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菜市街日记 日常向

还是day27
“你别凑太近。”我跟石子玉好不容易才挤到最里面,而辰辰浩浩只能站在一辆半载人半拉货的车上,蹦哒着想要看清。
就这石子玉还不知足,一个劲儿地想再往里面去点儿,我只好用两只胳膊把他牢牢地压在身前,他还觉得好玩,跟背书包一样拽着我两条胳膊。
“别乱动,你要再往里边去,晚上就不要你了。”
吓唬小孩子的话谁都会说,我自己都没当回事,目不转睛地看着卫生纸店内的情况。
听旁边大人说,是电线忽然冒火星把卫生纸烧着的,当时一家人还正在吃饭,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从里面烧起来了。
滚滚的浓烟贴着门的上方往天空飘去,一股又一股或粗或细,都黑压压地席卷而来,铺天盖地。卫生纸店的广告牌,像被乌云吞噬的天空,一点点地染上黑色的晕迹,从底部跟黑烟直接接触的地方渲染开来。
楼上的居民不知道谁大骂了一声,连忙收了衣服,关上窗户——其实没必要的,这烟来势汹汹,却也很快消失不见,与他本身浓稠的样子形成鲜明的反差。这大概就像昙花一样,极尽刹那间芳华,浓烈却短暂。
与我想象中不同的是,卫生纸店的老板娘只是抱着手默默地站在门前,不是刻意假装冷静,也没有强颜欢笑,她就好像一个局外人一样,冷眼旁观着自己的店铺在大火中逐渐消失。
她的两个孩子,就是那对龙凤胎,站在他的身后,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身侧,眼神涣散——可能她最亲爱的橡皮绳,他最爱的玩具都还在里面,没来得及摆放整齐,就要横尸当场。
那个摆在街口的柜台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装满了糖葫芦,老板娘回头看了一眼,拍了两个小孩儿一下:“去拿根糖葫芦吃吧,中午饭都没吃完。”
两个小孩儿都没动,她又不耐烦地说:“去吧,给我也拿一根,都没吃饱。”
虽然看着挺无聊,但石子玉这会儿却出奇地安静,站在我的身前,抓住我胳膊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松开了,整个身体的重量有一多半靠在我的胳膊上。
我一时不敢动了,怕小孩儿往前栽,再烧到了。
应该不至于那么倒霉,我可是刚烧完符啊。
人群渐渐散开,阳光开始升温,丝毫不会因为这些小事儿而来迟一秒钟。这样的大火是救不回来的,连着电大家甚至不敢用水泼,甚至有人要打119都被老板娘劝住了。
“没事儿,不用来,烧完吧,烧完以后再也不卖卫生纸了。”
她这么说着,藏在胸前的手却颤抖起来。
……
大火终于烧完,最里面烧成什么样我们看不见,老板娘出来的时候也把最外面的东西都搬了出来,损失当然惨重,但也不至于让人绝望到寻死觅活。
肉眼可见的,外面的墙一片焦黑,甚至那些光秃秃黑色的墙壁上还有火舌悸动着,不时的忽然往外窜动一下,寻找下一个燃烧物,来延长它误入歧途的生命。
我站得脚都麻了,胳膊搂着石子玉也酸疼得厉害,我刚抬起胳膊揉了揉,石子玉忽然指着门口:“烧到外面来了。”
确实烧到外面来了。屋子里原来贴着墙壁放了一摞摞的卫生纸,抢救的时候把放在上边的拿下来了不少,现在放在最下面的也被火苗燃起,迅速向着其他方向齐头并进,势不可当。
不到一分钟,这一包卫生纸已经完全浸没在火海之中,身上奔腾的火焰又开始向其他方向蔓延,做着最后的反扑。
但已经没有什么可燃物了,即使贴着墙壁往外面挣扎,也不过是石子玉家放在门口的废弃铁秤,燃不起来。
大人们也是看烧不起来才没动那些废铁,否则石叔胡姨不在,他们得替邻居看好房子的。
火舌一口一口舔着废铁的底部,但那可是不可燃物,这点点火估计连加温都算不上。
“哎?”我一个没留神,石子玉忽然跑了出去,我往前抓了一把,却扑了个空。
石子玉不知道那堆废铁是卖废品的吗?他跑到台阶上,站在反方向用手扒住废秤的底部奋力地往远离火舌的方向拉。
一堆大人赶紧跑过去,当然,我是第一个到的,但两步刚迈上台阶,忽然一道火焰像喷发一样射了出来,速度之快,距离之远,都不是原来那些火舌可以比拟的。
这道火焰直冲石子玉的面门,石子玉反应也快,脚下虽然来不及动作,但瞬间扭头,那道临死反扑的火焰也仅仅是挨到了石子玉的头发。
空气中弥漫起一股蛋白质烧焦的气味,我赶紧把石子玉搂在怀里看了看他的头发,只是燎到一点儿,但却让我心里忽然冒起一股火。
这股火如同湍流水涧一般,飞踊着占据了我的心头,我看着小孩儿手里还抓着废铁不放,心中更是怒火中烧,所以我无论怎么说怎么做石子玉还都是以他家的东西为重是吗?就连这一堆破铜烂铁也比我的威胁重要。
小孩儿不知道是不是被吓傻了,一点儿动作表情也没有,旁边的大人赶紧把我们俩拉到下面,我抱着石子玉,不知道自己的表情多难看。
“我说没说过,你再往里面去,我晚上就不要你了?”
旁边还有大人,我不想生气,努力装成宠溺孩子似的恐吓调侃。
石子玉点点头。
我终于忍不住了,粗暴地把他放下来,确保他是还站在地面上就不管了,松开他的手斜着肩膀穿过人群,扬长而去。

楼主 lllloooo5201  发布于 2022-03-01 15:36:00 +0800 CST  
还是day27
表达愤怒的人从来不会跑,都是快走。
不知道为什么,好像不管是电视里还是现实中,吵完架大家都只是快步离开,快走似乎表示一种不想理人的态度。
那为什么不跑呢,嫌丢人吗?
在众目睽睽之下发了脾气就跑,好像确实有点丢人。
天啊,我脑子里在想什么?
恍然回过神,不禁懊恼为什么在这种关键时刻我还在想这些,思绪正乱之际,又瞥见了一旁的路灯,上面写着石子玉名字的位置正好是我脚能够舒舒服服踹到的地方。
好想可以跟石子玉一样随随便便就能踹路灯杆子一脚。
“哥!”后边石子玉跑着追过来了,我就说为什么不跑非要快走,原来是等人追上来。
石子玉见我不停下,依然跑着过来拉我的手,我没回头,奋力地一甩,直把他摔了一个趔趄,都快要摔倒在地。
小孩儿从来没见我发过脾气,这会儿应该吓傻了,但他也没放弃,站在原地愣了两秒又跑过来拉我的手。
我这次没甩开,但并没有消气。外面这么多人被人家看着不好,而且小孩儿是被拜托到我家照顾的,不给石子玉面子也得给胡姨面子。再说胡姨今天不回来,石子玉不还得回我家?
他一只手紧紧地拽住我的手,我也不反握回去,快步走着。
他很想走到我面前看我的表情,我不给他这个机会,他走快两步我跟着走快三步,就是要把他甩在后面,反正他牵着我的手也跑不起来,要想跑到我面前除非先松开手。
但小孩儿现在肯定没这个胆了,带着一股哭腔弱弱地喊:“哥哥……”
他很少叫叠字的,我听了有一瞬间的愣住,但也只是一瞬间,旋即反应过来就推开了门,好像没被拉着手一样就往楼上走。
我这样若无旁人地走在楼梯中间,石子玉要想跟上我,只能畏畏缩缩地贴着墙走,我偷偷瞥他一眼,衣服上都已经粘上了一层白灰。
我刚想开口说他两句,又见到他头上被火燎到的头发,燃烬处已经结成了球型,被烧到的那一块直直挺立着,一看就是变硬了,在小孩儿柔软的头发里显得格外突兀。
又开始气了!
那块被烧着的头发就像耻辱柱一样,我每看一眼就能想起来我被石子玉视如草芥的承诺,但毕竟是我一厢情愿黏上他的,他不把我放在心上也无可厚非,关键是他不顾自己的安全去救一堆破铜烂铁,那些东西卖成废品能有十块钱吗?至于非得这么护着它们,还要跟我对着干吗?
越想越气。
直到我坐在床上,石子玉才能看见我的表情。我冷着个脸扭过去不看他,胸口因为生气上下起伏,双手交叉抱在身前,也随着胸口规律地运动。
“哥,”石子玉试探着拉了拉我的胳膊,“我错了。”
我没理他。
他也好久不说话,跪坐在我面前,手足无措地看着我。
可能知道自己做错事的人都会刻意地把姿态放低吧,我坐着的时候石子玉正好能跟我平视,他现在这样跪坐下来只有抬头才能看见我的表情。
他换了一个说法开口:“哥……对不起。”
我知道这样耗着小孩儿没有什么结果,我也不期望他能说出什么感人的话,可能他说出来我也不会原谅他,我现在已经开始思考自己当初赖上他是不是一个正确的选择了。
我实在不想跟他说话,冲他摆了摆手,但不是让他过来,是让他出去。
“哥……”
“别烦我,你下去玩去吧。”我忽然觉得头有点疼,像要裂开一样,只好把身子向后仰,知道头挨到被子。
我躺了一会儿,睁开眼石子玉已经不在了。头疼的厉害,我伸出手握成拳头狠狠地敲着自己的后脑勺。
一下两下,每一下拳头与头皮的接触都会发出沉闷的一声响,脑袋也会霎时清晰一点。我觉得这一锤很可能把我某一个记忆突触给锤开了,否则除了忘记一件糟心事,还有什么能让我舒服一点的呢?
头疼感像冥顽不化的苍蝇,被锤走又飞回来,我只要停下一会儿它就又卷土重来,然后被我一锤砸的他铩羽而归。
晚上吃完饭时我才下楼,伯父伯母看着从不同方向走到餐桌的我们俩,互相对视了一眼,然后就张罗我们吃饭。
“子玉,明***就回来了,在伯伯这儿住的开心吗?”
“开心。”石子玉说得闷闷不乐的。
“那要不在伯伯这里多住几天吧?”
石子玉抬头看了一眼专注吃饭面无表情的我,怯怯地说:“不用了伯伯。”
伯父一点也不尴尬:“没事,什么时候想来住了就来,你哥哥反正在这里呢。”
伯父说完还朝我使使眼色。他不会以为是我把石子玉惹生气了吧?
我没理伯父,却又忽然听见倒水的伯母说:“谁晾了一杯水啊,都凉了。”
对,石子玉还没喝完那一杯水,果然小孩儿就是处处不听我的话,气死我了。
我用余光看了一眼,石子玉的头果然埋的更低了,脸都快藏在碗里了。

