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day19
苗子家的澡堂很大，进门先是大厅，中间穿过一条走廊，走廊两侧是洗澡的房间，二楼也是这样。
走廊的尽头有个灰绿色的小门，门里是一个生机盎然的院子，这个院子也有一个大门，能从另一条大街上进来。
院子里的三侧都是房间，被一个走廊环起来，还能上二楼，二楼又是一个小小的花园，苗子家的家底可见一斑了。
跟着苗子一起玩电脑的不止有辰辰浩浩，还有好多他们不认识的大孩子，甚至有一些不是这条街上的，他们甚至连键盘边都没摸着，就被苗子带到院子里玩了——因为苗子自已也碰不到电脑，电脑被他一个上了高中的表哥霸占了。
苗子家院子大，很适合玩捉迷藏。辰辰浩浩觉得反正回去也没意思，不如留下玩一会儿。
浩浩是藏在了葡萄架后面，一个树边的角落。抓人的是苗子，这孩子作弊，直接上了二楼俯瞰全局，第一眼就看见了正下方的浩浩，于是拉下裤子，隔着护栏对着浩浩就是“高屋建瓴”。
辰辰就是这个时候听到浩浩哭的，从那时候开始到后面辰辰跟苗子争吵，辰辰带着浩浩出来，浩浩就一直哭，从来没停过。
“你不是爱告状嘛，”石子玉气的脸鼓鼓的，哦原来是在吃糖啊，“你去跟他妈妈告状啊！”
“我不知道他妈妈在哪！”辰辰大声反驳。
其实孩子们心里都是门儿清的，都知道这种小事告诉自己的家长没有用……至于被尿在身上是不是一件小事，就得另当别论了。
我跑到浩浩后面仔细地看了一下，其实面积并没有多大，整块面积就像喝水时不小心洒在身上的。
“这个苗子也太坏了，我们以后都不跟他玩了！”辰辰握着小拳头，脸气得通红。
“不跟他玩算啥？”石子玉大叫一声，把糖从自己嘴里拿出来，方便喊话，“我要悄悄摸摸揍他一顿，他上次玩溜溜球还打到我手了！”
“哈？”辰辰忽然来了胜负欲，“那你揍完之后我也要踹他几脚，我还要把他的衣服扒下来让他光着屁股回家。”
正在哭泣的浩浩听到这句话忽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笑了两声又继续哭。
……哭是在走流程是吗？
石子玉和辰辰站在路口大声密谋，一个要把苗子碎尸万段，一个要把苗子饮血刮肉，说得浩浩一愣一愣的，都忘了哭。
其他小孩子的事我不参与，但浩浩好歹叫我一声哥，我总得照看着人家点，但是直接闯进去走人家孩子一顿我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着出来，搞点什么阴招呢……
“对了！”旁边的石子玉忽然大叫一声，扭头看向我。
哼哼，终于想起来我了吧，才知道这里站着一位年龄快比你们仨加起来都大的大佬了吧。
“我们可以找……张飞哥哥！”
我：“？！”
“为啥要找张飞啊，我不就在这里吗？”我忍不住出声反驳。
“你长的没有张飞哥哥凶，”石子玉看了我一眼慢悠悠地说，旁边的辰辰和浩浩也看着我点了点头。
“而且，张飞哥哥揍过一次苗子。”石子玉补充。
“什么时候？”我和辰辰忍不住一起八卦。
“大概就是我期中考试的时候，苗子往张飞哥哥衣服里扔虫子，张飞哥哥就直接踹了他屁股一脚。”
故事简单，戛然而止。
正巧这时候张飞从屋里走了出来，这边的辰辰立马招手大喊：“张飞哥哥！——”
“喊啥呢？”张飞走过来捂住辰辰的嘴，挑眉问我，“你们这是干啥呢，桃园四结义啊？”
“是，人家对着桃树，我们对着路灯。”我右手搭在石子玉肩膀上，指着路灯说。
辰辰急得乱蹦，插话告状：“张飞哥哥，苗子他往浩浩身上尿，把浩浩都搞哭了。”
浩浩适时地加足马力嚎了一声，嚎得张飞直皱眉，路上骑着电动车的大人不住地往我们这边看，以为我们群殴小孩子呢。
“还有这事？揍他丫的！”张飞拎起浩浩捂住他的嘴，跨过大街就往人家里去，我和石子玉辰辰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张飞带着浩浩进去了。
菜市街的人都这么个性鲜明嘛……
大概等了十分钟，就在我要带石子玉辰辰走近苗子家门的时候，张飞独自走了出来，紧随其后的是还在嘤嘤嘤哭着的浩浩。
“揍完了？这么快？”
“我让浩浩踹他两脚他还不踹，”张飞语气里全是恨铁不成钢，“只能我自己踹了一脚，让他给浩浩到了个歉。”
“大哥……你这么猛的嘛？”我忍不住赞叹。
张飞好像知道我在想什么：“没有，我认识他表哥，带他表哥揍过几次人。”

day20
星期三。
我都快忘了石子玉的“喷火龙”了，好几天忘了给他换水，现在拿出来一看好像都要长毛了，不过喷火龙体型已经大到从瓶口出不来了，只能换了换水，等石子玉定夺吧。
“要不要把这个瓶子割开，换一个瓶子吧。”
“啊？在哪找瓶子啊，”石子玉犹豫不决地盯着瓶子，“让他再张张吧。”
我也不想费事再给这个红球球换一个地方了，蜗居挺好的，起码暖和。
今天也很暖和，甚至暖和得过头了，本来还想晒晒太阳的，结果晒了一会儿就热得受不了了，感觉皮肤被烤熟了一样，火辣辣的。
“你不热吗？”我看着来回疯跑野跑的石子玉扯着嘴角说。
他确实不爱出汗，但小脸晒的红扑扑的，看着让人垂涎欲滴。
“不热！”
我连忙拽住又要追辰辰的石子玉，在他疑惑的眼光中伸手摸上了他的脸。
果然很烫，他脸上还是有肉的，触感极佳。
“还说不热，你看你这汗……你这脸红的。”小孩儿为啥就是不出汗呢，看着他光秃秃干净的额头我嘴饶了个弯，拿脸红说事。
正好那边辰辰的妈妈也出门训斥辰辰让他别跑了，要不衣服又被汗塌湿了。
我闻言一愣，在石子玉上楼的时候站在下面把手伸进他后背的衣服里。
哈哈哈！小孩儿的后背竟然是湿的，他终于出汗了！
“你干嘛？”他回头看我，脸上一片潮红。
“你衣服都湿了你还说不热！”我忍住情绪佯装正经，催促他赶紧上楼喝水去。
小零食袋里就剩下最后一个被挤得变形的棒棒糖了，我拿出来剥开喂进石子玉嘴里。
他没注意是什么，我手伸到他嘴边的时候他先是本能脖子往后一缩，眼睛向下瞟想看看是什么东西，我就不想让他看见，直接把棒棒糖抵到他唇边，严肃地喊了一声：“吃！”
他立刻紧张兮兮地张嘴，眼神看着我，等尝到什么味儿后才锤了我一拳：“你吓死我了！”
我趴在床上大笑，他就也跟着骑在我身上，我笑一声他就给我一拳，公正得很。
我是趴着的，看不到他的样子，但能想象出来他一边叼着糖一边随时准备给我一拳的样子，肯定跟小猫抬爪一样。
“嘶——”骑在我背上的石子玉忽然不动了，我扭头看他就看见他两只手捂住嘴，于是身体灵活地在他身下翻了个身，面对面地看他骑在我身上。
“咋啦？”我伸手去剥开他的手。
“疼——”他不肯松手，翁翁地喊了一声。
我躺着用不上力气，只好一用力坐了起来，这样石子玉就从骑在我身上变成了跨坐在我膝盖上，我一只手圈住他的后背让他不掉下去，另一只手用了他阻止不了的力气掰开了他的手。
“张嘴。”我弓起身子准备仔细看。
小孩儿的嘴里还有糖，我先抽出环着他的那只手拿过糖，另一只手捏住他的下巴仔细地看他的嘴。他的牙好白，但有一个牙齿上沾了一股血丝，他的舌头不耐烦地到处乱舔，每舔一处地方就有一道血丝冒出。
“别动。”我提醒一声，盯着他的舌尖，原来是糖上一处小豁口把他的舌尖给划破了，他敏感的舌头略微烦躁地向下抵住，不让看了。
“吃个糖都能把你嘴吃破，你咋这么娇气呢。”我也觉得好笑，可惜小孩儿还可怜兮兮的我不能笑出来，只能告诉他都怪这糖质量不好。
手里的棒棒糖上覆满了小孩儿的口水，侧边一处尖锐的豁口还有小孩儿的血迹，我盯着他递在我手里的棒棒糖，不仅陷入了沉思。
我当时满脑子都是：不能浪费，要不吃了？
其实也不是很想吃他吃过的糖，我没有那么大的欲望，可能只是想在他面前证明一下我是不嫌弃他的，反正不管我当时怎么想，最后的结果是：我吃了，我从他嘴里夺出来的糖。
糖已经凉了，感受不到小孩儿的温度，入口的就是糖本身的味道，草莓味儿还是葡萄味儿已经分不清了，脑海里全是小孩儿血上带的铁锈味，古老又浓重，带着一股腥气充盈我的口腔，直入我的大脑。
石子玉惊讶地看着我，想说点什么东西又闭上了嘴，只是脸上的红色更鲜艳几分，他低着头，终于哼唧出个“这是我的糖”来。
“你先去漱漱口吧，下次买质量好点的糖再让你吃啊。”我看他的脸色感觉好玩，捏着他的耳垂说。
他挣扎着从我腿上下来，拿起刚才喝水的杯子漱口去了。
我把嘴里的糖从左边翻到右边，脸上也鼓出一个小包，眼神带着惬意，看小孩儿踉踉跄跄地跑到卫生间，不出声地笑了。

