龙会竟默契到相安无事。
但就在早上时分，一场大火从山中腾起，竹林处的楼筑火舌粼粼，黑烟冲天而起，带着燃烧血肉的焦臭，令人侧目。尚在扎营造饭的四盟子弟看着那里的大火和滚滚黑烟竟不知道该如何，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脸上全是不可思议。
难道这样这场剿灭就算完了？既没有遇到预想中的绝命反扑，也没有遇到所谓的青龙会乖张挑衅，甚至从头至尾，他们连天羽阁里的人长什么样都没见到。
众人眼瞅着黑烟蔽日，都打趣着熟识，工费出来游玩了一趟，除了伙食次了点，环境差了点，也还不错，既有俸金，还有贴补可拿，端的还是在四盟手下舒服。
但随着从浓烟处响起的第一声惨叫开始，他们才恍然记起，自己等人并不是来游玩的，而是来剿灭叛逆，夺取功名的。
众人不住的向发声处眺望，却并没有万军出动的场面，甚至都没有看到敌人在哪里，入眼处四盟不同颜色的盟服组成泛泛一片汪洋，将自伏龙岭至刺竹庄一条路全部淹没，一众人左顾右盼，却不见敌人，但惨叫声连绵未绝，却又在彰示着对方的存在，一时间，你看我，我看你，竟不是该作何行动。
“怎么办，打么？”
慌了神的少年看了眼身边的兄长，少年脸上稚气未脱，便是他那兄长也才刚刚行过冠礼而已，大宋重取士而轻商贾，只商道前代巨贾商家便可见一斑，如今门庭荒草莹莹，家破人亡，连个像样的坟茔都未曾留下。但既然已登入商籍便不得为官，不得取士。
即使如此，兄弟二人还是在父亲的严厉教诲下修武习文，直到年初，才用巨额的金钱打通各个关节送进了寒江城中，以侍礼子弟的身份留待考校。
周围的喊打喊杀声还在持续，那些猩红的眼眶都把她看做爬向更高处的血食，看来今天无论过程如何，最后的结局还是会死在这里吧。
“死在这，也算对你们有个交待了。”
她低头看着提在左手的剑，脸上无意识的流露出些许解脱。
这本是凌徵雪的剑，本该攥在她的手里捅穿自己的心脏，可最后，至亲的人还是惨死在自己面前，就像左宗玄经常说的，这是命运对自己开的一个玩笑。
岩架上滚动的地火慵懒的吐着火舌，天空迷蒙的雨落下，就会被翻滚的热浪蒸干，变成灼热的空气再次将那些冰冷的雨淹没。
女子站在蒸腾的热浪里，脸色苍白。
身周升起的岩架上，漫山遍野站满了人，金白红青的颜色围绕着她如拱月的星，远处，黑色的洪流斩破草径汹涌而来，像蜿蜒崎岖的蛇盘亘在云滇的山道上。
更远处，火光冲天，滚滚的尘烟腾起，直冲云霄。
她知道，曾经的荣光已经随着那里的建筑群化成了黑色的焦炭，曾经剑九痴迷的躺椅，谨蒙的酒窖，商无涯的剑阁，吕南裳的药室，安澜的花圃，大姐头的书房......，都随着一把大火变成了再也无法回忆的灰烬，就像如今人去楼空的回忆，留下的，只有满地残骸。
伏龙岭中，天羽阁最后余孽站在岩流滚滚的孤石上，浑身浴血，仰头看着灰色的天空。
回忆如滚动的云般无止境的汹涌而来。
......
天羽阁的大厅中，以鲛人油膏制成的蜡烛长明，将这里的一切点亮，虽然她自进入这片熟悉的山庄开始，便已经察觉到四面八方埋伏的人影和那些恐怖的杀意，但她没得选择，这里是天羽阁，这里是她仅剩的家。
最初这里的山岭并没有名字，毒瘴四布，凶兽肆虐，连最老道的猎人也不愿接近这里，但有一天，一个年轻的女子带着十二位武功高强的仆从来到这里，他们一面焚香驱散至毒的雾，一面在崎岖的山岭探查，寻觅着最适宜的地址，建造那座日后注定在江湖上声名鹊起的山庄。
无数的石料木料从四面八方运来，星痕谷的焦土烧瓦，天柱峰的血岩为基，沧月岭的古木为柱，巴蜀的箭竹为林，建成了天羽阁最初的雏形。
后来短暂的岁月里，原本简单的阁子随着不同来者的加入变得繁盛起来，巧妙规划的建设将原本形单影只的山庄渐渐变成了毒瘴猛兽中屹立的神城，而那些箭竹也愈发广袤，形成了这片山岭独特的风景。
往后的岁月里，偶尔有误入的猎人和樵夫经过，看到漫漫竹林中掩映的山庄，都惊为天上的楼宇坠落，
于是不知名的山岭就有了新的名字——仙竹庄。
暗红色的火光几乎将半边的天空都照亮，女子眼神迷离在漫天大雨和黑色的飞灰间，清泪坠落，却笑的猖狂。
“四盟八荒，原来也不过是一帮乌合之众么？”
她于地火腾起的浓烟中大笑，灼热的气浪混杂着硫磺的气息汹涌的冲进她的肺腑里，如火烧。
“穷途末路，还不速速束手就擒。”
金色中有人吼道，得意张狂溢于言表，但脚下却没有丝毫动作，自天羽阁杀出时，这个女人诡异的手段令所有的人都恐惧，那些妄想靠近她身前三尺躲她性命的人都被空气中无形的利刃绞杀，鲜血混合着碎肉四散崩开，连看惯生死的人都觉得头皮发麻。
而那个浑身浴血的女人则一直在笑，被鲜血染红的长衣上，暗红的鲜花绽放，清丽的陌上花，变成了迎接终焉的三途川之花。
人们看着那个身影，无来由的想起神话中记载的某种吃人的怪物——罗刹。
“罗刹，讹也，乃暴恶鬼名也，男即极丑，女及甚姝美，并皆食啖于人。”
此时，那人站在浓重的雾里，猩红闪动，绝美而危险。
一路追逐至此，她身后已是一条血路，此时站在她周围岩架上的人们虽然知道对方已经末路穷途，但却无一人敢掠其锋芒，若围剿的只是一个武功高强的人，或许只要咬咬牙狠下心就可以了，但那是恶鬼，是罗刹，她身后鲜血盛开，血肉碎落，妄想砍下那只头颅的人如今只剩下自己惊恐的头颅落在血泥里。他们需要绝对的力量来压制那诡异的手段。
此次围剿，四盟和青龙会心照不宣，皆未使出全力，四盟盟主更是一个未到，只是大体交代了事宜，由得利干将带领一种选备的子弟前来参加这场看似轻松的围剿，而青龙会，明月心除了坐镇天羽阁接收被招安的阁内子弟，便是清点其中的财物书卷，从头至尾，竟对剿灭事宜丝毫不关心，有史以来头一次，四盟青龙会竟默契到相安无事。
但就在早上时分，一场大火从山中腾起，竹林处的楼筑火舌粼粼，黑烟冲天而起，带着燃烧血肉的焦臭，令人侧目。尚在扎营造饭的四盟子弟看着那里的大火和滚滚黑烟竟不知道该如何，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脸上全是不可思议。
难道这样这场剿灭就算完了？既没有遇到预想中的绝命反扑，也没有遇到所谓的青龙会乖张挑衅，甚至从头至尾，他们连天羽阁里的人长什么样都没见到。
众人眼瞅着黑烟蔽日，都打趣着熟识，工费出来游玩了一趟，除了伙食次了点，环境差了点，也还不错，既有俸金，还有贴补可拿，端的还是在四盟手下舒服。
但随着从浓烟处响起的第一声惨叫开始，他们才恍然记起，自己等人并不是来游玩的，而是来剿灭叛逆，夺取功名的。
众人不住的向发声处眺望，却并没有万军出动的场面，甚至都没有看到敌人在哪里，入眼处四盟不同颜色的盟服组成泛泛一片汪洋，将自伏龙岭至刺竹庄一条路全部淹没，一众人左顾右盼，却不见敌人，但惨叫声连绵未绝，却又在彰示着对方的存在，一时间，你看我，我看你，竟不是该作何行动。
“怎么办，打么？”
慌了神的少年看了眼身边的兄长，少年脸上稚气未脱，便是他那兄长也才刚刚行过冠礼而已，大宋重取士而轻商贾，只商道前代巨贾商家便可见一斑，如今门庭荒草莹莹，家破人亡，连个像样的坟茔都未曾留下。但既然已登入商籍便不得为官，不得取士。
即使如此，兄弟二人还是在父亲的严厉教诲下修武习文，直到年初，才用巨额的金钱打通各个关节送进了寒江城中，以侍礼子弟的身份留待考校。
周围的喊打喊杀声还在持续，那些猩红的眼眶都把她看做爬向更高处的血食，看来今天无论过程如何，最后的结局还是会死在这里吧。
“死在这，也算对你们有个交待了。”
她低头看着提在左手的剑，脸上无意识的流露出些许解脱。
这本是凌徵雪的剑，本该攥在她的手里捅穿自己的心脏，可最后，至亲的人还是惨死在自己面前，就像左宗玄经常说的，这是命运对自己开的一个玩笑。
脑海里，那个女人的声音又一次回荡起来。
“我真的看不出，这丫头有哪一点配得上做你师父。”
明月心坐在一张酸枝木椅中，慵懒的倚着下颌，身后霜堂众人围列，如星拱月。
“现在给你个机会，杀了她。”
凌徵雪听到吩咐，回头看着明月心。
那张绝美的脸上带着她见过无数次的戏谑，曾经这样的戏谑是面对非议这位二龙首的众人，她只觉得这才是她想要的江湖，只要是我不愿的，便和整座江湖为敌又如何？
而如今，她看着下达命令的人，只觉得满目凄凉，到头来，自己，也只是她江湖路上一枚堪用的棋子么？
凌徵雪看了许久，终于转过头来，看着眼前这个和自己缘浅相处日短的师傅。
即使如今已经是腹背受敌的地步，为什么那张该死的脸上还是万年不化的冰冷！
纤瘦的手掌搭在剑柄上，寒光被急速拉长，一式起便是最恐怖的杀招。
苍龙骤然长啸，雪亮长剑刺穿迷蒙的烛火，刺穿往日的回忆，一往无前。
可九重樱从始至终都未曾将视线落在这个记名的徒弟身上，她在看端坐在高台上浅笑的那个人，紫色的瞳孔中满布寒霜。
突兀的风嘶传来，自冶儿那得到的千冰丝刺透四面八方的烛火，如摄魂的厉鬼般缠在那柄长剑上，将清冷的剑锋停在她胸口一寸处。
相比唐家堡操纵傀儡使用的无影天丝，这种来自万雪窟的冰蛛所产的丝线更加柔韧而锋利，柔韧所以无法用常理度量，锋利所以更加适合她施展弦杀术。
四周原本等着看同门相残的一众青龙会子弟瞬间被搅碎做一团团的碎肉，残破的脸上甚至依旧残留着笑意。
感受着手掌间的剑柄再难寸进，凌徵雪愤怒的抬头吼道。
“这就是你要的江湖？被整个天下群起而攻之？”
看着那种因为痛苦愤恨而变得扭曲的脸，她生出些许悲戚，这个徒弟从拜师那天开始，似乎就一直在做这种两难的抉择，叛出太白时痛苦的抉择是此生无望的复仇还是追随她放下仇恨开始新的生活，万雪窟一战时艰难的选择随着她拯救已经遥遥欲坠的天羽阁还是接受邀请，进入青龙会，如今，她又要悲惨的选择被自己的师傅杀死，还是斩断一切回忆格杀这个天羽阁的余孽。
“小雪，人想自由自在的活着，就注定要和很多东西作对，我们都没得选择。”
她脸上满是宁静，收回眼神看着眼前这个多年不见的弟子，亦如当初蛟龙岭上围做在雪窟篝火旁的促膝长谈。
“和我一样选择自己的立场不好么？非要站在墙头和所有人作对。”
她愈发的愤怒起来，双眼逐渐变得通红，长剑在千冰丝间挣扎着向前，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
“我是天羽阁最后的坚持，所以我不能低头，我也是你师傅，我更不能低头。”
凌徵雪看着那人脸上流露的悲戚，突然松开抓着剑柄的双手站在她面前。
“这么多年过去了，难道你还没明白么，你们那些妄想本来就是白日做梦，为了虚无缥缈的东西拼命，真的值得么，为什么，为什么就不能放下那些矜持和妄想，面对现实呢。”
“是啊，面对现实啊。”
她喃喃说道。
“所以你做了那个女人脚边的一条狗？这就是你要的现实么？”
她撤去场间散布的天蛛纹，失去了支持的长剑重重的落在地上。
安静的眼眸看着红着双眼的凌徵雪。
“这世上有些东西比活着更重要，你或许可以妥协，但我是你师傅，所以，宁死，也决不妥协！”
“别拿师傅压我，没了这层关系，你我都只是别人的一条狗！”
凌徵雪捡起地上的剑，以风雷之势向她的胸口撩去。
她却并不以为意，电光火石间，左手手指急颤，融于空气的千冰丝骤然暴起，刺向远处的明月心。
即使以有心攻无心，她还是没有十足的把握，那个女人过往这些年来的手段令她无端的相信，无论自己采取如何隐匿诡谲的手段，都没法逃过那个人的眼睛。
虽然那个女人叛出唐门，掌门王郅君更是严禁谈论，但对于唐门弟子而言，那人还是他们无可替代的师姐，无论在哪里，关于那个女人的话题都不会少，偶尔，她也会放下手中沉沉的书简听内门那些师叔师姐们谈论，说她禀异的天赋，说她不落俗套的武功，然后幻想有朝一日也会和那个女人相遇，然后以后辈的身份向她讨教一二。
只是，怎么也没想过是以这样的方式，这样的关系。
她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眼眶通红的凌徵雪，看着自己唯一的徒弟眼底深重的抱怨以及.......怀念。
金铁交击的声音打断了她娓然的心思，电光火石间，一柄阔刀出现在明月心的身侧，拦下了那些于无形中杀人的丝线，但对方也付出了些许代价，数支尖锐的丝线透穿神刀堂特铸的冷钢，深入那人手臂的肌肉。
于此同时，凌徵雪一柄长剑狠狠的掠进面前的胸口，但只一瞬便明白过来，那不是往常熟悉的刀锋入肉的触感，而更像是砍在一截朽木上。
“移形换位，是自替身！”
反应出来的第一时间，她对着堂中大喊。
一时间，厅堂中灯火迷蒙，雪亮的刀剑出鞘，隐藏在明处或暗处的人们都小心翼翼的注意着身周的异动，对于那个女子移形换位的本事他们早有耳闻，曾经杭州城中数起诡秘的刺杀便是借此完成的，老人，小孩，男子，女子，甚至身边的亲人，她都会化形成他们的样子，甚至连言谈举止都能模仿，只要她想，那么你的一生都会被困在真真假假的阴影中，忌惮终日。
也只有这时候，他们才深刻的明白到，他们要剿杀的或许是危害江湖的天羽阁，但此时，他们要剿杀的，却是一个叫做九重樱的刺客，血樱或许有八重之数，已是占尽这世间八方，构成为人忌惮的无形天罗，若开九重，则必由不可知处而生。由虚无而生，则是鬼魂，则是修罗。
“我真的看不出，这丫头有哪一点配得上做你师父。”
明月心坐在一张酸枝木椅中，慵懒的倚着下颌，身后霜堂众人围列，如星拱月。
“现在给你个机会，杀了她。”
凌徵雪听到吩咐，回头看着明月心。
那张绝美的脸上带着她见过无数次的戏谑，曾经这样的戏谑是面对非议这位二龙首的众人，她只觉得这才是她想要的江湖，只要是我不愿的，便和整座江湖为敌又如何？
而如今，她看着下达命令的人，只觉得满目凄凉，到头来，自己，也只是她江湖路上一枚堪用的棋子么？
凌徵雪看了许久，终于转过头来，看着眼前这个和自己缘浅相处日短的师傅。
即使如今已经是腹背受敌的地步，为什么那张该死的脸上还是万年不化的冰冷！
纤瘦的手掌搭在剑柄上，寒光被急速拉长，一式起便是最恐怖的杀招。
苍龙骤然长啸，雪亮长剑刺穿迷蒙的烛火，刺穿往日的回忆，一往无前。
可九重樱从始至终都未曾将视线落在这个记名的徒弟身上，她在看端坐在高台上浅笑的那个人，紫色的瞳孔中满布寒霜。
突兀的风嘶传来，自冶儿那得到的千冰丝刺透四面八方的烛火，如摄魂的厉鬼般缠在那柄长剑上，将清冷的剑锋停在她胸口一寸处。
相比唐家堡操纵傀儡使用的无影天丝，这种来自万雪窟的冰蛛所产的丝线更加柔韧而锋利，柔韧所以无法用常理度量，锋利所以更加适合她施展弦杀术。
四周原本等着看同门相残的一众青龙会子弟瞬间被搅碎做一团团的碎肉，残破的脸上甚至依旧残留着笑意。
感受着手掌间的剑柄再难寸进，凌徵雪愤怒的抬头吼道。
“这就是你要的江湖？被整个天下群起而攻之？”
看着那种因为痛苦愤恨而变得扭曲的脸，她生出些许悲戚，这个徒弟从拜师那天开始，似乎就一直在做这种两难的抉择，叛出太白时痛苦的抉择是此生无望的复仇还是追随她放下仇恨开始新的生活，万雪窟一战时艰难的选择随着她拯救已经遥遥欲坠的天羽阁还是接受邀请，进入青龙会，如今，她又要悲惨的选择被自己的师傅杀死，还是斩断一切回忆格杀这个天羽阁的余孽。
“小雪，人想自由自在的活着，就注定要和很多东西作对，我们都没得选择。”
她脸上满是宁静，收回眼神看着眼前这个多年不见的弟子，亦如当初蛟龙岭上围做在雪窟篝火旁的促膝长谈。
“和我一样选择自己的立场不好么？非要站在墙头和所有人作对。”
她愈发的愤怒起来，双眼逐渐变得通红，长剑在千冰丝间挣扎着向前，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
“我是天羽阁最后的坚持，所以我不能低头，我也是你师傅，我更不能低头。”
凌徵雪看着那人脸上流露的悲戚，突然松开抓着剑柄的双手站在她面前。
“这么多年过去了，难道你还没明白么，你们那些妄想本来就是白日做梦，为了虚无缥缈的东西拼命，真的值得么，为什么，为什么就不能放下那些矜持和妄想，面对现实呢。”
“是啊，面对现实啊。”
她喃喃说道。
“所以你做了那个女人脚边的一条狗？这就是你要的现实么？”
她撤去场间散布的天蛛纹，失去了支持的长剑重重的落在地上。
安静的眼眸看着红着双眼的凌徵雪。
“这世上有些东西比活着更重要，你或许可以妥协，但我是你师傅，所以，宁死，也决不妥协！”
“别拿师傅压我，没了这层关系，你我都只是别人的一条狗！”
凌徵雪捡起地上的剑，以风雷之势向她的胸口撩去。
她却并不以为意，电光火石间，左手手指急颤，融于空气的千冰丝骤然暴起，刺向远处的明月心。
即使以有心攻无心，她还是没有十足的把握，那个女人过往这些年来的手段令她无端的相信，无论自己采取如何隐匿诡谲的手段，都没法逃过那个人的眼睛。
虽然那个女人叛出唐门，掌门王郅君更是严禁谈论，但对于唐门弟子而言，那人还是他们无可替代的师姐，无论在哪里，关于那个女人的话题都不会少，偶尔，她也会放下手中沉沉的书简听内门那些师叔师姐们谈论，说她禀异的天赋，说她不落俗套的武功，然后幻想有朝一日也会和那个女人相遇，然后以后辈的身份向她讨教一二。
只是，怎么也没想过是以这样的方式，这样的关系。
她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眼眶通红的凌徵雪，看着自己唯一的徒弟眼底深重的抱怨以及.......怀念。
金铁交击的声音打断了她娓然的心思，电光火石间，一柄阔刀出现在明月心的身侧，拦下了那些于无形中杀人的丝线，但对方也付出了些许代价，数支尖锐的丝线透穿神刀堂特铸的冷钢，深入那人手臂的肌肉。
于此同时，凌徵雪一柄长剑狠狠的掠进面前的胸口，但只一瞬便明白过来，那不是往常熟悉的刀锋入肉的触感，而更像是砍在一截朽木上。
“移形换位，是自替身！”
反应出来的第一时间，她对着堂中大喊。
一时间，厅堂中灯火迷蒙，雪亮的刀剑出鞘，隐藏在明处或暗处的人们都小心翼翼的注意着身周的异动，对于那个女子移形换位的本事他们早有耳闻，曾经杭州城中数起诡秘的刺杀便是借此完成的，老人，小孩，男子，女子，甚至身边的亲人，她都会化形成他们的样子，甚至连言谈举止都能模仿，只要她想，那么你的一生都会被困在真真假假的阴影中，忌惮终日。
也只有这时候，他们才深刻的明白到，他们要剿杀的或许是危害江湖的天羽阁，但此时，他们要剿杀的，却是一个叫做九重樱的刺客，血樱或许有八重之数，已是占尽这世间八方，构成为人忌惮的无形天罗，若开九重，则必由不可知处而生。由虚无而生，则是鬼魂，则是修罗。
可活着这件事，并不是钱财地位能够概括的，还有其他东西，值得作为一个人去拼上性命。
“人而无仪，不死何为。”
清冷的声音响起，将它们从恐惧中唤醒，而恐惧的根源，便是他们认为的那个埋在书卷无用的人。
感受着浓重的杀机，十数人面对被青龙会众人围堵的女子竟双腿抖如筛糠，怎么办，若此时说自己这些人不过是受青龙会威逼利诱，必然会被在场的所有青龙会碾作齑粉，而此时若向青龙会众人表现投诚的态度，又会被那个女子奇诡的手段切杀成一堆碎末。方才突袭明月心那一着太震撼了，他们自恃可以躲过夺命的一剑，可那些几不可查的丝线和薄如蝉翼的刀锋却又怎么躲。
与其坐着等死，不如搏上一搏，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看着相互间打使的眼色，他们终于狠下决心，攥紧刀柄剑鞘飞身向站在场中的女子冲去，眼中满是决然和疯狂，若就此一举剿杀了这个天羽阁余孽，那么，只怕青龙会所出的价码远胜之前的商定，因为，这可是连那个凌先生都无可奈何的人啊。
明月心看着那些突然冲出的人，看着那个立在场中的女子，脸上的笑意愈浓，鲜艳如盛开的牡丹一般。
天下好戏，莫过手足间的自相残杀。
“这就是你为之骄傲的天羽阁？为了点虚名功利，便能够反目成仇？呵呵，好笑。”
“好笑？”
千冰丝如群蛇起舞般激射而出，将蜂拥向她扑来的人一一捆缚。
“我要守护的是天羽阁，而不是这些谁喂骨头就听谁的狗。”
话音落地，势如破竹般的人群却停滞了下来，如时间静止一般停在了原地，甚至身体还保留着上一刻的动作。
并非不能动，而是不敢动，那些纤弱无物的丝线太锋利了，被捆缚的四肢只是简单的行动都会割开身上的软甲陷在肉里，他们就像是被困在蛛网中的飞虫，所有的挣扎只会加速死亡的到来。
直到此时，他们才开始后悔，那个女人既然能享九重樱之名如此之久，自然不会是什么浪得虚名之辈，怪，只怪自己等人有眼无珠，想的太过美好了而已。
“先生，我们好歹相识一场，就请高抬贵手，放了我们这些可怜人吧。”
“是啊，先生，我们都是被蛊惑的，还请放过我们吧。”
此起彼伏的求饶声响起，甚至胆小些的已经低声啜泣了起来，面色悲戚，一个个都如同娇弱无害的小兽，哪还有方才的半分狂妄。
此时他们没得选择，命攥在人家手里，即使下一秒就会被青龙会碾作齑粉，但此时却也只能向他们一度看不起的先生低头。
凌徵雪站在她身边，看着那些被缚起如人偶一般的众人，只觉得可恶又可笑，他们没有脸的么？刚向青龙会投诚表心意，如今却又要九重樱顾及人情放他们一马，这些年究竟发生了什么，竟让当初的那个铁血组织变成了如今这样的藏污纳垢之所。
明月心好整以暇的坐在藤椅中，看着那个站在堂中的女子，挥手斥退了想要动手的手下。
“即使是狗，也是你一手养起来的狗，难道今天这一切不是你一手塑造的么？”
她以手支颌，脸上的戏谑不减，笑意更浓。
......