楼主 lllloooo5201  发布于 2022-03-01 23:07:00 +0800 CST  


楼主 lllloooo5201  发布于 2022-03-02 19:49:00 +0800 CST  
还不到睡觉的时候,我坐在床边,小孩儿背对着我侧着身子看窗户,明明是很温馨的互动姿势,只要我稍稍一伸手就能隔着被子摸到小孩儿蜷缩的身体。或者他一回头,就能盛着踉踉跄跄的月光满载而归入我眼底。
我看向窗户,屋内的灯还开着,明亮的橘光映着屋内每一个角落。我能透过窗户看外面阴暗的环境里还有另一间被倒映过去的屋子。
那屋子里的床有些虚幻,稍微动一下眼睛就难寻踪迹了。只有定睛瞧着,才能略略分清那床上浅蓝色的被子下还睁着眼睛的石子玉和靠在床边的自己。
我与黑夜里的自己相对无言,凝聚到一起的眼神在空气中交汇,我好像看见了灯光下闪烁的灰尘。
终于到关灯睡觉的时间了。
我庆幸着不用这样尴尬地相处,让两人都战战兢兢噤若寒蝉,刚才空气好像都变得浓稠起来,让人呼吸变得急促。
可我又不由自主感到失落,所以明天胡姨回来石子玉一句话也不跟我说就会悄悄走掉,亦或者他拉着胡姨的手要走的时候,会扭头看我一眼?那时候我会不会忽然感到惋惜,又对他笑一笑呢?
这是所有吵架的人都会思考的问题吧,如果还要继续下去的话,那现在的冷战是否还有意义呢?是为了让他更重视我的感受,还是为了让他知道不该任性妄为,要照顾自己的安全呢?
明明我早上站在窗户边看的时候,还夸了他一句知道不去街上玩呢。
知道不去街上玩,却敢往火场里跑,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他了。
一夜无眠,路灯照进窗户的时候我都还没睡着。窗帘没拉紧,区别于清淡的月光,这路灯的光辉简直要闪瞎人的眼,这一束在窗帘缝隙中穿过、菱形的光,不偏不倚地打在了石子玉的头发上。
我又想起他被燎到的头发。
白天没仔细看,也不知道被烧着一小块会不会影响颜值,被烧到的头发末尾融化又浓缩成一个坚硬的小球,是不是会影响到小孩儿头发后的长长。
白天没仔细看,这会儿刚好趁着路灯给他剪一剪被烧焦的头发。
小孩儿歪着头睡觉,露出一点白皙的脖颈,我手拿剪刀,剥开他其他的碎发。
失算,我一凑到他面前,路灯的光正好被我的头挡住。只能不停地挪着位置好让自己看清楚一点……哎呀算了,被烧到的地方有点硬,我直接上手摸就行了,我记得燎到的应该在右半脑袋……
“哥?”石子玉忽然睁开半只眼。
不知道小孩儿是没睡着还是被我弄醒了,我有点手足无措,但还是假装冷酷:“睡觉。”
灯光下小孩儿的嘴动了动,明显是还想说点什么,听到我这句话也乖乖闭上了嘴,但还睁着眼睛看我。
我一本正经地给他剪头发,他终于还是忍不住了,又抬起头看着我,喊了一句:“哥哥。”
我不搭理他,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哥哥,对不起,我不该不喝水,不该发脾气,不该不听你的话往火里面跑。”
周围寂静无声,小孩儿的声音显得格外软糯,一句一句带着丧气感拖长尾字,倒有点郑重其事的感觉。
我本来不想说的,但小孩望着我的眼睛炯炯有神,似乎完全清醒起来,在等着我的回答。
“石子玉,”我一字一顿地说,手上的动作也停了下来,“你为什么非要去拉那堆废铁呢,就算我没说你也知道不能靠近火吧,真受伤了你爸妈得多伤心啊,万一今天那把火烧到你眼睛了,你爸不得把我打死!”
“我就是觉得,我爸爸妈妈都不在家,”石子玉的声音越来越小,“我得看好家,要不他们回来肯定会怪我。”
我很无语:“没人会怪你,你现在什么都不用承担,这就是为什么你爸爸妈妈存在,我也在你身边的理由。”
不知道小孩儿理解没理解,反正这一句这么长的句子我因为喘不上气越说越激动,倒是把他唬得不敢说话了。
他畏畏缩缩地眨着眼睛看我,好几次张了张嘴想说话,最后还是沉默了。
“睡吧,我不怪你了,”我摆了摆手,放弃了最后的挣扎,“明***就回来了,你自己回去吧。”
小孩儿不死心地看着我。
我没忍住:“你想回来也可以,但今天这件事我一定得跟你妈告状,他们打不打你我就不知道了……”
“我妈不打我,”小孩儿实话实说,还不忘补充,“我爸也不打我。”
所以这是恃宠而骄?我这么想着眼神忽然凌厉起来,拉过他支撑着身体的胳膊,抻开他的手掌,举起巴掌从天而降给了他的手一下!一下觉得还不足以平息我今天的愤怒,又给了他的手一巴掌。
这两巴掌带着我不愿屈服的愤怒,和一下午的心有余悸,打得响亮用力。
小孩儿皮得很,甚至都没缩手,只是似乎不理解我为啥啥也不说就忽然打他了,眼神疑惑地望着我。
“行了,我撒气了,睡觉吧。”
小孩儿面露喜色,雀跃着又不敢钻出被窝,只用手拉了拉我的胳膊。
我把他摁躺下,在他的注视中给他盖好被子,他浅浅偷笑着,紧紧地闭上了眼。
我回过头去拉窗帘,却发现小孩儿已经困极睡着了,整个身体都乖乖隐藏在被子下面,斜着半边身子侧出一边的脸颊。他就这么睡着了,枕着月光,一身晴朗。

楼主 lllloooo5201  发布于 2022-03-02 19:50:00 +0800 CST  
day28
早上起来第一眼看到的就是石子玉。
他咧着笑脸,头发乱糟糟的,看见我张开眼睛就立刻合上了嘴,变成抿着嘴笑,眼角始终弯弯的,一如他的眉梢,活泼又灵动。
他有些拘谨,没敢说话,应该是昨天跟他生气让他有所收敛,我觉得倒也正常,毕竟刚吵完架嘛,不出三天小孩儿肯定又跟以前一样放肆。
“醒了?”我伸了个懒腰明知故问,“干嘛不起床?”
“不想起。”小孩儿窝在被窝里往里缩了缩,只露出一个脑袋侧脸看着我。
“那就再睡会儿。”
昨天他也是这么乖顺地趴在我身边,柔若无骨,噤如寒蝉,像受惊的小兽一般。我此刻只想把手放在他身体的被子上,像往常哄他那样拍一拍他。
可惜我手刚伸出去,楼下就传来一声熟悉的声音。
“石子玉!——”
石子玉横尸被中惊坐起,警觉地看了看我,才慢慢说出:“是我妈。”
“嗯,快点起床吧,胡姨来接你了。”我伸手帮石子玉拿他的衣服。
经过我昨天的修剪,小孩儿头上那一块被燎到的地方更……显眼了。等会儿我跟石子玉一起下楼的时候肯定得告他一状。
小孩儿看我穿鞋,又瞅了瞅我的表情,立马看穿了我的心思,调侃:“哥你还记不记得你刚跟我见面的时候说的话?”
“哪一句?”
“我都多大了我还告状,说出去丢死人了。”小孩儿学着我的表情动作语气,倒是惟妙惟肖、活灵活现。
“这可不一样,你那时候是畏罪潜逃我不告你,这次可是你作死。”
“你告吧,除了我都没人跟你玩了。”
小孩儿的威胁让我不气反笑,谁能想到我在这里待了快一个月,唯一一个玩得好竟然是一个小我七岁还在上三年级的孩子。
我跟着石子玉一起下了楼,一眼就看见胡姨手里推着一个小推车,里面坐着的是怏怏不乐,兴致缺缺的石子健,他的腿上缠了一圈又一圈的绷带,看着就可怕。
伯母估计已经跟胡姨聊好久了,要不肯定早扑到石子健身上问东问西了,而不至于在这里安安静静地笑着调侃我们。
“这俩兄弟昨天好像还闹别扭了呢。”
这不就是机会嘛,我正好把昨天石子玉干的好事说了出来,某些添油加醋的地方还被石子玉一一拆穿了。
“……所以昨天晚上最后,我就打了他两巴掌。”
“打得好,”胡姨拍手叫好,“看他以后还敢不敢再玩火玩电了,等我回去也得好好收拾他。”
我也不指望胡姨能收拾他,只要能得到胡姨支持不至于下我面子就行。我得意地看了一眼石子玉,他果然一点儿也不害怕,一副恃宠而骄的样子。
“妈,子健这样还疼吗?”石子玉指了指小车里的石子健。
胡姨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僵住了,稍微缓了一会儿才慢慢说:“疼,换药的时候更疼。”
“那他咋不哭呢?”
“习惯了吧。”胡姨叹了口气,把石子玉拉到自己眼前,养了那么多年的儿子几天不见也想得很,我看胡姨一直盯着石子玉一副看不够的样子。
“子健现在不能抱吗?”我看着小车里小孩儿两条缠着绷带的腿露在外面,不禁觉得有点危险,万一再磕到碰到怎么办?
“能抱,就是抱久了就哭。”
跟胡姨又说了一会儿,伯母劝了几轮饭都没成功,胡姨说家里几天没人住没有点烟火气,她这个掌勺人做顿饭能让心情变好一点儿。
胡姨临走前买了一罐茶叶,估计也是不好意思一直让我们照顾石子玉,眼下小县城封着不让孩子出去,能靠得住的就只剩邻居了。
石子玉倒没有表现出太多不舍,拉着他妈妈的手只回头望了我一眼,当然,道别这种必要流程也是走了的。
目送着他们进了屋,我和伯母才回去沙发上坐着,我倒了杯水自己晾着:“伯母,为啥胡姨不让子健在医院多住几天?”
伯母显然是跟胡姨聊过这个话题了,说的非常肯定:“本来也想让子健多住几天的,但是小孩儿不哭不闹的,每天也不愿意在病房里面呆,得抱着出去或者推他出去一直转,脚步一停子健就哭,你胡姨说医院啥也不干,那病床小孩儿一天也睡不了两个小时,就把子健带回来了。”
“石叔也回来了?”
“当然回来了,家里得有人赚钱啊。”
我心道这还挺好,石子玉一家除了石子婉又凑齐了,而且今天星期四,听石子玉说他姐下个星期二还能回来一趟。