day21
“哥，你看，是不是你在这柱子上写我的名字啊？”
一大早就被石子玉叫起来拉着到路灯下面，我看着小孩儿单手指着路灯不禁有些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首先，这是路灯，”我尽量让自己站稳，看着石子玉一本正经地说，“其次，是我写的，饶了我吧大哥我还要睡觉呢。”
“你为啥写我的名字啊，要是让人看见多丢人啊……你不许走！”
石子玉拽住我不让我回去，我只能认命地转了身，欲哭无泪：“我也不知道我当时脑子抽什么风了写你的名字，哦对，我不止写了你的名字，我还在上面写了个‘到此一游’，来我抱你看看。”
小孩儿还真站在路灯下张开手背对着我让我抱，这个画面要是晚上的话一定很美，可惜现在太阳正盛，我才出来一会儿就觉得穿着的黑色短袖跟太阳能电池似的，热得不行。
我双手穿过他的腋下，将他半举起来，让他视线跟我持平，正好看见我不知道啥时候在路灯棍上洋洋洒洒刻下的四个大字。
到此一游。
笔迹都快飞了起来，好像上次写的时候是一个下雨天在考虑要不要找石子玉，不知道为啥，一看见这几个字我就想起来当时忐忑的心情，人好像还真跟淋了雨一样不困了。
我把石子玉放在地上，反过来问他：“你咋发现的，大早上的你盯着个路灯看干嘛？”
“我东西丢了。”
“什么东西？”
“我的小盒子。”
我满脸疑惑，这死孩子也不说清楚：“装的什么东西？”
石子玉撇了撇嘴：“我的公仔。”
小孩儿没啥玩具，平时除了溜溜球奥特曼变身器就只见他在摆弄那些丁豆大点儿的水晶公仔了。
我还有点心疼：“要不我给你买点吧。”
他没反应过来：“买啥？”
“公仔啊。”
他撇着的嘴更往下了：“那是抽的！”
淦！忘了石子玉学校门口不管买啥东西都得带着抽奖的劣根性了。我挠挠头，继续安慰他：“我给你买别的？要不咱把那一盘水晶公仔都买下来？”
“我就要我的那些！”
石子玉忽然着急了。可能是大早上光他自己干着急了，没一个人帮他他有点情绪了，站在那儿吼了一声先自己红了眼眶又生生憋了回去。
我正准备煽情好好劝他呢，就听见有人破坏气氛：“哎，你们俩别偷我家的冰糖葫芦啊！”
我跟石子玉同时扭头，是一个看着就凶的小女孩儿，跟石子玉差不多大的样子，站在卫生纸店的门口台阶上，叉着腰没好气地说：“我爸我妈可都在屋里，要是让我逮住了，可有你们俩好果子吃。”
我倒吸一口气，这年头小屁孩儿都敢在我头上动土了，刚想回骂两句又觉得我太大了，跟这小孩儿一般计较被人听见了对我们家名声不好。
于是我推了推站在我旁边的石子玉，低声撺掇：“骂她。”
还好石子玉不是个窝里横，有事儿真上啊，不枉我这么疼他，顿时有一种我家孩子长大了能顶事的感觉。
“呸！就***这冰糖葫芦还不如我妈炸的好吃呢，裹着一层糖衣不酸不甜的，狗吃了都恶心，也就你跟你哥当个宝贝，一天天盯着这糖葫芦摊还想偷吃两口，你也不看看有没有人买你家的糖葫芦！”
好！我在心里给石子玉欢呼，但还是想问，冰糖葫芦是炸的吗？
知识盲区了，眼看小姑娘冷哼一声气急败坏转身进门，我弯下身子贴着石子玉耳朵问：“冰糖葫芦是炸的吗？”
石子玉宛如看智障一样看我：“冰糖葫芦外边的糖是熬出来的，不过看着像炸的我就说炸的了。”
“你咋知道的？”小孩儿知识面还挺广。
“我妈弄过，当时也这么卖。”石子玉拿嘴努了努卫生纸店门前的玻璃橱柜。
本来以为石子玉的小盒子就这么消失不见了，但谁成想晚上胡姨扫地的时候竟然扫出来了几个小公仔。
石子玉在里面不停地找，还真发现了自己的小盒子，但里面已经空了。
“妈，我的公仔呢？”石子玉握着小盒子和仅剩的几个小公仔问。
胡姨仔细看了看：“没见过，我也不知道从哪扫出来的。”
石子玉也不好埋怨自己的妈妈，只能偃息旗鼓，不再收集小公仔了。

day22
不知不觉星期五了，已经到了石子玉学校开家长会的时候。
家长会小孩儿也是要跟着去的，早上八点石子玉就跟着他妈妈去学校了。
他们的学校平时是不让大人跟进去的，所以我从来没见过石子玉学校里面的光景，听说马上就要翻拆了，我再不去看看可能这一辈子都不会知道学校里面到底长啥样子了。
所以难得起了个大早的我，照以往得光明正大地绕菜市街走一圈让邻居们看看我不懒，但是今天，我只能偷偷摸摸地尾随着石子玉，跟做贼一样。
我是不打算碰见石子玉的，人家妈妈还在这里呢，我出现在这儿不太合适。
学校里里外外停满了电动车，我是走着去的，不用去停车场，就在学校里到处转。
这个小学是一个老高中楼改造的，墙上的漆已经有地方掉了，我照着石子玉出来的路线逆着去找他的教室——这时候家长会已经开始了，他要么呆在教室里，要么就等在门外。
这里只有一个教学楼，很容易就找到石子玉的三三班，我看着门外聚集了一堆小朋友，扫视一眼就知道石子玉不在这儿，趴在后门往里偷看一眼，果然，石子玉在最后面坐着呢，正跟一个小女生聊得正嗨。
我摇摇头失声轻笑，这个年纪石子玉估计根本不懂什么情啊爱啊的，我犯不着心堵。
这学校操场倒是格外得大，绿茵茵的草皮像是刚铺过的，篮球场上还有一群混进来的高中生在打球。
家长会结束应该还要好久，我估摸着石子玉也不会中途出来，于是加入了打球的行列。
夏天格外的热，我又没带水，跟人家玩了一会儿就不行了，想着这学校大概也都见过了，于是准备买瓶水回家去。
但是好巧不巧，这家长会那么好的赚钱时机周围几个店都没开门，周围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正好停车场还没进去过，我就随便猫了一辆电动车，找了个阴凉的地方坐了下去。
“哥？”
我诧异回头，虽然不想被石子玉发现，但是碰见了也是很开心的。可惜，不是石子玉。
“梁启豪？”我脑袋一时没转过圈，直接大名就喊了出来，仔细想想人家也在这里上学，没啥好大惊小怪的。
“哥，你怎么在这儿？”他今天看着还挺开心，估计他爸妈气头已经过了。
“我看看你们学校，听说要翻拆了，再不看看就没机会了，”我坐在后座上舔舔嘴唇，虽然渴得很不想说话但还是礼貌地回问，“你出来干嘛，你妈呢？”
“她还在里面呢，哥，你能不能帮我跟石子玉道个歉啊，我当时不知道我妈要去找石子玉，不然我肯定会拦住她的。“
他一脸诚恳，我不好拒绝，但也不想横在他们俩中间，只能尴尬地笑笑：“你自己找他去嘛，他就在三三班。”
“好。”他转身就走。
我想喊住他，但喉咙冒烟，估计喊出来他也听不见了，算了，去找就去找吧，石子玉见不见他还不一定呢。
在电动车上休息了一会儿，感觉嗓子好点，身体也没那么累了就想走，刚起身就听见一声熟悉的“哥”。
这声音肯定是石子玉。
阳光太盛，石子玉白色的皮肤像蒙了月光，上面青色的脉络清晰可见，像透明的水里钻进一头青色的鱼，若即若离，倏尔远逝，让人心痒难耐，想摸摸他的脖颈和脸颊的交接处。
我就这么干的，还揪了揪他的耳朵。
他鼓着个脸不说话，后面的梁启豪先解释：“我说我在外面想跟他道歉他就是不出来，我就只能说你在这儿了。”
我还在用手蹭着他的脸颊：“知道我在这儿才肯出来啊？”
他鼓着脸点了点头，霎时让我心情好了起来。
那边的梁启豪还在道歉，我看小孩儿不耐烦的表情就知道梁启豪这一路跟着石子玉没少道歉。
“要不……回去再说吧？”我给梁启豪台阶下，意思是让他赶紧走，石子玉又不原谅他他还在这儿影响我俩。
“不行，我回去就出不来了。”梁启豪一脸懊恼，不顺台阶走。
“出不来了？你妈给你禁足了？”
他点了点头，手指抠着旁边的电动车。
“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我妈出门找你家去了……”
“你知不知道我那天多丢人啊，”石子玉打断他，“那么多人看着我，把我围在里面，要是他们信了你妈说的，我得多冤枉啊！”
石子玉开始诉苦了，这就证明他差不多可以原谅梁启豪了，只要梁启豪再顺着他说两句，就针对让他丢面子这件事好好说说就行。

还是day22
石子玉还是原谅梁启豪了，到底是小孩子啊，心就是软。
梁启豪终于如愿以偿，美滋滋地走了，只剩下我跟石子玉在停车场，不时有几个小孩儿过来推自行车。
快到十点的时候我看了看门口，对着石子玉问了一句：“你们家长会几点结束啊？”
“十点吧。”
“那你快找你妈去吧，要不等会她找不到你了。”
“没事，我妈电动车就在这儿嘞。”
我想着怎么脱身离开，别让胡姨看见我，忽然看见一只蜜蜂从我眼前飞过，径直落在了石子玉的眼睛上。
我看着石子玉吓得闭上了眼，觉得有点好笑，想等他求我把蜜蜂弄下来的时候才上手，却看见他藏在衣摆下的手忽然扬了上来。
“别！”
可还是晚了一步，石子玉的手已经拍到眼睛前面，我甚至能看见蜜蜂的尾部骤然一动，蛰了上去。
“啊！”石子玉发出一声痛叫，单手捂着眼睛站着原地想蹲下又不敢蹲。
我急忙剥开小孩儿的手，就被他泪眼汪汪的样子吓到了，小孩儿还没哭这么狠过呢，我安慰性地吹了吹气，虽然知道没什么用，但凉风好歹能平抚伤痛和心情。
万幸，石子玉是闭着眼睛的，蜜蜂的尾针只是浅浅地扎在眼皮上，没伤到眼睛。我其实连尾针都没看见，只看见眼皮上一个浅浅的小坑。
停车场就有一个老旧的水龙头，我带着石子玉过去，捧着一把清水给他洗了洗眼睛，看他敢睁开眼了才问：“看得见吗？”
石子玉不想说话，点了点头。
石子玉妈妈来得很快，也被我表述不清的“石子玉眼睛被蜜蜂蛰了”吓了一跳，丝毫没问及我为什么也在这里，就带着石子玉去了附近的小诊所。
看着石子玉依偎在他妈妈怀里上了电车远去的身影，我才发觉我刚才说了什么，忙对着胡姨大声喊：“没蛰到眼睛，蛰到的是眼皮！”
也不知道胡姨听没听见。
回家一下午都没呆好，老想着石子玉受伤的眼睛，脑海里不停回想起石子玉眼睛噙着泪水，眯起的眼缝里不停往外汹涌地冒着泪花的样子，顿时觉得心脏跳得快了几分。
我没注意胡姨和石子玉啥时候回来的，吃过晚饭看伯父伯母散步回来我就出门了。
石子玉家还有许多人在打麻将，乱哄哄的声音此起彼伏，我侧着身子进了里屋，一瞬间就看见了躺在大床上的石子玉。
“姨，子玉没事了吧？”
听到声音石子玉也扭头看我，胡姨连忙呵斥他：“别歪头，仙人掌糊糊要掉下来了！……啊？没事了没事了，医生说啥事也没有，就是蛰的时候疼点。”
我才注意到石子玉脸上一大片绿色，刚想问胡姨就先开口答了：“这是把仙人掌捣碎搞的糊糊，偏方，说是能快点治蜜蜂蛰。”
不是你说的啥事也没有嘛……
石子玉不能扭头，就仰着脸跟我说话：“完了哥，这下我也被禁足了。”
石子玉身后忽然冒出一个小脑袋，睁着大眼睛来回地瞧人，看着可灵动了，我逗弄小孩儿的心一下就上来了，可惜那小孩儿明显不鸟我，一个劲地往石子玉身上爬。
“子健你起一边去……你别动我脸上的糊糊啊，妈你看看子健！”
外面乱糟糟的声音还没停，胡姨正一脸疲惫地靠着沙发，石子玉这样大声喊，我有点担心他挨骂，于是赶紧跟着说：“胡姨，要不我把子玉接我那里去吧。”
胡姨犹豫着拒绝：“不用了不用了。”
这边石子玉估计也烦死石子健了，撑着石子健的两只小胳膊不让他趴到自己脸上：“妈，让我去吧，我可不想跟石子健一起睡。”
石子健拿不到自己想要的，撇着嘴急哭了，胡姨刚想上去抱他，外面又有人喊：“小莹，给我倒杯水。”
胡姨忙得焦头烂额，哄好了石子健把他放到床上才问了句石子玉：“真想去？”
石子玉想点头，但立刻意识到自己现在不能乱动，就喊了一句：“想去。”
胡姨歉意地看了我一眼：“那我等会儿给他抱过去，他太重了估计你抱不动。”
对，现在石子玉只能平躺着，转移还是一回事儿呢，但我怎么能错过这一大好机会呢？我记得石子玉爸爸上次把睡觉的石子玉从车里抱出来的姿势，于是对着刚拿起暖壶的胡姨说：“不用不用，我自己来。”
说完我就跑到窗边，学着石子玉爸爸的姿势一只手从石子玉左边腋下穿过，扣住他的肩膀，另一只手固定住他的腿。
这么抱着很费体力，我装出一副毫不吃力的样子，抱起来就走。
胡姨喊了两句我都没听见说了什么，石子玉看我走的太快怕摔了环住我的脖子。
幸好路途短，要不我真得累死在这儿。尤其是上楼梯的时候，我感觉我的腰已经进化成地表最强了。