“你们知道错了么？”
长久的沉默后，九重樱缓缓问道。
看有一丝希望，众人如死灰色的脸上瞬间绽放出无数明媚的光来，原本死亡的弯刀已经搭在了脖子上，而如今那人竟然真的松了口，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傻呢，看来自己等人还是错看了她，功夫再厉害又如何，还不是自己等人认识的那个只知道念旧活在过去的傻子！
但脸上却没有丝毫表露，甚至个别还装出泣泪纵横，痛改前非的模样。
“先生，我们不敢背叛您，只要您放了我们，我们和您一起抵御青龙会，纵死不辞！”
“是啊，先生，您一个人终归有限，我们一起帮您抵御青龙会，纵死不辞！”
“对！纵死.....不辞！！”
此起彼伏的声音响彻整座大厅，甚至最后他们自己都几乎相信，只要齐心协力，就能抵御青龙会。
凌徵雪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面无表情的九重樱，又看了看坐在台上的明月心，她突然发现自己竟没法跟上着两个人的节奏。
紧绷的丝线缓缓放松，紧绷的神经也放松了下来。
果然！是个傻子！！
“我觉得我该给你们个机会，这么些年，你们养尊处优，是我的过错，我太害怕了，我怕你们也跑了，天羽阁就真的没了。”
九重樱垂着头，黑色的额发垂下，教人难以看清那张姣好的脸。
“没事的，先生，只要我们在，天羽阁就在。”
“可我还是错了，其实天羽阁从很早开始就已经没了，我们这些人只是被过去束缚的亡灵而已，其实我们早就死了，死在了万雪窟那场最终的决战里。”
她微微偏过头，透过额发间的缝隙看着那个坐在高台上的明月心。
“你说对么？唐蓝师姐！”
那一眸，竟一瞬间让明月心生出一丝忌惮，甚至令她收起了戏谑，掩了笑容，方才那瞥紫色的寒光中泛着一种她不曾感受过的冷，那种冷，来自人们传言的地狱。
“嘣！”
如琴弦断裂的声音突然出现在安静的大厅中，紧接着，天羽阁及站在他们周围的侍从就发现一个奇怪的问题，自己竟然可以看到自己的屁股！
九重樱歪着头看着自己破碎的指甲，嘴角森森笑意。
“告诉你们两件事吧。”
听着耳旁惨嚎不断，入眼皆是鲜血和粉色的内脏，品尝着绝望的味道，她的嘴角微微翘起。
“第一，天羽阁和你们这些杂碎没有半点关系，别把那你们这些狗命算在我们天羽阁头上，恶心。”
她随手将残破的指甲从指间剥离，扔在脚下。
“第二，我忘了告诉你们，我以前是个杀手，最擅长的不是发任务发银钱，而是发遗书。”
她转过身，看着仍旧端坐在高台上的明月心笑着道。
“师姐，现在我们可以没有顾忌的玩玩了。”
说完，形体崩散，无数如樱花般细小诡秘的刀刃向四面八方激射开来，而当人们试图躲避的时候，才发觉，大厅中已布满那些难以察觉的千冰丝，任何剧烈的动作都不啻于将自己送向锋利的刀刃上。
而那些造型古怪的樱花镖，则在这些看不见的丝线间穿行，其上密布的倒钩在飞舞间遇到那些致命的千冰丝就会改变方向，原本的飞行轨迹便再难察觉，而一旦樱花镖进入人体，密布的倒钩就会切开肌肉钻进去，牵扯着你的每一根筋结，若想要取出，只能忍痛割下被樱花镖拧结在一起的肌肉。
被撕裂风声中夹杂着难以分辨的哀嚎，金属割开骨肉的声音伴随着金铁交击的声音充斥着整座大厅，血液，骨肉，金属的残片和无数的内脏短短瞬息间便将整个大厅铺满，浓重的腥气令明月心再也坐不住了。
原本狩猎的囚笼，只是一个瞬息间，就反转过来，猎物变成猎人，牢笼成了将自己众人葬送的地狱。
而血腥和堂间尖锐的哀嚎极效率的将九重樱在暗中的行踪掩盖，甚至连长明的鲛烛都开始迷蒙起来，云滇山中的雾气随着破碎的珠帘进入厅中，竟令一切都看不真切起来。
这里的一切，似乎都伴随着九重樱的进入变成了她最拿手的狩猎场，说什么瓮中捉鳖，到如今竟生生逆转，变成了最大的笑话。
“好好好！九重樱，你真的很好。”
明月心看着折损超出半数的随送，姣美的脸上竟罕见的显露出几分狰狞来。
她随手摘过向她面门击飞而来的樱花镖，看着那些泛着寒光的倒钩和那些致命的锋刃，只觉得可怖，向来只有自己算计别人，何时有过被别人算计的时候，而且还被逼到这样的绝境。
“人而无仪，不死何为。”
清冷的声音响起，将它们从恐惧中唤醒，而恐惧的根源，便是他们认为的那个埋在书卷无用的人。
感受着浓重的杀机，十数人面对被青龙会众人围堵的女子竟双腿抖如筛糠，怎么办，若此时说自己这些人不过是受青龙会威逼利诱，必然会被在场的所有青龙会碾作齑粉，而此时若向青龙会众人表现投诚的态度，又会被那个女子奇诡的手段切杀成一堆碎末。方才突袭明月心那一着太震撼了，他们自恃可以躲过夺命的一剑，可那些几不可查的丝线和薄如蝉翼的刀锋却又怎么躲。
与其坐着等死，不如搏上一搏，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看着相互间打使的眼色，他们终于狠下决心，攥紧刀柄剑鞘飞身向站在场中的女子冲去，眼中满是决然和疯狂，若就此一举剿杀了这个天羽阁余孽，那么，只怕青龙会所出的价码远胜之前的商定，因为，这可是连那个凌先生都无可奈何的人啊。
明月心看着那些突然冲出的人，看着那个立在场中的女子，脸上的笑意愈浓，鲜艳如盛开的牡丹一般。
天下好戏，莫过手足间的自相残杀。
“这就是你为之骄傲的天羽阁？为了点虚名功利，便能够反目成仇？呵呵，好笑。”
“好笑？”
千冰丝如群蛇起舞般激射而出，将蜂拥向她扑来的人一一捆缚。
“我要守护的是天羽阁，而不是这些谁喂骨头就听谁的狗。”
话音落地，势如破竹般的人群却停滞了下来，如时间静止一般停在了原地，甚至身体还保留着上一刻的动作。
并非不能动，而是不敢动，那些纤弱无物的丝线太锋利了，被捆缚的四肢只是简单的行动都会割开身上的软甲陷在肉里，他们就像是被困在蛛网中的飞虫，所有的挣扎只会加速死亡的到来。
直到此时，他们才开始后悔，那个女人既然能享九重樱之名如此之久，自然不会是什么浪得虚名之辈，怪，只怪自己等人有眼无珠，想的太过美好了而已。
“先生，我们好歹相识一场，就请高抬贵手，放了我们这些可怜人吧。”
“是啊，先生，我们都是被蛊惑的，还请放过我们吧。”
此起彼伏的求饶声响起，甚至胆小些的已经低声啜泣了起来，面色悲戚，一个个都如同娇弱无害的小兽，哪还有方才的半分狂妄。
此时他们没得选择，命攥在人家手里，即使下一秒就会被青龙会碾作齑粉，但此时却也只能向他们一度看不起的先生低头。
凌徵雪站在她身边，看着那些被缚起如人偶一般的众人，只觉得可恶又可笑，他们没有脸的么？刚向青龙会投诚表心意，如今却又要九重樱顾及人情放他们一马，这些年究竟发生了什么，竟让当初的那个铁血组织变成了如今这样的藏污纳垢之所。
明月心好整以暇的坐在藤椅中，看着那个站在堂中的女子，挥手斥退了想要动手的手下。
“即使是狗，也是你一手养起来的狗，难道今天这一切不是你一手塑造的么？”
她以手支颌，脸上的戏谑不减，笑意更浓。
......
“你们知道错了么？”
长久的沉默后，九重樱缓缓问道。
看有一丝希望，众人如死灰色的脸上瞬间绽放出无数明媚的光来，原本死亡的弯刀已经搭在了脖子上，而如今那人竟然真的松了口，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傻呢，看来自己等人还是错看了她，功夫再厉害又如何，还不是自己等人认识的那个只知道念旧活在过去的傻子！
但脸上却没有丝毫表露，甚至个别还装出泣泪纵横，痛改前非的模样。
“先生，我们不敢背叛您，只要您放了我们，我们和您一起抵御青龙会，纵死不辞！”
“是啊，先生，您一个人终归有限，我们一起帮您抵御青龙会，纵死不辞！”
“对！纵死.....不辞！！”
此起彼伏的声音响彻整座大厅，甚至最后他们自己都几乎相信，只要齐心协力，就能抵御青龙会。
凌徵雪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面无表情的九重樱，又看了看坐在台上的明月心，她突然发现自己竟没法跟上着两个人的节奏。
紧绷的丝线缓缓放松，紧绷的神经也放松了下来。
果然！是个傻子！！
“我觉得我该给你们个机会，这么些年，你们养尊处优，是我的过错，我太害怕了，我怕你们也跑了，天羽阁就真的没了。”
九重樱垂着头，黑色的额发垂下，教人难以看清那张姣好的脸。
“没事的，先生，只要我们在，天羽阁就在。”
“可我还是错了，其实天羽阁从很早开始就已经没了，我们这些人只是被过去束缚的亡灵而已，其实我们早就死了，死在了万雪窟那场最终的决战里。”
她微微偏过头，透过额发间的缝隙看着那个坐在高台上的明月心。
“你说对么？唐蓝师姐！”
那一眸，竟一瞬间让明月心生出一丝忌惮，甚至令她收起了戏谑，掩了笑容，方才那瞥紫色的寒光中泛着一种她不曾感受过的冷，那种冷，来自人们传言的地狱。
“嘣！”
如琴弦断裂的声音突然出现在安静的大厅中，紧接着，天羽阁及站在他们周围的侍从就发现一个奇怪的问题，自己竟然可以看到自己的屁股！
九重樱歪着头看着自己破碎的指甲，嘴角森森笑意。
“告诉你们两件事吧。”
听着耳旁惨嚎不断，入眼皆是鲜血和粉色的内脏，品尝着绝望的味道，她的嘴角微微翘起。
“第一，天羽阁和你们这些杂碎没有半点关系，别把那你们这些狗命算在我们天羽阁头上，恶心。”
她随手将残破的指甲从指间剥离，扔在脚下。
“第二，我忘了告诉你们，我以前是个杀手，最擅长的不是发任务发银钱，而是发遗书。”
她转过身，看着仍旧端坐在高台上的明月心笑着道。
“师姐，现在我们可以没有顾忌的玩玩了。”
说完，形体崩散，无数如樱花般细小诡秘的刀刃向四面八方激射开来，而当人们试图躲避的时候，才发觉，大厅中已布满那些难以察觉的千冰丝，任何剧烈的动作都不啻于将自己送向锋利的刀刃上。
而那些造型古怪的樱花镖，则在这些看不见的丝线间穿行，其上密布的倒钩在飞舞间遇到那些致命的千冰丝就会改变方向，原本的飞行轨迹便再难察觉，而一旦樱花镖进入人体，密布的倒钩就会切开肌肉钻进去，牵扯着你的每一根筋结，若想要取出，只能忍痛割下被樱花镖拧结在一起的肌肉。
被撕裂风声中夹杂着难以分辨的哀嚎，金属割开骨肉的声音伴随着金铁交击的声音充斥着整座大厅，血液，骨肉，金属的残片和无数的内脏短短瞬息间便将整个大厅铺满，浓重的腥气令明月心再也坐不住了。
原本狩猎的囚笼，只是一个瞬息间，就反转过来，猎物变成猎人，牢笼成了将自己众人葬送的地狱。
而血腥和堂间尖锐的哀嚎极效率的将九重樱在暗中的行踪掩盖，甚至连长明的鲛烛都开始迷蒙起来，云滇山中的雾气随着破碎的珠帘进入厅中，竟令一切都看不真切起来。
这里的一切，似乎都伴随着九重樱的进入变成了她最拿手的狩猎场，说什么瓮中捉鳖，到如今竟生生逆转，变成了最大的笑话。
“好好好！九重樱，你真的很好。”
明月心看着折损超出半数的随送，姣美的脸上竟罕见的显露出几分狰狞来。
她随手摘过向她面门击飞而来的樱花镖，看着那些泛着寒光的倒钩和那些致命的锋刃，只觉得可怖，向来只有自己算计别人，何时有过被别人算计的时候，而且还被逼到这样的绝境。
“烧，给我烧光这片地方，既然她要做送葬人，我就帮她一把！”
愤怒的声音响彻整个大厅，樱花镖撕裂空气的声音依旧此起彼伏，那是来自那个杀手最残忍的戏谑。
成百上千的火雷从四面八方砸向天羽阁的群楼，滔天的大火间，哀嚎盈野，那些被重伤却仍未死去的人们在灼热的火舌以及无端的痛楚中煎熬着，从灵魂最深处渗出的怨怼爆发出了最深重的嚎叫，没有人知道那些人体会过什么样的痛苦，也不会再有人知道了。
天羽阁覆灭的十年后，曾有误闯入这片残骸的猎人，此地再也没有仙府的气派了，残垣断壁间，渗骨的阴风阵阵，或有或无的悲鸣在这里回荡着，此地原本成片竹林如今鬼气森森，无数细小的如人脸一边的纹样落在青黑的竹皮上，也仍旧大张着嘴，做痛苦悲鸣状。
从那以后，仙竹庄之名彻底在云滇销声匿迹，取而代之的，便是后来为人怖惧的刺竹庄，群竹刺怨，比义庄仍要凶煞百倍之地。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明月心看着滔天的大火，生出无端的暴怒，第一次，竟被算计到不得不退让的地步，而自己一方还是搭建囚笼的人，不但折损了过半的高手，从头至尾竟然都未曾伤到那个女人分毫。
在二龙首的人生中，这样的境况，鲜少存在，即便是因为唐门叛乱之事害那人白首，她也仍旧在众目睽睽之下扳回一成，何时受过这等屈辱。
“马上派遣人手下去，在云滇各地设卡，并吩咐影堂把所有人撒下去，只要是和天羽阁有一丝半点联系的人，就地格杀！”
“是”
听罢吩咐，探子便如鬼影一般融入了山中的雾气中，说来奇怪，时近正午，山中的雾气反而更加浓郁起来，如同层层掩映的纱，将所有的杀机都埋藏了起来。
“夫人，凌先生......”
“不过是一枚棋子罢了，弃了就弃了吧，去联系四盟的人......”
“不是，凌先生.......她回来了。”
男子的脸上带着深重的恐惧，说罢便迅速退去，生怕迟个稍许，便被卷入到这二人的腥风血雨中。
凌徵雪很狼狈，左肩头一枚已经没入一半的樱花镖，原本漆黑秀丽的长发因为大火拧结在一起，考究的衣裳被撕裂的一片一片，若是除开那对含着剑芒的眸子，任谁看到都只会联想到乞丐。
可她不是乞丐，她是明月心手下最得力的干将之一，她也不该是一枚可有可无的棋子，至少，她自己这么认为。
“来人，带凌先生下去，沐浴疗伤，都快臭死了。”
明月心脸上是十足的厌烦，一边捏着鼻子，一边挥手道。
“夫人，凌徵雪不才，还请夫人给我一个交代。”
说着，双膝跪地，眼中的剑芒愈冷愈森寒。
“收拾完再说，你现在的样子我很不喜欢。”
明月心别过身子去，有些无奈道。
“凌徵雪不才，请夫人给我一个交代！！”
她再也忍不住了，带着哭腔吼道，仿佛又回到了那个被逐出太白门外的小姑娘。
“烦不烦！”
明月心突然躬下身，将掌间的匕首抵到她咽喉处。
“你不过是我养的一条狗，要杀要剐，也只是看我高兴不高兴而已。”
“夫人要杀，现在杀了便是，凌徵雪无怨无悔。”
她冷冷的看着明月心，那对剑芒刺的明月心很痛，可她还是下不去手。
“罢了罢了......。”
说着，甩手将匕首扔到一旁，背过身去。
雾气涌动，滔天的烈火及滚滚的黑烟中，突兀的闪过一道寒芒，剑锋所指，正是背过身去的明月心。
用剑的主人很有耐心，她一直在等一个机会，等一个所有人都在懈怠的机会，而此时，就是那个机会。
所有人都在提防，提防那个诡秘冷觉的女子从何处发动突袭，但唯独忽视了那间熊熊大火燃烧的屋宇，因为所有人下意识的都认为，那处是最凶险的地方，大火，浓烟，灼人的热浪，那不该是一个人能呆的地方，那个地方，只该有亡灵，焦尸，以及无尽的死亡。
剑锋劈开灼热的空气，撕裂的雾气中，剑比它所发出的声音更快，更狠，更决绝。
明月心有所察觉，却已经躲不开了，因为那柄剑太快，快到她连运起身法躲闪的机会都没有，这是搏命的将军之战，而你身前，只有一枚已经被自己伤透了心的士子。
最后一刻，她看到的，只有紫色的瞳孔，缀满鲜血如彼岸繁花朵朵盛开的衣衫，以及那柄快的不能再快的剑。
“你不过是我养的一条狗，要杀要剐，也只是看我高兴不高兴而已.......”
她真的后悔，后悔在最后一刻说出这句话，并不是因为失去了挡剑的棋子，只是直到最后，也未曾将自己的真心表露给这个与自己最像的手下。
但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覆水难收，性命难求，知音......。
“夫人，谢谢......。”
突然，一个娇弱的胸膛拦在明月心和那柄剑连成的线上，那是已经被自己放弃，被自己迁怒的弃子，一个本该心灰意冷，最该倒戈反击的人。
愤怒的声音响彻整个大厅，樱花镖撕裂空气的声音依旧此起彼伏，那是来自那个杀手最残忍的戏谑。
成百上千的火雷从四面八方砸向天羽阁的群楼，滔天的大火间，哀嚎盈野，那些被重伤却仍未死去的人们在灼热的火舌以及无端的痛楚中煎熬着，从灵魂最深处渗出的怨怼爆发出了最深重的嚎叫，没有人知道那些人体会过什么样的痛苦，也不会再有人知道了。
天羽阁覆灭的十年后，曾有误闯入这片残骸的猎人，此地再也没有仙府的气派了，残垣断壁间，渗骨的阴风阵阵，或有或无的悲鸣在这里回荡着，此地原本成片竹林如今鬼气森森，无数细小的如人脸一边的纹样落在青黑的竹皮上，也仍旧大张着嘴，做痛苦悲鸣状。
从那以后，仙竹庄之名彻底在云滇销声匿迹，取而代之的，便是后来为人怖惧的刺竹庄，群竹刺怨，比义庄仍要凶煞百倍之地。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明月心看着滔天的大火，生出无端的暴怒，第一次，竟被算计到不得不退让的地步，而自己一方还是搭建囚笼的人，不但折损了过半的高手，从头至尾竟然都未曾伤到那个女人分毫。
在二龙首的人生中，这样的境况，鲜少存在，即便是因为唐门叛乱之事害那人白首，她也仍旧在众目睽睽之下扳回一成，何时受过这等屈辱。
“马上派遣人手下去，在云滇各地设卡，并吩咐影堂把所有人撒下去，只要是和天羽阁有一丝半点联系的人，就地格杀！”
“是”
听罢吩咐，探子便如鬼影一般融入了山中的雾气中，说来奇怪，时近正午，山中的雾气反而更加浓郁起来，如同层层掩映的纱，将所有的杀机都埋藏了起来。
“夫人，凌先生......”
“不过是一枚棋子罢了，弃了就弃了吧，去联系四盟的人......”
“不是，凌先生.......她回来了。”
男子的脸上带着深重的恐惧，说罢便迅速退去，生怕迟个稍许，便被卷入到这二人的腥风血雨中。
凌徵雪很狼狈，左肩头一枚已经没入一半的樱花镖，原本漆黑秀丽的长发因为大火拧结在一起，考究的衣裳被撕裂的一片一片，若是除开那对含着剑芒的眸子，任谁看到都只会联想到乞丐。
可她不是乞丐，她是明月心手下最得力的干将之一，她也不该是一枚可有可无的棋子，至少，她自己这么认为。
“来人，带凌先生下去，沐浴疗伤，都快臭死了。”
明月心脸上是十足的厌烦，一边捏着鼻子，一边挥手道。
“夫人，凌徵雪不才，还请夫人给我一个交代。”
说着，双膝跪地，眼中的剑芒愈冷愈森寒。
“收拾完再说，你现在的样子我很不喜欢。”
明月心别过身子去，有些无奈道。
“凌徵雪不才，请夫人给我一个交代！！”
她再也忍不住了，带着哭腔吼道，仿佛又回到了那个被逐出太白门外的小姑娘。
“烦不烦！”
明月心突然躬下身，将掌间的匕首抵到她咽喉处。
“你不过是我养的一条狗，要杀要剐，也只是看我高兴不高兴而已。”
“夫人要杀，现在杀了便是，凌徵雪无怨无悔。”
她冷冷的看着明月心，那对剑芒刺的明月心很痛，可她还是下不去手。
“罢了罢了......。”
说着，甩手将匕首扔到一旁，背过身去。
雾气涌动，滔天的烈火及滚滚的黑烟中，突兀的闪过一道寒芒，剑锋所指，正是背过身去的明月心。
用剑的主人很有耐心，她一直在等一个机会，等一个所有人都在懈怠的机会，而此时，就是那个机会。
所有人都在提防，提防那个诡秘冷觉的女子从何处发动突袭，但唯独忽视了那间熊熊大火燃烧的屋宇，因为所有人下意识的都认为，那处是最凶险的地方，大火，浓烟，灼人的热浪，那不该是一个人能呆的地方，那个地方，只该有亡灵，焦尸，以及无尽的死亡。
剑锋劈开灼热的空气，撕裂的雾气中，剑比它所发出的声音更快，更狠，更决绝。
明月心有所察觉，却已经躲不开了，因为那柄剑太快，快到她连运起身法躲闪的机会都没有，这是搏命的将军之战，而你身前，只有一枚已经被自己伤透了心的士子。
最后一刻，她看到的，只有紫色的瞳孔，缀满鲜血如彼岸繁花朵朵盛开的衣衫，以及那柄快的不能再快的剑。
“你不过是我养的一条狗，要杀要剐，也只是看我高兴不高兴而已.......”
她真的后悔，后悔在最后一刻说出这句话，并不是因为失去了挡剑的棋子，只是直到最后，也未曾将自己的真心表露给这个与自己最像的手下。
但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覆水难收，性命难求，知音......。
“夫人，谢谢......。”
突然，一个娇弱的胸膛拦在明月心和那柄剑连成的线上，那是已经被自己放弃，被自己迁怒的弃子，一个本该心灰意冷，最该倒戈反击的人。
朵朵血花盛放，透体而过的剑锋刺穿了凌徵雪的胸膛，也刺穿了她身后明月心的肩头。
武功再高，也有躲不过的杀招，剑锋再利，也抵不过以命换命。
九重樱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这个徒弟，胸口处浸染的血不知为何，竟比身后天羽阁的大火还要滚烫。
“不，不！不不不不不.......！”
她抱着脑袋混乱的跪在地上，陌上花开，彼岸花开，鲜血浸染的袍子透着绝望的猩红，原来所待的不是缓缓归矣，所待的，竟是阴阳永隔。
“师傅......”
这时，青龙会的众人才反应过来，抽刀前赴后继的上前，欲将这个敢于刺杀龙首的刺客斩成一滩肉泥。
一只玉手突兀的竖起，将刀剑齐鸣拦在鞘中。
明月心挥手斥退身边的人，将和自己钉在一起的人揽在怀里，罕见的，那张满是威严的脸变成了小女儿态的悲戚。
方才中气十足的声音虚弱了很多，可九重樱还是清晰的听在了耳中。
“我真的好恨你......”
“为什么....你当初要把我...抛下，一走...了之.....。”
“我好恨...你，恨你......。”
昔日飞扬跋扈的脸上毫无血色，口中的鲜血沿着翘起的嘴角滑下，划过温润的下颌，划过白皙的脖颈。
“我不该做你师傅！我是个亡命徒！我不该做你师傅！！我不该的......”
“下辈子....，一定要照顾好....你的傻徒弟啊。”
失去辉光的眸子看着眼前的剑柄，痛苦的说道。
“夫人，最后的最.....后，还是...我的剑...来杀你......，真好”
“别说话！大夫，大夫！给我找最好的大夫！快！还愣着干嘛！！”
明月心对着身边愣着的人吼道，声色凄恸。
“以前您说，我......是可怜人，我说....我师傅是可怜人.....。”
凌徵雪的双眼已经逐渐涣散，雾气涌动，地上黑色的烟尘滚滚而起，连着天边的云团也染成了无尽的黑色。
“其实，我们都是.......可怜人.......。”
一滴清泪滑落，沿着下颌，沿着脖颈，殷红。
看着那滴泪，九重樱的脑海一片空白，大姐头消失了，商无涯走了，吕南裳走了，剑九也走了，自己认识的江湖，终于，最后一个人也走了，而最终葬送的，竟然是自己，原来这一切的发生，都只是因为自己这个罪魁祸首。
司空央那个老匹夫曾说帝王州叶知秋是孤星照命，会克死他的所有亲人，那自己又算什么呢？十恶不赦？和自己有牵扯关联的，没有一个得到好的归宿，那自己又算什么呢？！
“给我住手！”
看到明月心缓缓将手伸向凌徵雪，她突然发疯吼道，残破的手掌狠狠的从凌徵雪的胸膛将那柄清亮的剑拔出，一脚踹在明月心抬起手臂的肩头上。
“你有什么资格碰她，跟了你这么多年，也不过是临了帮你挡剑的棋子么！”
从她手掌上渗出的血沿着握柄一路坠落，混合着至亲的血，坠落在她曾经为之自傲的土地上。
九重樱愤怒的看着明月心，可曾经那张的娇媚的脸上看不到任何得意，有的只是无边的悲戚，到嘴边的话最终还是没有说出，转身向山道上走去。
走出两步，还是停了下来，疲惫道。
“麻烦帮我安葬好她”
“会的”
“谢谢”
“九重樱！”
明月心喊住她。
“下次见面......”
