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地铁2035英文版翻译

(第十五章)
他们到了引水管站,那里有一个地方可以上到地面。实际上你不用任何证件就可以进引水管站,只要你找到对的人,说对话就行。
“你不知道该怎么和人相处,你这个蠢货。”莱约克对阿尔乔姆说。
但莱约克知道怎么和人打交道,他可是个称职的第一使徒。
“我跟你一起去,”莱约克肯定地说,“首先,我没见过地面上那些风景。其次,当一个潜行者有很不错的收入,可能比大多数人都要好。再说,我的蛋蛋已经开始肿了,上去一两次已经无关紧要了。走吧。不管我们找到什么,分我三分之一。”
“你是一个菜鸟,”那个答应带阿尔乔姆去巴拉希哈的潜行者说,“我要指导你,还要给你一套防护服。所以不管你找到什么,我都拿一半,你别想分我找到的东西,怎么样?”
莱约克想了想。
“好吧,至少还是能捞到点东西的,”莱约克叹了口气,“那就好好教我怎么做潜行者。”
那个潜行者叫萨维利亚。萨维利亚脸上的皱纹和一般人不太一样:额头上的皱纹是竖直的,穿过眉毛,一直延伸到嘴那里。他的鼻翼到嘴角的一块凹了下去,像是用刀挖过一样。他的额头上也凹进去了一块。他还是有头发的,但很稀疏,可以清楚地看到脑门。萨维利亚有一些用钢做的假牙,还有一些掉了的牙没有补上。他五十岁了还能上地面,一定是个很厉害的潜行者。(译注:萨维利亚的独特外貌应该与长年上地面,戴防毒面具有关。)
阿尔乔姆拖着一条受伤的腿,走路很痛苦。而且他每走一步,被鞭打的后背就会钻心地疼,像是有东西要爆出来一样。
他们穿过了特维尔大街,避开了那些吓人的枯树根,经过了马戏团旁边的商场。马戏团的大门关着,购物中心被某种霉菌包裹了起来。他们绕过了商场大楼,走进了地下停车场。萨维利亚的车就在那里。
“就好像是开车来逛街一样。”萨维利亚对他们说,“这感觉很不错。”
阿尔乔姆不喜欢这个人。他不喜欢他脸上的皱纹,或者是那些钢牙,还有那狡猾的眼神。也许就是因为每次萨维利亚去找萨沙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的。阿尔乔姆努力不想这个人和萨沙在一起的情景,但他还是忍不住想象。
最糟糕的是萨维利亚的个头知道阿尔乔姆的肩膀,萨沙怎么会跟这样的人XX。
“你也是萨沙的粉丝?”萨维利亚直截了当地问阿尔乔姆,“很高兴见到你。她是个很好的女孩,我的年纪都能当他爸爸了。但我没有女儿,所以并没因此而感到困扰。”
“你去死吧,”阿尔乔姆这样回答了他,阿尔乔姆本来就想这么说的。
“我懂了,”萨维利亚笑了一下,并不生气,“如果我年轻一点的话,我也会爱上她的。但当我年轻的时候,我有我自己的萨沙。”
阿尔乔姆一点也不喜欢萨维利亚说的话。
萨维利亚的车是一辆旅行车,车里面很干净,窗户亮得像镜子一样,车顶上的收音机天线有一米多长。这辆车的方向盘是在右边的。阿尔乔姆对着暗色的玻璃看了看自己:萨维利亚给他的头盔看上去很滑稽,但那把装了消声器的枪很帅。枪更重要。
停车场里的其它车都早就报废了。阿尔乔姆想,如果只有这辆车还能动的话,并不是什么好事。这就好像去拜访一个住在坟场里的亲戚。
车一下子就发动起来了。
“这是我的小心肝,日本车,”萨维利亚略带自豪地介绍,“每次上到地面,我都会来看一下这辆车。当然,现在没什么怪人在附近游荡,但我还是会担心。”
他们慢慢开出了地下停车场,开上了花园环路。(译注:花园环路是莫斯科市中心的一条环线,交通非常繁忙。)
“你说去巴拉希哈?”
“是的,巴拉希哈。”
“具体是哪儿?巴拉希哈很大的,差不多是一个小城。”
“到那里就知道了。”
“你很有意思。”萨尔利亚说。
他们沿着花园环路开,没法开太快,因为得从生锈的汽车残骸之间穿过。有时他们会被一辆卡车堵住去路,就只能倒出来再找其他路。人行道上也散落着许多撞坏的车。当人们试图逃离莫斯科的时候,他们会在人行道上飙车,完全不顾其他行人。但有人成功逃走了吗?
“巴拉希哈那里有什么?”
他们一早就出发,这样可以借助白天的光线在那儿探险。现在整个天空都被乌云笼罩了,阿尔乔姆看不到他上次撇见过的阳光。在地面上,夜晚是一团漆黑,清晨是灰蒙蒙的,早上是没有任何色彩。
前一晚阿尔乔姆一直在喝酒,努力不去想萨沙有一个主人的事实,他一直喝到天亮前两个小时。他感觉头很晕——也许是因为那些酒度数很高,也许是他真的病入膏肓了。
城市里没有任何乌鸦,狗或者是老鼠。那些房子就孤零零地竖立在那里。除了吹过的风以外,其它东西都早就已经僵住了。盖革计数器显示辐射很高,好像是在提醒阿尔乔姆他的时间不多了。莱约克一言不发,好像没了舌头一样。他们周围是一片死寂。
“那里有一个哨所。红线在地面上建造一片殖民区。”
“红线?殖民区?为什么?”
“他们要在地面上安家。”阿尔乔姆说。
“在巴拉希哈?巴拉希哈离莫斯科并不远。就在环城公路外面。看看表上的读数,谁能在那种地方生存?”
“是人类在那里生存。”
“孩子,你在哪儿听说这些的?”
“某人告诉我的。。。某个可靠的人。他说有人从罗科索夫斯基站出发,被派去那里修建哨所。罗科索夫斯基大街就在巴拉希哈旁边,步行就能到。想一想,这些都很合理。”
“但为什么要在巴拉希哈建?那里有什么?”萨维利亚追问道,“那里有某种地堡避难所?还是军事基地?”
“那里有一个无线电通讯站。仔细推理一下。。。他们一定在和其他人联络。”阿尔乔姆转过头看萨维利亚的反应,“所以我觉得其它地方也有幸存者。”

楼主 Longbow336  发布于 2017-02-15 15:53:00 +0800 CST  
一个哨所。
当阿尔乔姆在萨沙的小房间里休息的时候,他一直在想象这个哨所的样子。也许这是一个堡垒一样的建筑,被几米高的墙包围,还有用来击退敌人的机枪塔。但哨所里面就像那种水晶球一样,是一个温暖的小天堂。那里有什么呢?当然是人了,不戴防毒面具,自由地呼吸,还有孩子在玩耍。。。健康的孩子。也许还有一些养的动物,鸡啊鸭啊。当然还有巨大的蘑菇。哨所里面的院子种满了树,树叶在风中飘曳。总之,人们在那里生活,而不只是存活。
萨维利亚的脸被灰绿色的防毒面具盖住了,看上去毫无表情。萨维利亚透过面具上两个圆形的小窗看外面,他觉得阿尔乔姆说的话很可笑吗?他是在后悔答应带阿尔乔姆过去吗?他在想值不值得冒这个险吗?如果他知道是谁告诉阿尔乔姆这些的,他一定会气死的。
萨维利亚犹豫了一下,伸出手按了个按钮,打开了收音机。他调了一遍调幅的频道,又过了一遍调频,最后试了试短波。所有的频道都是空荡荡的噪音,像风吹过干枯的树枝。地面上尘土飞扬,人类就固守在这个地方,像一只没死的昆虫一样,定在那里一动不动,虽然还没死,但也无处可去。
“如果还有其他幸存者就好了,”萨维利亚看着阿尔乔姆,回答说,“也许真的有其他幸存者呢?”
阿尔乔姆不敢相信这是萨维利亚的真心话。
“我不是莫斯科人,”萨维利亚继续说,“我来自叶卡捷琳娜堡。从军队退役后我来莫斯科学摄影,我想拍一部战争片,多么可笑啊。我以为我可以拍一部有关我在坦克团生活的电影,在首都一举成名。我把家人都丢下了,爸爸妈妈,还有妹妹。我的爷爷奶奶当时还活着。我妈妈暗示我可以在莫斯科定居下来,然后我妹妹也可以过来寻找机会。我父母说等他们老了,可以搬到莫斯科郊区,离我们近一点。或者我们可以到暑假的时候,把孙子孙女送到他们那里去,他们带孩子去采蘑菇和浆果。我完成了学业,但找不到工作。每年我都告诉他们,是的,是的,马上,马上就能安顿下来。我根本没法在莫斯科扎根。我只租得起外环以外的一个房间。我不敢带妹子来家里拍照,还得敷衍着我那个想来莫斯科的妹妹。就算我妹妹来了,我也找不到妹子。我觉得我可以谈恋爱,但我没钱结婚。为了去上班,我得先做中巴车,再转地铁,再坐出租——我从来就没攒够买车的钱。我拼命地省钱,然后卢布就贬值得一塌糊涂。我当时想,生活真是一团糟。但我现在不这么想了。”
“你试过接收无线电信号吗?”阿尔乔姆问。
“我试过,”萨维利亚回答,“什么都没有。但我不在乎无线电。我有一辆装备齐全,燃料充足的车,我想:为什么不抛下这些打打杀杀?为什么不在某天早上,走出地铁,钻进车里,放上一张神童乐队的CD,直接开出他妈的莫斯科,一路向东,能走多远就走多远。我已经搞到了机油,囤积了很多蘑菇。我把它们用橡胶包好放在了后备箱里,这样那些玻璃罐就不会被旁边的枪撞碎。一切都准备完毕了。我已经准备好有两年了。”
“那你为什么不出发?”