楼主 lllloooo5201  发布于 2022-03-03 01:50:00 +0800 CST  
还是day28
一下午都没见小孩儿,晚上伯父伯母出去散步的时候我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小孩儿忽然推开门进来了。
“咋啦?”
我看他眼圈红红的,推门的力道有些急促,差点都没推开,赶紧示意他坐下。
他固执着不坐,用跟我齐平的视线望着我的眼睛,又忽然低下:“我爸妈吵架了。”
我其实很想说一声“你跟我说有什么用”,但看着小孩儿落寞的神情,眼底的悲伤似乎要凝聚成眼泪汪洋,还是心软地抱住了他。
“这不是你的错啊,是他们不该当着你的面吵架的。”我温声细语。
小孩儿的头乖巧地趴在我的肩膀上,但不是下巴接触肩膀的那种两颗头错开的姿势。他是侧着头,用一边脸紧紧贴住我的肩膀,鼻子的吐息打在我的脖子上,我微微垂下头,就能看见小孩儿带着青色毛细血管的小巧鼻头,和带着口水泡泡一张一合的嘴。
“我也不想他们偷偷吵架……”
他瓮声瓮气的,应该是快哭了,但还没流眼泪。
“行了行了,因为啥啊?”
“因为我弟的事儿。”
石子玉说不明白,我也不想再问了,小孩儿只要不哭就行。
“喝口水?”
我把给自己晾的水递到他嘴边,他浅浅地抿了一口算是给我面子了,再让他喝他就推三阻四的,还伸手把水杯推开。
他闷闷不乐的,终于坐在了沙发上。我搂住他的肩膀让他靠在沙发背上,小孩儿就这么瘫在沙发上,只是小脚也不翘了,看着病怏怏的。
没一会儿伯父伯母散步回来,看见石子玉吃了一惊:“子玉今晚在这儿睡吗?”
石子玉摇摇头。
我不清楚伯父伯母散步的路线,要不还能问问他们看见石子玉爸妈吵架了没,当然,石子玉在这里的时候我不会问的。
“伯伯,你看见我爸爸妈妈吵架了吗,他们现在还吵着呢吗?”
石子玉倒是没顾忌,直接问了,倒是把伯父问的面露难色,看着伯母的脸不敢说话。
“应该不吵了,在这儿再呆一会儿吧哈。”伯母给伯父使了个眼色,自己又出去了。
肯定是忙石子玉父母的事去了。
这俩大人确实也不让人省心,刚把石子玉接过去第一天就把石子玉吓回来了,我看着小孩儿看着门外渴望的眼神,顿时替石子玉感到不值,石子玉连他们的一堆破铜烂铁都如视珍宝,他们却一点儿都不考虑石子玉的感受。
我忽然想起来了石子玉上午忘了拿走的把“喷火龙”。
“你上午往我这儿的,要不要接他回去,你这也算是孟母三迁了。”
小孩儿歪着头:“啥是孟母三迁?”
这不正是转移话题的好机会嘛,我连忙组织语言,结果才讲到第一次搬家,石子玉就把我打断了:“我听过,就是不知道它叫这个名字。”
伯母没回来,石子玉就一直在我这里呆着,我陪着他看了两集“神雕侠侣”,就见小孩儿眼神迷迷糊糊,头一栽一栽的快要睡着了。
我把他揽到我的怀里,伸手摁住他还要挣扎着起来的头,让他侧着脸伏在我身上。我也终于了却了昨天晚上和今天早上的遗憾,伸出手轻轻拍着他的后背。
抬头看了一下表。这都九点多了,怎么伯母还不回来,难道今天子玉又在在这里睡了?
我心中窃喜,刚抽出小孩儿抱着的胳膊,想把子玉抱到楼上去,伯母就回来了。
来的还有石子玉的妈妈。
胡姨双手推着石子健小车,进了屋也没跟我打招呼,还在跟伯母说个不停:“行了姐,你不用管我了,回不了娘家我还不能在外边住了?他这次不跟我爹道歉我就不要他这个人了,我就带着仨孩子单过去!”
这话怎么能乱说?我下意识低头看了看熟睡中的石子玉,还好他睡着了没听见。
“子玉睡着了?”胡姨跟着我的眼神也忽然注意到了沙发上的石子玉,放缓了声音,但还是走上前来,推了推石子玉的身体。
我还没来得及给石子玉盖点东西,小孩儿现在衣衫单薄地侧俯在沙发上,枕着自己的胳膊,没被推俩下就睁开了眼睛。
“妈。”
困极了的石子玉叫了一声,又想沉沉睡过去,胡姨连忙又推了两下,把石子玉推醒了。小孩儿只迷迷糊糊地揉了揉眼睛,下意识地张开手想睡觉,却又忽然意识到他不在床上,赶紧坐了起来,拉住了胡姨的手。
我看着心疼:“姨,要不就让子玉在这儿再睡一个晚上吧。”
“不了不了,我看子玉也困了,我们就先走了啊姐。”胡姨其实也挺心疼石子玉的,我看着他试探了两把想把石子玉抱到自己身上睡,但都因为要留出手推石子健的小车放弃了。
伯母和我把胡姨送到门口,目送着他们远去:“小莹,到了那给我打个电话啊,到时候我去看你。”
看着小孩儿跟他妈踉踉跄跄走远,脚下一深一浅的,头靠在他妈妈拉着他的手上,肯定是困极了。
直到他们走远,我才忽然意识到,他们这不是回家的路,怪不得刚才胡姨还要抱石子玉呢,我就说这两步路石子玉也不至于那么娇惯。
“伯母,他们家咋啦?”
伯母看了我一眼,似乎确定我年龄够大了,才喝了口水娓娓道来:“就在医院的时候,石子玉他爸爸正气他姥爷没管好孩子,让子健烫到了,晚上吃饭的时候买的饭就只有几个包子,你胡姨说让调点凉菜,他爸就说了句气话‘吃啥凉菜啊’,当时你胡姨没说啥,现在又吵起来了,唉……好好过日子不行吗?两边都死犟死犟的。”
所以胡姨这是,带着孩子……回娘家?因为娘家回不去,就借宿在别人家?

楼主 lllloooo5201  发布于 2022-03-04 01:03:00 +0800 CST  
day29
我实在没想过有一天,我会在菜市街找不到石子玉。
我所接受的告别,可以蓄谋已久,也可以漫不经心,可以像发明出互文这种修辞手法一样不拘一格,也可以像小学作文开头的排比句一样千篇一律,但绝对不可以像石子玉这样,无疾而终,像梦一场。
胡姨所说的到了打电话也不过是给伯母一个安慰,就在早上我还让伯母发短信去问胡姨,但至今未回。
我连小孩儿的安全都一无所知,更妄谈小孩儿现在身在何地,是否快乐。
不知道为什么,一到无所事事的时候就喜欢靠着路灯看大街上人来人往,每个人的表情都别具一格,藏着大大小小的心事,跟天空一样温柔虚幻,遽然无亲。
我下意识地往石子玉家的门市那边看去,石叔面无表情地坐在门口的马扎上,手里拿着手机却颓然地放在腿间,他的眼睛望向远方,微微侧头,露出有些花白的鬓角,他明明比我大伯还小,看起来却毫无生气、垂垂老矣。
间或来了客人,他就忽然站起身摆出一张笑脸,皮笑肉不笑的,看着也不真诚。
路对面的小石桌上又有梁启豪的身影,他今天穿上了小褂,显得很精神,尤其是举手投足间无意展露出来的雀跃,让他看着充满活力。
果然,人与人之间的悲欢并不相通。
他对面坐着一个我不认识的小孩儿,正挠着脑袋不知道下一步走哪,憨憨傻傻的样子跟石子玉有点像,我穿过大街走过去,梁启豪正在对面幸灾乐祸地读秒。
“八、七、六……”
眼前的棋局对于这边思考的小孩儿来说,确实不太乐观,少了一个马和炮,甚至老家都被人抄了,留下孤零零的一个老帅,哦不,还有一个相被人家憋住了,真是惨烈。
“下车,看住他的炮。”我提醒一句。
一时间,所有的小孩儿都抬头看我,我站在坐在凳子上的小孩儿身后,他抬头也看不见,只能微微扭了扭身子。
到底是跟石子玉不一样,要是石子玉的话,就直接倒仰着头冲我眨眼睛了。
“观棋不语真君子。”梁启豪不好意思跟我说话,人群里不知道哪个小孩儿提醒了一句。
“我可不是君子,”我摆摆手笑到,看着身前小孩儿苟延残喘的局面,继续说,“不过我不会再说了,启豪等会儿我跟你下?”
我试探着说,因为他们下棋都是排队打擂的,不过也没有明确的顺序,不是连着两次就不会有人说。
梁启豪看见我主动说话很是惊喜:“行啊,我这就把他下赢。”
充当了垫脚石的小孩儿也不恼,誓要跟梁启豪一决高下,可惜棋力到底差点,就算梁启豪好多次激进了也没抓住机会,终于败给了梁启豪。
也不知道梁启豪的进步为什么这么大,可能都能跟石子玉一决高下了。
败者灰溜溜地走了,梁启豪的士象都没有动,再加上我有点心不在焉,他摆完棋子的时候我才刚放完最底下一层,梁启豪又帮我放好了五个小兵,我看了他一眼轻声说:“谢谢。”
“不用,哥,你今天看起来心情不太好。”梁启豪略显担忧。
“哪有,就是你被我杀成光杆司令后别心情不好。”
“好啊,那只要不是光杆司令就算我赢?”
“当然。”
我对自己的棋有自信,虽然我是红方,还是让梁启豪先走,反正只是这小小一隅两个初学者,不遵守规则也没太大关系。
带着点被梁启豪揭穿的恼羞成怒,我下得格外凌厉,也可能是我觉得不管怎么下都能赢,我下的格外凌厉。很多时候可以规避的损失也要跟梁启豪换到底。
换子的好处就是,下的很快。我感觉还没五分钟就已经把梁启豪的车马炮吃完了,只给他留下几个小卒苟延残喘。
“我认输、认输。”梁启豪学着大人把吃我的子放在棋盘上。
我笑着鼓励他:“进步很大啊,你们玩吧,我先回去了。”
“哥,石子玉呢?”
我心底隐藏的烂疮忽然被人揭开,就像是井里搁浅的鱼,趁着一场瓢泼的大雨,慢慢浮出水面重见天日,带着腐烂和腥臭的气息,霎时间让我头昏脑胀,不知如何接话。
“其实在学校里我一般见不到石子玉,我们四五六年纪和一二三年纪下课了不在一起玩,学校给我们画了红圈,要是看到我们去别的地方玩会被人逮到送去见班主任的。”
我忽然好奇石子玉在别人眼里是什么样子,颔首问了问梁启豪:“跟我出去玩吗?”
“去哪?”他嘴里还在问着,却已经把棋子放下站起身来。
“到处转转,”我抖了抖肩膀,“总去这个县城的边界了,还没到里面走过。”