九重樱回首，眸子里泛着摄人的紫光。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说罢，也再不顾其他，一身红衣飞向伏龙岭，丝织的花蕊在风中盛放，如陌上花开，如彼岸归来。
武功再高，也有躲不过的杀招，剑锋再利，也抵不过以命换命。
九重樱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这个徒弟，胸口处浸染的血不知为何，竟比身后天羽阁的大火还要滚烫。
“不，不！不不不不不.......！”
她抱着脑袋混乱的跪在地上，陌上花开，彼岸花开，鲜血浸染的袍子透着绝望的猩红，原来所待的不是缓缓归矣，所待的，竟是阴阳永隔。
“师傅......”
这时，青龙会的众人才反应过来，抽刀前赴后继的上前，欲将这个敢于刺杀龙首的刺客斩成一滩肉泥。
一只玉手突兀的竖起，将刀剑齐鸣拦在鞘中。
明月心挥手斥退身边的人，将和自己钉在一起的人揽在怀里，罕见的，那张满是威严的脸变成了小女儿态的悲戚。
方才中气十足的声音虚弱了很多，可九重樱还是清晰的听在了耳中。
“我真的好恨你......”
“为什么....你当初要把我...抛下，一走...了之.....。”
“我好恨...你，恨你......。”
昔日飞扬跋扈的脸上毫无血色，口中的鲜血沿着翘起的嘴角滑下，划过温润的下颌，划过白皙的脖颈。
“我不该做你师傅！我是个亡命徒！我不该做你师傅！！我不该的......”
“下辈子....，一定要照顾好....你的傻徒弟啊。”
失去辉光的眸子看着眼前的剑柄，痛苦的说道。
“夫人，最后的最.....后，还是...我的剑...来杀你......，真好”
“别说话！大夫，大夫！给我找最好的大夫！快！还愣着干嘛！！”
明月心对着身边愣着的人吼道，声色凄恸。
“以前您说，我......是可怜人，我说....我师傅是可怜人.....。”
凌徵雪的双眼已经逐渐涣散，雾气涌动，地上黑色的烟尘滚滚而起，连着天边的云团也染成了无尽的黑色。
“其实，我们都是.......可怜人.......。”
一滴清泪滑落，沿着下颌，沿着脖颈，殷红。
看着那滴泪，九重樱的脑海一片空白，大姐头消失了，商无涯走了，吕南裳走了，剑九也走了，自己认识的江湖，终于，最后一个人也走了，而最终葬送的，竟然是自己，原来这一切的发生，都只是因为自己这个罪魁祸首。
司空央那个老匹夫曾说帝王州叶知秋是孤星照命，会克死他的所有亲人，那自己又算什么呢？十恶不赦？和自己有牵扯关联的，没有一个得到好的归宿，那自己又算什么呢？！
“给我住手！”
看到明月心缓缓将手伸向凌徵雪，她突然发疯吼道，残破的手掌狠狠的从凌徵雪的胸膛将那柄清亮的剑拔出，一脚踹在明月心抬起手臂的肩头上。
“你有什么资格碰她，跟了你这么多年，也不过是临了帮你挡剑的棋子么！”
从她手掌上渗出的血沿着握柄一路坠落，混合着至亲的血，坠落在她曾经为之自傲的土地上。
九重樱愤怒的看着明月心，可曾经那张的娇媚的脸上看不到任何得意，有的只是无边的悲戚，到嘴边的话最终还是没有说出，转身向山道上走去。
走出两步，还是停了下来，疲惫道。
“麻烦帮我安葬好她”
“会的”
“谢谢”
“九重樱！”
明月心喊住她。
“下次见面......”
九重樱回首，眸子里泛着摄人的紫光。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说罢，也再不顾其他，一身红衣飞向伏龙岭，丝织的花蕊在风中盛放，如陌上花开，如彼岸归来。
终焉·长生
迷蒙的山道上不知何时开始下起了雨，细且密，入耳全是雨打树叶的声音，飒飒的没有止息，一切都是那么安静而隐匿。
记得剑九说过，这样的天气最适合围着火盆睡懒觉了，外面凄风苦雨，室内温暖如春，她曾经还嘲笑过，小心哪一天睡下去再醒不来了，可剑九从来都不理他，翻个身继续他的春秋大梦。
而如今，酣睡的人真的不会再醒来了，甚至都没有一个小小的坟茔悼念一下，连他最后的痕迹，天羽阁那一处也随着一场大火彻底消失了，一个人的存在，原来是这么单纯的么？
女子靠着一颗大树坐在地上，毫不管顾泥水脏污，染了白衣，她有些累了，不愿意再去赶路，也不愿意再去回顾那些往事。
可有些东西，你越是不愿意，他们就愈发得寸进尺的找上你，由不得你抉择。
凌徵雪最初拜师的时候并不待见这个优柔寡断的师傅，找她，只是单纯为了气气她那个正统的师傅唐林而已，一个剑道初成的人要完成对整个太白的复仇何其艰难，所以，她只能忍痛去拜师，去气气那个眼高于顶的正统师傅，就像孩子面对大人时的哭闹一样，孩子没有坚硬的拳头，也没有强大的力量，所以他只能哭闹，只要给你造成了一点麻烦，即使如此，她也会很开心。
就这般戏剧，她成了那个叛逆的小女孩的师傅，也是这般戏剧，凌徵雪最终还是离开了她，投靠在那个唐门师姐的麾下，做了所谓的叛徒，与八荒，与自己这些人为敌。
而如今，杀死她的，并不是她心心念念的八荒，也不是江湖，而是这个当初让她放弃复仇的名义上的师傅，自己这个孤独的罪人。
“还真是不够格呢，作为师傅......”
轻声的呢喃混在整个世界的雨声中，几不可闻。
曾经为江湖人惧怕的九重樱如今蜷坐在树下，仿佛回到了当初第一次所到的那座地狱一般的岛上，似乎再次变回了那个可怜而又无助的孩子。
可不就是孩子么？这么多年过去了，虽然得了杀胚的称号，可说到底，她也始终只是秉承着她一直心心念念的大姐留下的东西在努力而已。
大姐告诉他，我们要还天下一个公道，要给穷苦人一个太平，要让大家不再过得担惊受怕，男耕女织，阖乐融融。
之后的日子里她真的就这么照做了，大姐带着唐斩仙去海外寻医问药，告诉她说，有事请教二爷，他帮你决断，然后头也不回的走了。
可大姐没料到二爷也会走，她也没料到，那个男人说走便头也不回的消失在了茫茫的山道上，二爷走的那天晚上，她在灯火前无声的坐了一夜。
“大姐，二爷不在了，我又该问谁啊。”
她想了良久，也没得到答案，第二天剑九看着她憔悴的脸庞和那双如同兔子一样通红的眼睛，挠了挠自己还梳的一丝不苟的头发，然后出门从安澜看做命根子的花圃里挖了两坛翠涛摆在她桌前，大咧咧的道。
“有我在，一切都会好的！”
乐天而某些方面有点傻的道人狠狠的饮下一口酒后，拍着依旧单薄的胸脯说道。
当晚上回来，安澜打发雷霆，抢过他挂在门后的浮尘追着那个喝的神魂颠倒的道人直抽了半宿。
如今，剑九也走了，偌大的阁子也终于因为自己而被燃做一团焰火，一切本都会结束，只是她没有料到会是这样一个结局，曾经呼朋引伴的日子就像是上一世的记忆一样，这一世，曲未终，人却已经早早散场了。
雨势渐盛，星星点点的雨滴突破叶片的层层重围，砸在她斑驳的白衣上，黏稠的血迹随着水迹渗开，染出一重又一重的绯红。
那些绯红里有故人的血，也有敌人的血，有后辈的血，也有前辈的血，有她如何也无法面对的徒弟的血，也有如何也不可饶恕的自己的血。
那些她曾一度忽略的东西终于还是回溯过往找到了她。
原来，一切的美好都只是为了成就这一刻的伤心与绝望啊。
她觉得有些冷了，蜷缩的更加紧凑，小小的一团缩在树下的一角，散乱的发沾了雨水，黏湿的站在那张苍白的脸上，这么多年过去了，她还是那个可怜又无助的孩子。
迷蒙的山道上不知何时开始下起了雨，细且密，入耳全是雨打树叶的声音，飒飒的没有止息，一切都是那么安静而隐匿。
记得剑九说过，这样的天气最适合围着火盆睡懒觉了，外面凄风苦雨，室内温暖如春，她曾经还嘲笑过，小心哪一天睡下去再醒不来了，可剑九从来都不理他，翻个身继续他的春秋大梦。
而如今，酣睡的人真的不会再醒来了，甚至都没有一个小小的坟茔悼念一下，连他最后的痕迹，天羽阁那一处也随着一场大火彻底消失了，一个人的存在，原来是这么单纯的么？
女子靠着一颗大树坐在地上，毫不管顾泥水脏污，染了白衣，她有些累了，不愿意再去赶路，也不愿意再去回顾那些往事。
可有些东西，你越是不愿意，他们就愈发得寸进尺的找上你，由不得你抉择。
凌徵雪最初拜师的时候并不待见这个优柔寡断的师傅，找她，只是单纯为了气气她那个正统的师傅唐林而已，一个剑道初成的人要完成对整个太白的复仇何其艰难，所以，她只能忍痛去拜师，去气气那个眼高于顶的正统师傅，就像孩子面对大人时的哭闹一样，孩子没有坚硬的拳头，也没有强大的力量，所以他只能哭闹，只要给你造成了一点麻烦，即使如此，她也会很开心。
就这般戏剧，她成了那个叛逆的小女孩的师傅，也是这般戏剧，凌徵雪最终还是离开了她，投靠在那个唐门师姐的麾下，做了所谓的叛徒，与八荒，与自己这些人为敌。
而如今，杀死她的，并不是她心心念念的八荒，也不是江湖，而是这个当初让她放弃复仇的名义上的师傅，自己这个孤独的罪人。
“还真是不够格呢，作为师傅......”
轻声的呢喃混在整个世界的雨声中，几不可闻。
曾经为江湖人惧怕的九重樱如今蜷坐在树下，仿佛回到了当初第一次所到的那座地狱一般的岛上，似乎再次变回了那个可怜而又无助的孩子。
可不就是孩子么？这么多年过去了，虽然得了杀胚的称号，可说到底，她也始终只是秉承着她一直心心念念的大姐留下的东西在努力而已。
大姐告诉他，我们要还天下一个公道，要给穷苦人一个太平，要让大家不再过得担惊受怕，男耕女织，阖乐融融。
之后的日子里她真的就这么照做了，大姐带着唐斩仙去海外寻医问药，告诉她说，有事请教二爷，他帮你决断，然后头也不回的走了。
可大姐没料到二爷也会走，她也没料到，那个男人说走便头也不回的消失在了茫茫的山道上，二爷走的那天晚上，她在灯火前无声的坐了一夜。
“大姐，二爷不在了，我又该问谁啊。”
她想了良久，也没得到答案，第二天剑九看着她憔悴的脸庞和那双如同兔子一样通红的眼睛，挠了挠自己还梳的一丝不苟的头发，然后出门从安澜看做命根子的花圃里挖了两坛翠涛摆在她桌前，大咧咧的道。
“有我在，一切都会好的！”
乐天而某些方面有点傻的道人狠狠的饮下一口酒后，拍着依旧单薄的胸脯说道。
当晚上回来，安澜打发雷霆，抢过他挂在门后的浮尘追着那个喝的神魂颠倒的道人直抽了半宿。
如今，剑九也走了，偌大的阁子也终于因为自己而被燃做一团焰火，一切本都会结束，只是她没有料到会是这样一个结局，曾经呼朋引伴的日子就像是上一世的记忆一样，这一世，曲未终，人却已经早早散场了。
雨势渐盛，星星点点的雨滴突破叶片的层层重围，砸在她斑驳的白衣上，黏稠的血迹随着水迹渗开，染出一重又一重的绯红。
那些绯红里有故人的血，也有敌人的血，有后辈的血，也有前辈的血，有她如何也无法面对的徒弟的血，也有如何也不可饶恕的自己的血。
那些她曾一度忽略的东西终于还是回溯过往找到了她。
原来，一切的美好都只是为了成就这一刻的伤心与绝望啊。
她觉得有些冷了，蜷缩的更加紧凑，小小的一团缩在树下的一角，散乱的发沾了雨水，黏湿的站在那张苍白的脸上，这么多年过去了，她还是那个可怜又无助的孩子。
“听说了吗？天羽阁被青龙会一把火彻底烧干净了！”
无来由的对话声从雨中传来。
“真的假的，那我们这一趟岂不是白来了。”
听声音是两人的对话。
“肯定是真的了呗，你没注意今天山谷里有黑色的烟么？”
“黑色的烟？”
“是啊，我那当斥候的朋友今天回来还在和我说，天羽阁的人被青龙会拉出来，杀人流的血把阁子都染红了，真是该，活着的时候作恶不断，死了就该烧的灰飞烟灭。”
她听着两人的对话，苍白的手渐渐攥紧。
“我听人说，天羽阁就是一群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魔建成的，还说他们住的那幢楼都是拿那些冤死的人的头骨垒成的，最后青龙会再也看不下去了，才会和我们四盟冰释前嫌，共同剿灭这天杀的天羽阁。”
“哎哎！我也听说过啊！还说他们吃人是为了修炼什么长生不老，特别是他们那个阁主，叫什么来着，听说还真的靠吃人得了长生呢。”
两人说的愈发起劲起来，空旷的山野中雨声渐歇，耳里全是两人口无遮拦的论调。
“还有叛出真武的那个道人剑九，听说修炼不当，前些日子迎来天劫，被劈的灰飞烟灭，你说长生不死......”
只是两人的谈说，却令她再也难以自制了，若是平常，听到这样的谈论，也只会笑笑而已，江湖中每天都有人以讹传讹，将一些事情过分夸大。可如今，她再也听不下去了，因为他们口中讹传的并不是什么无关紧要的事，而是她最珍视的天羽阁，以及最珍视的人。
有些怒火未曾燃起，并非毫不在乎，而只是未曾伤到痛处，伤到痛处，那便是灭世的烈焰，焚尽天，焚尽地，焚尽漫天神佛。
两人的聊天她已经听不到，漫天的雨也丧失了寒冷，颤抖的指尖触碰到脚边遗落的剑时，她只觉得有什么汹涌自胸口而出，灼烧难耐，等血来熄。
苍白的手掌紧紧的将脚边的剑扣紧在掌心中，杀心一起，便再难熄灭。
山道上，一道绯红的影子一闪而过，连雨势也为止一滞，寒冷的空气中，所有的千冰丝舒展开来，如传说中的霓裳，在她身后曳出一道长长的摆，仿佛羽翼。
“大言不惭，也敢戏说我天羽阁！？”
雨中突然响起苍白的笑声，刚还在大肆谈论的男子只看到一道绯红的影子闪过，然后入眼的便是同行的同门尸首分离的场景。
他想嚎叫，有什么他们无法理解的存在残杀同胞，可他却没法发声了，并不是因为恐惧，而是，他感觉不到自己的喉咙了。
绯红的影子闪过，两道颈血冲天而起，那些致命的霓裳曳过后，便再也看不到半分人形了，如同春节时分炸裂的爆竹一般，地上只剩下一片骨肉的残骸。
飞起的头颅在意识将亡的最后一霎，看清了那个影子，红衣浴血，像是从地狱而来的恶鬼。
雨势渐重，巡逻的斥候们也耐不住山中的寒冷，三三两两的向营地赶去，所谈最多的，便是晌午时分天羽阁大火，以及那些江湖口耳相传的秘辛，虽然都清楚，那些传言的可信度并不高，可百无聊赖间，这些倒也能打发些许无趣。
但渐渐的，他们开始感觉到有什么和往日不同起来。
气氛，还有......血腥的味道。
“快，回营中报信，附近有杀手埋伏，多半是天羽阁的余孽，快求援！”
越来越多的斥候发现了问题的所在，一改懒散，不由分说的向营地奔去。
既然血腥味浓郁如斯，对方便肯定不是两三人组成的杀手小队，肯定有大批的杀手埋伏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在这样庞大的杀手团队面前，任何小心翼翼都只会让自己等人葬送的更快，因为杀手最擅长的不是埋伏，而是杀人。
“混账，青龙会不是都杀光了么，这些又是哪里来的杀手。”
“谁知道，估计是一直埋伏在外围的。”
冷雨向脸上拍来，远处营火的光已经依稀可见了，只要赶到营地，便有大批的同僚，任他们本事通天，难道还能冲进四盟的大军中不成？
众人暗暗松了口气，只要赶到营地，就不用再这么担惊受怕了。
但下一刻，落了半个身位的斥候只觉得被雨水拍打的冰凉的脸颊上突然生出一丝温热。
温热？这种时候怎么会有温热呢？
而没等他反应过来，红衣的杀手如同黑夜中的亡灵一般突然出现，刀锋闪动，便有数只头颅脱离仍旧在狂奔的身躯坠落在道旁的泥泞里。
他下意识的举起右手，袖中有告急的响箭，因为他的巡查范围恰好距离天羽阁最近，为防不测，那枚未发的响箭始终都被他攥在手中。
感受着手掌中崩碎的信管，下一刻，他看到一具再熟悉不过的无头尸身想着前方跌去，以及，一道尖啸刺破雨幕。
不过一个照面，八人编组的斥候小队皆死在她的剑下，从始至终，甚至没有一个人能够躲过致命一击，唯一出乎她预料的，大概就是那支被激发出去的响箭了吧，可那又如何呢，她本就准备冲进那座连营中，杀光所有人来祭奠天羽阁。
雨流狂落，绯红的影子向灯火通明处闪去，嘴角带着摄人的笑。
无来由的对话声从雨中传来。
“真的假的，那我们这一趟岂不是白来了。”
听声音是两人的对话。
“肯定是真的了呗，你没注意今天山谷里有黑色的烟么？”
“黑色的烟？”
“是啊，我那当斥候的朋友今天回来还在和我说，天羽阁的人被青龙会拉出来，杀人流的血把阁子都染红了，真是该，活着的时候作恶不断，死了就该烧的灰飞烟灭。”
她听着两人的对话，苍白的手渐渐攥紧。
“我听人说，天羽阁就是一群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魔建成的，还说他们住的那幢楼都是拿那些冤死的人的头骨垒成的，最后青龙会再也看不下去了，才会和我们四盟冰释前嫌，共同剿灭这天杀的天羽阁。”
“哎哎！我也听说过啊！还说他们吃人是为了修炼什么长生不老，特别是他们那个阁主，叫什么来着，听说还真的靠吃人得了长生呢。”
两人说的愈发起劲起来，空旷的山野中雨声渐歇，耳里全是两人口无遮拦的论调。
“还有叛出真武的那个道人剑九，听说修炼不当，前些日子迎来天劫，被劈的灰飞烟灭，你说长生不死......”