“因为,因为我是一个普通人,胆小,容易退缩。做个决定很简单,但付诸行动很难。”
“我能理解。”
“但每过几天我就会梦到家:一个小菜园子,还有水井,灌木里长满了果子。我爸爸边浇着大粪,边喊,‘快来帮我,’,然后我一直躲着他。我妈妈会叫我去喝羊奶。这你也能体会?”
“我能体会,”打瞌睡的莱约克突然醒了过来,“不是所有,是某一部分。”
“那好,”萨维利亚说,“我希望他们还活着,至少有人活了下来。就算是那个对门的凶老头也可以,他经常揪我耳朵,因为我用弹弓打他的鸡。”
他们开过了列宁格勒火车站,喀山火车站和库尔斯克火车站。车站的铁轨延伸向远方。阿尔乔姆在米勒手下的时候去过那里。他看着两条铁轨并成一条,想着铁轨另一边的世界。铁路是很奇怪的东西,跟地铁很像,但两边没有墙。(译注:这三个火车站在莫斯科东北方向,互相离得很近。)
“但我听说,”阿尔乔姆说,“从D6地铁线有一条隧道直通乌拉尔山脉。通往政府的避难所。所有的政府领导人都在那里,天天吃罐头,等着地表辐射降下来。”
“他们应该是在互相吃对方,”萨维利亚说,“你不了解这些人,你从没看过电视。”
阿尔乔姆不了解这些战前政府的官员,但他了解某些人。那个在迪特玛口袋里的信封估计已经被子弹打烂了。米勒和他电话里的那个贝索洛夫没能阻止战争。
“费列克索维奇,”阿尔乔姆突然清醒了,“阿列克谢尔-费列克索维奇,难道他就是贝索洛夫吗?”
“睡一会儿吧,”萨维利亚建议说,“你的朋友已经在后面睡着了。你要不也睡一会儿?照这个速度到巴拉希哈还要一段时间。”
但阿尔乔姆睡不着,他紧张地有些头晕。
“停一下,”他对萨维利亚说,“我想吐。”
萨维利亚停了车,阿尔乔姆走出来吐了一地。摘掉防毒面具感觉好多了,但他的舌头感觉到了辐射的铁锈味,这可不妙。阿尔乔姆已经没法再想下去谁是萨沙的主人,或者谁是米勒的主人。
另一个念头浮现在阿尔乔姆的脑海中:我是有多蠢,怎么能信那些半死不活的人说的话?也许巴拉希哈什么都没有,梅季希也没有,科罗廖夫也没有,奥丁斯托夫也没有,从来就没有什么适合生存的地方。
“你被辐射了,是吗?”萨维利亚说,“还是昨晚喝醉了?”
“我们走吧,”阿尔乔姆关上车门。
沿着花园环线他们开到了一条浑浊的小河旁边,河里冒着一些黄色的雾气。他们又开过了无数的空房子,经过了一个奇怪的小教堂,上面挂着红色的十字架。萨维利亚伸出手打了阿尔乔姆一下。
他们面前是一条笔直宽阔的大马路,就像红线一样:没有弯曲和拐角。这是一条双向六车道的高速,还有旁边的应急车道。但出城的路上挤满了车——它们想要逃离这个有毒的城市。
莫斯科的血管被堵住了。
“狂热者的高速,”阿尔乔姆念着一块蓝色的牌子。
他们的车开进了一个金属罐头。汽车残骸里的汽油早就被取走了,但没人来收拾里面的尸体,你能把他们安置在哪儿?车子都挤在一起,连车门都打不开。所以那些车主人还都坐在车里,试着开向东方。尸体早就被侵蚀地只剩骨头了,有的人脸趴在方向盘上,有的人靠在座椅上,还有人抱着小孩。还好他们是被辐射死的,而不是饿死的。也许他们是被毒气毒死的,不用忍受太久就离去了。

楼主 Longbow336  发布于 2017-02-17 14:24:00 +0800 CST  
路上原来只有双向八车道,但有十二道的车挤了进去。每隔四米就有一辆车,每辆车里估计平均有三个人,一共有多少人在高速上?阿尔乔姆想,这条路有多长?通向哪里?
盖革计数器开始尖叫。萨维利亚非常焦虑,在座椅上扭动着身子,他的座位上垫着一块白色的动物皮毛,这样可以坐地舒服一点。他们得沿着路沿上一块狭小的地方开。
“好了,狂热者?”萨维利亚问阿尔乔姆,“快到巴拉希哈了,不是吗?”
“我是个胆小鬼,”阿尔乔姆回答。阿尔乔姆不再看那些车里的尸体了,他已经厌烦了。阿尔乔姆闭上了眼睛。嘴里有一股铁锈的味道。萨维利亚和阿尔乔姆没有到达无辐射的地方,其他人说得对,阿尔乔姆错了,他已经疯了。
萨沙说阿尔乔姆还有多少日子可活?三个礼拜?
妓院里的那个医生也是这么说的。她给阿尔乔姆下了个诊断书,但她也只能诊断,她没有任何药物。
阿尔乔姆这三周能干什么呢?他在这段时间里该做什么呢?
回去,向所有人乞求原谅?
他要想安娜道歉,因为阿尔乔姆不想和她过正常人的生活,没有和她一起有孩子。要向米勒道歉,因为阿尔乔姆拐走了他唯一的女儿。要向苏霍伊道歉,因为阿尔乔姆从没叫过他爸爸,六岁的时候没有,二十岁的时候也没有,他走的时候没有道别,只是拿了钱。
如果他的腿还能动的话,阿尔乔姆可以去找猎人。和他最后喝一杯,告诉他,“你活得并不如意,我也是。我的头发也掉了,但我和你不一样。我死之后,人们就会被困在地铁里,吃虫子,在黑暗中徘徊,讲着一些离奇的故事,交易着猪屎,互相厮杀到最后一口气。我不会帮他们打开牢门,我不会放走他们,我不会教他们怎么才能不被太阳灼伤眼。”
然后从苏霍伊那里拿点子弹,去花卉大马路站,把钱都给萨沙,和她温存一会儿,就躺在床上看着对方,其它什么也不做。对了,还要拜托荷马把萨沙从那里带出来。
好吧,这个计划还不错。
这辆日本车好像加速了。
“看。”
阿尔乔姆睁开了眼睛。
前方是一条平坦的路,汽车残骸被推到了两边。好像是有一个巨型的推土机经过,把汽车残骸都清到了旁边。有人在这一堆铁锈中开了一条路,一直通向远方。
“那儿,”阿尔乔姆说,“看那儿!你觉得是谁干的?”
阿尔乔姆的胸膛剧烈地上下浮动,穿着厚厚的防护服,阿尔乔姆已经全身开始出汗。喜悦让他把嘴里的酸液咽了回去。他现在不想浪费任何一秒。
所以红线找到了某种装备,运到了这里,秘密地在地面上清理路面,打通了一条通往东方的路,通往巴拉希哈。也许除了红线以外没有人能秘密地搞这么大的工程,所以隧道里的人没有骗他。阿尔乔姆只需要赶到路的尽头,然后就能到达那个哨所。那个人们可以在地面上生活的神奇的地方。
所有这一切都没有白费。
阿尔乔姆不是一个疯子,不是一个蠢货,不是一个可悲的梦想家。
“开到那条路上去。”阿尔乔姆对萨维利亚说。
莱约克在打瞌睡。收音机里发出嘶嘶的噪音。风拍打着挡风玻璃。萨维利亚把车速提到了100码,一点也没有减速的意思。阿尔乔姆有一种感觉,萨维利亚正在防毒面具下微笑。
路两边的房子越来越少了,取而代之的是树林:树枝交缠在一起。但树上一片叶子都没有,好像是树木在争取阳光和水分,但耗尽了自己最后一点养分储备。开这条路的人也把挡路的树干清理掉了。
前方的路又多了两条车道,路的其它地方堆满了生锈的汽车,最后他们开到了一个转弯的高架桥上。
“我们正在穿过莫斯科环路,”萨维利亚宣告,“巴拉希哈马上就到了。”
阿尔乔姆几乎要从座椅上站起来了。
你在哪里,奇迹?就在环路之后吗?过了环路之后,辐射值就会立即下降吗?不,盖革计数器的示数还是很高;路变窄了——开路的人到这里没有那么细心了——车子不得不降了速。
环路非常宽阔,像是死人王国的高速路。路上挤满了小轿车和大卡车,既有俄罗斯国产小车,也有进口的豪华轿车。有些卡车的车头向前倾,好像是头被切了一半。金属的长龙延伸到了远方。
车子还在向前。
他们路过了一个牌子,上面写着“巴拉希哈”。
环路外面和里面没有什么区别。
房子变得更稀疏了,居民楼变少了,工厂变多了。还有什么?倒了的公交站雨棚,还有商贩的小摊,像毒气室一样的公交车。风从东方吹向西方,吹着阿尔乔姆的脸。天变得更亮了,但没人来欣赏景色。阿尔乔姆原本就要放弃了,但一件事阻止了他:那条路还在延伸,通向哪儿呢?
“好了,那个哨所在哪儿?”萨维利亚问。“走哪条路?”
“哪条路?”阿尔乔姆想问问那个隧道里的人。
为什么要相信他?萨沙说过:不要相信任何人。
但我怎么能不信呢?我还有什么其它信念呢?