楼主 lllloooo5201  发布于 2022-03-04 18:04:00 +0800 CST  
还是day29
石子玉坐在我车后面的时候会自动拉住我的衣摆,这可能要归功于胡姨或者老师的安全教育。
我跟石子玉说话,因为风大或者车速快听不清的时候,他就会站起来扒住我的肩膀听我说话,等听完了再坐下去,乐此不疲,无论路颠簸与否。
我其实格外喜欢小孩儿拉住我衣摆,或者扒住我肩膀。这让我有满满的成就感,好像这一瞬间我会忘掉一切,忘掉阡陌红尘中的人生百态、纷纷扰扰,只记得身后有一个孩子,他会靠着我的身体,全心全意都是我,会静静地听我说话,认真且虔诚。
梁启豪不是这样的。
他绝对不会站起来,也不会抓我的衣服,他的后背会紧紧地靠在背垫上,双手颇为拘谨地抓住车座。即使没听清我说话,他也只会让我再说一遍,或者把头擦着我的背斜出来,可能他认为他的耳朵离我的嘴再近一点点儿就能听清了吧。
“你信不信我一个漂移就能把你甩下去?”
梁启豪一反常态:“不信。”
可惜,我还真不会漂移,要是自行车还好办,这电动车漂不漂的起来另说,没准把我也得甩出去。
我嘴硬:“我怕把你甩下去。”
梁启豪半信半疑。
不知道什么原因,没人的时候我总想哼两句歌,尤其是散步和骑车的时候,而且往往我不自知,当唱完几句之后我才会恍然惊醒——我怎么又唱起来了?
眼下的情况就是这样,我刚唱完两句才惊觉后面还坐着个人,只能尴尬地摸摸鼻头,装作不要脸地问:“觉得哥唱的咋样啊?”
“挺好的啊。”
梁启豪不知道违不违心地夸赞一句,然后扯了扯我的衣服:“哥哥,你到我们学校来干嘛?”
我转头一看,原来已经到第二实验小学了,门口硕大的几个大字一如既往的醒目,我下意识地往右边看去——那是之前接石子玉的地方。
明明才半天不见,我怎么这么矫情?之前也有过半天不见面的时候,我也没像现在这样心不在焉、失魂落魄啊。
“习惯了,就认识这一条路。”我跟梁启豪解释,也是在安慰自己。
“正好我跟小卖部老板还挺熟……呀,没开门。”
“怎么了?”我回头望他,“穿着褂子热了,要不要喝口水?这边好像有个冷饮店,应该还开着门的。”
之前给石子玉买雪糕的地方并不属于“小卖部”这个行列,人家那可是一年四季都在开着的,就建在这条路的拐角处。
“哥,其实以前我觉得你挺高冷的,也不是高冷……至少你以前没有说过‘哥唱的怎么样’这样的话,我一直都觉得你很难接触,虽然一直笑着,又好像没了谁也无所谓。
“有时候我看见你跟石子玉在一起,也会偷偷想,要是我也有个哥哥或者弟弟多好,这样我爸妈就不会整天逼着我学这学那的了,不过我爸爸妈妈现在也不会逼我了,他们说让我开心就好。”
我很惊讶梁启豪的父母会做出改变,那对咄咄逼人的父母也会为孩子做出这么大的牺牲吗?
我觉得梁启豪肯定跟他们谈了谈或者做出了反抗,毕竟是自己赖以生存的人,永远无法脱离他们的话就要让他们的不完美变得可以忍受。
我不知道梁启豪用了什么方式,总之不会太顺利,但我也欣喜于他可以反抗。
到底是没转完这片城市。
跟梁启豪在一起的时间也挺充足的,我和他去了广场上的小河边,又跟着他的指引走到了更远的一处花园。那座花园不让骑车进去,我就和梁启豪并排走。
林间小路带着潮湿的空气,不知名的花香在鼻尖百转缱绻,旁边小河里蒸发的水汽氤氲开来,走这一遭,脑袋都清醒了很多。
可惜时间有限,这处花园就是我们最后一起走的地方了。
我在我家门口停下了车,梁启豪站在车子旁迟迟不肯走。
“行了,回去吧,你可是还在禁足呢?”
我开了个玩笑,提醒了他一下快点回去,然后拧下车钥匙就准备回屋子里。
“哥,”梁启豪忽然叫住我,“如果你要走的话,能不能先通知我一声。”
我回头看着梁启豪,漫不经心地笑:“我还不知道我走不走呢,你就知道了?”
“你肯定会走的,”梁启豪说的格外笃定,“就好像你没来过一样。”
我轻声失笑:“怎么会像没来过一样呢,你看看那边的路灯上,清清楚楚地刻着‘到此一游’,那可是我写上去的。”
梁启豪不说话了,似乎是把问题拽回了原点,我只能走到他面前双手扶住他的肩膀:“如果我走的话,尽量提前通知你?”
问句是表示我在跟他商量的语气,他果然展开眉头朝着我笑了笑,挥了挥手告别。
我目送着他走近那间绿色门板的小屋子,果然人不是一棒子可以打死的,也许这件事他做错了,下一件他就做对了呢?
他可能是有点懦弱,但绝对顽强优雅,即使在最阴暗最污浊的地方,也要保持最傲人精致的姿态。

楼主 lllloooo5201  发布于 2022-03-05 00:44:00 +0800 CST  
day30
胡姨不在,石叔的朋友来找他吃饭,门市就只能关了,我走过去看着禁闭的大门和门外散落三三两两的旧秤,这场景披着夕阳最后的金黄,显得单调落寞。
今天上午一直睡到十一点,起来吃了饭觉得还有点困又睡了一会儿,我感觉一天二十四小时我得睡一半时间。
石叔不在,我肆无忌惮地站在他们门前,近乎贪婪地看着石子玉家的大门。
虽然不是很伤心,但还是感觉有点空落落的。
值得一提的是,那家卫生纸店改卖菜了,似乎之前的时候就是老板娘在家卖卫生纸,老板开着三轮车出去卖菜。
他们屋子里好像已经又刷了一遍漆,侧目望去已经看不见黑秃秃的墙皮了,两个小孩儿坐在门前趴在小桌子上写作业,大人们就清点蔬菜和各种酱料佐料之类的。
站得久了,腿有些麻,还是回去坐着吧。
倒上一杯开水,让他自然放凉。时间是永远可行的冷却剂,无论是温度还是感情,除了会给思念徒增韵味之外,还被岁月温柔以待的貌似只有年纪和皱纹了。
我刚坐下,门口就出来了两个拿着棍子的小孩儿。是辰辰和浩浩。
“你们来怎么来了?”
“哥哥,石子玉家怎么关门了?”
“呃……”我不好意思直说,但也不能颠倒黑白地说他们一家一起出去的,只好撒了一个不大的谎,“石子玉爸爸出去跟同学玩去了,石子玉和他妈妈回老家了。”
“回老家?不是不让小孩儿出县城吗?”
“这个……对了,你找石子玉什么事儿啊?”这俩小子没闲事儿的时候是不会找人的。
“哦,我在树下捡到了一个小玩偶,我想问问石子玉是不是他的。”辰辰说完就从兜里掏出一个还带着泥土的透明公仔——这当然是石子玉的了,不过石子玉已经不玩了。
“是他的,但他不要了。”
我送了两个小孩儿出去,赶紧上楼去翻找石子玉留给我的透明公仔,还好,它依然安安稳稳地站在桌子上,看起来也依然很新,没有落了灰尘。
石子玉的公仔一个不剩,唯一留存的可能就只有我手上这个当初他多出来的公仔了。
桌子上小孩儿的字满天飞,我的那么多大白纸都被他画了两三道,给他练习用了,有的是练笔画,有的是练线条,虽然教小孩儿就教了那么几天,但在那寥寥几天内我也算教的称职了。
床上两床被子,卫生间里还有小孩儿的牙刷牙膏,床边他的拖鞋散落一旁,我原来摆放整齐分门别类的书已经被小孩儿弄乱,有的还留下了脏兮兮的手印。我躺在床上甚至能闻到小孩儿的气味。
原来小孩儿已经在我这里留下这么多东西,原来我跟小孩儿认识已经一个月了。
楼下伯母喊我,她刚才路过服装城给我买了件短袖,让我试试。我有点消颓,但还是装着轻松的模样下楼跟伯母打趣。
“你妈说没说让你这次住多久啊?”伯母忽然问。
“没说,她说她到时候给我打电话。”
“要是她给你打电话你就跟我说,让我跟你妈讲一讲,本来我们俩自己过就没个念想,要是你不在这儿那才不叫个日子呢!”
我看着伯母弯下嘴角苦笑,不由得心疼地上去抱了抱她:“没事儿,伯母,我要是走了肯定还会再来的。”
“先不说这个了,你妈给你打电话一定给我说啊,我都想好理由了。”
“啥理由啊?”
“给你找对象呗!”
我故作羞涩地跟伯母说了两句,拿起水杯到外面喝。从我站在门口这个角度来看,路灯直冲九霄,太阳被路灯的顶端遮去一半。我看着,下意识地以为路灯发出的是太阳的光。
石叔已经回来了,他坐在门口遥遥望着我,忽然冲我招了招手。
“咋啦石叔?”我走过去端着被子问。
石叔的手粗大有力,此刻交叉在腿间倒显得他这个人有些拘谨:“子玉那天……是不是跟着他妈走了?”
“是。”这种大事可不能撒谎。
“哦哦那就行,她也没跟我说一声,我还以为子玉没跟她走呢,找了半夜呢。后来问了人才知道子玉去了你们那儿被他妈带走了。”
我不知道说什么,看着眼前早生华发的男人垂下了头。
“你要是看见子玉就跟他说一声,让他想回来就回来,他妈走的时候就带了两百块钱,还不知道要在外面待几天呢,我都不知道他们在外面吃的什么!”
石叔重重地叹了口气,继续说:“子玉跟你亲,他每次回来的时候都跟我们说你,说你教他画画写字,叔感谢的话不会说,这点钱你拿着吧……”
“叔,不用了,我就是看石子玉聪明才教他的。”我连连拒绝,甚至有点反感,大街上跟人推三阻四的我也有点觉得丢人。
“不是给你的,”石叔还在坚持,“你姨他气性大,这次不知道要在外面住几天呢,你要是见到石子玉就给他买点东西吃,他这孩子看着不挑食,其实挑得很,喜欢吃的他就多吃点,不喜欢吃的他就少吃点,从来也不说。”
我附和:“是,子玉很懂事。”
石叔把钱放在我手里,是几张新的百元大钞,我抬头还想拒绝,石叔已经起身了。他慢慢踱回到屋里,合上的玻璃门像剪刀一样利落地错开阳光,剪断了门外生生不息的烟火气。