依旧day22
我把石子玉平平稳稳地放在床上，呼哧呼哧喘着粗气，这孩子看着挺瘦的怎么那么沉啊，都快把我老腰累断了。
“哥，你力气这么小啊！”
我顿时急火攻心，几近昏厥在地。
这小孩儿***不懂感恩！
石子玉闭着眼躺在床上，他只是被蛰了一只眼睛，另一只眼还是能睁开的，不过石子玉明显不习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两只眼睛都紧紧闭着，睫毛一抖一抖的，看着跟装睡一样。
“哥，你陪我下象棋吧，我无聊。”
“你这样怎么下？”
“你跟我说你下哪了就行。”
他这么一说我还来了兴趣，这小子还能记谱了？
我躺在他一边，挺起身：“你能记住？”
“记不住啊，你把棋盘端出来嘛。”
我一脸无奈，原来记不住啊。不过我也确实无聊，就端了棋盘出来放在床上，看他还躺在床上可怜兮兮的模样：“我让你个车马炮？”
小孩儿从来不许我让他棋子的，刚想出声拒绝我立刻拉下面子央求：“求求你了，我还从来没试过让别人个车马炮能不能赢呢。”
小孩儿自己不愿意，只好我求他了。
不过就算这样我们俩也下的有来有回，他微微侧着脸睁开一只眼睛，看我走一步他就也伸起他的左手下一步，每步都想着跟我换子，毕竟我一开始就少三个，也不敢跟他换，处处躲避，倒是处于下风了。
最终还是他赢了，这种处处躲着的风格我玩不来，我也喜欢跟人换子，子越少越好计算，但也不是这样以三胜多。
石子玉洋洋得意，喜笑颜开，躺着的脸上满是灿烂的灯光。
屋里炽光灯散发的白光落在眼里有一圈光晕，我总觉得灯这么亮对他眼睛不好，但是又不能关灯，让他闭眼他又想下棋，不想睡觉。
确实，外面的天才蒙蒙黑，伸手还可辨五指，不到小孩儿睡觉的时候。
“明天我姐就回来了。”
石子玉躺着玩自己的手指，忽然来了一句。
“嗯？”我还站在窗口看天到底黑了多少，听到小孩儿说话赶紧趴回床上，“你姐回来咋啦？”
小孩怏怏不乐地说了一句：“猫。”
“猫啊，没事儿，你明天跟我待在一起，你姐要是骂你我就帮你说话。”
说完我就关了灯，跟哄宝宝一样在他耳边宠溺地说：“好不好？”
他觉得耳朵痒，把我头推开了，感受到他手在我头上摩擦，我拱得更起劲了。
“你关灯了？”小孩闭着眼，但也能感受到灯光的变化，这会儿才八点左右，路灯已经打开了，路灯的灯光显然温和许多，我没拉窗帘，橘黄色的灯光晕在床单上，小孩儿玩手指侧头看我的样子让人一阵心痒。
小孩儿刚被我拱着闹了一顿，两边脸颊红彤彤的，从中间最红向外面蔓延开来，像一滴浅色红墨在宣纸上晕开一样。
“你就像个小宝宝一样。”我撑着手看他。
他也斜过头看我，他知道我说的是指他玩手指的行为：“我无聊啊，我只能躺在这里，除了玩手指还能干嘛？”
我其实最喜欢小孩儿穿冬天睡衣睡裤的样子，但现在是夏天，小孩儿短袖也格外得薄，我把我的夏凉被改在他身上，他调皮地把脚踢出来，想用脚上的大拇指和食指拧我小腿上的肉。
“你脚还会掐人！”我惊呼，然后一手就把小孩儿的小腿捞了上来，单手控制住他的一只脚丫。
“我妈也会，她就喜欢掐我的小腿，可疼了呢。”石子玉笑着说，显然是还想闹着玩。
小孩儿的脚冰凉，我都快忘了这是夏天了，那种感觉就像摸到了井底长年被浸润的鹅软石，又凉又滑，带着一股细腻与清新。
小孩儿是不怕被挠脚心的，看我伸手挠了挠他还干脆挺尸不动：“我不怕挠脚心，你挠吧。”
我不死心，一只手环住他细嫩的脚踝，另一只手或轻或重地挠了好一会儿，抬头看去，他还在绷着嘴憋笑。
我于是换了个地方，小孩儿的肉都长在小腿上了，像我这样把他小腿横着举起来，用手掌在下面拍一拍就能看见他小腿上的肉颤个不停，QQ弹弹的，我一时玩心大起，把肉举起来又放下，觉得可爱极了。
小孩儿还不解地伸头看我：“哥你在干嘛？”
我坏笑一声，也伸了脚用两根脚趾在他小腿上掐了一块，小孩儿小腿上肉就是多，满满一掐全是肉，疼得他惊叫一声，可惜脸上还有仙人掌糊糊，又不敢翻身不敢起身的，委屈巴巴地望着我。
倒是把我望心虚了，只能讪讪笑着讨好：“我试试我能不能用脚掐人，我就试试。”
小孩儿“哼”一声抽回腿，还不忘踹我两脚。
不到九点小孩儿就睡着了，我一直熬到十点才拿了毛巾把他脸上的仙人掌擦干净，仙人掌水分多，搞的他脸上湿嫩嫩的，被路灯一照更显娇贵。
我轻轻地拉上窗帘，躺回他身边，想睡又睡不着，于是起身对着他擦过药的那半边脸重重地亲了一口，才满足地睡着了。
我擦擦嘴，一股仙人掌味儿。

day23
早上起来不见石子玉，我刚想下床去找找他，就发现我的鞋不见了。
揉揉眼，这才想起来昨天是抱着石子玉过来的，他没带鞋子，估计穿我鞋子出去了，当然肯定也出去不远。
我试探着喊了一声：“石子玉！”
“我在！”外面传来石子玉的声音，就在楼上，估计在上厕所？
知道他在哪就行了，我想躺下接着眯一会，刚合上眼就听见小孩儿踏着大鞋子的声音，哒哒哒的，声音挺重。
“干嘛？”小孩儿两只手靠在床边，身子跪在地上，盯着我说到。
“你快点起来，别装睡了，我都听见你喊我了！”
我眯缝着睁开眼，看小孩儿扬起了巴掌，连忙挺起身坐了起来：“哎哎哎？你干嘛，你要动手哇？”
小孩儿得逞地笑了笑：“吓唬你的。”
小孩儿的鞋子是我去拿的，我实在不想再抱着他走一路了，虽然肌肤相亲确实给人精神上的愉悦，但这不能建立在肉体的痛苦之上啊。
初中放假了，对面棋盘处又聚集了一堆人，许久未见的葛壮还在咧着嘴大笑，似乎棋场得意。我回家的时候还见到了石子玉的姐姐石子婉，小姑娘初一个头已经很高了，看我进来还跟我热情地打招呼，但是没看出来她凶狠的样子。
“让我看看你眼。”我看石子玉正在穿鞋子，忙蹲下身子抬头看他的眼皮。
小孩儿穿鞋穿得认真，低下眼眉的样子格外温顺，他闭上了那只眼睛好让我看他被蛰到的地方。
还是那样浅浅的小坑，离远了根本看不出来。
“葛壮他们下象棋呢，你要不要去虐一下他们？”
石子玉眼神一亮，穿上鞋就跳下床：“走走走，我也要让他車马炮……算了，我还是先跟我姐说猫的事儿吧，要不等会她还会说我没第一时间告诉她。”
石子玉撅着个嘴，下楼的步子都沉重几分。
早上去的时候石子玉爸妈都没在家，好像是石叔昨天拉的货今天要卸到仓库去，只留了石子婉看家。
“姐，”石子玉先迈进门，“你还记得你的猫吗？”
笨蛋啊！你这么说人家记不记得都想起来了。
“废话，”石子婉抱着个手，“你把我猫放哪了，正好爸妈不在家，让我好好看看猫。”
“猫啊，”石子玉嗫嚅着，偷偷抬头看了她姐一眼，“让浩浩抢走了。”
“什么？你给我要回来去，这我的猫！”
我一直在门帘外，石子婉看不见我，我估计石子玉被问的说不出来话，于是赶紧进了屋子给石子婉说了一遍下大雨发生的事。
我说的更严重一些，把浩浩说成了小猫的救命恩人，小猫离开了浩浩就会发疯挠人，说的石子玉都一脸好奇。
石子婉看见我进来还愣了愣，好像有点不好意思，应该是不想被人看见他泼辣的一面。
不过小姑娘可能一想反正都被我看见了，那就也不维持对外人设了，指着石子玉的头骂了两句：“你自己咋不想着猫啊，我的猫现在被浩浩抢走了咋办？”
石子婉说的石子玉缩着脖子不敢还嘴，我只好说：“没事啊，你可以去跟浩浩说一说，你们俩一起养嘛，你现在就可以去摸摸猫啊。”
石子婉眼神一亮，说了句“说得对”就出门了，留下我跟石子玉看门。
“你姐对你挺凶啊。”我感慨。
“也没啦，”石子玉不好意思地说，“其实之前我还跟我姐姐打架呢，他说我一句我就跟她打起来了。”
“那你现在怎么这么怂了？”
石子玉白了我一眼：“有次我爸冤枉我说我拿了车钥匙，我说没有，我爸还骂我，我就跑出去在秘密基地偷偷哭，我姐知道了还过去安慰我呢。”
“车钥匙找到了，你爸跟你道歉了没有？”我还是在乎石子玉的冤情被平反没有。
“找到了，就在我兜里。”
“？！”我一脸震惊地看着石子玉，他一开始凭啥说自己被冤枉啊。
石子玉被我看的不好意思：“我当时不知道那是车钥匙啊，长的那么怪。”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看着石子玉还害羞地红着脸低头，只能还震惊着舔了舔嘴唇。
还能咋说，就这样吧。