“看那儿!那里是什么?”莱约克开始在后座骚动起来。
“哪儿?”
“在那儿!左边那里是什么?它在动。还不止一个!”
它们都在动。
是在转动。
那个东西矗立在路旁边的一块开阔地:像是一座塔,但不是塔,像是一个风车,但也不是风车。。。一座金属塔,有四层楼高,上面有三个巨大的叶片在转动。东风吹向那座塔,推着叶片转动。

楼主 Longbow336  发布于 2017-02-19 10:59:00 +0800 CST  
风力塔一座接一座沿着路竖立在地面上。一,二,三,四,有好多。每一个叶片都有三米长,长的不是那么规则,外面镀了一层灰色的涂层,一看就知道这是人造的东西,应该是大战以后有人从工厂里找到了配件,然后组装起来的。这就是红线最近在建造的东西。
最近,就是现在!
有人为了某种目的,在这里建造了风力发电机!——在地面上!
每个风力发电机都各自转动着,看上去好像是许多飞机的螺旋桨在转动。有好像是这些机器在推动着地球,想要挪到其他地方去——也许是一个适合人类生活的星球,人类可以逃过去。
“它们是干嘛用的?”莱约克在后座问。
阿尔乔姆知道。
“它们就像是地铁站里的自行车,”阿尔乔姆停顿了一下后回答,“它们是发电机。它们把风力转换成电能。”
“干什么用?”
“你是在装傻吗?这说明有人在这里生活!就在这里!除此以外你要发那么多电干什么?看看有多少发电机!六,七,八,九,十,十一,十二,十三!还有那儿也有!它们可以给一整栋大楼供电!或者两栋,三栋!十四,十五,十六!一共有十六台,你敢信?有人建造了这些风力发电机!在地面上!这里辐射值有多少?”
“还是那么高,”萨维利亚说。
“好吧,算了。这说明他们找到了抵消辐射的办法。也许是他们建造了一些隔开辐射的装置。至少他们在地面上!为什么红线要上到地面?他们了解一些我们不知道的情况!他们在这里有电力!我们整个地铁发的电都没有这些风力发电机产生的多!这些电够一整个小区用!停车,伙计!”阿尔乔姆朝萨维利亚大喊。“停下。我想靠近点看!”
萨维利亚把车停在了路旁。
阿尔乔姆跳出车,蹒跚地朝一台风力发电机走去,眯上眼睛,看着天空,看着缓慢转动的叶片,叶片发出吱吱的声音。它们都靠风来发电,没有一台是歇着的。
萨维利亚握着他的9毫米特种部队狙击枪,小心地观察着风力发电机。同时他警惕地看着四周。
“但这些人在哪儿?”他问阿尔乔姆,“那个用电的小区在哪儿?嗯?”
“我不知道,伙计。他们躲起来了,这里是一条高速路,他们应该不会跑到这里来。”阿尔乔姆解释了一下。
“你说他们正在从暗处观察我们?”
“也许是。”
萨维利亚举起了狙击枪,透过瞄准镜看了周围一圈。
“看上去不像。这里和莫斯科一样,阿尔乔姆。一片死寂。”
“他们打开了一条路,还竖起了风力发电机。有人建造了这一切。他们有工人,工程师,电子技工!”
“这儿没有人。你又不是瞎了?他们造了这些,然后又回地铁了。现在辐射已经爆表了!他们的地表生存实验不成功!”
车子又慢慢地向前开动,他们放下了车窗,生怕错过任何一个活人。但就是一个人都没有,只有一片光秃秃的树干。树丛后面竖着一些电线杆,输电线已经断了。风吹着发电机的叶片,电机发出不协调的吱嘎声,一直没有停下。他们可以看到发电机阵列的尽头,但还是没发现那个哨所。
“往回走。我们可能已经开过了。”
萨维利亚掉头了。阿尔乔姆感觉快失去耐心了,他想要再出去一次。他跳下车,观察着,倾听着。
人都在哪儿?
你们一定存在!你们就在这儿!出来!不要怕!我是友好的!
就算你们是红线也没事。谁都可以。那些地下的“颜色”在地面上还会存在吗?也许它们会在阳光下失去光芒?
一条狗出现在路边。
它嗅着空气中的味道,懒洋洋地叫着。
阿尔乔姆朝那条狗走去。这不是一条军犬:它没有项圈,没有狗牌,什么都没有。只是一条脏脏的白狗。
“怎么了?”萨维利亚跟上来问。
“你看到了吗?”
“一条狗。”
“它不怕我们,它不怕人。看看它有多肥!这是一条家养的狗!明白吗?这里有一个居住区。在树丛后面的地方。这条狗很乖,就住在那里,就像我们车站里养的那些野狗一样。”
又有几条狗走了出来,如果阿尔乔姆在莫斯科的地面遇到狗,他会朝那条领头的开枪,不然就逃不走了。但这些狗不一样,它们并不嚎叫,也不会把你包围,它们眯着眼睛,只是轻声地叫几下。辐射影响到了它们——有一只狗有五条腿,还有一只有一大一小两个头。辐射让它们异化,但没有让它们变残暴。它们都吃得很饱。
“这些狗是哪儿来的?看,看那儿!树丛后面有一条小路!人们住在那里!”阿尔乔姆指着那个方向。
萨维利亚把车停下来,熄了火。莱约克下了车,他的防毒面具上装了粉色的镜片,这样他的眼睛不会被太阳灼伤。
那些狗好奇地嗅着他们,萨维利亚挥枪把它们赶走。但那些狗只是懒懒地跑开几步,没有离开。它们已经胖的跑不动了。
阿尔乔姆抬起了一只手放在最前面,对着小路的方向喊:
“有人吗?嗨!别开枪!我们只是路过!”
他们能听到吗,阿尔乔姆不知道。风力发电机发出巨大的响声,阿尔乔姆的声音被淹没了。
“有人吗?嗨,嗨!别怕。我们不会。。。”
戴着防毒面具很难呼吸。过滤器来不及提供阿尔乔姆所需的空气。他的面具已经起了雾,但阿尔乔姆不想再脱面具了:再多的辐射会要了他的命,他还得把情况搞清楚,他还得为自己和整个地铁找到希望。
萨维利亚和莱约克跟在阿尔乔姆后面。
那群狗不紧不慢的跟着他们,然后又跑到前面,给他们带路。透过树丛他们看不到什么房子,也没有篱笆,但隐约有一堆红色的东西在那里。
他们穿过了树丛,来到了一片空地。
那些狗摇着尾巴,看着来访者的眼睛,跑到了空地中间。到了那儿后,它们都消失了。阿尔乔姆走近了一点,也许那里有个地下掩体?
那里有一个洞。
是一个巨大的洞,用挖土机挖的。像是一个地基坑,挖出来的棕红色的土堆成了一座小山,这不是什么掩体。
坑里面都是人的尸体。
所有人都穿着旧衣服。

楼主 Longbow336  发布于 2017-02-20 15:22:00 +0800 CST  
所有尸体都是男的。除此之外,阿尔乔姆看不出什么其它东西了,那群狗正在尸体上撕咬着。
有多少尸体?很多,顶上也许就有二十具。但下面显然还有一层,一层又一层,越来越深。
有很多狗——但尸体足够它们啃的,这就是为什么它们这么乖的原因。狗纷纷跳进洞里,继续啃着尸体。阿尔乔姆嚎叫了一声,想把它们赶开。
“你的那些工人都在这里,”萨维利亚在阿尔乔姆身后说,“工人,工程师和电子技工,都躺在这儿了。”
阿尔乔姆转过头。
“为什么?”阿尔乔姆问,“为什么要这么做?”
“什么为什么?”莱约克说,“帝国那么对我们又是为什么?好像你从没见过这些似的。你以为这里和地铁有什么区别?”
阿尔乔姆脱下了防毒面具,他急需一些空气,不然就要发狂了。他已经忘记了尸体散发出的恶臭,一股热流涌上喉咙,他吐了。
阿尔乔姆跑开了,远离那个坟墓。风力发电机的叶片不停地发出响声,刺激着他的耳朵。阿尔乔姆跑到一个发电机下面,要在这儿建风力发电机很难。但它们还是被建起来了,这一定花了它们很长时间。工人一个个地死去,然后又有人替补上来。不对,他们不是自愿来的,是被逼过来的,红线逼政治犯什么的来建造前哨站,几乎没人能活着回去。也许伊戈尔他们是唯一逃走的工人,但很快就在地铁里被抓住了,所以他们没法把这些都说出来。
巨大的叶片转着,像是绞肉机一样,把人变成喂狗的肉块。
“为什么?”阿尔乔姆问,”你们要发那么多电干什么?“
阿尔乔姆吐出了一口酸涩的唾液,又戴上了防毒面具。
树丛后面发出了一身巨响,是发动机的声音!
阿尔乔姆立刻趴到地上,同时向同伴挥手示意。另外两人也趴了下来,这样他们就不会被树丛后面的人发现。
一辆卡车开了过去,六个巨大的轮子,窗户上焊着铁杆,车头装了一个锯齿状的开路器,车后是一个铆钉接成的大铁皮盒子,上面有窄窄的观察孔和一个小门。整个车都被涂成了灰色。这辆车从一条小路开上了高速,然后开向那条清理干净的通道。卡车开过了萨维利亚的日本车,然后停了下来。它在等什么?
阿尔乔姆屏住了呼吸。车上的人听到他们的声音了吗?他们在搜寻阿尔乔姆一行人吗?他们注意到后面的那辆日本车了吗?