楼主 lllloooo5201  发布于 2022-03-05 23:36:00 +0800 CST  
有点卡文,但为了全勤,还是不拖更了

楼主 lllloooo5201  发布于 2022-03-05 23:37:00 +0800 CST  
day31
又一天未见石子玉,我竟然开始平静下来了,我甚至在心里不停地问自己,到底想不想他,爱不爱他。
就想父母之于孩子,纵然所有人都觉得你爱他,连你自己,或者他本人都觉得你爱惨他了,爱得有目共睹,爱得人神共愤。可是当你睡觉前摸着他头发的时候,你还是会忍不住想,你是不是爱的还不够,今天是不是有什么事我没做好让他受委屈了。
或许有一天,科学的最终幻想被人类破译成功,哲学与神学的难题也相继铩羽而归,人类的最终目标全部达到之后,就会有人开始钻研,父母怎么爱孩子才是最优解,才会让某个孤独的黄昏下,回忆往事的父母不再埋怨自己当时的错误。
我一天都忧心忡忡的。
晚上正吃着饭,伯母忽然接了电话——伯母其实很养生的,吃饭的时候只吃饭,连水也不喝,说会冲坏胃粘膜,更别提接电话这种可能聊着聊着饭都凉了的事情了。
所以我和伯父同时出奇地望着伯母,看着她手舞足蹈地冲着电话那头喊:“真的啊?那我明天去看你去。”
我心里咯噔一下,那个名字就挂在我嘴边了。
出于礼貌,我没打扰伯母跟人说话,直到她意兴阑珊地放下手机,我才开口提问:“是胡姨吗?”
她点点头,脸上的笑像下了一场雨一样酣畅淋漓:“是啊,他们娘仨就住在我们原来那个小阁楼里,还在出租,人家看他是熟人给他按的可便宜呢。”
我听石子玉吐槽过他原来住的屋子。正方形版式的屋子被隔开,分为厨房和卧室,卧室里大概除了走动的地方,就只能摆下一张床。没有卫生间,上厕所要去一楼,热水只能靠电热壶。
“那阁楼在哪呢?”伯母打电话的时候我已经吃完了。
“就在一家商场的二楼……怎么了?你想去啊,那你明天跟我一起去嘛,现在这么晚了,我们去不合适吧。”
我沸腾的心迅速冷却下来,现在其实也才七点多,真去的话也不是不能去,但是现在去了我能给石子玉什么呢?除了见识一下他那里恶劣的环境,想要把石子玉接回来还要等胡姨的同意。
胡姨大概率是不会同意的,她不就是在拿孩子来要挟石叔跟她道歉吗?
这么一想,我忽然对胡姨的好感少了几分,大人之间的争斗到最后不都是苦了孩子吗?
然而除了一丁点对胡姨的愤怒之外,我心里满是欢喜。一方面是知道了石子玉的去处,我明天就可以见到石子玉了,另一方面,刚才得知石子玉消息时我内心的激动不是假的,我握着筷子的手甚至都抖了起来——这说明我是很在乎石子玉的,原先三天的假装不在乎不过是我未闻消息的刻意冷静罢了。
这么想着,起码我来这里一个月的意义就存在了——我照顾了一个小孩儿,在廖廖几日就跟他在孤寂的人海中并排而行,会在乎他的安危,会分享他的童年,他的小心思让我啼笑皆非,连带着他的喜怒,他的冷热,都让我魂牵梦绕、寸步难行。
我按耐住心里想要蹦起来的冲动,强行下压着嘴角走到门口,甚至腿都要条件反射似地跑起来。
我先一步吃完,就能获得先散步的资格。其实我之前不爱散步的,但我现在觉得我身体里有无数的躁动让我静不下来,不走一走我感觉我都要爆体而亡。
果然,一切都是水到渠成,慢慢变好的。没有什么东西可以一蹴而就,就如同我跟石子玉的关系一样。
……
伯父伯母今天逛的时间长了,直到九点都没回来,我一个人躺在沙发上昏昏欲睡,还是强打着精神准备给他们打个电话问个平安。
手机屏幕有点滑,我一时没抓稳,手机掉在地板上自己亮了起来。
我以为是伯母他们打来电话,正开开心心准备去接,却恍然发现,屏幕上的联系人是我从一开始来到这里就避不开的法网——我妈。
“喂妈,怎么了?”可能是有风顺着门缝灌了进来,我身体忽然冷的发抖。
“还能怎么样,在你大伯那儿住够了没?”
“没呢啊,哈哈,”我的声音越来越小,“家里有啥事吗?”
“没啥事儿啊,那你也不能一直住在人家那儿嘛,正好你爸过几天要去一趟,你到时候跟你爸一起回来啊。”
我听她的意思是要挂电话了,忙急促地问到:“让我再多住几天不行吗,到时候我自己打车回去。”
“你去你伯父那儿还真以为自己去学生意了,不就是让你去住几天嘛,你这么年轻还能一直这么闲下去?”
我忽然愣住了,在伯父这儿的日子确实太清闲了,整天无所事事跟度假一样。
妈见我不说话又连忙问到:“怎么了?不会就一个月你在那里搞了对象吧?”
“没有的事儿。”
“那还有啥舍不得的,下次再来嘛。”
“多少天,”我语气忽然坚定了起来,“还有多少天我爸过来接我?”
“四天,你好好收拾收拾啊,别忘了东西了,我先挂了。”
伯父伯母还没回来,外面已经黑透了,天空中只余一轮弯月,不见一个星辰,空荡荡的。

楼主 lllloooo5201  发布于 2022-03-06 23:30:00 +0800 CST  
day32
虽然昨晚大喜大悲,但我今天起得却比往常都早。昨天伯母他们回来得太晚,我没跟他们说我要回去的事,现在伯母在下面喝温水,伯母不吃早饭,但每天早上都要喝一杯温盐水。她看见我下楼也给我倒了一杯。
“伯母,昨天我妈跟我打电话了。”
“咋啦,她说让你走了?”伯母立刻警觉起来。
“嗯,说是让我四天后走。”
“哎呀,都怪我昨天走远了,我现在给你妈打回去再跟她说说。”
“不用不用伯母,我以后再来嘛,呆的越久我越舍不得。”
没想到昨天还依依不舍,失魂落魄的我今天竟然也开始劝起伯母来。伯母见我也这么说,拿电话的手才讪讪放下。
我跟伯母相顾微笑无言,一个小孩儿忽然推开门跑了进来。玻璃门太过厚重,他咬着牙身体后撑,仿佛用完了今生全部的力气。
我有点不敢相信,直到他脸上的笑容溢了出来,兴奋地喊一声:“哥!”
“石子玉?”我眼睛有些模糊,大概是刚起床的缘故,“你怎么在这儿?”
旁边的伯母更是不敢相信,撑着桌子起身快步走到石子玉身边:“子玉,你妈也回来了?”
石子玉脸上的兴奋一下子收敛起来,怯怯地说:“没,我偷跑出来的。”
伯母赶紧摁住了石子玉让他别乱跑:“那你先在这儿待一会儿啊,我给你妈打个电话。”
“不用不用,我去找我爸去,我让我爸给我妈说。”
伯母有点惊喜地跟我对视一眼。对呀,父母之间矛盾最好的调节剂不就是孩子吗,伯母立刻放下了手中的电话,催着石子玉赶紧回他爸那里去,别让他妈着急了。
我赶紧牵上了石子玉的手,对伯母眨了眨眼睛,说:“我带他去,伯母你就别管了。”
伯母笑得见牙不见眼,连连答应:“好好,那你们去吧。”
小孩儿抬起头看我,眼底透的像水,一眼望到底都是澄澈的欣喜。他的手依然很凉,我握的紧紧的,想要用温度把他暖热。
石子玉好像不明白我为什么要攥他那么紧,但是也没说什么,只不解地看了我一眼,就一蹦一跳地跟着我走了。
其实我带小孩儿去,一是怕石子玉忘了给胡姨打电话,二就是怕石叔又跟他朋友出去,不在家。
还好,今天的门市大开着门,俨然四方来客宴请八方的豪迈。
石叔本来是坐在小板凳上的,脸上依然古定无波不悲不喜,仿佛一尊石像。直到见到了石子玉,他维持了很久的姿势才慢慢散开,好像是坐麻了,石叔起身的时候有些僵硬,还真想一尊石像慢慢破裂、活了过来。
石叔好像初学会笑一般,笑得僵硬又难看,但他一把揽住了跑过来的石子玉,他孔武有力的胳膊甚至能支撑石子玉坐在上面。
石子玉把他埋到石叔肩膀后面:“爸爸!”
“舍得回来了?”石叔另一只手轻轻附在石子玉柔嫩的背上,“冤种,都是我的冤种!”
石叔说完自己先笑了起来,然后就是父亲亘古不变的关怀:“吃饭了没,饿不饿?”
这才是早上八点,石子玉肯定不至于吃了饭过来的。小孩儿有吃早饭的习惯,他不回头,就靠在石叔肩膀上点了点头。
石叔立刻感觉到了,略有尴尬地说:“爸还没做饭,先去对面吃点垫一垫行不行,中午再带你吃点好的。”
说完石叔还看向我:“你也跟着一起来,别说别的啊,让你照顾子玉那么多天,我肯定得请你一顿。”
我还想拒绝,趴在肩膀上的石子玉忽然舍得扭头了:“去吧哥哥,去吧去吧。”
我忽然想起来吃完饭正好可以带石子玉玩一会儿,还有石叔要给石子玉的钱,也就顺着石子玉的台阶下了。
“对了,叔,你给子玉的钱……”我把钱从兜里拿了出来递给石叔。
石叔正高兴,接过来就塞到石子玉的兜里了,小孩儿裤子兜浅,几张红色的边角都露在外面,一晃一晃的。
“还有,叔你记得让石子玉给他妈打个电话,他是偷跑出来的,我怕胡姨担心了。”这才是我这一趟最主要的任务。
石叔的脸立刻又垂下来几分,但他还是抱着石子玉爽快地答应了:“行,晚会儿我就让石子玉说。”
好了,接下来没我的事儿了,我也不妨碍人家父子俩亲热亲热了,跟石叔石子玉打了声招呼就回家了。
“我不吃早饭,我也得回去跟我伯母说一声别做我中午饭了。叔你们俩吃,我中午再过来。”
我就说所有事儿都会慢慢变好的嘛,今天天气还不错,下午要带石子玉去哪玩呢?