只是两人的谈说，却令她再也难以自制了，若是平常，听到这样的谈论，也只会笑笑而已，江湖中每天都有人以讹传讹，将一些事情过分夸大。可如今，她再也听不下去了，因为他们口中讹传的并不是什么无关紧要的事，而是她最珍视的天羽阁，以及最珍视的人。
有些怒火未曾燃起，并非毫不在乎，而只是未曾伤到痛处，伤到痛处，那便是灭世的烈焰，焚尽天，焚尽地，焚尽漫天神佛。
两人的聊天她已经听不到，漫天的雨也丧失了寒冷，颤抖的指尖触碰到脚边遗落的剑时，她只觉得有什么汹涌自胸口而出，灼烧难耐，等血来熄。
苍白的手掌紧紧的将脚边的剑扣紧在掌心中，杀心一起，便再难熄灭。
山道上，一道绯红的影子一闪而过，连雨势也为止一滞，寒冷的空气中，所有的千冰丝舒展开来，如传说中的霓裳，在她身后曳出一道长长的摆，仿佛羽翼。
“大言不惭，也敢戏说我天羽阁！？”
雨中突然响起苍白的笑声，刚还在大肆谈论的男子只看到一道绯红的影子闪过，然后入眼的便是同行的同门尸首分离的场景。
他想嚎叫，有什么他们无法理解的存在残杀同胞，可他却没法发声了，并不是因为恐惧，而是，他感觉不到自己的喉咙了。
绯红的影子闪过，两道颈血冲天而起，那些致命的霓裳曳过后，便再也看不到半分人形了，如同春节时分炸裂的爆竹一般，地上只剩下一片骨肉的残骸。
飞起的头颅在意识将亡的最后一霎，看清了那个影子，红衣浴血，像是从地狱而来的恶鬼。
雨势渐重，巡逻的斥候们也耐不住山中的寒冷，三三两两的向营地赶去，所谈最多的，便是晌午时分天羽阁大火，以及那些江湖口耳相传的秘辛，虽然都清楚，那些传言的可信度并不高，可百无聊赖间，这些倒也能打发些许无趣。
但渐渐的，他们开始感觉到有什么和往日不同起来。
气氛，还有......血腥的味道。
“快，回营中报信，附近有杀手埋伏，多半是天羽阁的余孽，快求援！”
越来越多的斥候发现了问题的所在，一改懒散，不由分说的向营地奔去。
既然血腥味浓郁如斯，对方便肯定不是两三人组成的杀手小队，肯定有大批的杀手埋伏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在这样庞大的杀手团队面前，任何小心翼翼都只会让自己等人葬送的更快，因为杀手最擅长的不是埋伏，而是杀人。
“混账，青龙会不是都杀光了么，这些又是哪里来的杀手。”
“谁知道，估计是一直埋伏在外围的。”
冷雨向脸上拍来，远处营火的光已经依稀可见了，只要赶到营地，便有大批的同僚，任他们本事通天，难道还能冲进四盟的大军中不成？
众人暗暗松了口气，只要赶到营地，就不用再这么担惊受怕了。
但下一刻，落了半个身位的斥候只觉得被雨水拍打的冰凉的脸颊上突然生出一丝温热。
温热？这种时候怎么会有温热呢？
而没等他反应过来，红衣的杀手如同黑夜中的亡灵一般突然出现，刀锋闪动，便有数只头颅脱离仍旧在狂奔的身躯坠落在道旁的泥泞里。
他下意识的举起右手，袖中有告急的响箭，因为他的巡查范围恰好距离天羽阁最近，为防不测，那枚未发的响箭始终都被他攥在手中。
感受着手掌中崩碎的信管，下一刻，他看到一具再熟悉不过的无头尸身想着前方跌去，以及，一道尖啸刺破雨幕。
不过一个照面，八人编组的斥候小队皆死在她的剑下，从始至终，甚至没有一个人能够躲过致命一击，唯一出乎她预料的，大概就是那支被激发出去的响箭了吧，可那又如何呢，她本就准备冲进那座连营中，杀光所有人来祭奠天羽阁。
雨流狂落，绯红的影子向灯火通明处闪去，嘴角带着摄人的笑。
这时候，伏龙岭驿站中，一名男子守着身前一盏孤灯百无聊赖的喝着酒。
左宗玄千算万算也没算到即将出发的时候来了这么一场山雨，最开始不过清风细雨，可不知天公什么脾性，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便变成了暴雨，雨打屋檐的声音如同擂鼓一般，眼看是走不了了。
可他还是想试试，那个一点也不省油的小姑娘惹得她心烦意乱。
“客官，这几天估计您是走不了了。”
“为何？”
执意要上路的左宗玄刚收拾完行囊，走到厅堂中却被掌柜的叫住了。
“这般大雨，怒水洲那一段路多半被山洪占了道了。”
头发花白的掌柜一面拨着算盘一面头也不抬的说道。
“每年大雨，这都得困上数月余，等山洪下去了，才会再次通行，现在做生意的商贩都不怎么来我们这了，耽误几个月，少赚多少银钱。”
“难道就不能修座桥么？”
既然被告知走不了，他也只能暂缓了行程，毕竟，对这个不知岁月的人而言，时间，是他最不缺的东西。
“桥有用还怕那山洪干啥。”
老掌柜抬眼看了眼坐在堂中扎耳挠腮的年轻人道。
“山洪能把这客栈这么大的石头冲出几里远，桥能顶个劳什子用。”
“也是，混凝土的桥墩都不好使，何况是简陋的木桥呢？”
左宗玄站在门口，斜倚着门框看着从青瓦跌落的雨滴，像是失去连线的珠帘，他看过很多地方的雨，也看过很多珠帘，但似乎云滇这块地方有他也无法理解的魔力，他没法释怀。
“掌柜的，有酒么？”
他头也不回的向堂中问道。
“只有我们自酿的绿蚁酒了。”
“无妨，两坛。”
“要送到客房中么？”
“不用，我想看看这里的雨”
说罢，他随手将一枚金粒扔进柜台里，缓缓倚着门框蹲下，像个忧愁庄稼的老农。
头发花白的掌柜看着眼那个落魄的背影，沉沉的叹了口气。
那应该是雨期结束前他们招待的最后一位客人了，每年赶在雨水期到来前，客人们都会做好准备及时上路，因为一旦错过时间，接下来要等到通行，只能是半年以后的事了，没有什么人会安心住在一处陌生的地方花半年的时光去等雨霁河开，人的一生太短暂了，有些事情等不及，所以只能提前准备，提前出发。
而方才那个年轻人，却在前几日突然出现，大家都在争先恐后逃离伏龙岭驿站的时候，他来了，也是这般扔过一个足金锭子说，我要住店。
然后掌柜的便鲜少见过这个年轻人走出那间客房的门，扫洒的小厮们也被拒在门外，整整五天的时间，谁也不知道他把自己锁在屋子里在干什么，不同的是，五天的时间，他一个人喝光了客栈半个月的存酒。
掌柜的还在敲打着算盘，竹制的算珠来来回回，流水的账目一点一点被盘算清楚，偌大的厅堂中，除了漫天风雨声，便只剩下算珠触碰发出的声响了。
期间，那个年轻人就那么蹲靠在门框上，看着屋檐的滴水，看着漫天的雨流，一动不动，像一尊雕塑。
“后生，别发愁了，这场雨一时半会停不了的。”
掌柜的锤了锤因为弓的太久而有些僵硬的腰板，缓缓站起来道。
可回应他的只是一片沉寂，冷风嗖嗖的从洞开的窗棂攒进堂中，带着暮春最后的寒气，不知为何，有了几分萧索的味道。
“唉”
老人再次叹了口气，起身向后堂走去。
左宗玄千算万算也没算到即将出发的时候来了这么一场山雨，最开始不过清风细雨，可不知天公什么脾性，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便变成了暴雨，雨打屋檐的声音如同擂鼓一般，眼看是走不了了。
可他还是想试试，那个一点也不省油的小姑娘惹得她心烦意乱。
“客官，这几天估计您是走不了了。”
“为何？”
执意要上路的左宗玄刚收拾完行囊，走到厅堂中却被掌柜的叫住了。
“这般大雨，怒水洲那一段路多半被山洪占了道了。”
头发花白的掌柜一面拨着算盘一面头也不抬的说道。
“每年大雨，这都得困上数月余，等山洪下去了，才会再次通行，现在做生意的商贩都不怎么来我们这了，耽误几个月，少赚多少银钱。”
“难道就不能修座桥么？”
既然被告知走不了，他也只能暂缓了行程，毕竟，对这个不知岁月的人而言，时间，是他最不缺的东西。
“桥有用还怕那山洪干啥。”
老掌柜抬眼看了眼坐在堂中扎耳挠腮的年轻人道。
“山洪能把这客栈这么大的石头冲出几里远，桥能顶个劳什子用。”
“也是，混凝土的桥墩都不好使，何况是简陋的木桥呢？”
左宗玄站在门口，斜倚着门框看着从青瓦跌落的雨滴，像是失去连线的珠帘，他看过很多地方的雨，也看过很多珠帘，但似乎云滇这块地方有他也无法理解的魔力，他没法释怀。
“掌柜的，有酒么？”
他头也不回的向堂中问道。
“只有我们自酿的绿蚁酒了。”
“无妨，两坛。”
“要送到客房中么？”
“不用，我想看看这里的雨”
说罢，他随手将一枚金粒扔进柜台里，缓缓倚着门框蹲下，像个忧愁庄稼的老农。
头发花白的掌柜看着眼那个落魄的背影，沉沉的叹了口气。
那应该是雨期结束前他们招待的最后一位客人了，每年赶在雨水期到来前，客人们都会做好准备及时上路，因为一旦错过时间，接下来要等到通行，只能是半年以后的事了，没有什么人会安心住在一处陌生的地方花半年的时光去等雨霁河开，人的一生太短暂了，有些事情等不及，所以只能提前准备，提前出发。
而方才那个年轻人，却在前几日突然出现，大家都在争先恐后逃离伏龙岭驿站的时候，他来了，也是这般扔过一个足金锭子说，我要住店。
然后掌柜的便鲜少见过这个年轻人走出那间客房的门，扫洒的小厮们也被拒在门外，整整五天的时间，谁也不知道他把自己锁在屋子里在干什么，不同的是，五天的时间，他一个人喝光了客栈半个月的存酒。
掌柜的还在敲打着算盘，竹制的算珠来来回回，流水的账目一点一点被盘算清楚，偌大的厅堂中，除了漫天风雨声，便只剩下算珠触碰发出的声响了。
期间，那个年轻人就那么蹲靠在门框上，看着屋檐的滴水，看着漫天的雨流，一动不动，像一尊雕塑。
“后生，别发愁了，这场雨一时半会停不了的。”
掌柜的锤了锤因为弓的太久而有些僵硬的腰板，缓缓站起来道。
可回应他的只是一片沉寂，冷风嗖嗖的从洞开的窗棂攒进堂中，带着暮春最后的寒气，不知为何，有了几分萧索的味道。
“唉”
老人再次叹了口气，起身向后堂走去。
左宗玄看着漫天雨幕，他不知道，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留在这里，也不知道为什么会难过，长久的岁月磨平了他浑身的棱角，也磨光了他的感情，生死情爱在他已经不会再泛起哪怕一丝波澜，可想到那个姑娘的瞬间，心底还是有苦涩泛起，他知道，那不是爱或者其他的感情，因为没有那种悸动，那种感情，就像是茫茫草原上一匹孤狼遇到另一匹孤狼一样，那是一种同病相怜。
最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他无端的惶恐又喜悦，看多了穿越的戏码，他也下意识的以为这里是类似小说中所描述的充斥着魔法和剑的世界，出门会遇到落魄的公主，濒死的神子，以及那些无数成就传说的机缘巧合，于是他跃跃欲试，准备迎接自己平凡人生中最辉煌的命运。
可等到的，没有公主的垂青，也没有天赋异禀的讯息，而是王权的腐朽以及亲人的惨死。前后来到这个世界不过一年的时间，自己作为里正的父亲被查出有贪污腐败的嫌疑，而后便是牢狱之灾，罪名加身之人少不了有人落井下石，于是一条又一条莫须有的罪名被翻抄进案底，最后，被判车裂，他亲眼看着那个和蔼可亲的男人被架在六驾牛车中央，那惨绝人寰的嚎叫成为了他之后十年人生中最可怕的噩梦，他这才明白过来，原来，历史老师课堂上说秦朝律法严苛残暴真的不是后人杜撰的。
随之而来的，便是整个家族的连坐，上下近百口人充军的充军，病死的病死，等到了流放的地方，活着的，也不过四十余人矣，最宠爱他的祖父因为一口粮的关系被人用草叉和爬犁活活打死在河岸上，却没有一个人能去帮他们收尸，他们只能远远叩头，然后留着泪继续上路。
之后漫长的流放旅途中，她的两位年长的姐姐先后遭人毒手，他看着那些乡野流民们骂骂咧咧的系好腰带还在她们袒露胸膛的尸体上吐口水，那些丑恶的嘴脸中到满溢的都是他上一世最为止不齿的粗鄙和恶心，可他没办法，他只是个孩子，他什么也做不到。
母亲死了，两个姐姐也死了，偌大的家族只剩下她那十四岁的姐姐和当时刚满十岁的自己相依为命，可那年夏天，最小的姐姐也死了，野兽冲进它们残破的茅屋里，呲着恶臭的尖牙流着浑浊的口涎，瘦骨嶙峋的身躯到处都散发着对肉食的渴望，他们能有什么法子呢，他们只是两个孩子啊，瘦小的姐姐只能哭喊着让他赶紧逃，然后向野兽扑去，那一次，他最后的亲人也离他而去，那一别便是生死永隔。
最后连自己也被抓进军营中，凭着出色的知识水平，他总算过上了衣食无忧的生活了，可最后谁又能想到，秦皇等了一辈子的长生不死最后却落在了自己头上，而前后因果，只因为他给那个疯子做了一碗煎蛋面。
两世为人，上一辈子他以为已经过的很辛苦了，可到了这里才发现，不虞衣食安危的生活简直像活在蜜里，而众人渴求的长生不死竟也成了诅咒，因为不会死，所有他的前半生都仿佛走在地狱里，也因为不会死，所以看着那些和你有着血海深仇的人一一老死只会让人更加痛苦，你怎么能忍受那些摧毁你人生和幸福人安然善终呢，可没有力量，他只能忍受。
心与肉体的煎熬让他度过了最难忘的百年，也是那一百年的时间，将他所有的感情磨平，磨成刀，磨成剑，用来杀世间百味人。
初来乍到的几年，他享受到了上一世不曾体味过得亲情，也尝过了人世间最残酷的生死离别，即使灵魂是二十余岁的青年，可身体却还是十几岁的少年而已，成熟的认识或许会帮你避开灾厄，却没法给你面对灾厄的力量。
“后生，你要的酒。”
掌柜的将两坛酒摆在他身后，枯瘦的手搭在他的肩上，叹了口气道。
“别太迷醉这东西了，再怎么想家，这么大的雨，你插了翅膀也飞不回去的。”
他回头看着枯瘦的老人，有些难以置信，论年岁，他要比眼前这个苍老的人年长不知多少岁数，可随着搭在肩头的那只手，他一瞬间好像真的变成了曾经那个悲春伤秋的孩子。
原来，任你度过多么漫长的岁月，说到底，你的内心还是曾经那个长不大的孩子。
“掌柜的，我不是想家，我只是最近有些事情想不明白。”
揉了揉有些酸麻的腿，他一屁股坐在门槛上。
“没事的，都会过去的。”
老人又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头，转身就要离开。
“掌柜的有空么。”
他随手将酒坛的泥封启开，拍了拍身旁的门槛道。
“坐下来聊一会怎么样。”
掌柜的看了看他，却并没有马上坐下。
“看后生也是金贵的人，别坐地上了，坐这吧。”
老人缓缓的搬了两条长凳摆在门口，又从内堂搬出炭火盆，就着半干的木柴燃起了火，云滇清寒，却也还未到需要火盆的地步。
似乎看明白了他眼中的疑惑，老人絮叨道。
“人老了，身子骨也不像你们年轻人这么壮实了。”
“无妨。”
他将启封的酒坛递了过去，问道。
“老爷子今年贵庚”
“贵庚不敢当，贱命六十有二而已。”
“家中几口人”
“除了一个戍边的儿子，就剩下老小儿一个人了。”
他难以相信的看着眼前的老人，或者说......后生。
“实在是对不住了，问了不该问的。”
“无妨，都是陈年往事而已。”
老人说着摆了摆手，就着炭火默默喝了口酒。
“老爷子能讲讲么？你的家人。”
“都不是啥中听的事，不说也罢。”
话虽如此，搭在酒坛上的手却渐渐收紧，干枯的像松树皮一般的手颤抖着，提起酒坛重重的饮了一口，因为喝的过猛，老人剧烈的咳嗽起来，像是一只虾米。
“人老了，喝酒也没以前那么爽利了，哈哈....。”
左宗玄看着他，不自觉地，生出几分恐惧，如果自己不是因为机缘巧合，只怕最后也会和面前的老人一样，风烛残年的度过后半生吧。
最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他无端的惶恐又喜悦，看多了穿越的戏码，他也下意识的以为这里是类似小说中所描述的充斥着魔法和剑的世界，出门会遇到落魄的公主，濒死的神子，以及那些无数成就传说的机缘巧合，于是他跃跃欲试，准备迎接自己平凡人生中最辉煌的命运。
可等到的，没有公主的垂青，也没有天赋异禀的讯息，而是王权的腐朽以及亲人的惨死。前后来到这个世界不过一年的时间，自己作为里正的父亲被查出有贪污腐败的嫌疑，而后便是牢狱之灾，罪名加身之人少不了有人落井下石，于是一条又一条莫须有的罪名被翻抄进案底，最后，被判车裂，他亲眼看着那个和蔼可亲的男人被架在六驾牛车中央，那惨绝人寰的嚎叫成为了他之后十年人生中最可怕的噩梦，他这才明白过来，原来，历史老师课堂上说秦朝律法严苛残暴真的不是后人杜撰的。
随之而来的，便是整个家族的连坐，上下近百口人充军的充军，病死的病死，等到了流放的地方，活着的，也不过四十余人矣，最宠爱他的祖父因为一口粮的关系被人用草叉和爬犁活活打死在河岸上，却没有一个人能去帮他们收尸，他们只能远远叩头，然后留着泪继续上路。
之后漫长的流放旅途中，她的两位年长的姐姐先后遭人毒手，他看着那些乡野流民们骂骂咧咧的系好腰带还在她们袒露胸膛的尸体上吐口水，那些丑恶的嘴脸中到满溢的都是他上一世最为止不齿的粗鄙和恶心，可他没办法，他只是个孩子，他什么也做不到。
母亲死了，两个姐姐也死了，偌大的家族只剩下她那十四岁的姐姐和当时刚满十岁的自己相依为命，可那年夏天，最小的姐姐也死了，野兽冲进它们残破的茅屋里，呲着恶臭的尖牙流着浑浊的口涎，瘦骨嶙峋的身躯到处都散发着对肉食的渴望，他们能有什么法子呢，他们只是两个孩子啊，瘦小的姐姐只能哭喊着让他赶紧逃，然后向野兽扑去，那一次，他最后的亲人也离他而去，那一别便是生死永隔。
最后连自己也被抓进军营中，凭着出色的知识水平，他总算过上了衣食无忧的生活了，可最后谁又能想到，秦皇等了一辈子的长生不死最后却落在了自己头上，而前后因果，只因为他给那个疯子做了一碗煎蛋面。
两世为人，上一辈子他以为已经过的很辛苦了，可到了这里才发现，不虞衣食安危的生活简直像活在蜜里，而众人渴求的长生不死竟也成了诅咒，因为不会死，所有他的前半生都仿佛走在地狱里，也因为不会死，所以看着那些和你有着血海深仇的人一一老死只会让人更加痛苦，你怎么能忍受那些摧毁你人生和幸福人安然善终呢，可没有力量，他只能忍受。
心与肉体的煎熬让他度过了最难忘的百年，也是那一百年的时间，将他所有的感情磨平，磨成刀，磨成剑，用来杀世间百味人。
初来乍到的几年，他享受到了上一世不曾体味过得亲情，也尝过了人世间最残酷的生死离别，即使灵魂是二十余岁的青年，可身体却还是十几岁的少年而已，成熟的认识或许会帮你避开灾厄，却没法给你面对灾厄的力量。
“后生，你要的酒。”
掌柜的将两坛酒摆在他身后，枯瘦的手搭在他的肩上，叹了口气道。
“别太迷醉这东西了，再怎么想家，这么大的雨，你插了翅膀也飞不回去的。”
他回头看着枯瘦的老人，有些难以置信，论年岁，他要比眼前这个苍老的人年长不知多少岁数，可随着搭在肩头的那只手，他一瞬间好像真的变成了曾经那个悲春伤秋的孩子。
原来，任你度过多么漫长的岁月，说到底，你的内心还是曾经那个长不大的孩子。
“掌柜的，我不是想家，我只是最近有些事情想不明白。”
揉了揉有些酸麻的腿，他一屁股坐在门槛上。
“没事的，都会过去的。”
老人又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头，转身就要离开。
“掌柜的有空么。”
他随手将酒坛的泥封启开，拍了拍身旁的门槛道。
“坐下来聊一会怎么样。”
掌柜的看了看他，却并没有马上坐下。
“看后生也是金贵的人，别坐地上了，坐这吧。”
老人缓缓的搬了两条长凳摆在门口，又从内堂搬出炭火盆，就着半干的木柴燃起了火，云滇清寒，却也还未到需要火盆的地步。
似乎看明白了他眼中的疑惑，老人絮叨道。
“人老了，身子骨也不像你们年轻人这么壮实了。”
“无妨。”
他将启封的酒坛递了过去，问道。
“老爷子今年贵庚”
“贵庚不敢当，贱命六十有二而已。”
“家中几口人”
“除了一个戍边的儿子，就剩下老小儿一个人了。”
他难以相信的看着眼前的老人，或者说......后生。
“实在是对不住了，问了不该问的。”
“无妨，都是陈年往事而已。”
老人说着摆了摆手，就着炭火默默喝了口酒。
“老爷子能讲讲么？你的家人。”
“都不是啥中听的事，不说也罢。”
话虽如此，搭在酒坛上的手却渐渐收紧，干枯的像松树皮一般的手颤抖着，提起酒坛重重的饮了一口，因为喝的过猛，老人剧烈的咳嗽起来，像是一只虾米。
“人老了，喝酒也没以前那么爽利了，哈哈....。”
左宗玄看着他，不自觉地，生出几分恐惧，如果自己不是因为机缘巧合，只怕最后也会和面前的老人一样，风烛残年的度过后半生吧。
那是他无论如何也无法接受的结局，垂垂老矣，拿不动剑，也提不起刀，皮肤褶皱在一起敷在脸上，连心也苍老了，步履蹒跚的走到南墙角晒着太阳，给其他老爷爷老奶奶吹嘘当年自己的往事，如果真有一天，他绝对会在那一天到来之前提剑结束自己的性命，因为，这世上不需要没用的人，他讨厌曾经那种浑身无缚鸡之力的感觉，更讨厌面对悲剧也没有能力改变的羸弱，讨厌，毫无作为只能看着悲剧发生。
“老爷子，我有个问题想问您。”
他看着炭盆里的火光明灭，些微的灰烬沿着炙热的气流向上升起，然后落在火盆外。
“后生但说无妨，小老儿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老爷子，你说一个人要是能长生不死，会不会很好呢？”
老人听到后，却并没有第一时间回答他，只是看着他，看了许久，才说道。
“后生你还小，所以才会想长生不死，等你到了我这个年岁，你就知道，人一直活着不死，是一件多么痛苦的事。”
老人走到门口，看着门外大雨狂落，饮罢一口酒才说道。
“当年看着西夏鞑子杀了我全家的时候我就已经死了，能活到现在，也只不过是还有个念想未尽而已，不然我也早死了。”
“念想？”
他念叨着，缓缓饮一口酒。
“我的小儿子当时被燕云的神威堡救了去，如今在那参军，所以，我要活着，我要在有生之年看着我的儿子亲手血刃鞑子，给我们这一家老小报仇！”
老人那张枯瘦的脸映着火光，面色血红。不知怎的，左宗玄从那对浑浊的眸子里看到了难以熄灭的火，就像当初云来镇时，九重樱看着他时眼中燃烧的那团火一样，炽热而不灭。
“所以啊，后生，人这一辈子生离死别的苦受一回就够了，看着自己最珍视的人死在自己面前，长生不死又有什么用，还不如当初死在一起洒脱。”
长久的沉默，左宗玄看着老人，一时间不知道怎么说下去，原来相比一部分人追求的长生不死，这才是平凡人的态度啊，在短暂的人生里珍惜着感情，珍惜着彼此，一旦失去，便是一身的罪责，竟连活着，都成了一种负累。
那么，那个傻姑娘呢？！
不知怎的，他突然想起来那个人，黑发，泪痣，片片樱花。那是一个和自己一样孤单而又决绝的人啊，他虽然不知道那个姑娘经历过什么竟，能狠到连自己都不放过，也不知道那个蠢傻的丫头为什么那么在乎她口中的天羽阁，心心念念，即使如今成了众矢之的，她也仍旧要去挽回残局。
不过，他知道一点，她所求的从来都不是美满的结局，她一心所求的，只有死而已。
曾经每个人都渴望生，渴望新的一天，渴望太阳的升起，可对她而言，她永远也看不到升起的太阳了，也从来没有从当初的那一天中走出来过，甚至，她所渴望的，是连自己未曾察觉的对死的诉求。
永夜之后，她已经等不到黎明了。
自己错了，自己真的错了！那不是恶鬼，也不是修罗，那只是个可怜人，被牵绊在过去无边的痛苦里，没法得到救赎的可怜人。
.....
“后生，后生！？”
老掌柜拍着他的肩膀有些惶急，莫不是就这么昏死过去了？
“老先生，我要出门，我要出门！”
他突然醒转过来，抓着老人的手急促道。
他等不及了，要是真的就这样放弃那个同病相怜的傻姑娘，他会后悔一辈子的，她那么坚忍又可怜，不该就这样死在这样的地方。
老人看着他，将取来的蓑衣递到他手中，顺手递来的，还有一柄磨拭雪亮的青钢剑。
“老小儿知道公子是要干大事的人，无以为赠，这把剑是买来自己防身的，今日便送予公子。”
“那边多谢老先生了。”
说罢，再无顾忌，脚底虚踏便向仙竹庄而去。
老人看着那个三两步消失在风雨中的影子，惊讶一闪而逝，一直愁苦的脸上绽出火光，连那张满是皱纹的脸都舒展开来。
“年轻，真好。”
任漫天风雨凄惶，也拦不住一颗醒觉的狮子心。
“老爷子，我有个问题想问您。”
他看着炭盆里的火光明灭，些微的灰烬沿着炙热的气流向上升起，然后落在火盆外。
“后生但说无妨，小老儿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老爷子，你说一个人要是能长生不死，会不会很好呢？”
老人听到后，却并没有第一时间回答他，只是看着他，看了许久，才说道。
“后生你还小，所以才会想长生不死，等你到了我这个年岁，你就知道，人一直活着不死，是一件多么痛苦的事。”
老人走到门口，看着门外大雨狂落，饮罢一口酒才说道。
“当年看着西夏鞑子杀了我全家的时候我就已经死了，能活到现在，也只不过是还有个念想未尽而已，不然我也早死了。”
“念想？”
他念叨着，缓缓饮一口酒。
“我的小儿子当时被燕云的神威堡救了去，如今在那参军，所以，我要活着，我要在有生之年看着我的儿子亲手血刃鞑子，给我们这一家老小报仇！”
老人那张枯瘦的脸映着火光，面色血红。不知怎的，左宗玄从那对浑浊的眸子里看到了难以熄灭的火，就像当初云来镇时，九重樱看着他时眼中燃烧的那团火一样，炽热而不灭。
“所以啊，后生，人这一辈子生离死别的苦受一回就够了，看着自己最珍视的人死在自己面前，长生不死又有什么用，还不如当初死在一起洒脱。”
长久的沉默，左宗玄看着老人，一时间不知道怎么说下去，原来相比一部分人追求的长生不死，这才是平凡人的态度啊，在短暂的人生里珍惜着感情，珍惜着彼此，一旦失去，便是一身的罪责，竟连活着，都成了一种负累。
那么，那个傻姑娘呢？！
不知怎的，他突然想起来那个人，黑发，泪痣，片片樱花。那是一个和自己一样孤单而又决绝的人啊，他虽然不知道那个姑娘经历过什么竟，能狠到连自己都不放过，也不知道那个蠢傻的丫头为什么那么在乎她口中的天羽阁，心心念念，即使如今成了众矢之的，她也仍旧要去挽回残局。
不过，他知道一点，她所求的从来都不是美满的结局，她一心所求的，只有死而已。
曾经每个人都渴望生，渴望新的一天，渴望太阳的升起，可对她而言，她永远也看不到升起的太阳了，也从来没有从当初的那一天中走出来过，甚至，她所渴望的，是连自己未曾察觉的对死的诉求。
永夜之后，她已经等不到黎明了。
自己错了，自己真的错了！那不是恶鬼，也不是修罗，那只是个可怜人，被牵绊在过去无边的痛苦里，没法得到救赎的可怜人。
.....