都不是,又是一声巨响,另一辆一模一样的卡车开上了高速。车身上的漆还很新,两辆车一前一后,冒着黑烟,朝莫斯科开去。两辆卡车正好可以开进那条通道,车身几乎要贴到两边堆着的汽车残骸了。过了一会儿,它们就消失在了视线中。
“它们是从那里来的。”阿尔乔姆说,“过了拐角那个地方。那里有什么?”
那排电线杆就在那里。
阿尔乔姆紧握着自动步枪,开始沿着车开过来的那条路走,他不在意萨维利亚和莱约克会不会跟着他。他必须要找到那个地方,他必须了解那里发生了什么,牺牲这么多人到底是为了什么?
阿尔乔姆走上了一条连接着高速的路,上面有一个牌子,写着“近路”。
阿尔乔姆开始明白了,那些电线杆不是输电的,它们是无线电阵列。一,二,三,四。。。十。。。有多少杆子?这里是一个无线电中心!
阿尔乔姆缓缓向无线电阵列靠近,那些天线渐渐露出了身影。和它们相比,阿尔乔姆以前在摩天大楼顶上用的天线就是小儿科。这些无线电可以联络到世界任何一个角落!如果用它们都不能收到极地曙光城的信号的话,那就没有其它办法了。
“等一下,”萨维利亚抓住了阿尔乔姆的肩膀,“你要去哪儿?你想从大门进去吗?你想撞枪口吗?”
“啊,管不了那么多了,”阿尔乔姆说,“就走大门好了。这是一个无线电阵列,懂吗?那些都是天线!这是一个无线电联络站。那些发电机都是为这里供电的。他们不是在建居住区,他们是在给无线电阵列供电!你明白了吗?这说明什么?这说明他们在其他人联络!也许是说的乌拉尔山掩体!也许是亚曼套山的地下堡垒!那些红线的混蛋在和外面联络!懂吗?不然为什么要保密?你想干什么就去吧,朋友。我只剩三个礼拜可活了,我必须要了解情况。”
阿尔乔姆挣脱了萨维利亚,继续前进。
“等等,你这个榆木脑袋!”萨维利亚生气地说,“我们不能就这样冲进去!我们三个人怎么打得过他们?至少先想个计划。”
“你慢慢想,我去侦查一下。”
阿尔乔姆弯下腰穿过了树丛,他已经可以看见无线电后面的混凝土墙。要是他有办法越过那道墙就好了,走大门吗?不行,最好离大门远一点。
靠近墙的地方树木稀疏了一些,阿尔乔姆钻进墙边的灌木丛,混凝土墙上还有带刺的铁丝网。管不了那么多了,阿尔乔姆不怕那些铁丝网,他用自动步枪勾住了铁丝网拉自己上去,铁丝划破了他的手套和裤子,还刺伤了他的腿,但他根本就没有注意。阿尔乔姆笨拙地翻到了另一边,用那条没受伤的腿落地。
要是守卫发现了他,会立刻把他射杀的。
阿尔乔姆跳到了一个不错的地方,守卫没法立刻发现他。地上有灌木丛和垃圾堆,还有一些零散的砖头建筑。拐角的地方甚至有一台挖土机,也许就是用来挖那个尸体坑的。
一条黑背被惊到了,狂吠着朝阿尔乔姆冲过来。阿尔乔姆一枪把它打死了。那条狗哀嚎了一声就倒了。(译注:注意前文的细节,阿尔乔姆的枪是有消声器的。)
阿尔乔姆贴着警卫室的墙根走。他透过窗户瞄了里面一眼,里面有几个人,从制服上分辨不出是哪个阵营的。
阿尔乔姆绕到了警卫室门口,敲了敲门,里面的人打开了门,阿尔乔姆给了他们一梭子弹。你们也许会朝我们开枪,所以我先打死你们。以后再讨论我该不该杀你们,三个礼拜后我们再聊。
书桌上有一台小电视,上面是大门和围墙的监控视频。阿尔乔姆倒了一下视频:他们一定是没注意到阿尔乔姆翻进来那个镜头。。。上帝保佑了阿尔乔姆。。。阿尔乔姆很感激。。。整个旧约不就是关于战争和秘密行动的吗?

楼主 Longbow336  发布于 2017-02-21 16:02:00 +0800 CST  
阿尔乔姆按了一下一个标着“大门”的按钮,然后走到了外面。
此时,他期待已久的一发子弹终于从他肩上划过。阿尔乔姆跑到了墙后,还好有堵墙挡在了敌人的子弹。阿尔乔姆举起沉重的自动步枪,随意地朝敌人打了些子弹。又一发子弹从阿尔乔姆头旁边掠过,一块碎石打裂了他防毒面具的目镜。这儿地形不好!于是阿尔乔姆跑向对面,敌人正下方的墙。可是受伤的膝盖一阵剧痛,阿尔乔姆摔在了地上。敌人的子弹在地上打出了一条线,逼向阿尔乔姆。刚要打到他的时候,有人开始在大门那里开火。阿尔乔姆用一只眼瞄了下,是莱约克!你吸引了他们的火力,多谢。
阿尔乔姆爬起来,又摔倒了——有三个穿防护服的人从房子里冲了出来。他们穿防护服一定花了不少时间。莱约克还是躲在大门旁的拐角。有人从屋顶的一个角上用重机枪向莱约克倾泻子弹,让他动弹不得。那三个人发现了再次摔倒的阿尔乔姆,举起了枪瞄准。阿尔乔姆只需要再走两步就可以躲进掩护,但他没时间了。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一辆日本车从大门冲了进来,萨维利亚一个急刹车漂移,把车头掉向那三个人撞了过去,三个人都被撞到了车前盖上。屋顶的重机枪开始扫向日本车,但莱约克立刻朝屋顶开火,再次引开了机枪手的注意力。阿尔乔姆顺利地挪到了房子的门附近。萨维利亚下了车,躲在车后,他用狙击枪的瞄准镜锁定了屋顶上机枪手,两发点射解决了他。莱约克跑了过来,这时一个被车撞倒的人站了起来,用枪托打中了莱约克的下巴,他像是喝醉了酒一样,摇摇晃晃地瞄准莱约克,此时阿尔乔姆打中了他,阿尔乔姆救了自己的救星。阿尔乔姆推开门,开始沿着走廊奔跑,一个人拿着手枪出了房间,阿尔乔姆根本就没有思考——只是扣下扳机;那个人打了个趔趄,倒下了。战斗结束了。
一切都变安静了,外面也没有枪声。透过窗户,阿尔乔姆看到萨维利亚在踢那几个被他撞到的人,确保他们都死了。
这个房子其实并不大。
一条走廊,有几个房间。所有的门都是开着的。有一个楼梯通向二楼,二楼布局也差不多。二楼有一个控制室一样的房间,但阿尔乔姆已经把会操作的人干掉了。
操作室的面板上有许多按钮和开关,尽管旁边的标注写的是俄语,但都是些缩写,阿尔乔姆完全看不懂,没人来把全名解释给阿尔乔姆。
阿尔乔姆坐上了一个转椅。
他摘下了碎了一边的防毒面具。
阿尔乔姆开始试着按按钮。好吧,哪一个可以帮我接通极地曙光城呢?
阿尔乔姆好像摸索出怎么调频率了。桌上有几幅耳机。耳机里是一些噪音。
下一个频率。
还是噪音。
那声音好像是一个挤满肺结核病人的房间,所有人都在咳嗽。阿尔乔姆想起来席勒站的那些奴隶,他们不停地咳嗽,哪儿也不想去,不想跟阿尔乔姆上到地面。他们说,地面上没有哪儿可去,一切都被炸平了,所有东西都有毒,所有东西都被污染了。
阿尔乔姆用拳头砸了一下控制面板。
“快点!”
他又砸了一下。
“快点工作,混蛋!你这堆狗屎快运转起来!怎么回事?你们在这儿听什么?你们在和谁联络?为了建这些死了那么多人!他们是为了什么?快工作起来!快工作!”
又是一拳。
耳机里还是不断的噪音。
这么大的天线。足足有十个正宗的无线电塔!他们可以在全波段接受发送信号。这机器那么大,但为什么是个聋子?
你们在这儿怎么广播信号?我该怎么向全世界喊话?
萨维利亚走了进来。
“我的爸爸妈妈怎么样了?”
“它们不管用!不管用!”
“好吧,那有没有其他人回话的?不然这些不都是浪费时间吗?”
“他们会浪费时间在这上面?他们到底是在干什么?”
萨维利亚没有回答。他用靴子捅着无线电操作员的尸体,可惜操作员已经死透了。
“好了。我们得撤了。他们可能通知了那些卡车里的人。如果那些卡车开回来,我们就死定了。莱约克已经没法战斗了。”
“他还活着吗?”
“昏过去了。那人打得够狠。我把他放进车里了。快点,把这些家伙的枪都带走,我们回家吧。至少这一趟还是有收获的。”
阿尔乔姆点点头。
他留在这里什么也干不了。
阿尔乔姆从椅子上站起来。他的膝盖没法弯。他的眼睛很干。他的手指还是卷曲在那里,好像握着枪托一样。
阿尔乔姆捡起了无线电操作员的手枪。那个操作员的制服没有任何标记,也没有任何徽章。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在这里?