楼主 lllloooo5201  发布于 2022-03-07 15:51:00 +0800 CST  
还是day32
回去的时候我还被伯母明里暗里地讽刺了一顿,意思大概就是说我不等石子玉打完电话再回来,让她不踏实了。并且千叮咛万嘱咐等会儿吃饭的时候一定要问问石子玉打电话了没。
我很无语,但也不想解释什么。反正就算伯母不说我也要问问的。
中午的时候是石子玉叫我来的,他身上已经换了一套衣服,看起来应该是新的。
“哥!”石子玉不推开门,就站在门外冲我招手,“快出来,我们吃饭去!”
幸亏他没进来,要不肯定被伯母逮住一顿问。
我跟着石子玉出了门,石叔选的地方也在这条街上,并不是很远,我们就走着去了。
石叔先我们一步去点菜,石子玉貌似对那家饭店很熟悉,牵着我的手不回头地走。
“哎,子玉,你怎么跟你妈说的啊?”
“我打电话没人接,我就登了我的QQ跟她说话,我说我在爸爸这里,明天再回去,”说到这儿石子玉的脸上满是气愤,“你知道我妈怎么说嘛,她说让我不用回去了,就跟着我爸爸过吧。”
“你妈说的应该是气话,你爸爸没看见吧。”
要是石叔看见了,搞不好他们俩的矛盾又得加深。
“我爸爸看不见。”
“为什么?”
“因为我把我妈删了。”
我忽然停下脚步,一脸震惊地看着石子玉说到:“删了?你把你妈删了?”
“是啊,当时我太生气了嘛。”
“本来就是你偷偷跑出来的,你妈妈生气不应该吗,等会儿加回来,要不你妈更生气了。”
还好石子玉不是个固执的小孩儿,他听了我的话若有所思,还是撅着嘴答应了:“行吧,我等会儿给她加回来,跟她道歉。”
唉,要不是胡姨夫妻俩闹出这事,石子玉也不会因为这被我说啊,这么想着大家都有错,我只好安慰似的摸了摸石子玉的头,改我拉着他的手走。
还好就在这条街,要不我还真找不到。
这家饭店叫做聚友饭店,老板兼主厨是个驼背的,但人家长的本来就很高大,不管怎么看也都跟正常人没啥区别。
他家也有一个小孩儿,似乎跟石子玉很熟悉,看石子玉进了门就过来迎。
“子玉,咱俩出去玩啊?”
看着这孩子摆在桌子上还摊开的作业我就知道,他一定等石子玉等很长时间了。
“不了,我要吃饭去了。”石子玉摆摆手拒绝,拉着我去了一个里面的包间,留下一脸错愕的小孩儿被他爸爸揪去写作业。
包间没有门,是用帘子隔开的,石子玉掀开的帘子根本容不下我通过,我只好站在石子玉身后,跟石子玉一人掀起一个角。
包间里石叔已经点好菜了,看见我跟石子玉连忙招呼:“来来来,子玉坐爸爸旁边来,让你哥哥靠着门,你哥老家那边喜欢吃辣的,我特地给他点的麻香鸡。”
“谢谢叔。”我拍了拍石子玉的背,示意他赶紧过去,然后和他一起落了座。
“爸,我再用用你手机。”石子玉不是个拖延症,他怕等会儿忘了加好友道歉,赶紧趁着自己还记着的时候做完。
小小孩儿,不知道尴尬害怕,不管什么样子的情况都敢直接说。
我坐在门口,不时还有人再上一两道菜,我不禁有点好奇:“叔,这么多,咱吃不完啊。”
“吃,到时候让石子玉给他妈拿走。”看来石叔是知道胡姨要让石子玉回去了。
石子玉两只手捧着个手机,他也不会打字,用的语音输入法,自己一个人坐下比桌子就高了一个眉头,他说话低头的时候只能看见小孩儿头顶柔顺的发旋,跟他本人一样可爱。
“爸,”石子玉忽然懊恼地抬头,“我妈说让我今天晚上必须回去。”
石叔微笑着摸了摸石子玉的头:“没事儿,你啥时候想我了就给我发消息打电话,我就去接你去。以后可不能偷偷跑出去了,要不让你妈知道了可能得骂你。”
“她已经骂我了……”
“别想了,先吃饭,晚上……”石叔说到这儿的时候抬头看我,我就知道他还是不愿意放下面子去找胡姨。
我只能把话接了过来,不让长辈尴尬:“晚上我把子玉送回去吧,叔。”
我还是商量的语气,好让石叔下台阶。都是因为面子,面子难道比孩子还重要吗?
“子玉昨天吃的啥?”石叔边给石子玉夹菜边问,自己倒是没吃几口。
石子玉吃得狼吞虎咽的,嘴里含糊不清地回答道:“挂面。”
石叔皱起眉头:“一整天都是挂面?”
石子玉正好咽下一口东西抬起头,脸上还有点油渍,我拿起一张卫生纸递给他。他接了纸也不急着擦,先跟他爸爸诉苦:“三天都是挂面,妈妈说反正得给子健煮挂面,干脆一家都吃挂面好了,而且还没有香油,还是用那个电热水壶煮的,有时候煮出来都闲闲的。”
我看见石叔眼底的愤怒一闪而过,他照旧微笑着夹了块肉给石子玉:“吃,等你回去的时候都让你拿回去。”
我也有点生气,凭啥大人犯的错让小孩子受罪,看着石子玉吃得狼吞虎咽的,我嘴里吃着的麻香鸡忽然没了味道。

楼主 lllloooo5201  发布于 2022-03-07 23:00:00 +0800 CST  
还是day32
晚上七点。
“又麻烦你了,你啥时候回去跟我说一声,我到时候给你爸送瓶好酒。”
石叔歉意地笑着,今天看见了石子玉,石叔脸色也红润起来了,看起来年轻了好几岁,再加上那张还算英俊的脸,看起来倒也有点英武挺拔的韵味了。
“不用不用石叔,”我接过石叔手里递过来中午打包好的菜连连摆手,“我爸不喝酒。”
趁着石子玉回家里找东西,石叔悄悄走进一点跟我说话:“你看看他妈妈要是有点松口了你就带子玉回来,孩子在那儿不知道过的什么日子,以前我带他去饭店吃饭他都不看菜的,早跑出去和别的小孩儿在外面疯跑去了。”
我想起小孩儿上次跟我吃饭时心不在焉,一心到外面玩滑梯,对比了一下中午石子玉坐在餐桌上规规矩矩吃饭,从来没离开桌子,心里也有点难受。
又跟石叔聊了两句,趁着夜色阑珊,脚下的路尚且依稀可见,我带着石子玉出发了。
石子玉是认识路的,夜间商铺的霓虹灯五光十色,透明的玻璃墙里是一处处带着光和温暖的简易乌托邦,触手可得。他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我面前带路,手里拿着一根棍子到处乱甩,似乎觉得自己威风极了。
“这可是我好早之前就玩的棍子了,那时候你还没来呢。”石子玉回头望我一眼,颇有些深沉地说。
我仔细一想,第二次见石子玉的时候他确实拿着一根棍子到处乱甩,没想到过了一个月他竟然还保留着。
“你昨天怎么不偷偷跑来啊?”我打趣道。
“昨天啊,”石子玉仰着头努力回想了一下,“昨天我妈把我衣服洗了,我没有衣服穿,只能在被窝里陪我弟弟玩。”
“那你昨天光屁股一天啊,”我看着石子玉忽然扭头带着威胁的目光,连忙转了话头,“那你跟你弟弟玩好玩吗?”
“不好玩……他腿还缠着绷带,我晚上只能睡最外面,第一天晚上我还掉下去了呢。”石子玉语气病恹恹的。
我又认真思考了一下石叔说的话,心里多了几分认同感,小孩儿呆在那里肯定不好过。
一楼是一家繁华的服装商场,上二楼的通道都被挤进了最边缘,我有心想见一见胡姨,于是跟着石子玉一起上了楼。
“没灯吗?”
“没有啊,我晚上想要尿尿还得跑旁边公共厕所呢。”小孩儿这次语调上扬,好像这是一件很有趣很刺激的事。
看来小孩儿不怕黑。
二楼的过道也是逼仄狭窄,胡姨的房间在最里面,门上没有窗户,整个过道都是黑漆漆的,拧开把手的那一刻,屋子里瞬间的白光几乎刺痛了我的眼。
推开门,屋子除了胡姨还有好几个我不认识的女人。也难为这间屋子了,整个空间只容纳下一张床和靠近门口的一把小椅子,床边坐了两三个阿姨,椅子上也没落下,这才堪堪给我们留下一条通道,我都不知道做哪。
胡姨看起来很生气,甚至连我都没招呼一声,坐在床边拍着睡觉的石子玉一言不发。
“妈?”石子玉悄悄喊了一声。
“你还知道回来啊。”胡姨阴阳怪气了一声。
看来胡姨气还没消,我是不是该走了……但我不想走,一是怕石子玉受委屈,二是胡姨气完了,我没准还有机会带石子玉走。
“胡姨,这是石叔让我拿过来的菜。”
胡姨还没说话,坐在门口旁的阿姨就接了过去,仔细看了看放在了椅子腿旁边:“小莹,这菜肯定是他们吃剩下的。”
那边两个女人立刻接茬:“你在这儿还生着气呢,你儿子就跟你老公快活去了。”
“这要是你死了,他们没准多高兴呢。”
我抿着的嘴就要绷不住了,我算是看出来了,这几个不就是来挑事儿的吗?
胡姨果然被激怒了:“石子玉,你就跟你爸亲不要娘了是吧,过不惯苦日子你就跟你爸过去呗,还回来干嘛?”
石子玉畏畏缩缩地站在床边,没答话。
“你知不知道看见你找不着了我去外面找了多久,我还得抱着子健,你要去你爸那儿你跟我说一声啊,实在不行你到那儿给我打个电话发个短信,你看你十一点多才跟我发消息,我说你一两句你还把我删了……”
石子玉忽然抬起了头辩解:“我到我爸爸那儿就跟你说了。”
“***!”
“我没有,QQ上可以看时间。”石子玉边说边过去拿他妈妈的手机,我站在一旁不用想都知道石子玉找不到时间——删了QQ没有聊天记录了怎么找。
看着石子玉皱着眉头翻手机却翻不出个所以然来,胡姨更生气了:“都这个时候你还撒谎是吧!”
“我没有!”石子玉忽然带了哭音,可能在他看来犯了错被骂是他活该,但是要往他身上按一点儿莫须有的罪名他就会觉得委屈。
这个小空间还被一块板子隔开,是让人做饭的,但胡姨什么东西都没拿,自然也就把那个地方闲下来了,里面只放了一些用不到的行李。石子玉可能怕我或者这么多人看到他流眼泪,忙跑到小隔间里坐了下来。
“你出来!”胡姨忽然大声喊,还吵醒了睡梦中的子健,让他哇哇哭了出来。
坐在床上的几个阿姨也开始轮流轰炸:“子玉你看看你妈妈头上这白头发,你一天天惹你妈生气等你爸娶了后妈你就知道后悔了。”
另一个坐在床边的明显是被石子健吵到了:“你妈一天天这么操持家里,你们爷仨就没一个让你妈省心的。”
“赶紧出来,别让你妈着急了。”
“大人跟你说话呢,你就连个面也不见?”
“……”