“后生，后生！？”
老掌柜拍着他的肩膀有些惶急，莫不是就这么昏死过去了？
“老先生，我要出门，我要出门！”
他突然醒转过来，抓着老人的手急促道。
他等不及了，要是真的就这样放弃那个同病相怜的傻姑娘，他会后悔一辈子的，她那么坚忍又可怜，不该就这样死在这样的地方。
老人看着他，将取来的蓑衣递到他手中，顺手递来的，还有一柄磨拭雪亮的青钢剑。
“老小儿知道公子是要干大事的人，无以为赠，这把剑是买来自己防身的，今日便送予公子。”
“那边多谢老先生了。”
说罢，再无顾忌，脚底虚踏便向仙竹庄而去。
老人看着那个三两步消失在风雨中的影子，惊讶一闪而逝，一直愁苦的脸上绽出火光，连那张满是皱纹的脸都舒展开来。
“年轻，真好。”
任漫天风雨凄惶，也拦不住一颗醒觉的狮子心。
“准备！”
有人在迷蒙的白雾中大声呼喊道，伴随着周围弓弦绷紧的声音，成百上千的箭矢被紧叩在指中，焦急的等待着发射的号令。
天地间蒙蒙的都是无边的雨，被地火蒸干的雾气环绕在这片山谷中，视野中只有白茫茫的一片，没有人知道雾气中那个女人是不是还活着，他们也没有勇气去考证，因为那个人的手段太诡异了。
迫不得已，有人出此下策，既然没法靠近，那么干脆用箭雨覆盖的办法来击杀那个人吧，虽然说出去不好听，可又有什么办法呢？他们已经死了逾百人了。
一个杀手，在四盟阵中，不但全身而退，而且还足足绞杀了近一成的四盟子弟，那已经不再是一个人了，那是恶鬼，面对恶鬼，用来杀人的手段已经不够了，只能采取极端的办法，只有这样，才能斩杀那个谁也无可奈何的恶鬼。
四盟的统领们围坐在一起，虽然都知道这并不是最佳的手段，但他们也无可奈何，谁能想到，如狮子扑兔一般的围攻竟会落到这么一个下场。
“放！”
一声令下，弓弦急速收紧，数百支箭矢伴着被弓弦震碎的雨滴刺向山谷中心处，空气被撕裂的声音此起彼伏，乳白色的雾气一瞬间裂开了数不清的孔洞，地火的辉光从那些洞穿的空洞横冲直撞而来，挟裹着灼烧面庞的高温。
没有人能看得到那些箭矢飞出去后的结果，也没有人愿意看到。
感受着那些皮面而来的热浪，他们无论如何也无法相信，那里有人能够活着承受那些致命的箭雨，只是灼热的温度和那些致命的毒气就已经能够杀死任何一个人了，为什么？为什么那个杀手还能活着！？
他们又太多的想不通，想不通那个突然出现的杀神为什么要冲营，想不通她为什么一直在笑，
更想不通近百人的牺牲为什么都换不到那个杀手的一条命，难道那真的是天羽阁死去的恶灵不成。
不过，也不用想了，因为结果就在眼前，他们屏息凝神静静的等待着，等待一个结果，他们多么有人告诉他们，那个恶鬼一样的杀手九重樱已经死了，死在那些箭雨里，死在致命的毒气中。
甚至连弓手们的统领都忘了下令装配下一轮弓箭，只是痴痴的等待着，等待着那个理所当然却又不敢去相信的结果。
“去...去看下，那人是不是....是不是死了！”
金色服饰的统领狠狠咽了口唾沫，挥斥手边的斥候下去看看。
所有人都看着那个斥候，他们没法相信正常人能活下来，但他们又不得不相信，因为那个女人从出现开始，就已经不能用常理来度量了。
冲进四盟的大营杀人，谁能做到，便是连想都无法想象，可那个人做到了，她如罗刹恶鬼一般出现，猩红的衣袂掠过，便有数人丧命，武功修为无用，刀剑加身同样无用。
最终牺牲百人的性命才将他堵进这片如地狱一般的岩浆湖中，只希望能靠着那些炽热的熔岩和致命的毒气来终结掉那些诡异的手段，可谁又能想到，她还是活了下来。
而如今，他们竟然被逼到用弓箭来击杀一个杀手，这种两军对垒时使用的战术如今竟沦落到对付一个已经走到穷途末路的杀手，虽然知道这般的手段实在有失四盟颜面，可他们又有什么办法呢？
他们多希望那人就这么安静的死去，但之前的种种又不断的敲打着在场每个人的神经，那个人还没死，还没死，还没死.....。
寂静，斥候的影子渐渐隐没在雾气中。
每个人都不自禁的屏住呼吸，空气中安静的只有风雨声，以及雨滴落在熔岩中的呲呲声响。
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既没有人走出雾气传来他们期待的消息，也没有众人预料中探查失败射出的响箭。
他们从未发现，原来等待是这样痛苦的一件事，明明期待的是被人被杀死的消息，倒感觉自己被架在刑架上凌迟。
远处的山峰上站着一众人，为首的女子也静静的看着那片被雾气笼罩的山谷，神情专注到连衣服前摆被雨水打湿了都未曾注意到。
“夫人......”
“闭嘴！”
身后的仆从想说什么，却被她冷硬的打断。
天羽阁的剿灭已经完成，只剩下一个九重樱，正常来说，一只丧家之犬，远轮不到贵为二龙首的明月心来关心。
可即将回撤的路上，探子来报，四盟众人围剿杀手九重樱，她却如何也放不下，这才携众手下来看查一下究竟是什么情况。
结果，便看到漫山遍野的四盟人众围攻一人，而相距不远处的的营地中，大片的草皮已经被血染红，碎裂的尸首和内脏泼洒的到处都是，仿佛置身炼狱。
而如今，九重樱站在岩浆海的中央，虽然已到穷途末路，却足够她给予高度的重视及认可，换做是她，或许也能做到，但做到这般决绝，明月心自问却是如何也做不到的，那不该是一个杀手的作风，甚至，不该是一个人的作风。
“给我去查，去查这个九重樱，我要所有和她有关的资料和信息，不论关联如何，都要给我查的清清楚楚！”
明月心突然暴躁道。
“领命”
身后的霜堂的执事听到命令，单膝重重跪在湿漉的岩架上，沉声道。
他从未曾见过二龙首这般迫切的了解一个人，在她印象中，即使是路小佳，叶开之类的人物，这位一人之下的二龙首也能沉着应对，可面对那个匪夷所思的九重樱，却再也沉不住气了。
执事退下不过数息的时间，一个浑身黑衣的探子出现在众人身后，影堂的执事面色沉重，急忙调整仍旧急促的呼吸道。
“夫人，待命的斥候刚发现一个身影正往此处而来，身法极快，难以确认身份。”
“继续追踪，查明之前不要来见我。”
“是”
黑色的声音无声的消失在原地。
风雨如晦，雨势依旧，突然一道紫色的惊雷响彻云霄，直惊的所有人抬头瞩目。
“报！”
惊雷之后，掩不住的欢欣从白雾中传出，金色服饰的斥候连滚带爬的向统领奔去。
“报...报告统领，那个恶鬼...恶鬼已经.....已经死了！”
“你.....你说什么！？”
统领不可思议的看着身前的斥候，怎么也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
“死了？！死了！死了！！！”
呓语一般，他痴痴的重复道。
“错不了，小的亲眼见那人站在那里，浑身都插满了箭羽，一动不动，早就死透啦！”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金衣的统领突然仰天大笑起来，笑的如此痴狂。
但没有人鄙夷，也没有人厌恶，因为他们的脸上都挂着鄙夷，也都满含厌恶，四盟联合千人众，不但奈何不了一个九重樱，甚至还被逼到不惜动用军阵对垒的手段，何其可悲，又何其可笑。
狂暴的笑声突然在熔岩湖畔响起，所有都在笑，可却笑的那么悲怆，那么凄婉。
有人在迷蒙的白雾中大声呼喊道，伴随着周围弓弦绷紧的声音，成百上千的箭矢被紧叩在指中，焦急的等待着发射的号令。
天地间蒙蒙的都是无边的雨，被地火蒸干的雾气环绕在这片山谷中，视野中只有白茫茫的一片，没有人知道雾气中那个女人是不是还活着，他们也没有勇气去考证，因为那个人的手段太诡异了。
迫不得已，有人出此下策，既然没法靠近，那么干脆用箭雨覆盖的办法来击杀那个人吧，虽然说出去不好听，可又有什么办法呢？他们已经死了逾百人了。
一个杀手，在四盟阵中，不但全身而退，而且还足足绞杀了近一成的四盟子弟，那已经不再是一个人了，那是恶鬼，面对恶鬼，用来杀人的手段已经不够了，只能采取极端的办法，只有这样，才能斩杀那个谁也无可奈何的恶鬼。
四盟的统领们围坐在一起，虽然都知道这并不是最佳的手段，但他们也无可奈何，谁能想到，如狮子扑兔一般的围攻竟会落到这么一个下场。
“放！”
一声令下，弓弦急速收紧，数百支箭矢伴着被弓弦震碎的雨滴刺向山谷中心处，空气被撕裂的声音此起彼伏，乳白色的雾气一瞬间裂开了数不清的孔洞，地火的辉光从那些洞穿的空洞横冲直撞而来，挟裹着灼烧面庞的高温。
没有人能看得到那些箭矢飞出去后的结果，也没有人愿意看到。
感受着那些皮面而来的热浪，他们无论如何也无法相信，那里有人能够活着承受那些致命的箭雨，只是灼热的温度和那些致命的毒气就已经能够杀死任何一个人了，为什么？为什么那个杀手还能活着！？
他们又太多的想不通，想不通那个突然出现的杀神为什么要冲营，想不通她为什么一直在笑，
更想不通近百人的牺牲为什么都换不到那个杀手的一条命，难道那真的是天羽阁死去的恶灵不成。
不过，也不用想了，因为结果就在眼前，他们屏息凝神静静的等待着，等待一个结果，他们多么有人告诉他们，那个恶鬼一样的杀手九重樱已经死了，死在那些箭雨里，死在致命的毒气中。
甚至连弓手们的统领都忘了下令装配下一轮弓箭，只是痴痴的等待着，等待着那个理所当然却又不敢去相信的结果。
“去...去看下，那人是不是....是不是死了！”
金色服饰的统领狠狠咽了口唾沫，挥斥手边的斥候下去看看。
所有人都看着那个斥候，他们没法相信正常人能活下来，但他们又不得不相信，因为那个女人从出现开始，就已经不能用常理来度量了。
冲进四盟的大营杀人，谁能做到，便是连想都无法想象，可那个人做到了，她如罗刹恶鬼一般出现，猩红的衣袂掠过，便有数人丧命，武功修为无用，刀剑加身同样无用。
最终牺牲百人的性命才将他堵进这片如地狱一般的岩浆湖中，只希望能靠着那些炽热的熔岩和致命的毒气来终结掉那些诡异的手段，可谁又能想到，她还是活了下来。
而如今，他们竟然被逼到用弓箭来击杀一个杀手，这种两军对垒时使用的战术如今竟沦落到对付一个已经走到穷途末路的杀手，虽然知道这般的手段实在有失四盟颜面，可他们又有什么办法呢？
他们多希望那人就这么安静的死去，但之前的种种又不断的敲打着在场每个人的神经，那个人还没死，还没死，还没死.....。
寂静，斥候的影子渐渐隐没在雾气中。
每个人都不自禁的屏住呼吸，空气中安静的只有风雨声，以及雨滴落在熔岩中的呲呲声响。
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既没有人走出雾气传来他们期待的消息，也没有众人预料中探查失败射出的响箭。
他们从未发现，原来等待是这样痛苦的一件事，明明期待的是被人被杀死的消息，倒感觉自己被架在刑架上凌迟。
远处的山峰上站着一众人，为首的女子也静静的看着那片被雾气笼罩的山谷，神情专注到连衣服前摆被雨水打湿了都未曾注意到。
“夫人......”
“闭嘴！”
身后的仆从想说什么，却被她冷硬的打断。
天羽阁的剿灭已经完成，只剩下一个九重樱，正常来说，一只丧家之犬，远轮不到贵为二龙首的明月心来关心。
可即将回撤的路上，探子来报，四盟众人围剿杀手九重樱，她却如何也放不下，这才携众手下来看查一下究竟是什么情况。
结果，便看到漫山遍野的四盟人众围攻一人，而相距不远处的的营地中，大片的草皮已经被血染红，碎裂的尸首和内脏泼洒的到处都是，仿佛置身炼狱。
而如今，九重樱站在岩浆海的中央，虽然已到穷途末路，却足够她给予高度的重视及认可，换做是她，或许也能做到，但做到这般决绝，明月心自问却是如何也做不到的，那不该是一个杀手的作风，甚至，不该是一个人的作风。
“给我去查，去查这个九重樱，我要所有和她有关的资料和信息，不论关联如何，都要给我查的清清楚楚！”
明月心突然暴躁道。
“领命”
身后的霜堂的执事听到命令，单膝重重跪在湿漉的岩架上，沉声道。
他从未曾见过二龙首这般迫切的了解一个人，在她印象中，即使是路小佳，叶开之类的人物，这位一人之下的二龙首也能沉着应对，可面对那个匪夷所思的九重樱，却再也沉不住气了。
执事退下不过数息的时间，一个浑身黑衣的探子出现在众人身后，影堂的执事面色沉重，急忙调整仍旧急促的呼吸道。
“夫人，待命的斥候刚发现一个身影正往此处而来，身法极快，难以确认身份。”
“继续追踪，查明之前不要来见我。”
“是”
黑色的声音无声的消失在原地。
风雨如晦，雨势依旧，突然一道紫色的惊雷响彻云霄，直惊的所有人抬头瞩目。
“报！”
惊雷之后，掩不住的欢欣从白雾中传出，金色服饰的斥候连滚带爬的向统领奔去。
“报...报告统领，那个恶鬼...恶鬼已经.....已经死了！”
“你.....你说什么！？”
统领不可思议的看着身前的斥候，怎么也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
“死了？！死了！死了！！！”
呓语一般，他痴痴的重复道。
“错不了，小的亲眼见那人站在那里，浑身都插满了箭羽，一动不动，早就死透啦！”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金衣的统领突然仰天大笑起来，笑的如此痴狂。
但没有人鄙夷，也没有人厌恶，因为他们的脸上都挂着鄙夷，也都满含厌恶，四盟联合千人众，不但奈何不了一个九重樱，甚至还被逼到不惜动用军阵对垒的手段，何其可悲，又何其可笑。
狂暴的笑声突然在熔岩湖畔响起，所有都在笑，可却笑的那么悲怆，那么凄婉。
可有一个人影没有笑，他从天而降，挟裹漫天大雨，面色狰狞，他嘶吼着冲向浓雾中，仿佛天神震怒。
“什！什么人！”
看到那抹影子，青色阵营中，尚且保持冷静的统领大声喝问道，却没有任何回应，那人就像天边的炸雷一般，一闪而逝。
“喂，傻姑娘，别死啊，别死啊，我来救你啦”
左宗玄看着眼前这个和浑身都是羽箭和血的姑娘，拍着她苍白的面庞吼道。
涣散的瞳仁渐渐聚焦，被毒气和热浪炙烤的人形泛着死人一般的惨白，缓缓抬起头看着他到。
“啊，你来了。”
明明前几日还是个活蹦乱跳的傻姑娘，为什么再一次见面就又是生死两隔呢，可即使如此，她还是紧紧攥着那柄剑，意识都涣散了，可还是放不下剑。
“喂，喂！”
可回应他的还有周围狂妄的笑声，以及绝对的安静。
“我终于知道我这一辈子活着是为什么了，所以，我不会让你死，绝对不会。”
下一刻，一道沉重冗长的声音突然响彻重霄。
熔岩海周围笼罩的雾气如同玉石一般崩碎开来，连狂流的雨势都似乎被震慑道一般，下落的速度缓慢到肉眼可见起来。
“I am the bone of my sword”
众人这才看清楚，灼热的熔岩海中央的孤岛上，浑身披满羽剑的人形旁边，站着一个身着白衣的男人，他张口，便有难以理解的音符从口中迸出，如同道家真言，将天地淹没。
“Steel is my body and Fire is my blood”
仿佛穿越时间与空间的声音震碎了四周停在空气中的雨滴，灼热的气浪回卷起来，形成火热的龙卷，逆冲向黑暗的云霄。
“I have created over a thousand blades”
人们惊讶的发现，那些停留在空气中被真言震碎的雨点在一点点回溯，它们再次回到自己落下的轨迹上，时光倒流一般向天空倒坠而去。
“Unknown to Death,Nor known to Life”
云气逆卷，有紫色的电芒汇聚在云层中，却并未就此消散，细弱的电蛇如溪入江流一般越聚越多，竟渐渐汇成两条紫色的巨蟒，互相口衔尾旋转着不断加速，盛大却又诡异。
“Have with stood pain to create many weapons”
白衣的男人缓缓将右手放在胸口处，无数红色的丝线从心脏处延伸出，缠绕在他的右手上，即使间隔遥远，人们也能从那些缠绕的丝线上感受到一种无法言说的气息，一种鲜活而蓬勃的气息。
“Yet,those hands will never hold anything”
原本平静沉重的真言中变得黯淡起来，仿佛是一声浓重的叹息。
男人将右手缓缓提起，红色丝线缠绕的右手中，赫然攥着一颗跳动的心脏，带着无上的威势，如同暴怒的君王。心脏搏动的声响如同擂鼓，以血肉为锤，天地为鼓，每一次搏动都仿佛在众人胸口施加的一记重锤，在场的所有人都不自觉地捂住胸口，跪地不起，甚至有体制赢弱的，竟仰天喷出一口心血便昏死过去。
“So as I pray”
他将攥紧的心脏靠在九重樱的胸口处，衣衫崩碎，露出染血的肌肤和姣好的身躯。
可没人敢于抬头去看那片春光，那种暴君一般的威势将所有人都压在地上，甚至连努力抬头都做不到。 明月心强撑着站在岩架上，威势到了这里虽然不再强硬，却仍旧难以抵抗，即使强如明月心，也不得不运足内功来支撑自己站立，而她身后，众仆从早已扑跪在地，连额头也难以抬起半分。
“Unlimited Blade Works！”
九重樱胸口的血肉崩碎，那颗原本缠绕在左宗玄右手上数不尽的红色丝线舒展开来，沿着崩散开来的洞口向她的四肢百骸灌入，天空中衔尾的电蛇盘旋而下，将九重樱笼罩其中，毁天灭地的威势在短短的一瞬间就将那具残破的肉体崩碎开来。
而下一个瞬间，光流闪灭，崭新的身躯在电蛇的旋转中不断重塑，熔岩孤岛也在那中绝对的威势下崩碎开来，炽热的岩浆向四周涌出，然后凝结，新的岩浆再度涌出，然后再度凝结，一重接着一重，构成了一朵盛开在熔岩中的新生之花。最终，电蛇闪灭，新生的女子屹立在熔岩中绽放的黑曜之花上，宛如神明。
“你曾经问我长生不死是什么东西，我现在告诉你，长生不死，就是这样的东西。”
左宗玄看着眼前娇美的女子，由衷的道。
“左，左先生！？”
她难以置信的看着出现在眼前的人，意识消弭的最后一霎，他看到一个人影洞穿层层雾霭，从天而降，如同神祇，她甚至以为那是来接自己前往地狱之行的鬼差，却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个人。
“别说话，听我说，我的时间不多了。”
左宗玄食指搭在她的唇前，脸上带着她从未见过的满足。
“长生不死或许是一场诅咒，但我希望你在还未忘记自己的时候能为了自己而活，你该得到幸福和快乐，而不是像如今这样惨死在别人的欲望里。”
九重樱点了点头，眼睑中有晶莹的光闪动。
“卧龙谷有我收藏的很多东西，你看到就会明白一切了。”
九重樱看着左宗玄浑身簌簌下落的细沙，眼中满是惶急，可她知道，结局已经铸铁成山，这个男人的生命已经没有办法挽回了。
“我这一生处处都充满荒唐，但我去并不后悔，这辈子真的好漫长，不过很高兴，在生命的最后遇到了你，令我这一生得到了圆满。”
白色的砂越来越多，他已经很难维持基本的人形了。
“一直想说这段漂亮话，最后，总算如愿了啊.......”
封在九重樱唇间的食指失去了最后支撑，坠落在黑曜石的平台上，散成了白净的砂，这些砂曾经是一个人，而那个却将自己的命托付给了自己，原来，长生不死并不是一种功法，而是一种传承，以命换命的传承。
感受着身躯中火热的气息涌动，她缓缓拔出身旁那柄矗立在黑曜花蕊中央的剑，伴随着自己的重生，凌徵雪的佩剑也在岩浆中淬锻，血色渗进剑身中，泛着樱花般的绯红。
所有人不敢置信的抬头，看着火光中那个莹白的人形，无论如何也无法理解，这一切的发生都颠覆了他们对世界的认知，怎么会有人能够重生呢，怎么会有人能够引发天地威势呢，怎么能有人......。
但是，不会再有难以置信了，因为他们都变成了新生之剑的血食。
左宗玄曾经说过，一个天赋异禀，还能对自己发狠的人已经足够可怕了，那么如果她再取得长生不死的资格，那么，敢问世间还有谁能懒得住她呢。
答案就是，没有。
长生不死继承的并不只有一种生命状态，还有上一辈人辛苦积攒下来的经验以及阅历，她的脑海清晰感受着那个谪仙在人世间翻过的每一座山，每一条河，以及那碗煎蛋面的热度，和那个孩子无暇的笑脸。
同样感受到的，自然也会有左宗玄千年时光受过的苦楚和悲痛，以及最后这段往事的欣慰和满足，当然，也有他两世为人的一切。
最初尚且凝滞的剑随着她不断的适应，那些从心脏继承而来的记忆一点一点的糅合进骨肉了，变成了一种持剑的本能。
苍龙落雁化无穷，狮子示现斩神通，碧血清霜应鸿迹，白衣仗剑上重楼。
白色的身影已经再难捕捉，绯色的虹光曳着白色的尾翼在岩架上来回闪动，每一次出现都有一蓬血色弥散在灼热的空气中，每一次消失都有一颗头颅滚入新生的熔岩之中，直到场间再无活人的气息，她才再次回到黑曜石的花蕊上，然后如处子静谧，未沾滴血的剑回归左手虚物的鞘中。
下一刻，银色的风暴瞬间而起，将四野站立的近千人众绞杀做一团血雾。
自始至终，白衣胜雪，再无滴血傍身。
那一日后，江湖再无天羽阁传言，也再无九重樱的消息，人们恍惚间都忘记了曾经的江湖中有一支隐藏在深海中的势力，志在拯救天下苍生，成就盛世太平，也忘了有个令人畏惧的女杀手曾经以一己之力撼千人之众，自然也忘了曾经有个男人长生不死，游历江湖。
不过，偶尔路过书斋，你或许会看到一老一少两个说书人，那么不妨停下脚步认真听上片刻，他口中剑仙绯樱斩群雄的故事或许会让你感兴趣。
江湖上哪有什么可怜人，有的，尽是快意人生的热血剑客。
“什！什么人！”
看到那抹影子，青色阵营中，尚且保持冷静的统领大声喝问道，却没有任何回应，那人就像天边的炸雷一般，一闪而逝。
“喂，傻姑娘，别死啊，别死啊，我来救你啦”
左宗玄看着眼前这个和浑身都是羽箭和血的姑娘，拍着她苍白的面庞吼道。
涣散的瞳仁渐渐聚焦，被毒气和热浪炙烤的人形泛着死人一般的惨白，缓缓抬起头看着他到。
“啊，你来了。”
明明前几日还是个活蹦乱跳的傻姑娘，为什么再一次见面就又是生死两隔呢，可即使如此，她还是紧紧攥着那柄剑，意识都涣散了，可还是放不下剑。
“喂，喂！”
可回应他的还有周围狂妄的笑声，以及绝对的安静。
“我终于知道我这一辈子活着是为什么了，所以，我不会让你死，绝对不会。”
下一刻，一道沉重冗长的声音突然响彻重霄。
熔岩海周围笼罩的雾气如同玉石一般崩碎开来，连狂流的雨势都似乎被震慑道一般，下落的速度缓慢到肉眼可见起来。
“I am the bone of my sword”
众人这才看清楚，灼热的熔岩海中央的孤岛上，浑身披满羽剑的人形旁边，站着一个身着白衣的男人，他张口，便有难以理解的音符从口中迸出，如同道家真言，将天地淹没。
“Steel is my body and Fire is my blood”
仿佛穿越时间与空间的声音震碎了四周停在空气中的雨滴，灼热的气浪回卷起来，形成火热的龙卷，逆冲向黑暗的云霄。
“I have created over a thousand blades”
人们惊讶的发现，那些停留在空气中被真言震碎的雨点在一点点回溯，它们再次回到自己落下的轨迹上，时光倒流一般向天空倒坠而去。
“Unknown to Death,Nor known to Life”
云气逆卷，有紫色的电芒汇聚在云层中，却并未就此消散，细弱的电蛇如溪入江流一般越聚越多，竟渐渐汇成两条紫色的巨蟒，互相口衔尾旋转着不断加速，盛大却又诡异。
“Have with stood pain to create many weapons”
白衣的男人缓缓将右手放在胸口处，无数红色的丝线从心脏处延伸出，缠绕在他的右手上，即使间隔遥远，人们也能从那些缠绕的丝线上感受到一种无法言说的气息，一种鲜活而蓬勃的气息。
“Yet,those hands will never hold anything”
原本平静沉重的真言中变得黯淡起来，仿佛是一声浓重的叹息。
男人将右手缓缓提起，红色丝线缠绕的右手中，赫然攥着一颗跳动的心脏，带着无上的威势，如同暴怒的君王。心脏搏动的声响如同擂鼓，以血肉为锤，天地为鼓，每一次搏动都仿佛在众人胸口施加的一记重锤，在场的所有人都不自觉地捂住胸口，跪地不起，甚至有体制赢弱的，竟仰天喷出一口心血便昏死过去。
“So as I pray”
他将攥紧的心脏靠在九重樱的胸口处，衣衫崩碎，露出染血的肌肤和姣好的身躯。
可没人敢于抬头去看那片春光，那种暴君一般的威势将所有人都压在地上，甚至连努力抬头都做不到。 明月心强撑着站在岩架上，威势到了这里虽然不再强硬，却仍旧难以抵抗，即使强如明月心，也不得不运足内功来支撑自己站立，而她身后，众仆从早已扑跪在地，连额头也难以抬起半分。
“Unlimited Blade Works！”
九重樱胸口的血肉崩碎，那颗原本缠绕在左宗玄右手上数不尽的红色丝线舒展开来，沿着崩散开来的洞口向她的四肢百骸灌入，天空中衔尾的电蛇盘旋而下，将九重樱笼罩其中，毁天灭地的威势在短短的一瞬间就将那具残破的肉体崩碎开来。
而下一个瞬间，光流闪灭，崭新的身躯在电蛇的旋转中不断重塑，熔岩孤岛也在那中绝对的威势下崩碎开来，炽热的岩浆向四周涌出，然后凝结，新的岩浆再度涌出，然后再度凝结，一重接着一重，构成了一朵盛开在熔岩中的新生之花。最终，电蛇闪灭，新生的女子屹立在熔岩中绽放的黑曜之花上，宛如神明。
“你曾经问我长生不死是什么东西，我现在告诉你，长生不死，就是这样的东西。”
左宗玄看着眼前娇美的女子，由衷的道。
“左，左先生！？”
她难以置信的看着出现在眼前的人，意识消弭的最后一霎，他看到一个人影洞穿层层雾霭，从天而降，如同神祇，她甚至以为那是来接自己前往地狱之行的鬼差，却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个人。
“别说话，听我说，我的时间不多了。”
左宗玄食指搭在她的唇前，脸上带着她从未见过的满足。
“长生不死或许是一场诅咒，但我希望你在还未忘记自己的时候能为了自己而活，你该得到幸福和快乐，而不是像如今这样惨死在别人的欲望里。”
九重樱点了点头，眼睑中有晶莹的光闪动。
“卧龙谷有我收藏的很多东西，你看到就会明白一切了。”
九重樱看着左宗玄浑身簌簌下落的细沙，眼中满是惶急，可她知道，结局已经铸铁成山，这个男人的生命已经没有办法挽回了。
“我这一生处处都充满荒唐，但我去并不后悔，这辈子真的好漫长，不过很高兴，在生命的最后遇到了你，令我这一生得到了圆满。”
白色的砂越来越多，他已经很难维持基本的人形了。
“一直想说这段漂亮话，最后，总算如愿了啊.......”