阿尔乔姆走出了房子。捡起了一把又一把自动步枪。他记得屋顶上还有一挺重机枪。但他不想再回那栋楼了。
车门敞开着,莱约克正在慢慢醒过来,嘴里嘟囔着。车子的收音机播放着和控制室一模一样的噪音,又响又清晰。阿尔乔姆不必再回控制室了。他不必再杀陌生人了。也许三周以后有机会再去赎罪。
阿尔乔姆坐到了地上,呆滞地看着四周。
警卫室的门开着,一个死人的手臂伸到了外面,手指还攥着一把碎石。警卫室旁边是一个变电站——门上有一个闪电的警告标志。这里有一栋两层楼的无线电中心,还有一个神秘的无线电操作员。那些守卫在保护什么东西?为什么这里会有两辆大卡车?为什么要建造那些风力发电机?为什么要用挖土机挖坑?为什么要把工人从地铁赶到这里来?来喂狗吗?还是来寻找幸存者?
那些风力发电机把电力输到变电室,然后给那些该死的天线供电。
叶片转得很艰难,像是在搅拌阿尔乔姆的胸膛。
还有那没用的天线收到的噪音。
阿尔乔姆跳了起来,一瘸一拐地走向变电室,心中的仇恨驱使着他前进。他用枪托打掉了门锁——冲了进去。屋子里都是配电板,有许多开关和小灯。
阿尔乔姆举起枪用力地砸着配电板,许多小灯都被砸坏了。
“为什么,混蛋?你要这么多电力干什么?”
阿尔乔姆把枪当木棒用,把枪托狠狠地挥向面板。被打碎的塑料和玻璃溅的到处都是,许多保险丝掉了下来,阿尔乔姆头上的灯熄灭了。
阿尔乔姆捡起一堆彩色的电线,用力地拉扯着它们。
阿尔乔姆内心地怒火在熊熊燃烧,所有东西都被砸坏了,但阿尔乔姆的愤怒还是没有得到释放。他想把这里的一切都摧毁,把这废物一样的无线电站整个拆平,把那些该死的电通到地下,或者是天上去,通到太阳也可以。
也许眼泪可以帮些忙,但阿尔乔姆已经哭不出来了。
“嗨!快过来!阿尔乔姆!”
阿尔乔姆走出了漆黑的变电室——那黑暗让他感觉紧张和不适,他还是害怕那可恶的黑暗。他的耳朵蚊蚊作响,嘴里又感觉到了铁锈味。

楼主 Longbow336  发布于 2017-02-22 16:10:00 +0800 CST  
阿尔乔姆看到萨维利亚站在日本车旁边,向他挥着手。
不知怎么回事萨维利亚摘下了他的防毒面具。
“怎么了?”阿尔乔姆大喊了一声。
萨维利亚轻声回答了他一下,示意他快过去。
“嗯?”
“过来,你这个木头脑袋!”
萨维利亚脸上的皱纹挤成了奇怪的形状,他好像在笑。或者是他被自己的机智惊呆了。他一笑就露出了钢做的假牙。
“怎么了?”
“你没听到吗?”
阿尔乔姆终于走到车边了,他皱了皱眉头,怎么回事?
车里传来一些声音。。。一些声音。。。
阿尔乔姆不敢相信地看了萨维利亚一眼。他跳进前座,用颤抖的手摸索着收音机,怎么样才能调大音量?
“这是你的CD吗?你在玩我吗,混蛋?”
“蠢货!”萨维利亚哈哈大笑,“你分不出神童乐队和lady gaga的歌吗?”(译注:lady gaga是在2008,09年左右火起来的,萨维利亚已经快五十岁了,所以当时他大约二十多岁,一定听过lady gaga的歌。)
喇叭里传出了音乐声。
那音乐柔软而又颤抖,伴随着嘶嘶的声音,和阿尔乔姆在地铁里听过的音乐完全不同。不是用吉他或者破钢琴演奏的,也不是那种忧伤的低音。那乐曲听起来有些搞笑——充满了活力和生气。阿尔乔姆想随着节奏开始跳舞。但还是能听出有那熟悉的噪音。。。这是无线电播放的音乐,不是放的CD。一定是无线电信号!是音乐!不是呼叫信号,却是音乐!在某个地方有人在听歌!还有人在演奏乐曲!他们没有直说,但信息就是:我们过得还行,你们生存下来了吗?他们放了音乐让大家一起跳舞。
“这算什么?”阿尔乔姆问。
“当然是无线电信号,”萨维利亚还在解释。
“但这是从哪个城市传来的?”
“鬼知道。”
阿尔乔姆按下一个调频率的按钮。如果还有其它信号呢?
收音机立刻就找到了下一个频道,立刻,就花了一秒钟。
“请回话,请回话!这里是圣彼得堡。这里是圣彼得堡。。。”
阿尔乔姆现在没法回复,他又切下一个频道,里面有人在用一种奇怪的语言说话,好像是嘴里塞满了蘑菇说话的那种感觉。
“是英语!”,萨维利亚推了推阿尔乔姆被子弹划伤的肩膀。“英语?美国佬?那些混蛋也存活了下来?”
阿尔乔姆继续调台。
“柏林。。。柏林。。。”
“喀山。。。能听到我们吗?你们的信号很清楚!这里是乌法。。。”(译注:乌法是俄罗斯的一个城市,西乌拉尔山的工业中心,人口一百多万。)
“海参崴呼叫米尔内。”(译注:米尔内是俄罗斯远东的一个小城,当地有丰富的钻石矿藏。海参崴即为符拉迪沃斯托克,俄罗斯远东第一大城市,靠近中国与朝鲜。)
无线电信号还是盖了一层噪音。
“斯维尔德洛夫斯克的公民们,大家好。。。能收到信号的人。。。”(译注:斯维尔德洛夫斯克是叶卡捷琳堡在1924年至1991年间的称呼。)
阿尔乔姆已经来不及在脑中处理这些电波信号了,他背靠座椅,完全沉浸在了其中。他看着萨维利亚,但嘴里说不出话来。
“这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
“你干了什么?”
“我砸了。。。配电板。我应该切断了一些电源。我想要切断那些天线。”
“看,你一定是把它们的电给断了。”
“我。。。我不明白。”
“嗯,不会有其它解释了。”
“呃,什么?”
“你以为那些天线是什么?”
阿尔乔姆下了车,盯着那些天空中的天线,它们看上去和半小时前一模一样,只是现在它们没电了。
“断电了又怎么样?”
“你把它们都关掉了,然后收音机就有信号了,笨蛋!整个世界都向我们打开了!这说明什么?”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那些天线是干扰器!”
“什么?”
“干扰器!它们发出干扰信号!它们在所有波段上大功率发送干扰信号!”
“这怎么可能?”
“所有无线电信号都被干扰了!所有!全世界!就和苏联时代一样!”
“全世界?”
“别装傻了。。。”莱约克在车后座有气无力地说,他的嘴已经合不上了。
“全世界,兄弟!所有信号!整个世界都存活着,你意识到了吗?我们自以为世界都被毁灭了!这就是我们会这么想的原因!但世界还在!你——明——白——了——吗?” (译注:无线电干扰虽然不能消灭信号,但在功率足够大的情况下可以大大降低信噪比,让人耳无法识别语音。大战之后,幸存城市的广播功率应该不会很大,所以能被大功率干扰信号完全淹没。之前地铁有人偶尔收到外界信号应该是干扰器故障所致。)

楼主 Longbow336  发布于 2017-02-23 16:23:00 +0800 CST  
(第十六章)
“我的嘴怎么办?”莱约克艰难地动着被咬伤的舌头。
“这算什么问题?”
阿尔乔姆打量着莱约克的脸,感觉已经认不出来他了。莱约克的面具耷拉在额头上,他的嘴里流出了液体,手里握着一瓶打开了的私酿烈酒。萨维利亚给了他这瓶酒让他消毒一下伤口。
“给我也来点。”
阿尔乔姆喝了一口酒,但没什么感觉。阿尔乔姆还不小心把莱约克碎掉的牙齿喝到了嘴里。他看看了酒瓶:里面是红通通的。阿尔乔姆又来了一口。(译注:莱约克用酒消毒嘴里的伤口,同时把血也吐了回去。)
“我们走吧。”萨维利亚一屁股坐上了他的毛皮坐垫。
“去哪儿?”阿尔乔姆转头看向萨维利亚。
“去哪儿?你什么意思,去哪儿?”
“回去吗?回莫斯科?”
“回去?你疯了吗?向前方!去叶卡捷琳堡!回家!”
“现在吗?”
“就现在,我的朋友!现在!在那些敌人回来之前。”
阿尔乔姆思考了一会儿。他把头伸出窗外,朝地上吐了一口痰。
“那人们怎么办?”
“什么人们?”
“地铁里的人们。他们怎么办?他们的未来呢?”
“他们的未来该怎么样?”
“嗯,得有人。。。得有人告诉他们这些。他们必须得了解莫斯科不是唯一幸存的,外面有无线电干扰器,其实他们想去哪儿都可以!”
“这就是我想说的,‘去哪儿都可以’,你明白吗?我们现在就有一个天赐良机。这里有高速公路通往各个方向。我的车加满了柴油,后备箱还有好几桶。我们有足够的武器和弹药!这个机会可没有第二次了。”
“但那些卡车一定会开回来的,他们会把设备都修好。然后干扰器将恢复工作。一切又回到原样。之后呢?还会有人发现外面的世界吗?还会有人意识到他们可以走出地铁吗?”
“会有人收到信号的,好吗?他们自己会搞明白的。好了,你一起走吗?”
“但谁会听到?地铁里已经没人守在无线电旁边了。。。”
“那就不管他们了。”
“你不能这么说。”
“我当然能这么说。我萨维利亚就这么说了!我等这一刻等了好久了!什么地铁?地铁与我何干?今天是我的大日子。我必须得上路。这就是我所期待的——我一直准备的,就为了这一刻!”