楼主 lllloooo5201  发布于 2022-03-08 01:06:00 +0800 CST  
还是day32
我的眉头不禁慢慢皱紧,我看着坐在床上哄着孩子的胡姨,一时间竟然觉得有些陌生。
那些阿姨还在喋喋不休地说着,仿佛石子玉不出来是她们一家都会无后而终肝脑涂地一样,那架势,明摆着石子玉不出来她们就要说到底了。
石子玉终于还是出来了,他没扭头看我,自己默默地走出来坐在床尾的一角,背对着所有人不让人看见他的脸。
那一小块地方,我觉得石子玉屁股都没坐住,他不时举起胳膊擦一擦眼泪,身子摇摇晃晃如浮萍般摇摇欲坠。
其他人还在拱火挑拨,胡姨似乎忍不住了,大声喊了一句:“转过来!”
石子玉和石子健的身体同时抖了一下,我自己都觉得震耳欲聋。
怀里的石子健哭的更大声了,石子玉不情不愿地看向他妈,脸上的泪痕未干,如同浅的只没过脚踝的小溪,清冽刺骨。
“姨?”我试探地喊了一声。
“这你邻居啊,这人家家事,你回去吧。”门口的人出言不善,摆摆手让我赶紧走。
我终于忍不住了,若说胡姨的反应让我吃惊但也不至于让我愤怒,这些只会拱火巴不得看人家孩子哭的狐朋狗友才让我生气。
“这位阿姨,你都说是人家家事了,你还这么多话,就你长嘴了是吧?”
我看向床尾身子一抖一抖格外可怜的小孩儿,冲他招了招手,话却是对胡姨说的:“胡姨,等你这些朋友走了,我再把子玉给你送回来,到时候你想骂想打我都不管,因为你是他妈妈,不会把他往死路逼。”
我白了坐在门口那人一眼,也没看胡姨的表情,等石子玉过来拉住我的手就带着他退出了房门。
我连坐都没坐,站着看完这场闹剧。不知道是不是隔音太好的缘故,关上房门听不到里面一点点的声音。
石子玉吸气的时候脖子会往后仰,他拉着我的手回头看了房门一眼,估计他也不明白为什么昨天还温风和煦的妈妈,会在今天就跟所有人一起针对他、抛弃他。
下楼的楼梯太陡,又没有灯,我怕小孩儿摔倒了,下楼前把小孩儿抱在我胸前。不是平常那种小孩儿腿并在一起,抱在一侧,这次是把小孩儿四肢分开抱住,类似于坐在电动车后座那样,这样我能抽出一只手去扶扶手。
这样小孩儿搂住我脖子的胳膊就得格外用力,两腿也交缠在我的背上,好像要把他自己嵌进我的身体一样。
下了楼,我抱着石子玉就要往回走,石子玉忽然闷声闷气说了一句:“我的棍子。”
哦对了,我这才想起来石子玉上楼的时候把棍子竖在了楼梯口的墙边。
我抱着石子玉踉踉跄跄走过去,石子玉其实这样趴在我肩膀上我只能斜着头看路,还被阻碍了很大一部分视线,我得走的很近才能看见棍子。
但是眼中迟迟没有棍子的身影,我还以为我走的不够近,直到我把这墙边都走了一遍,才恍然大悟。
棍子,也丢了。
石子玉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一起身就对上了我充满歉意的目光,他也四处扭头,找了三四分钟才接受这个事实。
石子玉崩溃了。
他开始放声呜咽起来:“呜呜,我的棍子。”
我腾出一只手帮他擦眼泪,不知道是不是把他擦疼了,他哭的更大声了,扭着脸不让我擦。
虽然但是,莫名的有点儿想笑。
我也不知道我那晚哪来的力气,竟然直接没改变姿势把石子玉抱了回去,石子玉除了抱住我的手动也不动,要不是他是不是啜泣两声我都以为他睡着了。
小孩儿不爱动,直到我走到门前才发现石叔那里已经关了门,估计石叔都对石子玉回来不抱期望了。
“先去我那里呆一会儿好不好?”
小孩儿没回答,我侧脸看了看,果然睡着了,眼角还蕴含着豆大的悲伤。
推开门,伯母看见石子玉被我抱了回来忙上来迎,还想问点儿什么我立刻抽出一只手竖了跟手指在嘴前,示意她安静。
也幸亏石子玉睡着了,要不伯母还得问东问西,在伯母的眼里,让石叔胡姨赶紧和好才是最主要的,要不孩子哪有好日子过。
所以石子玉被吵一顿,甚至被两边一起吵一顿,只要父母能和好,孩子受点委屈总是没问题的,反正他长大就忘了。
这么想着,我也不愿意再下楼跟伯母解释了,拿了毛巾给石子玉擦擦脸,脱掉他的鞋子把他放在床上,然后就拿出手机,准备问问胡姨今天还用不用送石子玉回去。
刚拿出手机,胡姨的短信已经发了过来。
“让子玉在你那儿睡吧。”
那我也不必回了,正巧石子玉转身发出一声梦呓,我刚想靠近听一听,石子玉已经不说话了,侧脸躺在枕头上,毛巾擦上去的水泽还没有干,小脸水嫩嫩的。
我轻轻一下一下拍着,不知道等我走后石子玉会不会像今天这样哭的那么伤心。

楼主 lllloooo5201  发布于 2022-03-08 14:58:00 +0800 CST  
石子婉听着也皱起了眉头,忍不住责怪两个大人:“子健啥时候第一次换药啊?”
“今天,你(和谐)妈可能已经带他去了。”
“那你快去把他们俩接回来吧,”看着石叔一脸不乐意,石子婉又赶紧扭头问石子玉,“子玉,咱妈现在住哪啊?”
“就咱们家之前住的那儿,不过现在好脏,厨房也不能用了。”
石子婉把头扭了回来,直勾勾盯着石叔:“爸呀,就子健在那个地方你不怕他感染了,你哪怕把我妈接回来不跟她说话呢?到时候子健出了什么事,你们俩以后和好了不得后悔死?”
石叔似乎被说动了:“吵架的时候我就劝你妈让她别出去了,我也想过为了孩子退一步,就怕她那个倔脾气……”
“没事儿,等会我也去,保证让她回来。”
我其实老早就想着出去了,人家的家事我坐这儿听很尴尬,但是石子婉说的快,干事也雷厉风行的,我跟石子玉低头说说话的功夫她已经全部都决定好了。
看见石叔那隐藏起来的笑意,我猜石叔也在等石子婉回来,估计石叔早就想把石子健接回来了,就怕胡姨不同意,这下好了,带着石子婉去,一起接回来,要不说长姐如母呢,石子玉还是得靠他姐姐。
没用的石子玉还靠在我肩膀上看电视,我恨铁不成钢地直接起身,让他来不及发力,斜着身体重重地倒在了沙发上。
当然不疼,但他还是下意识质问我:“哥你干嘛?”
我没理他,对着石叔道别:“叔我先走了哈。”
人家一家马上就要出门团聚了,我还非得等人家把我请出去嘛,石子玉真是一点儿眼力见都没有。
果然,没多久石叔就开着车带上石子婉和石子玉出发了,我站在门口看他们的车从门前经过,心里好像通了一口气,格外舒畅。
……
傍晚吃完饭的时候,我特地出门看了一眼,石叔正好开着车回来,先下来的是石子玉,卷帘门没锁,他蹦蹦跳跳地跑过去双手往上推。随着哗啦哗啦的声音,车里的石子婉和石叔也下了车。
我带着期待的目光继续看过去,终于,胡姨抱着石子健从副驾驶上下来了,虽然表情不悲不喜,但也还是朝着门里走过去了。
这就是一家人。
这就是他们互相赖以生存的人,纵使他们有的人暴躁,有的人不善表达,有的人太过强势,有的人还不懂事,但这就是他们的家人,虽然千奇百怪乱糟糟的,但他们没有脆弱到连这都无法忍受。
所以今天,还是不告诉石子玉我要离开了吧。

楼主 lllloooo5201  发布于 2022-03-09 15:48:00 +0800 CST  
还是day33
中午吃完饭的时候我去看了看,石子玉一个人在家,石叔已经去接石子婉去了。
“你爸为啥不带你一起去?”如今我进石子玉家家门倒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了。
“他骑电动车去的,”石子玉坐在沙发上吃着小零食,“我爸说可能要带我姐的被子回来,怕放不下就没让我去。”
也是了,接初中的孩子放学,带着石子玉去没准从找石子婉就变成找石子玉了,这孩子一天天跑得停不下来,去人多的地方还是能不带就不带。
中午刚吃完饭,不睡午觉那就无聊死了,我索性呆在石子玉家,跟石子玉并排坐在沙发上,强行摁住他的头让他靠在我的肩膀上,让画面看的更温柔可亲一点儿。
石子玉也不挣扎,就这么一直靠着我的肩膀边吃零食边看电视,直到石子婉回来。
石子婉先石叔一步进了屋,看见我瞪大了双眼表示惊讶,打了声招呼旋即往里面厕所去了。
“你姐来了你不跟她说句话啊?”我拿肩膀撞了撞石子玉,他不说话,搞得我挺尴尬的。
“啊?”石子玉的眼已经黏在电视上了,“反正不是外人。”
确实不是外人,难道这就是新时代姐弟的交流方式?
石叔后脚进来,环顾了一下屋子没看见石子婉,问我:“子婉呢?”
“上厕所去了。”
石子婉这时正好出来,甩了甩手上的水,边擦手边问:“爸,我妈呢?”
石子玉这时候倒是机灵起来了,不等他爸找借口,立刻说了出来:“他们俩又吵架了,妈妈带着子健出去住了。”
石子婉一脸无奈:“因为啥啊?”
石叔还在用眼刀刮着石子玉:“你跟你姐说这个干嘛,你姐好不容易放一次假……就是子健脚烫到了,你还不知道吧?”
“啥?”石子婉这次有点认真了,“咋回事,严重吗?”
“一整个热水壶倒孩子脚上了……”石叔说着说着眼圈红了起来,然后又把自己为什么跟胡姨吵架的事儿说了出来。
石子婉听着也皱起了眉头,忍不住责怪两个大人:“子健啥时候第一次换药啊?”
“今天,你(和谐)妈可能已经带他去了。”
“那你快去把他们俩接回来吧,”看着石叔一脸不乐意,石子婉又赶紧扭头问石子玉,“子玉,咱妈现在住哪啊?”
“就咱们家之前住的那儿,不过现在好脏,厨房也不能用了。”
石子婉把头扭了回来,直勾勾盯着石叔:“爸呀,就子健在那个地方你不怕他感染了,你哪怕把我妈接回来不跟她说话呢?到时候子健出了什么事,你们俩以后和好了不得后悔死?”
石叔似乎被说动了:“吵架的时候我就劝你妈让她别出去了,我也想过为了孩子退一步,就怕她那个倔脾气……”
“没事儿,等会我也去,保证让她回来。”
我其实老早就想着出去了,人家的家事我坐这儿听很尴尬,但是石子婉说的快,干事也雷厉风行的,我跟石子玉低头说说话的功夫她已经全部都决定好了。
看见石叔那隐藏起来的笑意,我猜石叔也在等石子婉回来,估计石叔早就想把石子健接回来了,就怕胡姨不同意,这下好了,带着石子婉去,一起接回来,要不说长姐如母呢,石子玉还是得靠他姐姐。
没用的石子玉还靠在我肩膀上看电视,我恨铁不成钢地直接起身,让他来不及发力,斜着身体重重地倒在了沙发上。
当然不疼,但他还是下意识质问我:“哥你干嘛?”
我没理他,对着石叔道别:“叔我先走了哈。”
人家一家马上就要出门团聚了,我还非得等人家把我请出去嘛,石子玉真是一点儿眼力见都没有。
果然,没多久石叔就开着车带上石子婉和石子玉出发了,我站在门口看他们的车从门前经过,心里好像通了一口气,格外舒畅。
……
傍晚吃完饭的时候,我特地出门看了一眼,石叔正好开着车回来,先下来的是石子玉,卷帘门没锁,他蹦蹦跳跳地跑过去双手往上推。随着哗啦哗啦的声音,车里的石子婉和石叔也下了车。
我带着期待的目光继续看过去,终于,胡姨抱着石子健从副驾驶上下来了,虽然表情不悲不喜,但也还是朝着门里走过去了。
这就是一家人。
这就是他们互相赖以生存的人,纵使他们有的人暴躁,有的人不善表达,有的人太过强势,有的人还不懂事,但这就是他们的家人,虽然千奇百怪乱糟糟的,但他们没有脆弱到连这都无法忍受。
所以今天,还是不告诉石子玉我要离开了吧。