封在九重樱唇间的食指失去了最后支撑，坠落在黑曜石的平台上，散成了白净的砂，这些砂曾经是一个人，而那个却将自己的命托付给了自己，原来，长生不死并不是一种功法，而是一种传承，以命换命的传承。
感受着身躯中火热的气息涌动，她缓缓拔出身旁那柄矗立在黑曜花蕊中央的剑，伴随着自己的重生，凌徵雪的佩剑也在岩浆中淬锻，血色渗进剑身中，泛着樱花般的绯红。
所有人不敢置信的抬头，看着火光中那个莹白的人形，无论如何也无法理解，这一切的发生都颠覆了他们对世界的认知，怎么会有人能够重生呢，怎么会有人能够引发天地威势呢，怎么能有人......。
但是，不会再有难以置信了，因为他们都变成了新生之剑的血食。
左宗玄曾经说过，一个天赋异禀，还能对自己发狠的人已经足够可怕了，那么如果她再取得长生不死的资格，那么，敢问世间还有谁能懒得住她呢。
答案就是，没有。
长生不死继承的并不只有一种生命状态，还有上一辈人辛苦积攒下来的经验以及阅历，她的脑海清晰感受着那个谪仙在人世间翻过的每一座山，每一条河，以及那碗煎蛋面的热度，和那个孩子无暇的笑脸。
同样感受到的，自然也会有左宗玄千年时光受过的苦楚和悲痛，以及最后这段往事的欣慰和满足，当然，也有他两世为人的一切。
最初尚且凝滞的剑随着她不断的适应，那些从心脏继承而来的记忆一点一点的糅合进骨肉了，变成了一种持剑的本能。
苍龙落雁化无穷，狮子示现斩神通，碧血清霜应鸿迹，白衣仗剑上重楼。
白色的身影已经再难捕捉，绯色的虹光曳着白色的尾翼在岩架上来回闪动，每一次出现都有一蓬血色弥散在灼热的空气中，每一次消失都有一颗头颅滚入新生的熔岩之中，直到场间再无活人的气息，她才再次回到黑曜石的花蕊上，然后如处子静谧，未沾滴血的剑回归左手虚物的鞘中。
下一刻，银色的风暴瞬间而起，将四野站立的近千人众绞杀做一团血雾。
自始至终，白衣胜雪，再无滴血傍身。
那一日后，江湖再无天羽阁传言，也再无九重樱的消息，人们恍惚间都忘记了曾经的江湖中有一支隐藏在深海中的势力，志在拯救天下苍生，成就盛世太平，也忘了有个令人畏惧的女杀手曾经以一己之力撼千人之众，自然也忘了曾经有个男人长生不死，游历江湖。
不过，偶尔路过书斋，你或许会看到一老一少两个说书人，那么不妨停下脚步认真听上片刻，他口中剑仙绯樱斩群雄的故事或许会让你感兴趣。
江湖上哪有什么可怜人，有的，尽是快意人生的热血剑客。
尾声
市里第二医院康复理疗科，507号重症病房中。
枯瘦无形的男孩渐渐醒觉，刺目的光令他一瞬间难以适应，浑身满布的电极以及插在鼻腔中的输氧管让他更像一方电路板，而不是一个人。
床头的报纸泛黄，某个男孩因为触电事故而变成植物人的报道缩在不起眼的角落，水迹干皱，旧报纸上有不愿触碰的悲伤。
墙上的日历撕下，竟然也只过去了三年。
他挣扎着起身，最终却还是失败了，看着自己枯骨嶙峋的手臂，和几乎难以感受到的胃袋，他怎么也无法相信。
自己不是死了么，为什么，为什么又会回到这里。
感受着四周陌生而又熟悉的气息，以及现代化中各式各样的声音，他无论如何也无法相信，自己，似乎又回来了。
时隔千年，自己又回到了前一世，这里的一切似乎都没有任何变化，可在他看来，却像是来到未来一般。
熟悉了茅草屋顶和那具无论怎么都不会疲倦的身躯，如今回到这里感受着白色的天花板，感受着身躯的无力和脆弱，他才发觉，原来自己和这里的一切格格不入啊。
不知用了多久，他才缓缓脱离病床的束缚，粗重的喘息和缺氧的晕眩不断冲击着他脆弱的脑神经。
“什么时候，我都虚弱成这种样子了。”
他苦笑着，却还是倚着病床边探病的圆凳，一步一挪的向着病房外走了出去。
路过走廊，听着那些急促的脚步声和普通话的寒暄，他一步一步的向着电梯走去。
“顶楼，谢谢。”
电梯内的护士疑惑的看着面前这个眼熟的病人，他的口音是那么古怪，嘶哑苍白中却有着不同于普通话的韵味，不过，她还是听清了。
“顶楼对吧”
在这座寸土寸金的城市里，医院的顶楼并未被封闭，而是很巧妙的改造成了一处空中花园，但这时刚刚清晨，依旧初春的寒气还未消散，也就鲜有人回到天台上了。
感受着胸腔撕裂一般的痛楚和难以忍受的寒冷，他不自禁的打了个哆嗦。
“看来，江湖真的不似我来时了啊。”
看着眼前的城市，他由衷的叹息道，然后越过绿色的防坠网，想着天空做出了最后的拥抱。
而相隔不过十里外的某幢江景房中。
身着Givenchy套装的女子坐在Armani的真皮沙发中，遥控指挥着自己麾下的整个商业帝国，即使过去了一千多年，她的样子仍旧未变，眼角樱花泪痣瞩目。
“淳化三年，现在在巴蜀云来镇喝酒，又是一年秋天，今年的藏月湾的水似乎又少了，赏月的日子又向后延迟了两日，只怕再过几十年，那湾水就干了”
身旁她找人定制的旧式收录机中，低沉的人生娓娓的诉说着，带着只有她能听得懂的口音。
千年一瞬，人生漫长，浩渺的江湖留驻在小心收藏的记忆里，是那么平常，却又难忘。
市里第二医院康复理疗科，507号重症病房中。
枯瘦无形的男孩渐渐醒觉，刺目的光令他一瞬间难以适应，浑身满布的电极以及插在鼻腔中的输氧管让他更像一方电路板，而不是一个人。
床头的报纸泛黄，某个男孩因为触电事故而变成植物人的报道缩在不起眼的角落，水迹干皱，旧报纸上有不愿触碰的悲伤。
墙上的日历撕下，竟然也只过去了三年。
他挣扎着起身，最终却还是失败了，看着自己枯骨嶙峋的手臂，和几乎难以感受到的胃袋，他怎么也无法相信。
自己不是死了么，为什么，为什么又会回到这里。
感受着四周陌生而又熟悉的气息，以及现代化中各式各样的声音，他无论如何也无法相信，自己，似乎又回来了。
时隔千年，自己又回到了前一世，这里的一切似乎都没有任何变化，可在他看来，却像是来到未来一般。
熟悉了茅草屋顶和那具无论怎么都不会疲倦的身躯，如今回到这里感受着白色的天花板，感受着身躯的无力和脆弱，他才发觉，原来自己和这里的一切格格不入啊。
不知用了多久，他才缓缓脱离病床的束缚，粗重的喘息和缺氧的晕眩不断冲击着他脆弱的脑神经。
“什么时候，我都虚弱成这种样子了。”
他苦笑着，却还是倚着病床边探病的圆凳，一步一挪的向着病房外走了出去。
路过走廊，听着那些急促的脚步声和普通话的寒暄，他一步一步的向着电梯走去。
“顶楼，谢谢。”
电梯内的护士疑惑的看着面前这个眼熟的病人，他的口音是那么古怪，嘶哑苍白中却有着不同于普通话的韵味，不过，她还是听清了。
“顶楼对吧”
在这座寸土寸金的城市里，医院的顶楼并未被封闭，而是很巧妙的改造成了一处空中花园，但这时刚刚清晨，依旧初春的寒气还未消散，也就鲜有人回到天台上了。
感受着胸腔撕裂一般的痛楚和难以忍受的寒冷，他不自禁的打了个哆嗦。
“看来，江湖真的不似我来时了啊。”
看着眼前的城市，他由衷的叹息道，然后越过绿色的防坠网，想着天空做出了最后的拥抱。
而相隔不过十里外的某幢江景房中。
身着Givenchy套装的女子坐在Armani的真皮沙发中，遥控指挥着自己麾下的整个商业帝国，即使过去了一千多年，她的样子仍旧未变，眼角樱花泪痣瞩目。
“淳化三年，现在在巴蜀云来镇喝酒，又是一年秋天，今年的藏月湾的水似乎又少了，赏月的日子又向后延迟了两日，只怕再过几十年，那湾水就干了”
身旁她找人定制的旧式收录机中，低沉的人生娓娓的诉说着，带着只有她能听得懂的口音。
千年一瞬，人生漫长，浩渺的江湖留驻在小心收藏的记忆里，是那么平常，却又难忘。
番外篇·未缘
—— 写给那在江湖最后邂逅的那个人，真幸运，在最后的时光，遇到了你。
云滇，饮玉镇
春雨淅淅沥沥，细雨腾起的雾气笼罩着这座历史悠久的山城。
青色的石板街道上，已罕见人迹，即使偶尔窜出个人影，也多半披着斗笠，步履匆匆，像是为了赶上什么，又像是逃离初春苦寒，远山处嫩绿的翠芽已经生出，枝头迷蒙的春水闪烁着绿光，如新切的翠晶。
林湛坐在门口处的太师椅里，神游物外，堂中专心诊脉投药的女子耳边有一串朱璎的坠子，艳却静，诊罢下笔，朱璎随着手腕而颤动起来，叮铃声响，门外春雨绵密，细碎的雨声沿着青瓦飞阙的屋顶传入耳中，他想到了还说呢么。于是那只不安分的小奶猫又扬起了它柔软的小肉垫扣在了他胸口某处柔软的地方。
“麻黄三钱，芍药两钱，细辛，干姜，炙甘草各两钱，去皮桂枝三钱，五味子两钱，洗净半夏三钱，以麻黄煎水做引，三碗水煎做两碗，早晚一次。”
女子一边嘱咐面前的病人，手中墨笔挥斥做龙蛇，草纸上随即便晕染开漆黑的墨迹，与娟秀毫无联系，却透着七分简练三分洒脱。
他怔怔的看着那个埋头治病开方的女子，思绪不自禁向自己也无法左右的方向飘去，，明明相交不长，可自己为什么就放不下呢？好似阔别多年的友人相见，竟是连寒暄都不需要，便已经可以熟稔到无话不说了。
还是说自己孤独的日子太久，等不及有一个人走进苍白的心里？怎么可能，这么多年，不早就习惯这种飘零流亡了么，习惯了孤单，习惯了只有一人一马的江湖。
颤动的朱璎坠子再次跃入眼帘，心中某个角落，那只不甘寂寞的小奶猫又跳了出来，扬起趾爪未丰的小肉垫狠狠的一挠。
奇怪，又一点都不奇怪
认识这个女子完全是个意外，意外的连作为当事人的林湛都不清楚这究竟是一场偶然，还是天命注定。
幽灵岛，一座昔日大海盗褪去荣光的隐居地，随着大宋东海海政司的成立，这里也不再是海盗们的隐居地，也拥有了如今的名字，幽灵岛
骇人听闻的名字却不一定就真的骇人听闻，至少，对于林湛而言不是，见惯了江湖血夜，生杀予夺，这样的名字也只能吓唬吓唬那些不知内里的胆小商人，幽灵岛的铁弩以及特产胡瓜都为中原人所喜爱，倒也不失为一条可走的商路。
记得，那应该是一天的下午时分，因为那一天的太阳很暖，很暖.....
海风带着特有的腥味拂面而来，他裹着灰色的长衣站在幽灵岛的海风中，不远处码头工人们将一箱又一箱的铁弩装进船舱，更远处，拉纤的号子响亮，受损严重的商船被沉沉的拖进船坞修缮，码头处一片火热，身旁码头掌事还在一边清点货物一边确认公凭。
他看着桅杆顶随风猎猎而起的旗帜，有一搭没一搭的回应着。那是一面信号旗，一面昭示此船归属大宋海政司，另一面也方便随时靠岸补给时做辨识。东海上零星分布着数不清的岛屿，也散布着数百个势力的船只补给商贸，没有明确的辨别标识，只怕茫茫东海上早就乱成一锅粥了。
他一边心算这船货物到货的时间以及沿途可能出现的问题，好提前采取措施，防患于未然，另一方面，仔细的盘算这些货物的收益，从过往的经历里做出比较，好确定下一次该在哪个港口靠岸，带什么货物，保证获得最大化的利益，本就不甚耐看的面孔更加僵硬起来，眉角一道刀疤随之显得愈发狰狞起来，感觉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从不知什么地方拉出一把弯刀，然后大喊，“打劫！”
“嘿，林公子，笑一笑，吓到小朋友了。”
掌事和他也是熟人，看着他那凶神恶煞的表情打趣道。
“啊？哦......”
仍旧自顾自的面无表情加眉头紧锁。
掌事无奈的摇了摇头，将确认后的单据塞在他怀里，监督装货去了。
在掌事看来，这是个木讷却内秀的年轻人，更多时候都沉溺在一个人的小世界里我行我素，有时会痴痴的傻笑，有时又像方才板着一张脸像是要和什么人干架，虽然奇怪，但却是个有趣的家伙，在这个所有人都为了利益亡命的航道上，这样的家伙就像腥海风中突然闻到故乡桃花枝一样稀奇，至少，自己并不讨厌。
只是，有一点他很奇怪，他似乎永远都是一个人，没有朋友，也没有亲人，像朵无根的浮萍飘在茫茫东海上，每个行商的人都会形成一种习惯，无论亲戚还是朋友，出海船上从来不会只有舵手一人，哪怕只是灵鹿道到望海岬这样的近道，也会三三两两结伴而行，因为，茫茫大海上，寂寞，是真的可以杀人的。
—— 写给那在江湖最后邂逅的那个人，真幸运，在最后的时光，遇到了你。
云滇，饮玉镇
春雨淅淅沥沥，细雨腾起的雾气笼罩着这座历史悠久的山城。
青色的石板街道上，已罕见人迹，即使偶尔窜出个人影，也多半披着斗笠，步履匆匆，像是为了赶上什么，又像是逃离初春苦寒，远山处嫩绿的翠芽已经生出，枝头迷蒙的春水闪烁着绿光，如新切的翠晶。
林湛坐在门口处的太师椅里，神游物外，堂中专心诊脉投药的女子耳边有一串朱璎的坠子，艳却静，诊罢下笔，朱璎随着手腕而颤动起来，叮铃声响，门外春雨绵密，细碎的雨声沿着青瓦飞阙的屋顶传入耳中，他想到了还说呢么。于是那只不安分的小奶猫又扬起了它柔软的小肉垫扣在了他胸口某处柔软的地方。
“麻黄三钱，芍药两钱，细辛，干姜，炙甘草各两钱，去皮桂枝三钱，五味子两钱，洗净半夏三钱，以麻黄煎水做引，三碗水煎做两碗，早晚一次。”
女子一边嘱咐面前的病人，手中墨笔挥斥做龙蛇，草纸上随即便晕染开漆黑的墨迹，与娟秀毫无联系，却透着七分简练三分洒脱。
他怔怔的看着那个埋头治病开方的女子，思绪不自禁向自己也无法左右的方向飘去，，明明相交不长，可自己为什么就放不下呢？好似阔别多年的友人相见，竟是连寒暄都不需要，便已经可以熟稔到无话不说了。
还是说自己孤独的日子太久，等不及有一个人走进苍白的心里？怎么可能，这么多年，不早就习惯这种飘零流亡了么，习惯了孤单，习惯了只有一人一马的江湖。
颤动的朱璎坠子再次跃入眼帘，心中某个角落，那只不甘寂寞的小奶猫又跳了出来，扬起趾爪未丰的小肉垫狠狠的一挠。
奇怪，又一点都不奇怪
认识这个女子完全是个意外，意外的连作为当事人的林湛都不清楚这究竟是一场偶然，还是天命注定。
幽灵岛，一座昔日大海盗褪去荣光的隐居地，随着大宋东海海政司的成立，这里也不再是海盗们的隐居地，也拥有了如今的名字，幽灵岛
骇人听闻的名字却不一定就真的骇人听闻，至少，对于林湛而言不是，见惯了江湖血夜，生杀予夺，这样的名字也只能吓唬吓唬那些不知内里的胆小商人，幽灵岛的铁弩以及特产胡瓜都为中原人所喜爱，倒也不失为一条可走的商路。
记得，那应该是一天的下午时分，因为那一天的太阳很暖，很暖.....
海风带着特有的腥味拂面而来，他裹着灰色的长衣站在幽灵岛的海风中，不远处码头工人们将一箱又一箱的铁弩装进船舱，更远处，拉纤的号子响亮，受损严重的商船被沉沉的拖进船坞修缮，码头处一片火热，身旁码头掌事还在一边清点货物一边确认公凭。
他看着桅杆顶随风猎猎而起的旗帜，有一搭没一搭的回应着。那是一面信号旗，一面昭示此船归属大宋海政司，另一面也方便随时靠岸补给时做辨识。东海上零星分布着数不清的岛屿，也散布着数百个势力的船只补给商贸，没有明确的辨别标识，只怕茫茫东海上早就乱成一锅粥了。
他一边心算这船货物到货的时间以及沿途可能出现的问题，好提前采取措施，防患于未然，另一方面，仔细的盘算这些货物的收益，从过往的经历里做出比较，好确定下一次该在哪个港口靠岸，带什么货物，保证获得最大化的利益，本就不甚耐看的面孔更加僵硬起来，眉角一道刀疤随之显得愈发狰狞起来，感觉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从不知什么地方拉出一把弯刀，然后大喊，“打劫！”
“嘿，林公子，笑一笑，吓到小朋友了。”
掌事和他也是熟人，看着他那凶神恶煞的表情打趣道。
“啊？哦......”
仍旧自顾自的面无表情加眉头紧锁。
掌事无奈的摇了摇头，将确认后的单据塞在他怀里，监督装货去了。
在掌事看来，这是个木讷却内秀的年轻人，更多时候都沉溺在一个人的小世界里我行我素，有时会痴痴的傻笑，有时又像方才板着一张脸像是要和什么人干架，虽然奇怪，但却是个有趣的家伙，在这个所有人都为了利益亡命的航道上，这样的家伙就像腥海风中突然闻到故乡桃花枝一样稀奇，至少，自己并不讨厌。
只是，有一点他很奇怪，他似乎永远都是一个人，没有朋友，也没有亲人，像朵无根的浮萍飘在茫茫东海上，每个行商的人都会形成一种习惯，无论亲戚还是朋友，出海船上从来不会只有舵手一人，哪怕只是灵鹿道到望海岬这样的近道，也会三三两两结伴而行，因为，茫茫大海上，寂寞，是真的可以杀人的。
“大哥，去江洋港是么，能不能带我一个！”
清俏的声音中夹杂着海藻的味道，像是一颗突兀坠入水潭的石子。
见鬼，刚算到哪了来着，林湛痛苦的拧着眉头，原本凶神恶煞的脸变的愈发凶恶起来。
“是，走江洋港。”
感觉不到丝毫友好的回答，他也没有看问话的人，只是盯着风中那面猎猎作响的旗帜，他还没从发呆里缓过神来。
“能带我一个么？”
冷硬的态度下，清俏的声音低了下去。
“可以，只不过......”
“那就多谢大哥啦！”
听到同意，清俏的声音再次雀跃起来。
“那么多走江洋港的船，为什么非要来搭我的船。”
“因为只有你是一个人跑船啊，这么长的路，一个人会很寂寞吧。”
一个人会很寂寞吧......，不知为何，听到这句话时，已经变的冷硬的心生出了一丝微微的悸动，他忍不住撇过眼角，一缕柔软的鬓发后面，一只不安分的朱缨坠子荡漾在海风里。
“我的船很烂，而且也没有客舱”
“没事没事，带我一程就行，干粮我有自己备，我就蹭船回中原，不会耽误你的事情的。”
清俏的声音顺着海风拂面，如同小奶猫的肉垫扑在脸上。
“可是.......”
熟悉的生活方式让他下意识说了言不由衷的话，可出口却又反悔了，这样一个猫一样的姑娘要依靠你，你怎么舍得拒绝呢？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如今，他只能寄希望于这个姑娘不会被自己吓退了去。
“我只带了十斤胡瓜，不会占很多地方的，我只搭船回中原，我很乖的！”
小肉垫噗噗的敲在他冷硬的心上，敲开了一条细细的缝。
见鬼！胡瓜！？那种东西带过去早就不新鲜了好么？就算最后有人可怜你发了善心买下来赚到的那点薄利连打壶酒都不够的好么？“我很乖？”你是猫么？难不成你不乖的时候还会气冲冲的扬起爪子挠人不成？
心念电转，无数的念头像一群冲下山坡的野山羊一样崩腾而过，滚滚尘烟中咩哈哈的笑声此起彼伏。
“放那边吧，他们会装上船的。”
朱缨的坠子荡漾在风里，鬓角一抹软软的头发也随风轻拂，真是见鬼。
“没事，我自己来就好！”
说着，她抱起脚下的木箱就向停船的方向走去，呼哧呼哧的喘气声依稀传来。
看着一众码头壮汉中那个柔弱的身影，他还是没能忍住。
“给我吧”
说着，伸手接过她怀里的箱子，触手处有丝丝温凉。
“......”
那一瞬间，他的双手颤抖着要缩回去，就像不小心闯进人类领地的狗熊，人们总会从本能中畏惧蛇以及尖牙利爪和长满到倒刺的舌头，殊不知，面对人类时，狗熊比人更加害怕。
但随着指尖的重量，他还是强忍了下来，他又不是狗熊，他怕什么。
“多谢大哥啦！”
朱缨坠子闪动，他第一次正视这个萍水相逢的女孩，并不是很好看，真要说，只是长得标致而已，可微微翘起的嘴角旁，那个浅浅的酒窝却怎么也没法让他挪开视线，一颦一笑如春溪解冻，处处都流淌着明媚的阳光。
清俏的声音中夹杂着海藻的味道，像是一颗突兀坠入水潭的石子。
见鬼，刚算到哪了来着，林湛痛苦的拧着眉头，原本凶神恶煞的脸变的愈发凶恶起来。
“是，走江洋港。”
感觉不到丝毫友好的回答，他也没有看问话的人，只是盯着风中那面猎猎作响的旗帜，他还没从发呆里缓过神来。
“能带我一个么？”
冷硬的态度下，清俏的声音低了下去。
“可以，只不过......”
“那就多谢大哥啦！”
听到同意，清俏的声音再次雀跃起来。
“那么多走江洋港的船，为什么非要来搭我的船。”
“因为只有你是一个人跑船啊，这么长的路，一个人会很寂寞吧。”
一个人会很寂寞吧......，不知为何，听到这句话时，已经变的冷硬的心生出了一丝微微的悸动，他忍不住撇过眼角，一缕柔软的鬓发后面，一只不安分的朱缨坠子荡漾在海风里。
“我的船很烂，而且也没有客舱”
“没事没事，带我一程就行，干粮我有自己备，我就蹭船回中原，不会耽误你的事情的。”
清俏的声音顺着海风拂面，如同小奶猫的肉垫扑在脸上。
“可是.......”