阿尔乔姆推开门,下了车。他看着天线,一句话也不说。莱约克抿着酒,也不说话了。
萨维利亚调了一个台,里面有个人说着一种带很多卷舌音的语言。
“巴黎,太棒了,”萨维利亚说,“嗯?想象一下我们到了巴黎的情景?”
“我一直在想象,”阿尔乔姆说。
“去加入那些娘炮喽。”萨维利亚大笑着对阿尔乔姆开玩笑,“你还在犹豫什么?”
“我的继父在地铁里。我的妻子在地铁里。还有。。。我所有的一切都在地铁里。我不能什么都不告诉他们,不是吗?我不能就这么一走了之。”
萨维利亚转动钥匙,启动了车子。
“好吧,那随你。我没有什么继父继母。除了妓女以外,我在地铁也没什么亲近的人。妓女可不会一下就跑出地铁。黑暗更适合她们。”
“你怎么知道?她们是不是自愿做妓女的。。。”阿尔乔姆的血液开始沸腾了,“没有人会心甘情愿地待在地铁里!人们只是觉得地面上没有适合生存的地方了!那些红线的混蛋把人们都锁在地铁里面。他们把整个星球都遮挡起来了!你就没有一点想法吗?”
“关我屁事。”
“你一点都不关心?”
“让整个地铁都去死吧。不关我的事。我对地铁毫无感情,对里面的人。我才不管谁把谁关起来了。这些不再跟我有关系!我很肯定的是,如果再磨叽十分钟,我们都将变成野狗的盘中餐。我觉得你别再逞英雄了,系好安全带,我们走。”
“我不能走,”阿尔乔姆想了一下,低声回答,“我的亲人还都在这里,我不能就这么跑去什么巴黎。。。我得把他们都带出去。我要告诉所有人,他们都被骗了!他们所做的一切都是浪费时间!那些隧道。。。战斗。。。虫子。。。所有东西,你明白吗?所有东西都是无意义的,包括那什么“居住区”。。。战争。。。蘑菇瘟疫。。。饥荒。地铁里四万活生生的人!不只是我继父,不只是。。。所有人!我要让所有人都走出地铁。”
“你自己看着办,”萨维利亚回答。
阿尔乔姆伸手拿走莱约克的酒瓶,又喝了一口。
“那你走吧,”阿尔乔姆说。
“你打算干什么?”
阿尔乔姆的头很疼,他只是耸耸肩。
“我待在这里。我会弄坏那些天线。”
“你怎么搞坏它们?”
“我不知道。也许他们在这儿有手雷之类的东西。”
“哼,现在你想要手雷了?最好还要放在盘子里给你端上来,是吧。好了,多说无益。如果你自己想死,我也帮不了你。”
阿尔乔姆点点头。
“嗨,后面那位!”萨维利亚转向莱约克,“你跟谁?”
“我先在这儿待着,”第一门徒红色的嘴唇翻动着,“这变化太突然,我不适应。”
“好吧,干你们丫的,”萨维利亚说,“至少让我看看你肩膀的伤口。”
“你不是急着要走吗?”
“我有绷带和酒精,你们什么都没有。”萨维利亚叹了一口气,“我可不像你那么高大上。我只能给你点止痛片,虽然都过期了,但医生说要相信它们还有效。这算是告别礼物吧。”
子弹打破了阿尔乔姆的肩膀,但还好穿了过去。他们向伤口泼了点酒精,并且用绷带包扎好。暂时就这样了。莱约克也用酒精处理了一下嘴里的伤口。他只能坚信这些止痛药还有用了。
“这就是你到处惹事的下场,”萨维利亚对阿尔乔姆说,“你救不了所有人。你就是个孤独的游骑兵,操。”
阿尔乔姆不想再聊这些了。
萨维利亚关上车门,握紧方向盘,掉了个头。他在开出大门的时候,又停了最后一下。他把头伸出车窗。
“他们会杀了你的,你这个混蛋!”
“我他妈的有什么办法?”阿尔乔姆对着碰到脸上的尾气回答。

楼主 Longbow336  发布于 2017-02-24 14:18:00 +0800 CST  
阿尔乔姆和莱约克徒手关上了大门。他们能在敌人的进攻下抵挡多久?三分钟?还是五分钟?
“你留下干什么?”
“我当然会留下,”莱约克说,“我才不会随便开车溜走。我们赶紧把这儿清理了,然后回家。也许我们可以偷偷溜回去不被发现。”
“我去找些有用的东西。。。”
“听着,阿尔乔姆。我脑子都快想炸了:他们建了这么多干扰器到底为了什么?”
“去问红线这个问题吧。也许他们想告诉全世界,他们是地铁的统治者?也许他们拿了外界的援助。。。准备进攻汉莎?你看到他们的装备了,是吗?地铁里怎么可能有那么牛逼的卡车?”
在剧院站上面的时候,阿尔乔姆也说过同样的话。当时那些人打死了穿纳粹制服的潜行者。果然还是打仗的原因,不是吗?
阿尔乔姆虽然在向莱约克解释,但他自己也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有人这么做?为什么要把四万人困在地铁里?何况现在应该没那么多人了。他很奇怪,有什么好的理由要这样做吗?
“到屋顶上去。那把机枪还在上面。帮我看着路面。”
阿尔乔姆又跨过了那个无线电操作员的尸体。
“你们这群人把手雷藏哪儿了?”
武器柜已经空了。之前战斗的时候他们已经把所有武器都拿上了。一个房间里有一些双层床,另一个房间堆满了杂物,不可能有什么有用的东西。阿尔乔姆返回控制室,向里面瞄了一眼。所有的指示灯都熄灭了。房间里只有灰尘和一片寂静。
可惜了。
斯威亚托斯拉夫-康斯坦丁诺维奇,你这个断腿的老混蛋,你总有一天会听到这些无线电信号的,但到那个时候,你想找人道歉都没人会理你了。但愿我可以活着回到地铁,坐下来和你一起听广播。好好听一听,岳父大人。还记得上次我们的谈话?我当然是一个疯子,我绝对是精神错乱了,无论如何我都配不上你的宝贝女儿。但听到这些了吗?斯威亚托斯拉夫-康斯坦丁诺维奇,仔细听,慢慢听。不要皱眉头。是啊,这是圣彼得堡的信号,那是巴黎发出来的广播,还有英语呢。海参崴的呼叫在这儿。你还说不可能,嗯?是红线建了干扰器,干扰器!斯威亚托斯拉夫-康斯坦丁诺维奇。对了!也许你对地铁了如指掌,不想我一样什么都不知道。但你不清楚这个。我们以为红线对游骑兵恨之入骨,以为他们会不惜一切代价攻下堡垒。我们损失了一半的兄弟,以防他们染指那个地堡。但要是他们已经对那个地堡不感兴趣了呢?也许他们在策划更大的行动?斯威亚托斯拉夫-康斯坦丁诺维奇,有么有可能红线只是在引开我们的注意力?用一场攻坚战削弱我们的力量,然后我们就注意不到这些真正重要的计划?
阿尔乔姆从操作员的尸体上取下了防毒面具,替换了他原来那个碎了一边的面具,又走到了房子外面。阿尔乔姆绕到房子后面,直接面对着那些天线塔。它们的基座都是混凝土浇筑的,周围的钢缆把它们牢牢地钉在了地面上。没办法折断天线塔,也没办法推到它们。阿尔乔姆看到最近的一座塔上面附带着一个小铁梯,他爬了上去,想看看那些卡车离回来还有多远。
你不知道这些,斯威亚托斯拉夫-康斯坦丁诺维奇。你没见过那些干扰器,没见过那些大卡车,你太执着于那些地铁里的战争了。你老了,岳父。也许你不信我,但听,听这些无线电信号。告诉我,现在游骑兵的任务是什么?是继续卖猪屎,还是把人们带出地铁,走向地面?是牺牲掉所有兄弟,然后所有人都继续穴居在地铁里,还是帮他们在地面找到一个辐射不是那么高的地方?找到一个他们可以生活的地方!这些对我有什么好处?没有任何好处!毕竟我不是什么救世主,斯威亚托斯拉夫-康斯坦丁诺维奇,我也不在乎以后的生活。我只是在萨沙面前强装冷静而已。我没时间做救世主了,还有三个礼拜我就死翘翘了。再过三个礼拜,我就会回到那个五月,回到小鸭子旁边,舔我的冰激凌。但你还是可以成为救世主,你还有机会。没人说残疾人就不能做救世主。
怎么样?
好吧,去死吧。
阿尔乔姆受伤的膝盖弯不了,也伸不直。他得像之前从隧道里爬出来一样慢慢向上爬:用双手吊着自己,还不停打滑。
阿尔乔姆一路爬到了高处,下面的混凝土基座看上去只有一盒烟那么大。上面的风很大,想要把阿尔乔姆吹下来。尽管有钢缆固定,天线塔还是摇摇晃晃。莱约克和挖土机看上去都像玩具一样;树林里有一片秃了的地方,那个死人坑就在那儿。远方的发电机像玩具风车一样。
阿尔乔姆看向西面莫斯科的方向,那里有许多高楼大厦,挡住了高速。但往东面,阿尔乔姆可以一直看到地平线。萨维利亚的车已经不见了踪影:他一定是急着回家。但阿尔乔姆注意到了一些动的东西,像是几只小蜜蜂在很远的地方沿着公路蠕动。要是有萨维利亚的狙击枪就好了。那些会是外界的人吗?
阿尔乔姆边往下爬,边想:你们以前都去哪儿了,外面的人们?
你们为什么不尝试来寻找我们?