还是day23
石子婉很久都没有回来，我看着石子玉眼巴巴望着对面下棋的地方，揉了揉他的头，对他说：“你想玩就去吧，我给你看门。”
刚说出去我就后悔了，我一个外人主动要求给人家看门，不像话啊。
不过好在石子玉仍然怏怏不乐的，没搭理我，直到大半晌石子婉才回来。
石子婉一脸满足，而且手里还提着一堆东西，我看了一眼，好像是拉面？
“咱爸妈今天今天中午不回来了，我买的拉面，咱们仨就在这儿吃，子玉去拿三个海碗出来去。”
“哦。”石子玉答应一声，进厨房去了。
“我不用的，我得回去吃饭。”我眼神尴尬，起身就要走。
但石子婉立刻侧身往门那靠了一下，示意不让我走：“我都买了三碗了，哥你就在这儿吃吧，我弟昨天在你那睡的，就当住宿费了。”
我偷偷地瞥了一眼，小姑娘手里果然提着三个袋子，我也不能浪费啊。
正好这时候石子玉端了三个碗出来，也跟着劝：“哥你别走了，等会儿正好陪我玩。”
“玩个屁，妈说了让我看着你写作业。”
姐弟俩呛嘴的话还挺俏皮，看着石子婉回头望向石子玉恨铁不成钢的眼神，和石子玉撅着嘴翻白眼的鬼脸，我不禁笑出了声。
“行，我回去说一声，让我伯母中午不用做我饭了。”
这时候天还早，兴许石子玉妈妈知道石子玉没吃早饭，特地让石子婉早点买饭吃的。
石子婉还不放心，怕我偷偷跑了不回来了，让石子玉跟着我去请假的。
三碗面，都加了鸡蛋和火腿肠，姐弟俩人吃的不亦乐乎，我刻意维持着形象，吃的慢条斯理的，听他们俩唠嗑。
“子健呢？”石子玉嘴里还叼着面，含糊不清地问。
“咱妈在哪子健就在哪呗。”
“哦。”石子玉低头不说话了。
过了一会儿，石子玉又悄悄咪咪抬头：“那咱妈卸货的时候把子健放哪啊？”
“吃你的饭吧！”石子婉狠狠地挖了石子玉一眼，“小小孩儿管的事不少。”
石子玉鼓着脸不说话了。
他们俩不停地说话，耽误了嘴，虽然吃的大口痛快，但到最后也没我这个细嚼慢咽的吃的快。
“哎，你不玩你那些公仔了？”
这次是石子婉挑起话茬，石子玉一听就气的拍大腿：“不玩了！不知道谁把我的公仔偷走了，我都不想玩重头开始了。”
“我在隔壁卫生纸那家那儿见到你公仔了，就在他那个龙凤胎哥哥手里。”
“啥？”石子玉炸毛，“你咋知道的啊？”
“我出去的时候去他家买点东西，看那个小孩儿就坐在桌子上玩那些公仔，我还以为小男孩儿都喜欢玩这个呢。”
“不过我越看越熟悉，有带颜色的有透明的，越看越像你，我就问他哪买的这些，他说在咱家门口捡的，我还以为你不玩了扔了呢，或者被咱妈扫出去了。”
石子玉呼噜两口把面喝完了：“要不是他我咋可能不玩了，咱妈也说没见我那些小公仔，这个小孩儿咋这么可恶呢，我等会得把他领出来偷偷揍他一顿去。”
我看石子玉放下筷子终于吃完了，赶紧提起袋子把三个人吃完的丢进门外的垃圾桶，再不表现那可就显得我太蠢了。
“用我跟你去吗？”我看石子玉一直盯着卫生纸店的门，摸摸他的头问到。
“不用，我让辰辰或者浩浩把他叫到小区里面去，揍他一顿，他文文弱弱还带着眼睛，肯定打不过我的。”石子玉面露狠色，拧着眉毛还挺有气势。
我伸手抚平他的眉毛：“别把他打太狠，要不他一告状你那些小公仔没准就拿不回来了。”
“拿不回来我也要狠狠揍他一顿！”
我看石子玉还是很气，不禁想笑。石子玉这样的快意恩仇估计好多人一辈子也学不会，没办法，我也不是性情中人，对石子玉这样有事就生闷气，一点就着，有事就干的风格又爱又恨又嫉妒。
我揉了揉他的耳垂，应该是爱更多。
小孩儿之间的打架我不便参与，让人家家长知道了估计得赖在我头上，还得说石子玉狗仗人势，狐假虎威。但要是石子玉自己去那他就说不得了，俩人又是同龄，我估摸着那个戴眼镜的小孩儿是打不过石子玉的，我就不出面了。
“明天我带你和你姐出去玩吧，去远一点，你打完回去问问你姐愿不愿意，就说来而不往非礼也，让她成全我，让我当个君子。”
“去哪玩啊？”石子玉抬头看我，思绪立马转过来了。
“我也不知道呢，”看着小孩儿脸上息怒不定，我看向大街深吐一口气，“一直往东吧。”
石子玉表情更好玩了，皱着的眉头能挤死苍蝇，惹得我大笑两声，还不忘戳他伤口：“别忘了写作业。”

day24
关于石子玉如何胖揍了那个戴眼镜的小贼，我是不得而知的，只记得辰辰浩浩跟我提了一嘴，说是那小孩儿根本没有还手，石子玉还有一脚踢空自己摔倒了。
总之挨打的没怎么丢人，打人的颜面尽失。石子玉连那家伙送回来的小公仔都不要了。
他一心扑在他的“喷火龙”上。
考得好得了胡姨允许，石子玉欢天喜地地接喷火龙回家，我还特地把原来那个矿泉水瓶剪开，让石子玉放在一个广口有盖子的透明小罐子里，能更方便更全方位地观察。
石子婉初中作业多，小女孩儿虽然不是什么墨守陈规，谨遵圣旨的人，但作业多少也是要写一点的，不过这也不是她完全拒绝的理由，她今天下午还要跟她同学一起玩去呢。
所以吃过午饭，只有我和石子玉两个人去。
本来想走着去的，手拉手一起走想想就很美好，可惜天太热了，又想着能跑多远跑多远，尽量去石子玉没去过的地方，这样才新奇呢。
这么一想，还是骑车吧！
我去找石子玉的时候，石叔正在翻石子玉的眼皮，一脸担忧地说：“别给我儿子眼整个什么后遗症了。”
石子玉被弄得不耐烦了，挣扎着要出来，正好看见我进门，连忙大喊：“哥！”
石叔扭头看向我：“他盼你比盼我还亲呢。”
语气间带着一股浓浓的醋意，真是个有趣的，石子玉拉上我的手回头喊：“我跟我哥出去玩了。”
“去吧，晚上回家吃饭啊。”
石子玉上了我的车，嘿嘿嘿地直笑，我看前面路宽敞人不多，回头看了他一眼：“你笑什么？”
小孩儿抬头看我，因为被太阳照着眯缝住了眼，脸红扑扑的：“刚才有一个小孩儿骑电动车摔倒了，车筐里的卷子飞走了哈哈哈哈！”
“……你忘了咱俩第一次咋见面的吗？”
石子玉还认真地想了想：“你去我家要钱？”
“屁！我哪去过你家要钱，”仔细想了想，小孩儿说的应该是香油那一次，“那也不是要钱啊，我是给别人要债，说得跟着我是要饭的一样。”
“而且，咱俩第一次见面明明是你骑个车在大街上飞来飞去最后怼到大门上了，”我目不转睛地看着前方，“是我！把你扶起来的，你还毁了人家晒着的咸菜。”
石子玉连连答应：“哦哦我知道了。”
原来他完全不知道啊！果然，一个人的付出是得不到回报的。我可算体验了一把热恋敏感期的女孩儿会想的事了。
随走随停的，拐过一个十字路口，正前方竟然有一块三角形的空地，面积还不小，里面还有点雕塑、凉亭、娱乐设施，就是没有树，没有绿化之类的。
“到金三角了啊。”坐在后面的石子玉搂住我的腰脑袋伸出来看着说。
金三角，这名字还挺时尚，比隔壁的文化广场好听多了。
“歇一会儿吗？”我回头问，没等石子玉说话就自问自答了，“算了，都没棵树，在这儿得被晒死。”
接下来走的这条路右手边是一条河，河里水不流通，虽然没有太大的味道但也带着不干净的气息，河的旁边也有护栏，护栏和大路之间还有一块绵延不断的草皮。
草皮之中还有一条石子路，我把车停在路边，带着石子玉在上面走。
石子路太窄了，我们俩没法并排走，他在前面跑我在后面慢慢地跟着，不时有几枝叫不上名字的花伸到路上来，石子玉跳起来去够，连个花瓣都没摸到。
“哎，你们老师怎么教你的？”我佯装着生气，快步走到他面前。
“什么？”石子玉疑惑。
我仔细想了想：“没教过你们什么‘小草青青，脚下留情’吗？”
我其实想说的那句意思是你摘了他别人就看不见了，但是大脑却死活想不起来那句话具体是什么。
石子玉悻悻往前走了，头上的阳光晒在他白色的衣服上晕了一层金边，他顺着石子路往前走的身影格外矮小，一时间竟觉得他只是刚上完幼儿园而已。
“哥——！”小孩儿回头看我，指着前面。他的语调像海边滚动的最顶端的浪花，带着夏日的气息，晶莹剔透地顺势而上，却最后一个落下。
“你看前面有个宾馆！”
确实是个宾馆，很大的宾馆，估计是这个小县城里迎客的门面了。我知道小孩儿让我想看的不是宾馆，而是宾馆旁边还没完全建好的小废旧屋子。
那边建成之后也是个店铺，现在只是个半成品，也不知道荒废了多少年。
而小孩儿目光锁定的，就是那个废屋子旁边不知道用来挡什么的一堵墙，上面画满了各种色彩的涂鸦。
“哥，咱们看看去！”

day24
其实世界上很多东西都是远望当温目，细看却杀眼的。就比如面前这堵墙。
当时隔了一个十字路口，我觉得墙上的色块拼接起来有种说不上来的融洽，仿佛有某种深意在里面。如今近看，也不过是一幅又一幅或幼稚或粗鄙的图画叠在了一起。
上面还有各种各样没营养的话，我看石子玉正站在我身旁仔细地看，急忙伸出一只手捂住了他的眼睛。
“别看，别学坏了。”
小孩儿想挣扎，我舔舔嘴唇上了另一只手托住他的后脑勺，跟我前面捂他眼睛的手里应外合，牢牢地扣住他的头。
石子玉两只手扒拉在我手上，见到这动静又垂下去了，转而不停眨眼，用眼睫毛一下一下地扫我的手。
那种柔软的触感像雪花坠落，融化成一滩让你不断发痒的药水，渗进你的皮肤，麻痹你的神经，虽然转瞬即逝，但是前赴后继，永不间断。
我触电一般地松开，小孩儿一脸得逞地看向那堵墙。
他放声：“尔什么我诈啊这是，哥，这群人写的都什么意思啊？”
“就是一群社会小青年忽然当了愤青，抄的网上的话。”我托着石子玉后脑勺，强行让他转了个弯儿，没让他看见那句话上面的“你若折我翅膀，我就毁你天堂”。
石子玉边走边用牙咬着嘴唇上的皮，我伸手把他嘴唇从牙上剥出来制止道：“别咬，渴了？我给你买点喝的去。”
宾馆里边应该也有卖饮料的，但是肯定比外面贵一点，我看着宾馆旁边的门铺，终于寻到一家烟酒店。
烟酒店里有成箱的六个核桃和完达山之类的奶，但是喝奶不解渴，只能给小孩儿拿了瓶菠萝啤，跟饮料似的，也喝不醉。我拿了罐啤酒，正想着这么热的天去哪喝的时候，忽然看见那栋废弃房子。
“进去喝？”我低头看着石子玉问到。
“行啊。”
这屋子是两层的，虽然荒废了很久，但是雏形已经有了。不说别的，上面这七八间房都可以当公寓了。
我挑了一个可以看见外面小河和街道的屋子，里面空空如也，倒还挺干净。对门那家就不干净，里面还有半罐海天黄豆酱，估计是当时工人休息的一间屋子吧。
这条十字路口的一角是宾馆，一角是石子玉熟悉的小县城，剩下的是对面的小河，小河上有一道混凝土做的桥，带着工业的厚重感，承载着来往车辆南来北往。
正午，好多车子的后视镜能把太阳光反射到我俩脸上，转瞬即逝，也不会热，只是有些晃眼。有一点点微风，裹挟着空气中燥热的气息扑面而来，是夏日在外唯一的安慰了。
“你会唱歌吗？”我问石子玉。
“不会，但是之前我们班合唱过‘水调歌头’。”
“唱两句。”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我不知道这首歌的调，我觉得这首词用什么调都可以唱，哪怕石子玉现编我也听不出来，估计石子玉也不知道这首诗什么意思，唱的没有感情，有些凄婉的词让他唱出来了轻松。
也挺好听，是小孩子声音特有的空灵绵长。
把车骑回来再往东走，就是一个小村落了，村口是花卉市场和一家报亭，可惜我不会赏花，只觉得骑在电动车上行此一遭，走马观花，三生有幸。
不敢进村，怕迷路，只在村口看了会儿花就带着石子玉回去了，当然不是回家，有个大商场二楼不是有电动嘛，我带着石子玉去看看。
这家电动里面设施很少，门口挂那么多玩具公仔结果能赢票的地方就一点点，没有船长没有套牛，倒是有骑摩托车和枪战之类的。
倒是有一个跟老式游戏机上方程式赛车差不多的游戏，只要左右闪避就可以，关键是双人游戏，赢了还送大头照，比那些娃娃机只吃不吐的好多了。
我跟石子玉脸凑在一起照了一张，看了看时间已经快五点了，想回去，但石子玉说玩电动玩的有点头晕，想吹吹风，正好这时候天不热了，黄昏的光暗沉又广袤，风吹过来都是神圣又清凉的。
我于是又带他去了金三角，那边有一道长廊，上面是钢琴键一样的装饰，并不遮阳，但好在下面有地方坐。
这时候的金三角也有小孩儿来玩了，旁边并没有什么电动车，应该就是附近的居民。石子玉趴在我耳边跟我说话：“上次我姐骑自行车带我来这，她上不去坡让我在后面推车子，结果我推得太用力太快了，他下巴磕在坡上留下好一块疤呢。”
他说的贼眉鼠眼的，窝在我身边瘫软地靠着柱子，金黄色的夕阳爬上他的脸颊，他眯眯眼，抬头看我，眼中折射出四散的光。