熟悉的生活方式让他下意识说了言不由衷的话，可出口却又反悔了，这样一个猫一样的姑娘要依靠你，你怎么舍得拒绝呢？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如今，他只能寄希望于这个姑娘不会被自己吓退了去。
“我只带了十斤胡瓜，不会占很多地方的，我只搭船回中原，我很乖的！”
小肉垫噗噗的敲在他冷硬的心上，敲开了一条细细的缝。
见鬼！胡瓜！？那种东西带过去早就不新鲜了好么？就算最后有人可怜你发了善心买下来赚到的那点薄利连打壶酒都不够的好么？“我很乖？”你是猫么？难不成你不乖的时候还会气冲冲的扬起爪子挠人不成？
心念电转，无数的念头像一群冲下山坡的野山羊一样崩腾而过，滚滚尘烟中咩哈哈的笑声此起彼伏。
“放那边吧，他们会装上船的。”
朱缨的坠子荡漾在风里，鬓角一抹软软的头发也随风轻拂，真是见鬼。
“没事，我自己来就好！”
说着，她抱起脚下的木箱就向停船的方向走去，呼哧呼哧的喘气声依稀传来。
看着一众码头壮汉中那个柔弱的身影，他还是没能忍住。
“给我吧”
说着，伸手接过她怀里的箱子，触手处有丝丝温凉。
“......”
那一瞬间，他的双手颤抖着要缩回去，就像不小心闯进人类领地的狗熊，人们总会从本能中畏惧蛇以及尖牙利爪和长满到倒刺的舌头，殊不知，面对人类时，狗熊比人更加害怕。
但随着指尖的重量，他还是强忍了下来，他又不是狗熊，他怕什么。
“多谢大哥啦！”
朱缨坠子闪动，他第一次正视这个萍水相逢的女孩，并不是很好看，真要说，只是长得标致而已，可微微翘起的嘴角旁，那个浅浅的酒窝却怎么也没法让他挪开视线，一颦一笑如春溪解冻，处处都流淌着明媚的阳光。
他自信阅人无数，也见过几位惊为天人的美人，可不知为何，到了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姑娘面前，他却丝毫也没有办法。
“我不是大哥，我有名字”
他黑着脸没好气的说道，其实只是为了掩饰脸上尴尬的表情而已，那抹阳光太过明媚，以至于习惯了江湖阴霾的他还找不到应对和煦春光的办法，既然不知道用什么表情，那么无表情就是最好的表情了，这是作为他个人总结的处事经验，面对恐惧欢笑尴尬以及什么人要和你搭讪时，无表情，往往能解决八成以上的问题，至于剩下的两成，有句话说的好，人的命，天注定，那不再他的考虑范畴内。
“梨墨，天香谷帝女花门下弟子，大哥贵姓，如何称呼？”
酒窝微漾，如同盈满着一池春水，问别人姓名前，先自报家门，喂，是不是太彬彬有礼了些。
“说了不要叫大哥。”
他将手中的箱子递给身后空着手的某位水手，转过身道
“林湛，太白外门弟子”
和以前无数次的江湖经历一样，他撒了谎，面对不同的人，他有无数个身份，偶尔他会是神威派遣中原的弟子，有时候又会化身为唐门下山游历的子弟，有时候还是商人，屠夫，小贩......，对于他来说，藏着掖着只会加速别人发现你的秘密，但若是三句真话里掺上七句假话，那么，事情解决起来往往比自己预想的还要轻松，最危险的方式往往更安全。
“可你的剑呢？”
梨墨左右打量他，眼中有莹莹的光跳动，真是个不安分的姑娘。
“你不是也没带伞么”
那对灰色的眸子静静的看着她，额角那道刀疤抽动着，活像条扭动着的肉虫子，该死，刚才想的太用力，竟然抽筋了！
“林先生，您的货物已经装好了，烦请清点一下，然后到码头管事处落款留印即可。”码头掌事极合时宜的出现，手里拿着一叠公文向他走来，一如既往公式化的语气。
“好的，这就来。”
他接过公文，然后回身对那个带着狐狸样小狡猾的姑娘道。
“你先上船，我处理完咱们就出发。”
见鬼，今天是怎么回事，‘咱们？！’他那颗石头心又开始不安分起来，有簌簌的石屑往下落
“好”
她又变回了那只听话的小猫，安静的向船上走去。
看着那个不期而遇的姑娘，码头掌事挤眉弄眼道。
“总算开窍了？知道勾搭小姑娘泡马子了！？”
“啊？！什么。”
他的眼光落在公文上，心思却在更深的地方徘徊。
“木头，木头，真是木头。”
中年掌事气的胡子都快吹起来了，一张饱经风霜的脸上就差写下‘怒其不争’四个大字了。
林湛的心思全在方才的对话上，自己没有留下什么破绽吧，那些事已经过去那么久了，以那个杀神的脾气，也断不会做试探这样徒劳的事，而且自己确实伪装的很好了啊，怎么查也不至于能查到自己这条漏网的小鱼身上吧。可想着想着，他脑海里再没了盘算，只有朱璎坠子，左晃晃，右晃晃，没个止息。
茫茫东海之上，黑衣的男子立起高高的领子，目不转睛的注视着水天相接的地方，天连着海，像是没有尽头，周围除了船舷破开海浪的声音便只剩下墨笔的刷刷声，入眼一片荒芜，他却生不出丝毫厌倦。
平常一个人行船的时候看，他都会锁了船舵靠在唯一的一把椅子里翻看曾经随意涂画的那些草纸订本，内容五花八门，从排兵布阵到牛车修理，从四书五经到菜谱曲谱，这种时候不比担忧会被无形的敌人窥视，也无需刻意伪装，一个人的时候自己还是当初那个自己，没有血海深仇，也没有苟延残喘。
若是不巧遇到大风天，他也会找一个地方靠岸暂歇，却不会上岸，只是缩在狭小的船舱里，静静的翻书或养神，听着耳边风声雨声，分外惬意。
人们都会下意识的想要逃离一个人的时候，因为他们会孤独会寂寞，会觉得无依无靠，会觉得没有安全感，所以，当看到林湛的时候，更多的人都会觉得这是个怪胎，然后一面恐惧着，又一遍鄙夷着，可谁会喜欢孤独呢，茫茫大海空荡荡的时候他也想看到别的船只，哪怕只是远远看到一眼，他也会觉得安心。
可他没的选择，他放不下血海深仇，他不想被安平喜乐磨光自己心中的仇恨，他也松不开神经中绷紧的那根弦，因为一旦放松，或许某一天那人找回来，他也会像自己家族中那些已经化成白骨的亲人一样，变成一具死尸了。
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那么，他宁可过的苦一点，冷一点。
自幽灵岛出发已经两个时辰有余了，既没遇到飓风暴雨，也没遇到海盗骚扰，今天的乖巧的像是那个靠在角落提笔写字的姑娘一样，炽烈的阳光也变成了一片橙红，带着满足和安静，染透万千鳞波。
委实说，他并不太适应这种和别人独处的时候，总觉得自己是不是该说点什么来打破这种尴尬的寂静，可说什么呢？今天天气不错？！马上晚上了，算哪门子的天气不错，还是聊聊她在写什么？嘿，人家些什么为什么要告诉你啊，或者，聊聊白天没有佩剑的事，该死，哪壶不开提哪壶。
可他还是想说什么，他第一次想主动和某个完全不知底细的人聊天，虽然并不是完全不知底细。
他微微侧过脸，斜眼看向那个靠在窗边抖腕写字的女子，可他没有看到脸，顺直的额发垂下，将那张素脸掩在其后，只留下朱璎坠子轻轻的晃动，白皙的脖颈修长，原来一个姑娘可以这么好看啊，他心说道。
冷硬的心脏上，那只不安分的小肉垫又躁动了起来，一下一下轻点着，没完没了。他很难受......
能不难受么，他已经这么扭着脖子侧着脸看了人家小半个时辰了。
“林大哥，咱们能在望海岬靠下岸么？”
“嗯？为什么？”
“因为，听说哪里产一种叫烟花棒的东西，我想看看”
梨墨将墨笔洗净收好，放进随身的行囊里，姑娘人家的行囊里不该塞满胭脂水粉么？为什么她的包袱里是墨笔和砚台，虽然纳闷，他却没有问出口。
“好啊，刚好也需要补给一下。”
说着，他便起身从舵台旁累累的书籍中翻找着海图。
“我不是大哥，我有名字”
他黑着脸没好气的说道，其实只是为了掩饰脸上尴尬的表情而已，那抹阳光太过明媚，以至于习惯了江湖阴霾的他还找不到应对和煦春光的办法，既然不知道用什么表情，那么无表情就是最好的表情了，这是作为他个人总结的处事经验，面对恐惧欢笑尴尬以及什么人要和你搭讪时，无表情，往往能解决八成以上的问题，至于剩下的两成，有句话说的好，人的命，天注定，那不再他的考虑范畴内。
“梨墨，天香谷帝女花门下弟子，大哥贵姓，如何称呼？”
酒窝微漾，如同盈满着一池春水，问别人姓名前，先自报家门，喂，是不是太彬彬有礼了些。
“说了不要叫大哥。”
他将手中的箱子递给身后空着手的某位水手，转过身道
“林湛，太白外门弟子”
和以前无数次的江湖经历一样，他撒了谎，面对不同的人，他有无数个身份，偶尔他会是神威派遣中原的弟子，有时候又会化身为唐门下山游历的子弟，有时候还是商人，屠夫，小贩......，对于他来说，藏着掖着只会加速别人发现你的秘密，但若是三句真话里掺上七句假话，那么，事情解决起来往往比自己预想的还要轻松，最危险的方式往往更安全。
“可你的剑呢？”
梨墨左右打量他，眼中有莹莹的光跳动，真是个不安分的姑娘。
“你不是也没带伞么”
那对灰色的眸子静静的看着她，额角那道刀疤抽动着，活像条扭动着的肉虫子，该死，刚才想的太用力，竟然抽筋了！
“林先生，您的货物已经装好了，烦请清点一下，然后到码头管事处落款留印即可。”码头掌事极合时宜的出现，手里拿着一叠公文向他走来，一如既往公式化的语气。
“好的，这就来。”
他接过公文，然后回身对那个带着狐狸样小狡猾的姑娘道。
“你先上船，我处理完咱们就出发。”
见鬼，今天是怎么回事，‘咱们？！’他那颗石头心又开始不安分起来，有簌簌的石屑往下落
“好”
她又变回了那只听话的小猫，安静的向船上走去。
看着那个不期而遇的姑娘，码头掌事挤眉弄眼道。
“总算开窍了？知道勾搭小姑娘泡马子了！？”
“啊？！什么。”
他的眼光落在公文上，心思却在更深的地方徘徊。
“木头，木头，真是木头。”
中年掌事气的胡子都快吹起来了，一张饱经风霜的脸上就差写下‘怒其不争’四个大字了。
林湛的心思全在方才的对话上，自己没有留下什么破绽吧，那些事已经过去那么久了，以那个杀神的脾气，也断不会做试探这样徒劳的事，而且自己确实伪装的很好了啊，怎么查也不至于能查到自己这条漏网的小鱼身上吧。可想着想着，他脑海里再没了盘算，只有朱璎坠子，左晃晃，右晃晃，没个止息。
茫茫东海之上，黑衣的男子立起高高的领子，目不转睛的注视着水天相接的地方，天连着海，像是没有尽头，周围除了船舷破开海浪的声音便只剩下墨笔的刷刷声，入眼一片荒芜，他却生不出丝毫厌倦。
平常一个人行船的时候看，他都会锁了船舵靠在唯一的一把椅子里翻看曾经随意涂画的那些草纸订本，内容五花八门，从排兵布阵到牛车修理，从四书五经到菜谱曲谱，这种时候不比担忧会被无形的敌人窥视，也无需刻意伪装，一个人的时候自己还是当初那个自己，没有血海深仇，也没有苟延残喘。
若是不巧遇到大风天，他也会找一个地方靠岸暂歇，却不会上岸，只是缩在狭小的船舱里，静静的翻书或养神，听着耳边风声雨声，分外惬意。
人们都会下意识的想要逃离一个人的时候，因为他们会孤独会寂寞，会觉得无依无靠，会觉得没有安全感，所以，当看到林湛的时候，更多的人都会觉得这是个怪胎，然后一面恐惧着，又一遍鄙夷着，可谁会喜欢孤独呢，茫茫大海空荡荡的时候他也想看到别的船只，哪怕只是远远看到一眼，他也会觉得安心。
可他没的选择，他放不下血海深仇，他不想被安平喜乐磨光自己心中的仇恨，他也松不开神经中绷紧的那根弦，因为一旦放松，或许某一天那人找回来，他也会像自己家族中那些已经化成白骨的亲人一样，变成一具死尸了。
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那么，他宁可过的苦一点，冷一点。
自幽灵岛出发已经两个时辰有余了，既没遇到飓风暴雨，也没遇到海盗骚扰，今天的乖巧的像是那个靠在角落提笔写字的姑娘一样，炽烈的阳光也变成了一片橙红，带着满足和安静，染透万千鳞波。
委实说，他并不太适应这种和别人独处的时候，总觉得自己是不是该说点什么来打破这种尴尬的寂静，可说什么呢？今天天气不错？！马上晚上了，算哪门子的天气不错，还是聊聊她在写什么？嘿，人家些什么为什么要告诉你啊，或者，聊聊白天没有佩剑的事，该死，哪壶不开提哪壶。
可他还是想说什么，他第一次想主动和某个完全不知底细的人聊天，虽然并不是完全不知底细。
他微微侧过脸，斜眼看向那个靠在窗边抖腕写字的女子，可他没有看到脸，顺直的额发垂下，将那张素脸掩在其后，只留下朱璎坠子轻轻的晃动，白皙的脖颈修长，原来一个姑娘可以这么好看啊，他心说道。
冷硬的心脏上，那只不安分的小肉垫又躁动了起来，一下一下轻点着，没完没了。他很难受......
能不难受么，他已经这么扭着脖子侧着脸看了人家小半个时辰了。
“林大哥，咱们能在望海岬靠下岸么？”
“嗯？为什么？”
“因为，听说哪里产一种叫烟花棒的东西，我想看看”
梨墨将墨笔洗净收好，放进随身的行囊里，姑娘人家的行囊里不该塞满胭脂水粉么？为什么她的包袱里是墨笔和砚台，虽然纳闷，他却没有问出口。
“好啊，刚好也需要补给一下。”
说着，他便起身从舵台旁累累的书籍中翻找着海图。
出于个人习惯，他喜欢把东西放在手边能够得到的位置，书也好，武器也好，当然这样的好处是他从来不担心各种意外的到来时自己会准备不足，心血来潮要翻阅某段秘幸时，伸手就可以够得到，遇到曾经的仇人时，笼笼袖子，就有最适合的刀攥在手里，当然，这样也会有一个弊端，他找不到那份海图了。
“需要帮忙么？”
梨墨小心的探问道，毕竟不过是相熟不过半日的人而已，远还没有熟络到可以随意翻看别人东西的程度。
“不用，你忙你的就好。”
嘴上虽然这么说，可他手上却慌乱起来，整整一摞书说倒就倒，丝毫不给他留一点面子。
“哈哈，我来帮你吧”
姑娘在一旁看着他手忙脚乱，咯咯的笑了起来，耳边朱璎的坠子摇摇晃晃闪个不停。
“那就拜托姑娘了。”
他红着脸说到，那可封闭起来的石头心脏上，小肉球的触感竟然让他有点开始着迷了。
“叫我梨墨就好，姑娘姑娘的，感觉像是杭州城里卖花的村姑。”
“梨…姑娘不喜欢村姑么？”
他有些摸不到对方的路数，小心翼翼的问道。
“不是不喜欢，只是觉得，嗯~”
梨墨沉吟着，却怎么也无法表示自己的意思，好看的眉头皱在一起。
他看的有些呆了，开封和杭州城，不乏丽质妩媚的女子，但任他阅历无数，此刻还是被那紧锁的眉头俘获了，真奇怪，明明只是个萍水相逢的傻丫头，却让他整整一天都难静下心来，这还不是重点，重点是，即使如此他却并不厌烦，甚至，还有一点莫名的小高兴，难不成自己真的有受虐倾向不成。
他一次打尖是听到某人说过这个词，那人年岁不大，却意外的老成，他说，这种挨打挨到痴醉的傻狗绝对是个M，绝对的有受虐倾向。M是什么意思他并不是很懂，不过，他看着堂中抱着老婆腿被打倒鼻青脸肿的书生也就大概明白了个中意思，后来那个名词他便记了下来，新鲜而有趣的说辞。
“哇，《鬼草兼集》哎！”
梨墨突然兴奋的高叫起来，像是个初次得到线团的小奶猫。
“林大哥，这是你的书么？好厉害，竟然会在这里看到”
都说了不要叫大哥了，他感觉像被徐海的大熊瞎子拍了一掌一般，想吐出一口老血。
但即使如此，他还是强装冷静道。
“嗯~啊….，那不是我的，是某个朋友落在我这的。”
当撒谎成了一种本能，说实话反而更难了些，他又一次，说了言不由衷的话。他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有朋友呢？一个小心翼翼的游走在江湖之外，如同阴沟里的老鼠般苟且偷生的人，只是活着，就已经很费力了。
“你那朋友真的好厉害。”
说着，像是如获珍宝一般将那册薄薄的书卷揽在怀里，两只眼睛中似乎都闪烁着星星。
“你知道么？《鬼草兼集》可是医道至宝啊，谁也不知道是谁编撰的这册书，但里面记载的很多草药和药性都是世间医书里没有的，大到药材的分布，种植，培育，施用，小到药性药理，记载之详细，生平仅见。连掌门也只有一册抄本，而且从来不轻易示人的。”
他听在耳里，一面慨叹今天怎么会遇到这么多荒唐事，一面又在感叹姑娘的学识渊博，委实说，这本书怎么来的，他早就忘了，只是机缘巧合，册子内记载的药很巧合的助他躲过一劫，所以就这样，被他一直留在身边，却没想到竟是这样的奇物，不禁有些汗颜。
“梨姑娘喜欢，那送予你便是。”
“真的么？”
星星愈发闪耀，那种朝气开始让他有些吃不消了。
但随之，星星们又黯淡了下去。
“不过，真的好么，你不是说这是你朋友的么，这么珍贵的东西肯定很被他看中，你就这么送给我，他不会很心痛。”
看着那张哀伤的脸，不知为什么，他很想说出真相，这是我的，怎么送人我乐意。
可他说不出，因为他已经说了谎，每一道谎言都是一个路口，你要选择道出真相，最后的结果往往都是曲终人散，惨淡收场，而你要继续，就要编织更大的谎言来圆，如饮鸩止渴，总有一天，你要付上你再也承担不起的代价。
“那人，已经不在了。”
他选择了后者，因为他不想一切还没开始，就宣布结束。
回想着曾经那场灭门惨案后，和邻家那个坏小子不相见已有十年余，他不禁生出一阵黯然。
一个谎言被信服并不在意你说了多少漂亮话，而是你能不能入戏，骗的连自己也相信说出口的是发生过的真实。当然，作为一个撒谎成性的人而言，他深蕴其道。
“这样啊，真不好意思，我这样横刀夺爱，你一定很难过吧。”
朱璎的坠子乖巧的悬在她的脸旁，天边的夕阳留恋着最后的海平面，闪灭着最后一丝暖光。
“还好，不过，我想他也很高心这本书能要明主吧，仍在我这，纯粹白瞎了这本书。”
林湛说着，掏出随身的火折子将身周的烛台点亮，暖融的光将渐渐浓重的黑暗驱散开来，令人安心。
“可再看的开，还是会伤心不是么？毕竟，生死两隔，这辈子就再也不能重逢了。”
烛光映着那张脸，带着莫名的悲伤，他看在眼里，不知怎的，觉得心上仿佛裂开了一道口子，疼的他想把那张悲伤的脸揽在怀里，好好的安慰呵护。
“需要帮忙么？”
梨墨小心的探问道，毕竟不过是相熟不过半日的人而已，远还没有熟络到可以随意翻看别人东西的程度。
“不用，你忙你的就好。”
嘴上虽然这么说，可他手上却慌乱起来，整整一摞书说倒就倒，丝毫不给他留一点面子。
“哈哈，我来帮你吧”
姑娘在一旁看着他手忙脚乱，咯咯的笑了起来，耳边朱璎的坠子摇摇晃晃闪个不停。
“那就拜托姑娘了。”
他红着脸说到，那可封闭起来的石头心脏上，小肉球的触感竟然让他有点开始着迷了。
“叫我梨墨就好，姑娘姑娘的，感觉像是杭州城里卖花的村姑。”
“梨…姑娘不喜欢村姑么？”
他有些摸不到对方的路数，小心翼翼的问道。
“不是不喜欢，只是觉得，嗯~”
梨墨沉吟着，却怎么也无法表示自己的意思，好看的眉头皱在一起。
他看的有些呆了，开封和杭州城，不乏丽质妩媚的女子，但任他阅历无数，此刻还是被那紧锁的眉头俘获了，真奇怪，明明只是个萍水相逢的傻丫头，却让他整整一天都难静下心来，这还不是重点，重点是，即使如此他却并不厌烦，甚至，还有一点莫名的小高兴，难不成自己真的有受虐倾向不成。
他一次打尖是听到某人说过这个词，那人年岁不大，却意外的老成，他说，这种挨打挨到痴醉的傻狗绝对是个M，绝对的有受虐倾向。M是什么意思他并不是很懂，不过，他看着堂中抱着老婆腿被打倒鼻青脸肿的书生也就大概明白了个中意思，后来那个名词他便记了下来，新鲜而有趣的说辞。
“哇，《鬼草兼集》哎！”
梨墨突然兴奋的高叫起来，像是个初次得到线团的小奶猫。
“林大哥，这是你的书么？好厉害，竟然会在这里看到”
都说了不要叫大哥了，他感觉像被徐海的大熊瞎子拍了一掌一般，想吐出一口老血。
但即使如此，他还是强装冷静道。
“嗯~啊….，那不是我的，是某个朋友落在我这的。”
当撒谎成了一种本能，说实话反而更难了些，他又一次，说了言不由衷的话。他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有朋友呢？一个小心翼翼的游走在江湖之外，如同阴沟里的老鼠般苟且偷生的人，只是活着，就已经很费力了。
“你那朋友真的好厉害。”
说着，像是如获珍宝一般将那册薄薄的书卷揽在怀里，两只眼睛中似乎都闪烁着星星。
“你知道么？《鬼草兼集》可是医道至宝啊，谁也不知道是谁编撰的这册书，但里面记载的很多草药和药性都是世间医书里没有的，大到药材的分布，种植，培育，施用，小到药性药理，记载之详细，生平仅见。连掌门也只有一册抄本，而且从来不轻易示人的。”
他听在耳里，一面慨叹今天怎么会遇到这么多荒唐事，一面又在感叹姑娘的学识渊博，委实说，这本书怎么来的，他早就忘了，只是机缘巧合，册子内记载的药很巧合的助他躲过一劫，所以就这样，被他一直留在身边，却没想到竟是这样的奇物，不禁有些汗颜。
“梨姑娘喜欢，那送予你便是。”
“真的么？”
星星愈发闪耀，那种朝气开始让他有些吃不消了。
但随之，星星们又黯淡了下去。
“不过，真的好么，你不是说这是你朋友的么，这么珍贵的东西肯定很被他看中，你就这么送给我，他不会很心痛。”
看着那张哀伤的脸，不知为什么，他很想说出真相，这是我的，怎么送人我乐意。
可他说不出，因为他已经说了谎，每一道谎言都是一个路口，你要选择道出真相，最后的结果往往都是曲终人散，惨淡收场，而你要继续，就要编织更大的谎言来圆，如饮鸩止渴，总有一天，你要付上你再也承担不起的代价。
“那人，已经不在了。”
他选择了后者，因为他不想一切还没开始，就宣布结束。
回想着曾经那场灭门惨案后，和邻家那个坏小子不相见已有十年余，他不禁生出一阵黯然。
一个谎言被信服并不在意你说了多少漂亮话，而是你能不能入戏，骗的连自己也相信说出口的是发生过的真实。当然，作为一个撒谎成性的人而言，他深蕴其道。
“这样啊，真不好意思，我这样横刀夺爱，你一定很难过吧。”
朱璎的坠子乖巧的悬在她的脸旁，天边的夕阳留恋着最后的海平面，闪灭着最后一丝暖光。
“还好，不过，我想他也很高心这本书能要明主吧，仍在我这，纯粹白瞎了这本书。”
林湛说着，掏出随身的火折子将身周的烛台点亮，暖融的光将渐渐浓重的黑暗驱散开来，令人安心。
“可再看的开，还是会伤心不是么？毕竟，生死两隔，这辈子就再也不能重逢了。”
烛光映着那张脸，带着莫名的悲伤，他看在眼里，不知怎的，觉得心上仿佛裂开了一道口子，疼的他想把那张悲伤的脸揽在怀里，好好的安慰呵护。
可下一瞬他就冷静过来，带着惯常局外人的态度，将那份冲动强行压下，然后才后怕起来，真是个猫一样的姑娘，安静的时候又软又甜，悲伤起来又像一条不和逻辑的河流，溯洄而上，将一切都卷在里面，逃也不掉。
“天下哪有不散的筵席呢，有聚有散，总得告别。”
就算他及时的逃离了悲伤的漩涡，却还是被感染到了，说出了莫名其妙的话。
“带了干粮吧，后仓有床，吃完去休息会吧，到了望海岬我会叫你起来的。”
他感觉到梨墨还要说什么，及时将话题岔开，打断道。
随着那个话题的深入，他敏感的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不知不觉中浮出了水面，哽在他的咽喉里，让他不敢发出再多的声音。
梨墨看着他，看了良久，才默默的将整理好的书卷放在舵台上，转身向角落的桌子走去。
“你不休息一会么。”
走到一半，她有停了下来，不甘心的问道。
“不用，早就习惯了，只是一夜不睡，影响不大。”
天边依稀的星辰闪烁，茫茫大海也开始变得漆黑起来，行船破开海浪，碾碎了细碎的星光。
“怎么，难不成害怕我晚上非礼你不成？”
看着她欲语还休的脸，他调侃道。
“不是的！”
姑娘掖着衣角，看着窗外漆黑的海面。
“我会不会给你添了很多麻烦…..”