红线建造了这些干扰器,好吧,所以地铁里没人可以和外界联络。但要是其它城市都有幸存者,一定会有人试着来莫斯科的。但地铁里从来没有外面来的人,阿尔乔姆没见过,认识的其他人也从没听说过。怎么会呢?
我们对你们一无所知。红线堵住了我们的耳朵,把我们困在地铁里。地铁里所有人都说我们生于斯,长于斯,死于斯。但你们就一点都不关心我们莫斯科吗?
阿尔乔姆回到了地面,拖着伤腿,快步走向门口的警卫室,也许那里有手雷?
“情况怎么样?”莱约克对阿尔乔姆大喊。
“路上有几个人,正从城外面走进来!保持警惕!”
从其它城市来的人,有意思。。。也可能是一直侦察队正在返回前哨站。他马上就能知道,马上。
阿尔乔姆突然想起来了。
有一台挖土机!
这个大家伙一定能掀翻干扰器。用它的铲子。。。或者靠拽的也行。要是它还能开动的话。。。
阿尔乔姆朝挖土机走过去,地上的野草都被履带压得东倒西歪。挖土机身上的漆已经掉了很多,驾驶室的玻璃也裂了,铲子像是一个醉汉,面朝下趴在地上。
它能动吗?
阿尔乔姆爬上一条履带,钻进了驾驶室。里面什么样?
阿尔乔姆从没见过这些,没有方向盘,只有拉杆;一根杆子上装了一个漂亮的球形把手——一个玻璃球——另外一根上安了一个金属把手。脚下还有一些踏板,踏板旁有一串按钮。点火开关那里用胶带封住了,几根电线露了出来,没有接通。阿尔乔姆该试一下嘛?红接红,蓝接蓝。
你还想用这台大家伙吗?
阿尔乔姆把裸露的电线接了起来:挖土机内部发出了一些响声;一些金属部件开始震动。排气管喷出一股黑烟。阿尔乔姆试探性地踩下一个踏板。他想要开动挖土机,但震动停止了,机器又停了下来,毫无生气。
阿尔乔姆弄错了什么吗?他感觉很焦躁。该不会是我弄坏了什么吧?
阿尔乔姆看了一眼裂开的仪表盘:油量指针停在了“空”的地方。
完了。

楼主 Longbow336  发布于 2017-02-26 08:35:00 +0800 CST  
阿尔乔姆又能听到风力发电机的声音了。那吱吱的声音敲打着他的耳朵和神经。
他的防毒面具上起了一层雾,时间不多了。阿尔乔姆没有办法,他不该让自己和莱约克留下来的。他绕着挖土机走了一圈,找到了加油口,但他只能朝里面叫喊。
干他娘的。
阿尔乔姆拖着伤腿,还是朝警卫室走:也许那里有什么东西,一挺榴弹发射器?
不,当然没有。没有榴弹发射器。只有两个死人,一个人倒在门口,上身在外面,另一个倒在房间里,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天花板。两具尸体上没有任何爆炸物:没有理由要带炸药。萨维利亚说的都对。
阿尔乔姆对那些干扰器无可奈何。
那些干扰器以前在那儿,现在还在,以后也会在。那些卡车会回来的,没有戴任何标识的人会把他们两个傻瓜打死,扔去喂狗。他们会换上新的保险丝,把断掉的线接起来,那些巨大的天线又可以开始低语,掩盖掉所有信号。
那些已经习惯了地下生活的人也不会改变什么。他们根本没时间来听无线电。一刹那之后,无线电里又会传来熟悉的嗡嗡声。整个世界就闪现了一下,然后又消失了。他们又会恢复“清醒”,阿尔乔姆还是那个“疯子”。
“怎么样?”莱约克在屋顶上喊。
“没办法,到现在还没有办法,”阿尔乔姆回答。
到现在。
现在离开还不晚,是吗?离开这个该死的地方,躲起来?假装是那些车子里的尸体,避开那些大卡车?沿着长长的高速路慢慢爬回去?也许要花三个礼拜,或者两个礼拜。
阿尔乔姆回到了无线电中心,又检查了一边控制室和杂物间,他摔着门,用脚踹柜子和椅子。在哪儿?这里还藏着什么东西?我要怎样摧毁你?我要怎么消灭你?那个操作员的尸体还躺在阿尔乔姆脚下,阿尔乔姆愤怒地把他拖开。
外面还有什么漏掉的东西吗?阿尔乔姆绕着房子,检查每一个灌木丛和草丛。然后他又回了警卫室,电视没有电了,像个镜子一样映照着世界。如果还有电的话,阿尔乔姆可以观察一下四周,如果有电,他可以。。。
阿尔乔姆又跑向变电房。
阿尔乔姆把门完全打卡固定住,这样风就不会把门摔得啪啪响。我太急了,不好意思。也许我可以修好这些?如果还有电的话,我可以。。。。有一件再明显不过的事可以做。。。
所有的波段。。。
你们在所有的波段发送噪音,是吗?工作原理是这样吗?你们这些混蛋。
你们在所有波段上,短波,中波,甚至是长波上干扰信号。也许我没法摧毁天线,但或许我可以让它们开始说话?
阿尔乔姆戴着防护手套,手指活动很笨拙。屋里的黑暗让他看不清面板。他的目镜又起雾了。阿尔乔姆打坏了哪一块?他开始试着接断掉的线,把保险丝按回去。
什么都没发生,没有灯光。风力发电机还在低语,但没有任何电。
“莱约克!莱约克!”阿尔乔姆探到外面,“你懂电路吗?”
“为啥?”
“过来一下,看一看!”
过了漫长的两分钟,莱约克进来了。
“都是你搞得吗?”莱约克的说话声从碎了的牙间漏出来。
“你知道怎么修吗?”
“有一些。我曾经想当一个电子工程师。一份薪水不错的工作。只是没人来教我,他们懂电路的人就是一个小帮派。”
阿尔乔姆从门口看出去。路上没人:所以那些小蜜蜂一样的人还没走到这里?他们是错过了路口吗?
第一使徒还在配电板前忙活着,把保险丝换来换去,嘴里嘟囔着什么。天花板上挂着的小灯泡还是毫无生气。
“好了,别弄了。算了吧。你不擅长这个。我们回家吧。”
阿尔乔姆看着周围的水泥高墙,意识到这里没有回家的路。这墙太容易翻过去了,所以这个无线电站是个陷阱,进来容易,但不知道怎么回去。
“那我擅长什么?”莱约克问,“一辈子拎着个桶贩猪屎?挪开点,你挡住我的光线了。”
“你是个混蛋,”阿尔乔姆说,“我让你当第一使徒,你却嘲弄我。”
“好吧,你没有点幽默感吗?为什么不是我把你当我的第一使徒呢?我妈妈说我很有前途的。”
莱约克用指甲挑出了某个部件,按了一下。
灯亮了。
阿尔乔姆激动地心脏都要跳出来了,他紧紧地抓住了莱约克。
“太好了!你就是救世主,不是我。去监视路面!”
阿尔乔姆一瘸一拐地赶回无线电中心:走廊里有个灯泡亮了!他冲进控制室,做到转椅上。到了解谜的时候了,这些开关是干什么用的?阿尔乔姆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开始仔细阅读开关旁的小字,从上到下,从右到左。他找到了一个开关,上面写着“INT.GEN.USW”,应该是“干扰生成器-超短波”的意思。阿尔乔姆把它拨了下来,他还拨动了其它标着波段的开关。阿尔乔姆戴上耳机,慢慢地调过所有波段:现在还有噪音吗?
他已经把噪音都关掉了,不是吗?听上去已经没有那些嘶嘶的声音了。
现在怎么办?
窗外的天线像是金属森林一样,每一个上面都挂着藤条一样的天线。这里有那么天线,就是为了把来自远方的所有信号都屏蔽掉。
怎么样才能通过它们发出呼叫呢?