还是day24
“哥，我跟他们玩一会儿去。”石子玉看那群小孩儿疯跑野炮的，休息了一会儿也按耐不住了，告诉我一声就跑了过去。
石子玉的社交能力真的牛，我就靠着柱子看着，不过几句话，石子玉就已经跟对面的那群小孩儿玩上了。
玩就玩上吧，我正好贴着柱子小眯一会儿，今天起得早，中午也没睡午觉，现在还真有点小困呢。
不过不可能真睡着的，这广场四周都是马路车来车往的，这群小孩儿别跑到马路上去，况且不久就得回家吃饭了。
那边小孩儿已经重新分配好了，俩人抓其他人跑，玩的应该是“三个字”，就是说跑的那一方人马上要被抓到的时候说出来三个字就等于进入假死状态，但是不能动了。除非等到有跟他一样被抓的人过来摸他一下才可以继续动，如果所有人都假死了，或者只剩下最后一个人被抓到的时候，就算抓人方赢了，就由抓人方指定人当被抓的一方。
石子玉是被抓人的一方，那群小孩儿四散跑开来，抓人的两个小孩儿却死死盯着石子玉抓，好在石子玉忽然站住不动了，应该是说了三个字，无敌了。
那两个小孩子一看这样立马就去抓别人了，硬生生地逼了好几个小孩儿都站着不动，只能等人来救。
这俩个人总归是抓不了六七个人的，他这边刚离开，就有小孩儿去救那些假死的人，只有石子玉，孤零零地站在那里，雕塑一般。
我看的皱了眉，养了小孩儿的人就是看不得自家小孩儿受一点委屈。纵使这些小孩儿的排外心理无可厚非，又或者是他们不认识石子玉不想随便上来救。
我走到石子玉旁边，小孩儿脚不能动脑袋却是可以扭过来的：“哥哥。”
不知道为啥小孩儿忽然喊了双字的哥哥，声音又酥又软，让我恨不得把星星月亮都给他。
抓人的俩小孩儿丝毫不管我，还想过来抓石子玉，石子玉连声大喊：“我喊了三个字了，我还没被救！”
“那你别乱动啊。”其中一个个子高高的小孩儿皱着眉头，让我更加不开心了。
“哎哎哎？添我一个。”我向那俩抓人的招了招手，尽量做出友善的微笑。
“不行，你太高了，我们跑不过你。”有两个被抓的看见这围着一堆人也过来凑热闹。
“没事，我自己来抓，你们跑不过我，我也抓不过来啊，这不正好。”
“你来抓？”抓人的一个小孩儿开口，很明显他是不想当抓人一方的。
“嗯，我自己来就行，来不来？”
最高的那个孩子略一思索，然后爽声答应：“来！你来抓，等会儿，你先让我们跑五秒钟。”
“行，”我立定站好，“你们跑吧。”
孩群立刻像麻雀一样四散跑开，石子玉是最后跑的，他冲着我浅浅一笑，也大叫着跑开了。
这孩子，被欺负了自己还不知道呢。
我也不急，闲庭信步地走着，看着人群四散跑开，那个为首最高的就是刚才逮着石子玉抓的，我看跟他的距离不远了，立刻像一头猎豹一样冲了出去。
他腿没我长，跑的也比我慢，没两步他就喘着粗气乖乖喊到：“孙悟空！”
喊了三个字的词语，这就算他假死了。
我威胁式地笑着看他一眼，转身去找我的下一个目标去了，是一个贼眉鼠眼刚才跑了全场经过石子玉旁边也不救石子玉的小孩。
我一弯腰作起步姿势，他就嗷嗷叫着往外跑，但他怎么能跑过我，认命说到：“***！”
说完他还挑衅地冲我做了个鬼脸。
我不生气，刚才被我抓的人也被同伴救出来了，也跟着人群站定看我往哪边跑，想去救这个小贼眉鼠眼。
我在这个小子身边站了一会儿，趁着那个高个不注意又立刻朝他抓去。
被救了没关系，六七个人呢我看不过来，不过就这俩个人的话，他们救一次，我就抓一次，抓到他们想不出来三个字的词语为止。
石子玉我是不会抓的，他随便跑随便闹，随便在我身边溜来溜去戏耍我，这是我能给石子玉为数不多的小小特权了。
“棉花糖！”
“猪八戒！”
“牛魔王！”
“……”
不知道几个来回，我也有点累了，那个贼眉鼠眼的小子此刻也蹲在地上气喘吁吁，吐了一口吐沫在地上，恶心极了。
我不着急走，但也离他有点距离，就站在那里不动守着他，他活了就再抓他。
果然没多久就有几个不知好歹的小屁孩儿来营救了，他们不停地在我眼前跑来跑去吸引我注意力，趁我冲出去的时候赶紧去救人。
不过我早有准备，冲出去一步就立刻调转方向，去抓那个救人的人。
没想到。
是石子玉。
他正想拍那个贼眉鼠眼的人，被我突然打道回府吓了一跳，手上动作毫无章法，脚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慌乱之中脱口而出三个字：“我爱你！”
霎时之间我没反应过来，呆呆地怔住了，心脏想被陨石撞了一下，翻天覆地。
旁边的贼眉鼠眼忽然大声说：“不对不对，‘我爱你’不算三字词语，这是一句话。”
我忽然不想理他了，大手摸上石子玉还在发呆的头，对着旁人说：“那就算我们输了，我们也该回家了，你们玩吧。”
我微笑着问石子玉：“回家？”
“回家。”

day25
昨天我还真忘了给石子婉买水，实在是闹得太久累的不行，不小心忘了。
直到昨天睡的时候脑子迷迷糊糊才想起来，这天特地早起买了瓶蜜桃汁送过去。
石子婉下午还是要上第一节课的，中午没吃完午饭就得走，我特地早起给她送过去，可惜去的不是时候，石叔和胡姨好像吵架了，两个人离得远远的拉下个脸，搞的石子玉和石子婉俩小孩儿都不敢笑了。
人家两口子吵架，我也不好待着，但看石子玉石子婉战战兢兢的样子，还是特地喊了他们俩一声，让他们跟着我出来。
“我靠，哥，你来的太及时了，我爸我妈刚吵完，我说话都不敢大声说话了。”石子玉一出门就蹦蹦跳跳的，显然压抑很久了。
石子婉表情也放松一点，但还是教训了石子玉：“谁教你说的我靠，不许说脏话！”
“给你买的蜜桃水。”我递给石子婉，觉得这个姐姐当的真不错，又能护着弟弟又有威严，是个大大方方的小姑娘。
“你还真买啊哥，我就说说而已。”石子婉边说边接过去，如今她的“哥”喊得已经格外顺畅了，真是自来熟，这样的女孩儿在班里应该很受男孩儿欢迎吧。
“啥时候上学？要是你爸妈还吵着架，就让我跟子玉送你上学去。”
“不用，”石子婉冲着我摇了摇头，又对旁边的石子玉讽刺说到，“这小屁孩儿长的还没我们桌子高，不用他送。”
“啊？！”石子玉抑扬顿挫地喊一个字，为表气愤还握起拳头对着石子婉的腰就是两拳，不过明显留了力气，比打我的时候轻多了。
石子婉咯咯笑着，比屋子里的低气压好多了。
石子婉又去摸了会儿猫，石子玉跟我也玩了一会儿，大概一个小时过去他们俩才一齐回去，这时候的石叔已经出门了，石子玉一问才知道厂家又发货了，可怜石叔刚回来没多久又得风尘仆仆地去接货。
胡姨还要看着石子健，只能让石子玉看门，自己带着石子健去送石子婉上学去。
唉，每个人都不容易。
我一直在屋子里陪着石子玉，等到胡姨回来才回家吃饭。
下午石子玉姥爷过来了，倒是让胡姨放松了一下，在外面正卖两个电子秤，跟人攀谈价格，石子玉姥爷在沙发上给他们陈列从老家拿来的东西，石子健刚会爬，门里门外地来回不停。
我跟着石子玉在街对面下象棋，苗子已经很多天没出来过了，正好有人看见了石子玉，觉得自己应该挥刀向更强者了，忙拉了石子玉要跟他一决高下。
石子玉其实不愿意去的，但实在盛情难却，再加上苗子、梁启豪都不在，他也正好无聊，也就在那人对面坐下了。
棋盘旁边有一棵树，繁茂的枝叶漏下一段光阴，斑驳在棋盘上。石子玉心不在焉，时不时地皱着眉，但肯定不是在想棋。
他握着棋子的手不安地抖动，我就站在他身后，问到：“怎么了？”
“不知道，就是心慌，感觉有事要发生。”石子玉回我一句，接着跟对面下棋，但他此时完全是模仿着对面下棋，被人家先一步将军吃掉了一个车。
局势顿时如大厦将倾。
从来不出汗的石子玉额头竟冒出了汗珠，我刚想拿卫生纸帮他擦擦，就听见一道嘹亮的哭声。
那声音穿云裂石，带着孩童声音特有的穿透感，直击人的心脏。霎那间，街上的来往行人都停车驻足，举头张望。
我循着声音看去，众人簇拥之中，胡姨已经当街脱下了石子健的裤子，那小小弯弯的小腿上翻滚着无数的皮肉，蜿蜒至小孩儿的脚面上。
我没看见胡姨的表情，只看见石子健大张着嘴，已经哭断了声音。身边的石子玉来不及跟我说话已经冲了出去，我想提醒他看着点车，但发现我此刻也失声了。
我大伯此时开来了车，让胡姨赶紧带着石子健去医院，胡姨也回过神来了，拨开人群，催着大伯，关上车门一骑绝尘。
我慢慢地走了过去，听着旁边人议论纷纷，想找石子玉，却没看见他的影子。估计是回家了，石子玉姥爷也还在家，人家又刚出了事，我不好进去，就在外面听这些嘴碎的大娘说话。
“这是烫着了吧？”
“我那会儿就在他家买秤了，那孩子从里屋爬出来，正好碰到门口那儿的暖壶，那暖壶里刚烧开的水啊，全浇在小孩儿腿上了！”
“哎呀，这以后会不会留疤啊？”
“肯定得留啊，不过烫的是脚，反正别人也看不见。”
“……”
我默默地回到自己家，伯母正站在门口张望着，看到我回来忙问我：“咋样啊，子健没事吧？”
我抿嘴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慢慢说：“开水壶倒了，烧到石子健腿上了。”
半条腿。加两只小脚丫。
我心里默默惋惜，多好看个小孩儿，这得遭多大的罪啊，疼得他哭都哭不出来了。