真是敏感，明明小心翼翼的保持着距离，却还是从细微处感觉到了么。
“不会不会，倒不如说，有你陪我聊天，我很开心。”
林湛注视着她脸旁朱璎的坠子说道，火光映衬下，那些细碎的璎珞泛着莹润的光。
“那…..就好。”
说完，梨墨拎了行囊低着头默默的走进后仓，再没了动静。
今天的天气很好，漫天星斗清晰的像是天公散落千斛螺珠，莹白的月光映着海面，像是驶进了银河里，他突然有些理解前朝那个有名的诗人为什么会在人生的结局选择去捞水中的月，那些虚幻又美好的东西，确实值得你付出生命去争取。
参考着海图，他将航道参照着罗盘确认了方向，便没事可做了，晚上的海面很安静，既没有令人闻风丧胆的大海贼，也没有多余的商船，夜晚就该沉浸在舒适的梦乡里，不考虑生活的苦，也无需回味那些悲伤的事。
可他却丝毫没有困意，梨墨的出现，打破了他遵守了很久的准则，那些早就被他刻意淡忘的往事又一次逆着还海流找了回来，怎么也没法从脑海里甩掉。
以前父亲母亲健在的时候，总会说，儿子，一定要好好习字，多读书，这样才能碰到能一辈子疼爱你的姑娘，比如吕员外家的闺女为父就很中意，小小年纪就知书达理，以后肯定是个贤妻良母。
每每听到这些言论，他都会涨红着一张小脸埋怨自家读了半辈子圣贤书的父亲，儿子还小，还不想娶员外府的闺秀，儿子也读书，儿子要练武功，儿子要去边关，要去打仗，要帮大宋朝守国门，杀的那些鞑子屁**流。
每每这时，他的父亲母亲都会哈哈大笑，然后说道，那你就更得好好读书了，只有读好书，练好了武功，以后才有机会做将军，不然呀，就像朝中夏指挥使一样，斗大的字不识一箩筐，谁私底下都会称呼一声，夏匹夫。你说多难听啊是不是，小匹夫。
每每这时，他都会鼓着脸和自家的父亲狡辩，而最后的结果，永远都只是自己的落败，然后乖乖读书。
谁能想到，曾经那些亲切的称呼你‘小匹夫’的人说没就没了，偌大的府邸最后竟只有自己活了下来，疼爱自己的姑娘没了，壮志凌云的将军梦也没了，匹夫没了，幸福也没了。
如今飘在茫茫大海上，连遇到一个无害的姑娘他都没法放下心结，甚至没办法阖上眼安心的睡一觉。
他怕，怕睡过去就真的再也醒不过来了，那么，谁还记得自家的先父先母，谁还记得那些疼爱自己的人呢，谁还会记得那天血腥的杀戮和那个眼角缀着樱花的脸呢。
有的时候，死真的不可怕，人活一辈子，谁也逃不过死亡，只是迟一步还是早一步的事，最使人害怕的，是你死了，这世上便再也没有人记得你了，就好像从未曾来过一样，从这个世界彻底消失。
如今，所有人都忘了自家那对名不见经传的父母，也忘了那场血腥的屠杀，而他们留下的最后的痕迹，就只有自己而已，要是最后自己也不在了，又有谁记得他们，又有谁会疼爱自己呢。
他不怕死，可他怕被人忘记，他害怕自己又像年少时不远千里回到故乡，却没人认识自己的孤独无依，怕死在天涯明月的某个无名角落，血肉腐烂在土地里，白骨变成了无名的尘土，随风而逝，没人记得，就好像这一辈子从未来过这世间一样。
腥冷的海风拂面而过，冻的他不经一个哆嗦，于是抱着双膝的手臂愈发的收紧，眸子也再次冷了起来，像是被困在绝境的野兽，孤单又决绝。
“天下哪有不散的筵席呢，有聚有散，总得告别。”
就算他及时的逃离了悲伤的漩涡，却还是被感染到了，说出了莫名其妙的话。
“带了干粮吧，后仓有床，吃完去休息会吧，到了望海岬我会叫你起来的。”
他感觉到梨墨还要说什么，及时将话题岔开，打断道。
随着那个话题的深入，他敏感的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不知不觉中浮出了水面，哽在他的咽喉里，让他不敢发出再多的声音。
梨墨看着他，看了良久，才默默的将整理好的书卷放在舵台上，转身向角落的桌子走去。
“你不休息一会么。”
走到一半，她有停了下来，不甘心的问道。
“不用，早就习惯了，只是一夜不睡，影响不大。”
天边依稀的星辰闪烁，茫茫大海也开始变得漆黑起来，行船破开海浪，碾碎了细碎的星光。
“怎么，难不成害怕我晚上非礼你不成？”
看着她欲语还休的脸，他调侃道。
“不是的！”
姑娘掖着衣角，看着窗外漆黑的海面。
“我会不会给你添了很多麻烦…..”
真是敏感，明明小心翼翼的保持着距离，却还是从细微处感觉到了么。
“不会不会，倒不如说，有你陪我聊天，我很开心。”
林湛注视着她脸旁朱璎的坠子说道，火光映衬下，那些细碎的璎珞泛着莹润的光。
“那…..就好。”
说完，梨墨拎了行囊低着头默默的走进后仓，再没了动静。
今天的天气很好，漫天星斗清晰的像是天公散落千斛螺珠，莹白的月光映着海面，像是驶进了银河里，他突然有些理解前朝那个有名的诗人为什么会在人生的结局选择去捞水中的月，那些虚幻又美好的东西，确实值得你付出生命去争取。
参考着海图，他将航道参照着罗盘确认了方向，便没事可做了，晚上的海面很安静，既没有令人闻风丧胆的大海贼，也没有多余的商船，夜晚就该沉浸在舒适的梦乡里，不考虑生活的苦，也无需回味那些悲伤的事。
可他却丝毫没有困意，梨墨的出现，打破了他遵守了很久的准则，那些早就被他刻意淡忘的往事又一次逆着还海流找了回来，怎么也没法从脑海里甩掉。
以前父亲母亲健在的时候，总会说，儿子，一定要好好习字，多读书，这样才能碰到能一辈子疼爱你的姑娘，比如吕员外家的闺女为父就很中意，小小年纪就知书达理，以后肯定是个贤妻良母。
每每听到这些言论，他都会涨红着一张小脸埋怨自家读了半辈子圣贤书的父亲，儿子还小，还不想娶员外府的闺秀，儿子也读书，儿子要练武功，儿子要去边关，要去打仗，要帮大宋朝守国门，杀的那些鞑子屁**流。
每每这时，他的父亲母亲都会哈哈大笑，然后说道，那你就更得好好读书了，只有读好书，练好了武功，以后才有机会做将军，不然呀，就像朝中夏指挥使一样，斗大的字不识一箩筐，谁私底下都会称呼一声，夏匹夫。你说多难听啊是不是，小匹夫。
每每这时，他都会鼓着脸和自家的父亲狡辩，而最后的结果，永远都只是自己的落败，然后乖乖读书。
谁能想到，曾经那些亲切的称呼你‘小匹夫’的人说没就没了，偌大的府邸最后竟只有自己活了下来，疼爱自己的姑娘没了，壮志凌云的将军梦也没了，匹夫没了，幸福也没了。
如今飘在茫茫大海上，连遇到一个无害的姑娘他都没法放下心结，甚至没办法阖上眼安心的睡一觉。
他怕，怕睡过去就真的再也醒不过来了，那么，谁还记得自家的先父先母，谁还记得那些疼爱自己的人呢，谁还会记得那天血腥的杀戮和那个眼角缀着樱花的脸呢。
有的时候，死真的不可怕，人活一辈子，谁也逃不过死亡，只是迟一步还是早一步的事，最使人害怕的，是你死了，这世上便再也没有人记得你了，就好像从未曾来过一样，从这个世界彻底消失。
如今，所有人都忘了自家那对名不见经传的父母，也忘了那场血腥的屠杀，而他们留下的最后的痕迹，就只有自己而已，要是最后自己也不在了，又有谁记得他们，又有谁会疼爱自己呢。
他不怕死，可他怕被人忘记，他害怕自己又像年少时不远千里回到故乡，却没人认识自己的孤独无依，怕死在天涯明月的某个无名角落，血肉腐烂在土地里，白骨变成了无名的尘土，随风而逝，没人记得，就好像这一辈子从未来过这世间一样。
腥冷的海风拂面而过，冻的他不经一个哆嗦，于是抱着双膝的手臂愈发的收紧，眸子也再次冷了起来，像是被困在绝境的野兽，孤单又决绝。
…….
“林大哥，林大哥？”
轻声的呼唤让人突然惊醒，手臂微震，一直藏在袖子里的匕首滑进掌中，一道寒光闪过，直刺向身后的面孔。
“啊！”
梨墨被吓得惊倒在地，那一瞬间，面前的男人变了，不再是那个冷的有点木讷的男人，而更像是一头危险的野兽，带着森冷的杀意和猎手的本能。
看着面前那张熟悉的面孔，他手中的匕首跌落在地，却又暗暗松了口气。
“不好意思….，没伤到你吧。”
“没…没有…..。”
梨墨后怕的看着他，却没有第一时间迎上来，而是远远的问道。
“林大哥…..，你……没事吧。”
“没事，就是做了噩梦。”
林湛狠狠地攥着额头，想要把那种钝痛抵消掉，每次回忆起那些往事，他的头痛病都会发作，就像有什么人拿钢针捅进他的脑海里，难以忍受。
“我睡了多久。”
看着窗外星斗依旧，他疲惫的问道。
“大概….一炷香的时间吧。”
梨墨看着那张苍白的脸，神色焦急，刚才她真的被吓到了，甚至手都探到了腰间，想要拔出一直藏在哪里的软剑。
“要不然你去休息吧，你现在的状态…..，很不好。”
“不碍事，老毛病而已，歇一会就好了。”
他捂着额头，靠在一边的墙壁上。潮水一般的痛来的快，去的也快，不过数息间，他又变回了梨墨熟悉的那个林湛，既蠢又冷又带着几分木讷。
“没事吧。”
“嗯，没事。”
他笑着说道。
“以前练功不当，内息暴走，冲伤了印堂穴和风池穴，每个月总会有这么一两次，只要调整好内息就没事了。”
“你真的吓死我了。”
梨墨拍着胸口，后怕道。
“真的对不住，吓到你了。”
“无妨无妨，你没事就好。”
灯火闪烁，两个人看着彼此脸上的惊惧和后怕，突然默契的笑了起来。
“你知道么，你板着脸的样子真的很可爱。”
梨墨咯咯笑着，耳边璎珞抖动，清脆的声音悦耳动听。
“要不要我帮帮你，我师傅有一套独门绝技，刚好对付你这种突然发神经。”
“那就拜托姑娘……”
“嗯？！”
梨墨怒睁着一双眼睛看着他，面色不善。
“拜托梨墨姑…..”
他忙改口，可好像也合适。
“拜托你了….”
“你多大啊”
梨墨示意他坐在自己身前的椅子中，然后从衣襟里取出一个小瓷瓶，把带着芳香气味的内容物均匀的涂抹在指尖。
“再半月余就到本命年了。”
林湛虽然不知道她究竟要做什么，但还是乖乖的坐好。
“你呢？”
“你知不知道问女孩子年龄是件很没礼貌的事。”
柔软的手指抵在他的额头两侧，力道恰好的揉捏伴随着那种清凉沁鼻的香气让他渐渐安心下来。
“不好意思…..。”
“看来我比你大啊，叫姐姐！”
“不叫…”
“必须叫…”
“就不叫….”
…..
漆黑的海面平静的如同光滑的大理石，星斗闪烁间，一只喧嚣的小船缓慢的滑行着，四野空旷，它是那么的孤单，却又一点也不孤单。
“林大哥，林大哥？”
轻声的呼唤让人突然惊醒，手臂微震，一直藏在袖子里的匕首滑进掌中，一道寒光闪过，直刺向身后的面孔。
“啊！”
梨墨被吓得惊倒在地，那一瞬间，面前的男人变了，不再是那个冷的有点木讷的男人，而更像是一头危险的野兽，带着森冷的杀意和猎手的本能。
看着面前那张熟悉的面孔，他手中的匕首跌落在地，却又暗暗松了口气。
“不好意思….，没伤到你吧。”
“没…没有…..。”
梨墨后怕的看着他，却没有第一时间迎上来，而是远远的问道。
“林大哥…..，你……没事吧。”
“没事，就是做了噩梦。”
林湛狠狠地攥着额头，想要把那种钝痛抵消掉，每次回忆起那些往事，他的头痛病都会发作，就像有什么人拿钢针捅进他的脑海里，难以忍受。
“我睡了多久。”
看着窗外星斗依旧，他疲惫的问道。
“大概….一炷香的时间吧。”
梨墨看着那张苍白的脸，神色焦急，刚才她真的被吓到了，甚至手都探到了腰间，想要拔出一直藏在哪里的软剑。
“要不然你去休息吧，你现在的状态…..，很不好。”
“不碍事，老毛病而已，歇一会就好了。”
他捂着额头，靠在一边的墙壁上。潮水一般的痛来的快，去的也快，不过数息间，他又变回了梨墨熟悉的那个林湛，既蠢又冷又带着几分木讷。
“没事吧。”
“嗯，没事。”
他笑着说道。
“以前练功不当，内息暴走，冲伤了印堂穴和风池穴，每个月总会有这么一两次，只要调整好内息就没事了。”
“你真的吓死我了。”
梨墨拍着胸口，后怕道。
“真的对不住，吓到你了。”
“无妨无妨，你没事就好。”
灯火闪烁，两个人看着彼此脸上的惊惧和后怕，突然默契的笑了起来。
“你知道么，你板着脸的样子真的很可爱。”
梨墨咯咯笑着，耳边璎珞抖动，清脆的声音悦耳动听。
“要不要我帮帮你，我师傅有一套独门绝技，刚好对付你这种突然发神经。”
“那就拜托姑娘……”
“嗯？！”
梨墨怒睁着一双眼睛看着他，面色不善。
“拜托梨墨姑…..”
他忙改口，可好像也合适。
“拜托你了….”
“你多大啊”
梨墨示意他坐在自己身前的椅子中，然后从衣襟里取出一个小瓷瓶，把带着芳香气味的内容物均匀的涂抹在指尖。
“再半月余就到本命年了。”
林湛虽然不知道她究竟要做什么，但还是乖乖的坐好。
“你呢？”
“你知不知道问女孩子年龄是件很没礼貌的事。”
柔软的手指抵在他的额头两侧，力道恰好的揉捏伴随着那种清凉沁鼻的香气让他渐渐安心下来。
“不好意思…..。”
“看来我比你大啊，叫姐姐！”
“不叫…”
“必须叫…”
“就不叫….”
…..
漆黑的海面平静的如同光滑的大理石，星斗闪烁间，一只喧嚣的小船缓慢的滑行着，四野空旷，它是那么的孤单，却又一点也不孤单。
朱璎的坠子摇曳，慵懒的声音在厅中响起。
梨墨诊完最后一个病人，舒服的伸了一个毫无形象的懒腰。
“不好意思，久等啦。”
她蹦跳着走到坐在堂角的男子面前，嘴角咧起，笑容一如既往。
“没事。”
林湛起身，先她一步到门口，将手中大了将近一倍的黑色纸伞打开来，如黑色的莲花一般，在雨中绽放。
“走吧。”
他对着堂中那个女子伸出手。
“等下哈。”
她笑了笑，扭头对堂中嘱咐道。
“阿雪，一会煎完药就和阿丹收拾一下早点回去吧。”
后厅两个半大的姑娘听到嘱咐齐齐走出来，笑着道。
“阿姐慢走，和林公子玩的开心点啊”
“两个死丫头，看我回来怎么收拾你。”
梨墨攥着拳头晃了晃，然后利索的闪进漆黑的伞下。
身后两个姑娘银铃般的笑声不断。
“看来你在这边生活的不错。”
林湛看着她耳边那对熟悉的坠子，垂下的发丝间，白皙的脖颈时隐时现。
“还行，总好过待在家里被逼婚强上百倍。”
梨墨背着手走在他身前。
“你呢，这一年过得可好啊？”
“还好。”
“老毛病还犯么？”
“偶尔”
“我早就和你说过，药不能停，穴位的推拿也要上心，就是不听。”
“嗯，我会注意的。”
他看着雨水从伞脚滚落，一滴一滴有一滴，却怎么也想不到该如何开口。
“要不要尝尝云滇的特产，很好吃的，之前我都不知道，还是那两个鬼丫头带着我走街串巷……”
“那个，梨墨！”
他突然不走了，立在原地，看着一直背对着他的姑娘。
“我…..”
“你终于还是要走了么？”
梨墨站在原地，有细细的雨从伞前飞过，落在她裙子的下摆上。
“嗯…..”
“那么，再见。”
说完，她头也不回的冲进雨中。
“阿墨！”
林湛突然喊道，声色激厉。
白色的身影站在雨中，素纱的衣服被雨淋湿了，紧贴在纤瘦的身躯上，那么单薄。
“你是个好姑娘，不该被我拖累。”
黑伞缓缓的落在她的头顶，将细细的雨挡在伞外。
“对不起，我和你撒了谎，有些事，我没得选择，但至少，我不想…..，不想在你这留下遗憾。”
纤瘦的肩头颤抖着，那么羸弱。
“我早就该想到，‘天下哪有不散的筵席，有聚有散，总得离别’，你说这句话的时候，我就该想到，会有今天。”
她突然转身，双眼通红，大颗大颗的泪沿着素白的脸滚落。
“但我没想到今天来的这么快，为什么，为什么？！没有别的选择么。”
林湛笑着看着她，手指将她眼角的泪擦干。
“我不想再逃了，这一切，该有个交代了。”
“活着不好么，哪怕苟且偷生，就不能放下仇恨，放过你自己么……。”
他从来没有看过面前这个乐天的姑娘哭的这么伤心过，他多想拥抱上去，那是你最爱的姑娘啊，你又怎么能忍心看她那么伤心难过呢。
可他知道，自己不能那么做，下定决心的离别，不该有一个不完整的散场。
“其实，那些我都放下了，我只是想，这些围绕我的，该有个交代了”
林湛低着头看着湿漉漉的石板，笑道。
“二十多年，每天都像个幽灵一样惶惶终日，生怕那个人发现还有漏网之鱼追上我，可被她追不到又怎样呢，这么苟且偷生比死也不过多了一口气而已。”
他抬起头，满是歉意的看着她那双仿佛秋水萧瑟的眸子，这是他第一次，认真的看着她，看着那双眼睛。
“不好意思，不打招呼就闯进你的生活里，惹你伤心”
漆黑的打伞递到素白的手中，他强忍着放手。
“不过，谢谢你，遇到你，是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
“还有机会再见么？”
朱璎的坠子止不住的颤抖着，他看着满天大雨下落，看了很久。
“会的，一定。”
云滇，饮玉镇，那场春雨过后，有间铺子永远的关上了门。
那个铺子关门之后不久，巴蜀风啸崖下隆起了一方浅浅的坟。
坟前墓碑立下不久后，一个眼角缀着樱花泪痣的姑娘带着另一个姑娘来到这里，留下了一对朱红璎珞的坠子以及一封当朝天子的御笔亲书。
书中只有一个迟到的忏悔。
寡人失道，亲王枉衅未察，闵害忠良，今特此书之昭告天下，追封周氏满门宗烈，昭告天下。
那封信后，古怪的墓碑上没有署名也没有标志，只有一行浅小的字。
“真幸运，在最好的时光，遇到你。”
梨墨诊完最后一个病人，舒服的伸了一个毫无形象的懒腰。
“不好意思，久等啦。”
她蹦跳着走到坐在堂角的男子面前，嘴角咧起，笑容一如既往。
“没事。”
林湛起身，先她一步到门口，将手中大了将近一倍的黑色纸伞打开来，如黑色的莲花一般，在雨中绽放。
“走吧。”
他对着堂中那个女子伸出手。
“等下哈。”
她笑了笑，扭头对堂中嘱咐道。
“阿雪，一会煎完药就和阿丹收拾一下早点回去吧。”
后厅两个半大的姑娘听到嘱咐齐齐走出来，笑着道。
“阿姐慢走，和林公子玩的开心点啊”
“两个死丫头，看我回来怎么收拾你。”
梨墨攥着拳头晃了晃，然后利索的闪进漆黑的伞下。
身后两个姑娘银铃般的笑声不断。
“看来你在这边生活的不错。”
林湛看着她耳边那对熟悉的坠子，垂下的发丝间，白皙的脖颈时隐时现。
“还行，总好过待在家里被逼婚强上百倍。”
梨墨背着手走在他身前。
“你呢，这一年过得可好啊？”
“还好。”
“老毛病还犯么？”
“偶尔”
“我早就和你说过，药不能停，穴位的推拿也要上心，就是不听。”
“嗯，我会注意的。”
他看着雨水从伞脚滚落，一滴一滴有一滴，却怎么也想不到该如何开口。
“要不要尝尝云滇的特产，很好吃的，之前我都不知道，还是那两个鬼丫头带着我走街串巷……”
“那个，梨墨！”
他突然不走了，立在原地，看着一直背对着他的姑娘。
“我…..”
“你终于还是要走了么？”
梨墨站在原地，有细细的雨从伞前飞过，落在她裙子的下摆上。
“嗯…..”
“那么，再见。”
说完，她头也不回的冲进雨中。
“阿墨！”
林湛突然喊道，声色激厉。
白色的身影站在雨中，素纱的衣服被雨淋湿了，紧贴在纤瘦的身躯上，那么单薄。
“你是个好姑娘，不该被我拖累。”
黑伞缓缓的落在她的头顶，将细细的雨挡在伞外。
“对不起，我和你撒了谎，有些事，我没得选择，但至少，我不想…..，不想在你这留下遗憾。”
纤瘦的肩头颤抖着，那么羸弱。
“我早就该想到，‘天下哪有不散的筵席，有聚有散，总得离别’，你说这句话的时候，我就该想到，会有今天。”
她突然转身，双眼通红，大颗大颗的泪沿着素白的脸滚落。
“但我没想到今天来的这么快，为什么，为什么？！没有别的选择么。”
林湛笑着看着她，手指将她眼角的泪擦干。
“我不想再逃了，这一切，该有个交代了。”
“活着不好么，哪怕苟且偷生，就不能放下仇恨，放过你自己么……。”
他从来没有看过面前这个乐天的姑娘哭的这么伤心过，他多想拥抱上去，那是你最爱的姑娘啊，你又怎么能忍心看她那么伤心难过呢。
可他知道，自己不能那么做，下定决心的离别，不该有一个不完整的散场。
“其实，那些我都放下了，我只是想，这些围绕我的，该有个交代了”
林湛低着头看着湿漉漉的石板，笑道。
“二十多年，每天都像个幽灵一样惶惶终日，生怕那个人发现还有漏网之鱼追上我，可被她追不到又怎样呢，这么苟且偷生比死也不过多了一口气而已。”
他抬起头，满是歉意的看着她那双仿佛秋水萧瑟的眸子，这是他第一次，认真的看着她，看着那双眼睛。
“不好意思，不打招呼就闯进你的生活里，惹你伤心”
漆黑的打伞递到素白的手中，他强忍着放手。
“不过，谢谢你，遇到你，是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
“还有机会再见么？”
朱璎的坠子止不住的颤抖着，他看着满天大雨下落，看了很久。
“会的，一定。”
云滇，饮玉镇，那场春雨过后，有间铺子永远的关上了门。
那个铺子关门之后不久，巴蜀风啸崖下隆起了一方浅浅的坟。
坟前墓碑立下不久后，一个眼角缀着樱花泪痣的姑娘带着另一个姑娘来到这里，留下了一对朱红璎珞的坠子以及一封当朝天子的御笔亲书。
书中只有一个迟到的忏悔。
寡人失道，亲王枉衅未察，闵害忠良，今特此书之昭告天下，追封周氏满门宗烈，昭告天下。
那封信后，古怪的墓碑上没有署名也没有标志，只有一行浅小的字。
“真幸运，在最好的时光，遇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