楼主 lllloooo5201  发布于 2022-03-09 15:48:00 +0800 CST  
尼玛


楼主 lllloooo5201  发布于 2022-03-09 17:36:00 +0800 CST  
day34
如果你知道今天是你生命中的最后一天,你会做些什么?是做一些自己偶尔梦中遇见都觉得天马行空的事情,还是像往常一样,粗茶淡饭,把自己忙得四脚朝天。
我有心想过好这一天,所以特地早早睡了又早早起床,跟伯父伯母好好地聊了聊天。
“这次走了啥时候再来啊?”伯母有些不舍,但为了不让我伤心还是撑着一张笑脸,脸上的皱纹铺展开来,显得端庄大气。
“明年吧。”我其实也不知道,平日里要想见到大伯都是等他去我们那里,我上次来到这儿还是好几年前。
“你啥时候想来就给你大伯打个电话,让他去接你去,也不用你爸送了。”
伯母说着看向大伯,看到后者连连点头才安静地转过头去。
“我这有点好烟,你到时候……”伯父忽然张开嘴兴奋地说,说到一半自己先熄了火,“忘了,你爸戒烟了。”
怎么会让他们俩个失望呢?很多时候满足别人也是一种快乐,不要怕麻烦亲人,你主动地要他们才会更开心。
“我看咱们这儿的桃挺甜的的,到时候回去的时候给我爸妈拿点,”我忽然又想起来了隔壁的香油姨,顿了顿又补充,“隔壁的香油也挺香的,到时候也拿回去一瓶。”
“好好好,”伯母一听果然高兴了,站起身就往外走,“我去看看卖桃的今天在不在?”
伯母出门,屋子里就剩我跟大伯尴尬地面对面了。
“咳咳……你爸,身体怎么样啊?”
“还好,没什么大毛病,”我觉得自己说话太单调又连忙补充一句,“大伯你跟伯母也多注意身体,没事儿就检查检查去,等你们老了我给你们养老啊。”
大伯的脸上立刻乐开了花:“行行行,大伯就等着呢,大伯这点东西到时候都给你!”
男人之间的话闸一旦打开,那也是女人无法企及的。伯母如果跟我聊很久的话,会从天南聊到海北,大小事情各提一嘴。大伯就不一样了,就但他拥有了多少资产多少茶叶这件事,他能跟我说上一整天。
这大概是我学茶叶以来上的唯一一节课了。
聊了很久,伯母买桃子回来,走到门口又哎呦一声说忘了给我拿一瓶香油,把桃子放在桌子上又脚步雀跃地出去了。
她出去的时候脚下滑了一步,身体略微倾斜又急忙转正,还没等我叫出声她自己就先笑了,显得她出门的身影滑稽可亲。
她回来的时候就更可亲了,因为身旁多了一个叽叽喳喳的石子玉。
进门的时候是伯母给石子玉推开的门,她边推边打趣:“赶紧跟你哥见最后一面吧,明天你就见不到他了。”
小孩儿盎然的生机好像一瞬间被磨灭了,他虽然还在脚步急促地走着,但脸上的表情已经呆住了,直到走到我面前才活了过来。
“哥,你要走了吗?”
“嗯,明天早上走,你今天陪陪我好不好?”
有点懊恼,明明我准备了两个晚上如何跟石子玉告别,结果话却是从伯母口里说出来的。石子玉的反应在我意料之中,眼前这么多人他绝对不会哭,但也肯定高兴不起来。
“好,我这就回去跟我妈说去,我今天不回去了。”
没等我喊,小孩儿已经转身跑了出去。他奔跑的身影好像格外用力,平时会阻拦他一下的厚重玻璃门今天也败下阵来。
不一会儿他就跑回来了:“哥,我妈说我中午饭得在家吃,她都做我饭了,说让你也去,晚上我可以跟你一直玩。”
我回头看了眼正准备去买菜的伯母,中午这顿还是在家吃比较好:“我中午就不去你家吃饭了,晚上我们再一起吃。”
我想了想又问:“那睡觉呢?你晚上可以在这边跟我睡觉吗?”
“可以,肯定可以。”小孩儿拍着胸脯保证,信誓旦旦的模样把我看笑了。
小孩儿中午要回去吃饭,现在也不早了,上午就不带小孩儿出去玩了,我把石子玉带到我的屋子里,小孩儿的东西遍布各个角落,仿佛群星各占一点,汇聚起来就是一片璀璨。
“你的喷火龙还在我这儿呢,”我拿出保存完好的透明罐子,“说是你的喷火龙,可大部分时间都是我在换水好不好,明天你回去了可要照顾好它啊。”
“可惜了,看不到它长成喷火龙了。”
其实我心里很清楚,这个肉球大概不会再变化了,从里面伸出一厘米的芽大概就是他的极限了,不过我也不想坏了石子玉的梦,万一这喷火龙就真能长成呢。
石子玉没接过去,他含情脉脉地看着我:“哥你下次什么时候来?”
“下次?”我惆怅地摇了摇头,“不知道。”
石子玉这才接过透明罐子:“等它长成喷火龙了你会回来吗?”
我看了看那个畸形的球,不知道它吃了我多少营养液,现在看起来跟七天前没什么区别,大概这一辈子都不会长成喷火龙了:“会吧。”
石子玉喜滋滋地把罐子放在桌子上,怕它掉下来还往里推了推,直到与那个透明公仔齐平。

楼主 lllloooo5201  发布于 2022-03-09 23:19:00 +0800 CST  
还是day34
“对了哥,你还有个纸条忘在我这里了!”石子玉从兜里掏出两张小纸条。
我忽然想起来了,这两张一张是我一开始乱写的,让他送给他喜欢的人,另一张是我专门写给他的,偷偷放在了他的衣兜里。上次去他家他还说来着。
“哥,这个写的我看不懂的应该是你的,你到时候送给你喜欢的人吧。”石子玉似乎早就把两张分好了,也没拆开就递给了我。
我鼻子轻哼笑了出来,笑得石子玉疑惑不解:“咋啦哥,这个不是你的吗?”
“你还记得我说过什么吗?我说你要是喜欢谁,就把这个纸条送给她。”
石子玉还在看着我,似乎疑惑我怎么忽然闭嘴了。
我恨铁不成钢地轻轻敲了一下他的头:“笨啊,我就是喜欢你才放你衣兜里的。”
原来我对小孩儿的喜欢可以说得那么坦然吗?哪怕此刻在喧闹的大街,在人头攒动的晚宴,我觉得这句话我也说的出口,也会说的这么不惧结局,不怕流言。
我就是喜欢石子玉,不容置否。
“啊?”石子玉没反应过来,估计他一天也不会反应过来,小孩子懂什么情啊爱啊的,喜欢在他眼里就是有好感,愿意接近的意思吧。
本来还等着石子玉把纸条要回去的,看他这副样子估计是不会这么干了,不禁有点失望,难道我的喜欢就这么卑微,这么不值得珍稀吗?
不过也无所谓,从第一眼见到他那刻起,我就从没想过得到什么回报,能够以蛮横的姿势闯入他童年珍贵的时刻,说到底还是我赚了。
我展开,上面的字迹跃然眼底:
我爱你,像旧城里的老折子戏,温言细语。
我爱你,像止水之云扰月之风,难痒肆意。
我爱你,像无疾而终未有始期,已然终于。
当初写的时候只顾着发挥自己心中愤懑不平的喜欢了,文词都矫揉造作,却一语成谶——我对小孩儿的喜欢还真是无疾而终,还未开始,已然终于。
我把纸条胡乱地放在左兜,似乎这样就可以不用面对我表白失败的事实。虽然我也从来没想过成功。
“你看我的字多好看,”我生硬地自夸转移话题,“教了你那么半天,你就只能把自己名字写好看了。”
石子玉眼睛一亮,递过来一支笔:“哥,你写一个我的名字吧。”
“我写的还不多吗?不信你自己去路灯上找去 ,”虽然这么说,我还是打开了他递到我手边笔上的笔帽,“写哪?”
“写我胳膊上吧。”石子玉穿的短袖,直接把胳膊横在了我面前。
我提笔,郑重地在小孩儿胳膊上写字,小孩儿的皮肤紧致光滑,笔头不好落墨,我写一笔往往要好几遍,惹得小孩儿因为痒笑个不停。
我垂头写,他垂头看,他笑的时候会扬起笑脸看着我,浓密的两条眉毛如川浸玉,是黑色的波光粼粼,却也遮不住他眼底盎然的光。
“好了,你什么时候擦告诉我,我拿热毛巾给你擦,你不要恶心得用口水擦啊。”我一脸威胁地看着他。
石子玉一副被你逮到了的表情,乖乖答到:“我还不擦,等你走了我再擦。”
我忽然鼻头一咽,差点哭了出来。为什么从他嘴里听到我的离去会这么伤心呢?伤心的快要喘不过气,好像被剥离出呼吸。本来还想看小孩儿先哭的,这下好了,已经输给他了。
我还能怎么说呢?我只能温柔地看着他:“好,你不小心弄掉了我就再给你写。”
这一刻,天地虚幻,日光可亲。他仰着小巧的鼻子,眉眼里尽是满足。

楼主 lllloooo5201  发布于 2022-03-10 00:23:00 +0800 CST  

楼主:lllloooo5201

字数:127928

发表时间:2022-01-16 23:46: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22-03-11 16:20:44 +0800 CST

评论数:410条评论

帖子来源:百度贴吧  访问原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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