还是day25
大伯迟迟没回来，搞得伯母开始不安起来，想打电话又怕大伯正在忙，急得在屋子里团团转。
大约下午四点的时候，大伯终于回来了，伯母上去给大伯开的门，焦急地问：“咋样啊？孩子腿没事儿吧？”
大伯叹了一口气：“应该是要留疤，但是不影响走路，现在哭累了，已经睡过去了。”
径直走到沙发旁坐下，大伯又忍不住唏嘘：“你说小莹也真是的，那么半大点孩子也放心让他在地上爬，水壶还放在门口。石明也是，他也放心把娘俩扔家里。”
小莹？我纳闷了一下才发应过来，是胡姨的名字。
“行了行了，你说这些干嘛？”伯母忍不住说了大伯两句。
大伯接着叹气：“孩子多遭罪啊，人越老越看不得孩子受罪啊！”
伯母也不说话了，两个人都静默下来，整个屋子里都是钟表的走针声。
忽然，大伯的手机响了，他拿出来眯着眼睛看了一眼，急忙接了：“喂？石明你快点回来啊，你小儿子……啊啊，回来了已经，到医院了是吧，钱不用着急还……行，我等会儿让我侄子把子玉接过来，你们好好看着孩子，争取别让他留疤哈。”
我一直在旁边听着，大伯刚挂我就接上嘴：“要把子玉接过来是吗？”
“是，让咱们照看两天，你说他姥爷也真是的，直接跟着去医院了，家里不还有个小孩儿呢吗？”
我眼睛蓦然睁大，从出事到现在，少说也有两三个小时了，这段时间都是石子玉一个人在家？
我赶紧推开门，往石子玉家奔去。
门口还有俩三个没来得及放回去的电子秤，应该是当时胡姨在卖的。我推开石子玉家的玻璃门，石子玉立刻从里屋掀开帘子探出头来，见我审视着地上的电子秤，走过来跟我说：“我不知道哪个秤该放哪个盒子里面……”
我揉了揉他的头，对他笑了笑。这大概是我今天第一个能算得上笑的笑。
“自己在家干嘛呢？”
“看门，我还收拾了一下暖壶。”这么说着，石子玉回头望向那个陷害他弟弟的暖壶瓶，暖壶内胆已经碎掉了，地上还残留着一些银色的碎片，倒是水已经不见了，应该是被石子玉拖干净了。
“懂事了啊乖宝。”我故作轻松地开着玩笑。
石子玉也笑了笑，但旋即还是沉了沉脸问我：“哥，我弟弟怎么样了？”
“没什么大事，不会影响走路，”我顿了顿，“就是以后得留疤。”
“吓到了吗？”看他低着头不说话了，我怜爱地摸了摸他的头。
石子玉摇摇头：“我想看看我弟弟去。”
我以为小孩儿是在请求，刚想许诺安慰两句才发现小孩儿是在告状：“但是姥爷不让我去，他说让我在家看门，拖拖地，他说都是他的错，要不是他来了，我弟弟也不至于被烫到。”
石子玉家的情况我是了解的，石子婉和石子玉从小都在他奶奶家被养大，自然跟爷爷奶奶亲，这也是胡莹阿姨为什么想再生一个的原因——她也想自己的爸妈多抱抱自己的孩子，让自己的孩子给老人一个慰籍。
老人嘴上不说，估计心里还是更偏爱石子健的，又因为当时就他跟石子健在里屋，觉得自己没照看好石子健，心里愧疚，胡姨刚到医院他就跟过去了，把石子玉一个人丢在家。
老人做的其实也没问题，石子玉九岁了，看家也没啥问题，就是我心里总是不舒服，总觉得石子玉受委屈了——小孩儿又不会卖东西，把他也带医院去怎么了？
“今天去我家睡，你爸你妈晚上不回来了。”
石子玉一听就知道是得到他爸妈同意的，点了点头，也没拿换洗的衣服，走到门口拿了一个钩子递给我：“哥，你把门拉下来吧，我够不到。”
这时候的商铺家家户户都是卷帘门，虽然很多都是自动的，但一年两年也都不受控制了，到头来还得自己去拉下来。
我举起钩子也够不到，还得跳两下才把卷帘门拉了下来，跟着石子玉低着脑袋走了出去。
石子玉出了门就站住不动了，凝视着对面的石桌，抬头问我：“哥，要是我当时在家里看着弟弟是不是就好了？”
“不是，”我也站定，看着熟悉的大街在眼里忽然变得陌生，好像一件大事就像一场雨，洗去所有你熟悉的痕迹，街上依然人来人往，却都行色匆匆，各怀心事，“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你爸妈也不让你看孩子啊是不是？”
石子玉点点头，脚步沉重，频频回头望向那个石桌，桌上还是那一盘石子玉跟另一个小孩儿下的棋，没人收拾。
红色方棋子散乱，四面楚歌，俨然大局已逝。

还是day25
七月流火，夏天的温度开始已经开始走下坡路了，夜晚降临得越来越早，卖西瓜的果农日渐稀少，就连曾经聒噪的蝉鸣也稀疏起来。
夏天的傍晚可以同时看见太阳和月亮，日月遥遥相望，黄光白昼，说不出的融洽。等到太阳完全消失，夜幕在大地的搀扶下缓缓席披，月亮就是唯一的光源，夜晚就真的来了。
“哥，是不是因为那些大人都叫我弟弟‘二多’才出事的啊，我爸爸说，‘二多’这个名字不吉利。”
“可能吧。”我端来一盆热水，看着坐在床边的石子玉，“洗脚，不想洗澡可以，但是必须洗脚。”
石子玉没搭理我，把脚踩在一个小板凳上，似乎是默许了，但他还是说着自己的话：“他们说老二是多余的，所以就叫他‘二多’，但我不是老二吗？为啥不叫我‘二多’？”
“因为他们喜欢家里一男一女，你想想没有你弟弟的时候是不是正好，你弟弟是第二个男的，所以就叫‘二多’了。”
我把他脚下的板凳拿开，他的脚踩在盆子的边缘，迟迟不肯进去：“我妈生我弟弟的时候也不跟我商量一声，我都没个准备。”
我坐在他旁边：“你能有什么准备……把脚放进去啊，快点洗脚睡觉了。”
他这才试探着把脚放进去，察觉到温度可以接受的时候才放心的把脚全部放进去，不过好像他的脚背更敏感一点，全部伸进去后又“嘶”了一声把脚拔了出来。
“烫？”
“还行。”石子玉说着又把脚放了进去，没过两秒又狰狞着脸想出来，我使坏摁住了他的腿不让他出来。
石子玉顿时“呼呼”地叫了起来，伸出两只手推我，还不忘给我胸口一拳。
其实时间还早，但是一下午大家都寂静无声地坐着，度日如年，感觉时间过得特别慢。看着石子玉自己泡脚，我叮嘱一声让他别把水洒了，想下楼喝口水去。
脚刚踏上楼梯，忽然听见下面伯父跟伯母谈话：“胡莹他爹也是，把子玉一个人扔家，地上还一滩开水，怪不得石明生气了。”
“那子健被烫到也不能怪在人家老人头上吧，石明还觉得都怪老人没看好孩子呢。再怎么说也不能当着老人面跟胡莹吵架啊，知道他是心急，但也不能乱说话啊。”
“……”
我怕石子玉听见，回头看了一眼房门，还好门被我随手关上了，没让石子玉听见。我听着下面争执声越来越大，没忍住踩了一脚楼梯。
这楼梯是铁制的，下面镂空，平时就算轻手轻脚地走也有声音，我这一踩，立刻让下面的伯父伯母注意过来，收住了声。
“我下来喝口水。”
回到房间，石子玉已经自己把水倒了躺在床上，我让他把衣服脱了给我洗洗，晾在外面明天起来就能干。
当然，起床就能干是按照我的作息习惯，十点的时候衣服已经被太阳晒了两三个小时了，不怕他干不了。
虽然没开空调，但由于是二楼，天气也已经开始降温，尤其是晚上，穿着短袖短裤还有点冷，小孩儿不爱搭我的夏凉被，裹了一层略厚的被子在身上。
不过他虽然冷，但还是伸出两只胳膊，手摸着床头望着天花板出神。
我坐在他旁边，靠着床头看书，伸过去摸了摸他的手腕，冰凉冰凉的，连忙教训他：“把手伸回去，你不冷吗？”
我其实觉得这个情景很温馨，我靠在床头看书，旁边躺着个只穿内裤的小孩儿，他怕冷裹着被子只露出个脑袋望着我，毛茸茸的脑袋上有一双明晃晃的眼睛，白炽灯下他的眼睛里不停的有光闪过，脚在被子底下不停地踢我，嘴上却央求我给他讲故事、讲漫画。

最后一天day25
过一会儿小孩儿没动静了，我看过去，他的胳膊竟然又露在外面，我捉起他的胳膊给他塞回被窝里。
他皱着眉头，把手指头放进嘴里。
“噫～你多大了还吃手指头？”我嘲笑了一句，见小孩儿没搭理我好像困了，也不管了。
说着我也不爱看书了，只想赶紧躺下跟小孩儿玩一会儿，刚想关灯，又看见小孩儿的胳膊露在外面。
我有点生气，但所幸还是冷静下来了。小孩儿虽然不听话爱闹，但也从来没有三番五次地顶撞我啊，我看着小孩儿手紧紧地贴着床头，忽然觉得有点奇怪。
小孩儿的手指不停地移动，似乎在寻找新的地方，我皱了皱眉，猛然握住小孩儿的手，放在眼前。
“为什么不跟我说？”
灯光之下，小孩儿的右手食指上赫然半个硬币大的水泡！怪不得他总爱摸凉的地方。
“我也不知道怎么了，”石子玉扭扭捏捏地说，眼圈有点发红，似乎还在委屈，“就是手指自己发热，我不摸凉的地方就难受。”
我心里猜了一下，估计是小孩儿今天自己收拾热水壶的时候弄的，我也来不及跟他说话，从卫生间里挤出一点牙膏给他摸上。
小孩儿的手指上还有水渍，是他自己的口水，我也不嫌弃，边给他把牙膏摸匀边跟他说：“是不是觉得有大事要忙就顾不到你，你就不能添麻烦了，你弟有你爸妈看着，我现在的任务就是看着你，你有啥事一定要跟我说知道吗？”
我怕小孩儿认为有大事儿的时候他就不能添乱，疼也得自己忍着，也不管他懂不懂，语重心长地劝到。
石子玉好奇地看我给他手指上摸牙膏：“那我这是咋啦？”
原来石子玉只是不知道自己手指头咋啦，这样也好，不懂最好。
“烫到了，你是不是碰到热水了？”
“啊，不过当时就疼了一下，后来就慢慢地发热，热久了才会疼……也不是疼啦，唔，就是有点难受。”
石子玉说不出来，但看着小孩儿鼓起来的手指，心里没来由地感觉那应该是一种火急火燎的肿胀感。
石子玉眼神涣散，我看着心疼。关上了灯，我佯装着开玩笑在他背上一下一下轻轻拍着。
“我小时候我妈也这么拍我……”听到小孩儿这么说，我以为他是害羞了，又拍了两下，就轻轻地把手拿开。
没想到刚把手拿开他就不干了，也不抬头，身子都缩在被子里，瓮声瓮气地说：“你拍嘛。”
小孩儿明目张胆地撒娇，我有心想看看他的表情，但他已经把脸缩了回去，只露出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
我只好又把手放在他背上三下并两下拍了起来。没拉紧窗帘，路灯和月光一齐射进我的窗子，照在石子玉被子和我夏凉被的交接处。
那里有他偷偷露出来的手。
我凑过去看，上面的牙膏已经被石子玉不知道抹到哪里去了，怪不得他又觉得手指热了呢。想起小孩儿把手指放进嘴里的幼稚样子，我不禁轻笑。
月光太温柔，圣洁不可望，谁动了凡心，就打在谁身上。
一下，又一下，淡淡的牙膏味儿带着无法阻挡的困意，催着我和小孩儿静静安眠。

不管怎么删，还是不能一下子放出来，还好我聪明，分成两章发我也好说自己一天三更

day26
早晨起来的时候，石子玉还窝在我身边呼呼大睡，我摸摸他的脸颊，觉得心情大好。
这可是第一次我比石子玉起得都早啊！
洗漱好先去摸了摸石子玉的衣服……还没干，那就说明今天是我起早了，果然，一看表才八点不到。
昨天睡得实在太好了，一夜无梦，我甚至感觉到了修仙人用完练体丹经脉通顺的滋味，能一口气上十八楼，能一拳打死五头牛。
朝阳的辉光洒了进来，衬得小孩儿雪肤乌发，白得惊人，他是侧着身子的，一只胳膊露在外面，滑嫩的肩膀和胳膊随意弯曲搭在被子上，留下一道完美的弧度。
此景入画，定是极美的。我这么想着，赶紧坐到我的椅子上，铺开白纸想创作一番。
不料我刚乐呵呵地拿起铅笔，石子玉就发出了一声嘤咛，伸了个懒腰，把头蒙被子里了。
我狠狠地把笔扔在在了笔筒里，这还画什么？
小孩儿赖床正好，反正衣服也不干，让他睡去吧。
这一觉一直到九点半，我在楼下看电视，就看见石子玉穿着我的拖鞋啪啪啪下楼了。
小孩儿径直走到我身边，我从外面摸了摸他的衣服，又觉得里面更难晒干，又从他的小肚子那里伸手顶着外面摩挲了两下。
不错，干的很彻底。
“饿了没？”我拉着他坐到我旁边，他好像还不是很清醒，一看就是还没洗漱。
“我去给你买点东西吃去，你先上楼洗脸刷牙去。”
看着小孩儿点了点头，我叮嘱了一番就出门了，临走前看了他一眼，发现小孩儿还坐在原地没动，我又大声喊到：“石子玉，快去洗脸！”
亲眼盯着他上楼我才肯走，唉，这孩子一天比一天难管了。
我买的驴肉火烧，起得太晚了没碰到早起卖豆浆卖八宝粥的了，只能给他烧了一杯白开水让他慢慢抿着喝。
“哎，你等会儿要不要去看看你弟弟？”
其实是我想去看看，而且伯父也让我来问问石子玉了，小孩儿要是愿意就是我买点东西代表我们一家去看看，不愿意的话就是我伯父伯母亲自去。
石子玉正在大口吃饭，听到我的话疑惑地抬起头来看我，鼓着腮帮子点了点头。
行了，我看懂他什么意思了。他那嫌弃加疑惑的眼神已经告诉我了：这还用问吗？我当然得去了。
我受不了他嫌弃的眼神，转而威胁：“等会儿去了医院我就告诉你妈你赖床。”
“你是个告状精！”石子玉指着我鼻子悔不当初地骂。
等他吃过早饭，我们俩就出发了。
其实下午去更好，但我怕万一找不到机会开口说回来，得在那里呆上三四个小时。现在去还能借吃午饭的名义跟石子玉一起回来——医院，一定很无聊吧。
给石子健买了点玩具，都是一些一点哪里就发光发亮的东西，好让胡姨去哄石子健。这么幼稚的玩具石子玉已经不稀罕了，乖乖巧巧地站在一旁还帮我挑。
哦，我还带了伯母熬的老母鸡汤，这不是给孕妇喝的嘛……到底是谁传出来的鸡汤大补啊，我感觉病人喝鸡汤好像都是全国标配了。
病房里没人说话，显得有些凝重。胡姨和石叔离得远远的，都一副爱搭不理的样子，直到看见我跟石子玉进来才展开笑脸。
“又给你们家添麻烦了，子玉今天就跟着我们在这里住就好了，我们实在没脸再麻烦你和你大伯了。”
“没事儿的胡姨，我大伯说你们之前就认识，这是我伯母炖的鸡汤，这些玩具到时候让你哄着子健玩。”
跟胡姨客套着，石子玉已经开始跟他爸亲热起来了，余光里石子玉尽力地举着高指给他爸爸看，似乎是在告状加求安慰。
……不是，石子玉你还有什么脸说我是告状精啊，你手指头都快戳进你爸眼睛里了！
不过小孩儿高举着手指头告状的样子确实可笑，是不是所有小孩儿告状都用尽全身力气让大人看到自己的伤口啊？
把东西递给胡姨，我才仔细地观察了一下在床上输着液躺着的石子健。
石子健输的只是葡萄糖，这会儿睡着了安安静静的，眼里都是没擦干的泪珠，小脸儿都哭皴了，看着格外可怜。他腿上已经缠满了绷带，我扭头看向胡姨，眼里带着询问的光。
胡姨微微苦笑说：“幸好把裤子给他脱了，要不粘在一起肯定得疼，医生说这以后得留疤了，现在还得换三次药，每次换药孩子都得疼，怎么我儿子得遭这种罪啊……”
胡姨越说越激动，直到哭了出来，那边跟爸爸寒暄完的石子玉听见，立刻跑到他妈身边，轻轻拽了拽***衣角。
胡姨感受到力量慢慢停住了哭泣，不知道劝我还是劝自己：“没事儿，这孩子也享过子婉、子玉没享过的福。子婉小时候冬天去拉货也带上她，给孩子都冻的说不出来话了，子玉小时候也没有给他买过玩具，也没穿过尿不湿，子玉那么小尿裤子了都得扇他两巴掌。”
胡姨终于不哭了，搂住石子玉问他昨天的事儿，一说这个石子玉立刻又把自己的手指戳进他妈眼睛里，惹得胡姨情不自禁笑了出来。
胡姨半搂着石子玉在自己怀里，眼睛出神地望着前方，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石子玉的背，竟是石子玉昨天才说过的。
他说，他妈已经好久没拍他的背了。
果然小孩儿接近神明，容易心愿成真。

还是day26
中午带着石子玉去外面吃的，一家新开的烤肉店，门外电动车星罗棋布，熙熙攘攘的，一看就热闹。
我俩人少，一楼就有两个人能吃饭的位置，倒是比那些还站在前台前的大人们还先一步落座。
“哥，还有多久才能吃到啊？”小孩儿托着腮问我。
我以为小孩儿饿了，故意逗他：“还早呢。”
没想到小孩儿瞬间喜出望外，下了座位就往门口跑去，还不忘跟我说一声：“我出去玩一会儿。”
他背对着我小跑起来，丝毫没有回头看看我的意思。我只好收起我准备佯装生气的表情。
其实在我眼里，小孩儿的跑算不上跑，毕竟他们腿短，身子小小的，力气也不大，尤其是想要开门的时候，先是横起胳膊重重地砸在厚重的玻璃门上，才勉强推出一道缝隙，然后再脚下用力，身子斜成四十五度，好像只是开个玻璃门，就要耗尽他们所有的力气。
这样的小孩儿比比皆是，一般都静不下来，吃个饭也不会好好吃。
原来石子玉进来的时候就盯上了门口的“小滑梯”，那其实是一个斜面的台阶，大概是总被浇水的缘故，滑得出奇。刚才进来的时候就有两三个小孩儿在那里玩。
石子玉正式加入他们，蹲在上面从上头滑到下面，不过不到一米的高度，却能让三四个小孩儿玩的不亦乐乎，就是苦了那白色的衣服，为什么你们蹲着都还能摔倒啊？
石子玉似乎完全不稀罕烤肉，只有我喊他或者等他看我的时候向他招招手他才会进来走到我身边，也不拿筷子，手扶着桌子沿仰着头张着嘴等我投喂，吃一口就再跑出去玩，拦也拦不住。
还不能逼他坐下，一让他好好吃他就谎称“饱了、饱了”，眼神还看着外面呢！
这商家是完全不体会一下带孩子的家长感受是吗，门口弄那么滑的台阶要摔死谁啊！
回到家跟伯父伯母说了说石子健的情况，得知小孩儿还得换三回药，伯母立刻心疼地大叫：“哎，人孩子父母得多心疼啊，孩子在那儿哭也不能替他受罪。”
大伯开始劝：“消了这一灾，以后孩子的命就好了，要不让小莹找个人看看，是不是着了什么灾了？”
我一听就知道大伯又开始迷信了，怕小孩儿乱学赶紧辟谣：“大伯你这也太迷信，哪有这种事儿啊？”
伯父骂骂咧咧：“你小孩儿你不懂，举头三尺有神明……哦对了，子玉，你可不能一个人去广场那边玩儿啊，听人说那边有偷小孩儿的和尚，把你抓走就把你的心、肺，眼睛都挖出来卖掉。”
石子玉莫名躺枪，被大伯吓唬了也不害怕，反而好奇地问：“挖了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你就死啦！”伯父嘴唇往上撅，眼睛却往下瞟，做出了让人啼笑皆非的得意加鄙视状。
我看着小孩儿莫名星光闪闪的眼神，总觉得伯父不仅没起到恐吓作用，反而挑起了石子玉的好奇心呢？
果然，下午天气正热的时候，石子玉就求着我带他去广场看一看和尚。
石子玉轻易不撒娇，撒娇也是有一手的。我就在床边躺着，他一开始跪在地上双手扒拉着我的袖口，身子像一个毛毛虫一样一直往前拱，到最后索性不装了，直接用毛茸茸的头顶住我的胯，直把推到另一边才罢休。
“和尚有什么好看的啊，你没见过唐僧吗？”这不是我在反抗，而是我已经骑上电动车的碎碎抱怨。
石子玉扶着我的腰跨上后座：“就是要看看跟唐僧一样不一样嘛。”
路边的瓜摊都不见人影，应当是休息去了——为什么卖瓜的老头都可以去睡觉，我非得为了一个不知道是真是假的消息带着一个顽固的小屁孩不远千米劳累奔波风尘仆仆！
但愿消息是真的，好歹我晒这一趟也算满足了石子玉见唐僧的心愿。也是大伯这消息是假的，我回去就得偷他两罐喜欢的茶叶泡脚！
还好，广场是真的有和尚。
而且有很多和尚，有的真像电视里那样双手合十，有的就站得很随意，跟旁边的人说说笑笑，身上的袍子一抖一抖的，也不嫌热。
我骑着车在路边停下，石子玉立马窜了出去，站在绿化带的台阶上往里看。
我看周围人也不少，肯定不会是偷孩子的，也摘了钥匙下了车，跟着石子玉往里面看。
原来是卖东西的，果然这年头和尚也不容易。
见我们俩伸着头张望，一个年级较小的和尚忽然拿了一堆东西跑到我俩面前。
他这是一个小盒子，盒子又宽又矮，盖上盖子跟个木板似的，被他拿了根红绳挂在脖子上，这样就不影响他用手给我们展示商品推销了。
“小施主家里有人受伤了吧，我这里有我师傅留给我的平安符，保平安的，在屋子里烧掉就行，保证你们一家今年无病无灾。”
他一句“你家有人受伤了吧”就把我跟石子玉哄的一愣一愣的 我看着他脖子前那张纸质的平安符确实好看，想来宁可信其有，烧了总没坏事，于是攀谈起价格来。
石子玉拽了拽我的衣袖：“子健已经被烧到了，你再买还有用吗？”
我跟小和尚相谈甚欢，听石子玉忽然搅局，轻轻拍了他脑袋一下：“别瞎说，能保你们接下来不出事也好啊！”
别说，这符画的真好看，卖十块钱一张，我一口气买了两张，给石子玉家烧一烧，也给我大伯家烧烧。
我美滋滋地拿着两张符准备下台阶，不知道是不是眼前机械森林，现代化社会忽然唤醒了我的脑子，我猛地想起来：画符不是道教的事儿吗？
“你们佛教……也会画符？”
小和尚嘿嘿一笑：“替他们宣传宣传。”

还是day26
“走。”我拉了拉床上趴着不动看漫画书的石子玉。
石子玉一心不能二用，随意地扒拉了我拽着他的手俩下，又继续看书去了，根本离不开眼。
我拍了拍他的屁股，他才咬着嘴唇回头看我，一脸茫然。
“别咬嘴唇上的死皮，嘴干了就喝水……先别看了，跟我走。”
“干嘛呀？”石子玉不舍得起来。
“回你家拿你的衣服去，今天不想洗衣服了，顺便把这个不知道灵不灵的符烧了去。”
石子玉一听要回家，咕噜咕噜地爬起来，拉着我的手就要下路。
好像急着要离开我这里似的，搞得我很不开心，不过还好，知道拉着我的手，也算他有点儿良心。
现在是晚上七点，大伯自己出去遛弯去了，伯母不知道听哪个姐妹说有治被开水烫到的秘方，一刻不停地去取经去了——好像石子健被烫到跟他自己孩子被烫到一样，不过这样也好，大伯他们俩平时也没事儿干，多跟胡姨家走动走动简直两全其美。
微暗的世界被灯光分割成一块一块儿的，灰色的天空显得格外远，但我还是一眼就看见了街对面正在棋盘处下棋的梁启豪。
他没有注意到我，正抬手落子，姿势端庄又优雅。
虽然很好看，但我也看见了他另一只放在桌子下面的手，正无聊地扣凳子玩。果然孩子的天性就是好动，谁能想到这样一个小小菜市街还能有人家要把孩子教的优雅贵气呢？
石子玉倒是没看到梁启豪，拽着我的手溜的正欢，他总喜欢拿膝盖抵住我的腿，双手拉住我的胳膊跟荡秋千一样悬在空中。
“起来，你想看看咱俩胳膊谁先断是吗？”
我挣扎着要抽出手，石子玉见状拉的更卖力了，咯咯咯地笑着，是毫不掩饰的大笑，露出牙龈和扁桃体的那种。
这才是小孩儿嘛。
石子玉的家一天没人住，还是像我们昨天来的样子，只不过灯光暗了些，石子玉很熟练地爬到一个铁秤上面打开了灯。
“别摔着，对了，哪边是东来着？”
“早晨起来，面对太阳，前面是东。”
“我用你说！”很好，小和尚说要在家里东南角烧，可怜我跟石子玉都分不清东南西北，只能挑了一个相对干净，没有杂物的地方烧了起来。
这个角落的灯光被我的身影遮挡着，黑漆漆的一片。打火机的火苗腾的燃起，小小的橘黄色光晕映在符上，显得它神圣又庄重。
我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但好像天地逆旅都不在意这一刻了，都在等我说话、等我祈祷。恍惚间我真的相信这个世界上有神明，正盛衣端坐，慈眉善目地看着我。
石子玉悄悄蹲到我旁边看我烧符，我嘴里碎碎念着：“保佑石子玉一家顺风顺水，平平安安……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不知道烧着道教的符，念着佛教的咒语，会不会被两边大佬一起嫌弃。
算了，心诚则灵。
“你衣服拿了吗？”
“没。”
这死孩子，那你干瞪着眼等王八给你熬汤吗？我只好又陪着石子玉进了里屋，看石子玉打开灯在衣柜里翻翻找找。
我眼神忽然注意到电视机上俩张纸条，看着好眼熟，这不是我上次给石子玉写的小诗嘛！
手贱地拿了过来，果然，就是上次我给石子玉写的，可恶的石子玉不好好保存我的精神硕果，还把他随意地放在电视机上！
“拿好了，哥……哎？这不是你的情书吗？”
“什么情书，这叫小诗，你怎么把他放电视上啊？”
“不是你说我喜欢谁就送给谁嘛，那还不是情书啊，”石子玉强词夺理，“可能我妈放的吧，我之前放在衣兜里，我妈洗衣服给我掏出来了……哎，怎么有两张？”
我才想起来有一张是我偷偷塞进石子玉兜里的，立刻尴尬地转移话题：“你还有啥要带走的吗？没东西咱们就回去了。”
石子玉一拍脑袋：“哦，对了，我的喷火龙！”
我也忽然一拍脑袋：“你是不是好几天没写作业了？”
于是，在喷火龙第二次搬家的同时，石子玉也带走了被喷火龙压在低下的暑假生活。不过小孩儿的作业也不多，一天一张，明天多写一会儿就能补回来。
卫生纸店现在不知道为什么关了门，按理说他们是回不了老家的——越是落后的地方管理越严，因为手足口病县里已经明确禁止小孩儿进入和外出了。
不过他们家门前买糖葫芦的小桌子和玻璃柜橱都没拿回去，里面的糖葫芦已经一个不见了，不知道是拿回去还是被偷了。
“哥，你在这个路灯上写了我的名字，是不是这个路灯就是我的了。”
小孩儿记性不错，还记得我在路灯上写了他的名字。他抱着作业和衣服凑到路灯上到处寻找，转了两圈才找到，还指给我看。
我走近，因为身高的缘故，第一眼看见的其实是他名字上面我用连笔写的“到此一游”。
“那以后拜托你晚上十二点能不能让他自己灭了啊，窗帘都遮不住他的光！”我抱怨着。
石子玉忽然站开两步，一脚踢上了路灯，嘴里还发出一声干脆的“哈”。
“卧槽，你干嘛？”看着路边的行人忽然转过来鄙视的眼神，我急忙拉开石子玉，拽住了他的手腕。
路灯还在愤愤不平，颤抖着发出嗡鸣。
“快走快走。”我拉着石子玉的手就往家赶，不然这抖个不停的路灯下我俩在那里站着也太明显了。
忽然就想起来了刚刚见过的梁启豪，孩子的天性是好动，但你也不能丝毫不抑制啊！不求你跟梁启豪一样温文尔雅，你别当熊孩子行不行？
推着石子玉进屋之前我回头看了一眼，梁启豪已经不在了。散落

day27
在不看漫画书、不拿筷子、不躺床上的时间，石子玉是不会在屋子里面呆着的。
就像村里家养的猫，不在吃饭时间是看不见他的影子的，不管家里为他准备了多少山珍海味、珍馐美馔他都不屑一顾，最多埋头吃两口便摇着尾巴扬长而去。
对石子玉来说，门外的世界是放浪形骸之外的欢喜，是与日月同席的无拘无束。
他总是求着我带他出去玩，我如果拒绝，他就自己呆在外面，有时候跟辰辰浩浩跑进小区里面玩秋千，有时候就靠着路灯看车流，斜着身体一副柔弱无力的样子。
我也会站在窗户前面，看小孩儿站在台阶的边缘怅然失神的模样——也不知道胡姨石叔怎么教的，小孩儿从来不跑到大街上玩闹。
我正欣慰地笑着，石子玉忽然又一脚踢上了路灯，脚真贱啊！
我气势汹汹地下了楼，小孩儿站在路灯下面仰头看着，我走过去轻轻扯着他的耳朵，把他的头扭了个弯儿面向我。
“为什么踢路灯，今天你要不给我个理由我就把你脚卸了，让你再踢！”
“疼……”石子玉忽然垫脚迎合我的手，我才发现我不小心手抬高了，“我就想看看路灯怎么亮的，开关在哪？”
“哪有开关，这都是时间控制的，晚上十一点准时亮，早上四点准时灭，你要不要掐个表在这儿等着啊！”
我其实早就松开手了，这时候说话抱着个手倒也有几分气势，但小孩儿明显不怕我，讨好似的过来拉我的手。
我一时间笑也不是哭也不是，进退维谷的表情估计很滑稽。
“别踢路灯了啊，明天有空我带你出去玩。”
今天下午要跟大伯去点茶叶，否则我也想带石子玉出去玩去。
现在还没吃午饭，我是刚刚洗漱完调整好心情，天气也不算太热，我呼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顿感心肺一清，全身舒适。
“喝水了没？喝水去！”
最近没关注小孩儿喝水，他嘴唇上总是有白色的硬皮，把他的唇形勾勒的棱角分明，八面玲珑。他又爱用牙去咬，每次不经意看他的时候他都把下嘴唇藏在上嘴唇下面，像羞涩的姑娘在同伴掩护下换掉穿反的衣服。
我托着小孩儿的头把他推进屋内，他甩甩头错开我的手，鼻子里发出“嗯～”的一声俏皮音调，婉转得如同坠下山谷的滑翔机，又在千钧一发之际骤然乘风起飞，划出顺滑的弧度。
“喝！”
小孩儿轻轻抿了一口：“太烫了。”
怎么可能，我刚刚还尝了一口。
“你放……”忽然考虑到小孩儿的舌头可能跟大人的不一样，我立刻转变话锋，“放……放一会儿再喝吧，不喝完不许出去玩。”
石子玉的脸一下子耷拉下来，认命地小口喝着水。我倒的太满了，小孩儿也不用手，就凑过脑袋用嘴去喝，嘴唇挨到水面就立刻低下头吸溜一口，然后朝着我不漏嘴地笑。
我严肃地教训一句：“好好喝。”
话刚说完，玻璃门忽然发出“吱呀”一声——如此莽撞的力道肯定不是伯父伯母，果然，来的正是两个小豆丁辰辰浩浩。
“哥哥，石子玉，外面着火啦！”
石子玉蹭的一下窜下椅子，都没看我一眼直接想跑出去，还好我眼疾手快，一把拽住他的衣领，他立刻大喊大闹地想挣脱，以我拽住的衣领为着力点，像一张弓一样弯曲着，腿跟地面都快贴住了。
“放开我，我看看是不是我家着火了！”
我板下脸：“别动，肯定不是你家，你凑什么热闹？”
石子玉这才送了点儿劲，我赶紧离开椅子把他拉起来，浩浩站在一边适时补充说：“是你家旁边那个卫生纸店着火了！”
卫生纸店着火，那估计那家人有的哭了。
我带着石子玉出了门，外面已经聚了一堆人。小小的菜市街好像就是这样，不管大事小事，只要有事，大家都会凑在一起发表自己的看法，规劝或者咒骂，全看发生的事是不是在自己的对立面。
这种大事小事儿都会在事情结束之后成了人们茶前饭后的谈资，供他们在日复一日琐碎又枯燥的生活中寻点乐子安慰自己。尤其是那些大爷大妈们，总是以过来人的身份发表似是而非的看法，看似大彻大悟，其实不过庸碌而生，懵懂而死，不管经历多少事也是马齿徒增罢了。
当然着火这种百年难遇的大事儿，大家伙就算不往上凑也难，被人群裹挟着，或者是去帮忙，总之我跟石子玉出门的时候，外面已经围城了一道水泄不通的人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