阿尔乔姆的手指又灵活了起来,打开了所有波段上的广播功能。。。
阿尔乔姆摸了摸耳机上的麦克风,把它弯到嘴前面。他顺着耳机的线,摸到了连在面板上的一个按钮。他按了下去,咳嗽了一声,耳机里也传来一声咳嗽。
他刚刚向全世界的无线电咳嗽了一声。
阿尔乔姆惊呆了,他摘下了防毒面具:他要让所有人清楚地听到他说的每一个单词。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

楼主 Longbow336  发布于 2017-02-27 14:52:00 +0800 CST  
“这里是莫斯科,能听到吗?圣彼得堡?符拉迪沃斯托克?沃罗尼日?新西伯利亚?你们能听到我吗?这里是莫斯科!我们还活着!我不知道你们以前有没有收到过我们的信号。。。我们收不到你们的信号。我们以为莫斯科是唯一有幸存者的地方。我们以为。。。已经没有其他人了。我们以为什么人都没了,你们明白吗?你们怎么会懂?你们互相一直在聊天。。。我们却。。。天哪,感谢上帝你们还活着!你们还活着。。。还唱着歌。你们过得如何?我们这些年一直都躲在地下。我们不敢上到地面。我们以为已经无处可去了。你们敢信吗?我们收不到无线电信号。有一些混蛋在莫斯科建造了干扰器。。。。干扰器就在巴拉希哈。它们把你们的信号都覆盖了。我们又聋又瞎。我们已经躲在地下二十年了。。。我已经在莫斯科地铁生活了二十年了,我才二十六岁。。。我叫阿尔乔姆。我们都躲在莫斯科的地铁里。你们试过寻找我们吗?我一直在找你们。。。我们尝试过。我们以为整个地球都被毁灭了。。。我们以为哪儿都去不了了。。。但我们还是抱着希望,不断搜索。你们怎么样?你们还可以跳舞。。。我很想来看看你们。你们那儿可以不戴防毒面具上地面吗?你们那儿的空气如何?我们对你们一无所知。我们已经脱离外界二十年了,我都不知道为什么,为什么要待在黑暗的地铁里二十年?我们会找出是谁装的干扰器。我们会把他们的干扰器都摧毁。我们还会重逢的。这里是莫斯科。我们会重新加入你们,加入整个世界。我们还活着,你们明白吗?所有城市都有幸存者,我们也不例外!也许你们有人有亲戚在这儿。这里有四万幸存者。你们有多少人?我们可以组建一个国家,我们会像以前那样在地面上生活,像人一样生活。我。。。有太多话要和你们说了。我已经在脑子里演练了一百遍要跟你们说什么。但现在我全忘了。我希望至少你们能听到我。我会在这儿尽可能地多说一点。他们随时都可能发现我。那些建造干扰器的人马上就会回来。我们会试着抵挡一下。但我们只有两个人,他们却有很多很多人。。。他们是红线。别觉得这是幻觉,或者笑话。我是真实存在的,我叫阿尔乔姆。要是他们杀了我,地铁里的其他人还是会听到信号,走出地铁的。莫斯科,你们听到了吗?汉莎?大都会?所有还没有忘记地面的人。。。还有谁在听?我不是唯一的幸存者。我们都被骗了。我们很久之前就可以离开地铁了,去任何想去的地方。开车走路都可以。去巴黎都可以,叶卡捷琳堡也行。红线隐瞒了一切。为什么?这样可以让大家失去希望?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不懂。我们现在。。。就可以开始新生活。所有人都可以上到地面——过新生活。像以前一样,像人类一样。人们应该是在地面上生活的!你们都听到了吗?听,我没有疯。大家都还在。整个俄罗斯还存活着,欧洲和美国也是。。。这些都是真的!你们自己听!现在我们莫斯科也可以和外面联络了!”
阿尔乔姆关掉了广播模式,他想让大家听听那些城市的信号。他摘下了耳机,有人听到了他的广播吗?阿尔乔姆不知道。
说得已经够多了。
让地铁里的人自己听吧。让他们听听全世界的声音。

楼主 Longbow336  发布于 2017-02-28 12:57:00 +0800 CST  
“阿尔乔姆!门口有人!阿尔乔姆!”
阿尔乔姆抓起自动步枪,戴上防毒面具。冲出走廊,把枪管伸向外面。
大门后面站着三个人。
三个人都举着手,说明他们不是来作战的。他们的防毒面具应该是自制的,被挂在了胸前的带子上。他们穿的防护服应该也是自制的,裁剪地非常合身,和那些松松垮垮的军用防护服完全不一样。其中两个年轻人像是兄弟,另外一个人长得很强壮,留着长长的灰色胡子,头发也是灰色的。
两个年轻人交换了一下眼神,微笑着。
“他们还在!他们还生活在这里,爸爸!我当时就告诉你们了,我听到了那信号,”其中一个年轻人自豪地看着那个年长的人。
“你好,”那个父亲自信冷静地对阿尔乔姆打招呼。
阿尔乔姆没有放下枪。
他看着这三个人。两个年轻人面色红润,身型较为矮小,他们把自制的双管散弹枪放在了地上,两手空空。阿尔乔姆可以轻易把他们都打死。
但这三个外来的人看上去一点也不怕。
年轻人对着阿尔乔姆微笑着。像是一个怪胎,完全不像是地铁里的人。他们的父亲冷静地看着阿尔乔姆,一点也没有害怕的样子。他蓝色的眼睛并没有因为时间而消逝一点光芒。他的左耳戴着一个银质耳环。
“你们是谁?”阿尔乔姆问。
“这里已经到莫斯科了吗?我们在去莫斯科的路上。”
“这里是巴拉希哈。你想要什么?”
“什么都不要,”那个父亲沉着地回答。“我的小孩认为莫斯科还有幸存者,而且那些幸存者在求救。所以我们收拾了东西过来了。”
“你们从哪儿来?”
“我们来自穆罗姆。”
“什么穆罗姆?”
“是一个小城,在弗拉基米尔州和下诺夫哥罗德州之间。”
“离这儿有多远?多少公里?”
“大概三百公里。”
“你们徒步三百公里到这里来?走过来的?你们叫什么名字?”
“我叫奥森尼,”白胡子的父亲说,“他叫伊戈尔,他叫米哈伊尔,都是我儿子。伊戈尔告诉我有一次他收到了来自莫斯科的无线电信号。我们那里的人都以为莫斯科已经是一片焦土了。他说服了他哥哥,然后他们两个说服了我一起过来。”
“来干什么?”
“好吧,是这样的。。。就像我之前说的,那个无线电信号在呼叫帮助,想要找到其他幸存者。抛弃需要帮助的人。。。不符合基督徒的原则。但现在看来你们的情况还行。也许我们可以坐下喝喝茶?我们走了很久了。”
“站在原地!”
“抱歉,”奥森尼笑了,“你这儿是一个高度戒备的设施吗?”
“我们这里。。。”阿尔乔姆看着莱约克,莱约克举手示意了一下,一切都在掌握。“。。。是一个重要设施。你在来的路上有看到车子吗?”
“有一辆日本旅行车经过我们,朝反方向开走了。我们对他竖大拇指示意,但他像受惊的蝙蝠一样飞速开过了。”
“竖大拇指?”
“伸手示意。你知道,这样他会停下来,我们想跟他确认一下路线。”
“他会停下来?”阿尔乔姆忍不住笑了。
“这一带的人不这么做吗?他们不让人搭顺风车?”
阿尔乔姆没有回答。他听着风力发电机的声音:这是埋伏吗?
“你们走三百公里来帮助根本不认识的人?你觉得我会信吗?”
“好吧,不喝茶也可以。我们走吧。”奥森尼说。
“不要,爸爸,别走!你在说什么?去哪儿?”
“伊戈尔,”奥森尼对他儿子说,“别吵。”
“至少问问莫斯科的情况怎么样。那里真的还有幸存者吗?或者。。。你要知道,先生,我经常玩无线电。。。我几次都收到了信号,像是:‘这里是莫斯科。圣彼得堡,罗斯托夫,请回话!’ 那些信号是怎么回事?”
“是怎么回事?”阿尔乔姆嘴里重复着。
阿尔乔姆看着那三人。看着他们奇怪的衣服,高举的双手,还有挂着的防毒面具:面具上只有一块大玻璃,而不是两块目镜。阿尔乔姆看到了自己的映像,站在大门后面,戴着防毒面具,双眼迷离,受伤了,喝醉了,吃了不少止痛药,他看到了自己手中的枪正对着自己。
阿尔乔姆想起了黑族人。想起了在电视塔上的那天。为什么他会想起这些呢?
他该相信他们吗?
“等一下。”
阿尔乔姆走进警卫室,按下开门的按钮。他听到了门打开的吱吱声。
外面就三个人。
他们还站在原地,举着手。他们的枪在地上。
“进来吧。”
他们又交换了一下眼神。
“我们到房子里去。你们可以带上你们的枪。我会。。。告诉你莫斯科的情况。还有。。。这里有一些尸体。不要怕。”

楼主 Longbow336  发布于 2017-02-28 13:40:00 +0800 CST  
“我不指望你相信我。我自己也没法相信。虽然我都告诉你了,但这些还是难以置信。我不明白这一切。我的理智告诉我这些都是真的,但我还是不明白。”(译注:阿尔乔姆给三人介绍过莫斯科的情况了,具体对话在小说中已略过。)
“太酷了,”伊戈尔和米哈伊尔甚至鼓起了掌,“这才有活力!一切事物都在运转。你会带我们去地铁参观吗?穆罗姆实在是太无聊了,那儿的生活没有任何变化!”
阿尔乔姆没有接话。
“那么。。。”奥森尼摸了摸耳环,“你要在这儿一直等到他们来吗?”
“我必须守在这里。我要尽可能的坚持久一点。这些。。。基本上就是莫斯科的情况。我们袭击这里的时候,也许他们没来得及发出信号。但他们肯定听到了我的广播。他们马上就会过来。回家吧。不用担心这里的事。以后。。。等这些都结束了,你们有空可以再过来,如果你还想的话。下次不要沿着公路走了。”
奥森尼没有动。两个儿子在高脚凳上激动地扭动着身体。他们的父亲和阿尔乔姆在抽烟,他们羡慕地看着,但不敢要一根。
“我不想回家,爸爸!”米哈伊尔轻声说,“我们留下来吧。我想帮忙。”
“你们留下没有意义,”阿尔乔姆说,“他们有多少人?也许有二十个,或者更多。而且他们全副武装。就算我们五个人也没办法挡住他们。况且。。。我们面对的是红线。成千上万的人住在红线上。他们有一支军队,一支真正的军队。”
“我们留下吧,爸爸。”
“走吧。别待在这里。回穆罗姆,把这里的情况告诉你们的人。你们真的可以不戴防毒面具在地面上生活吗?”
“可以。”
“那蔬菜呢。。。他们能健康地生长吗?”
“我们把蔬菜罩起来了,雨还是很危险的。我们用过滤器净化出灌溉和生活用水。除了雨之外,都还好,我们种了番茄和黄瓜。”
“番茄,太棒了。”
“听你说有关布尔什维克和法西斯的事,感觉很奇怪。好像回到了上个世纪。”
阿尔乔姆耸耸肩。他现在在想,当时怎么没有反应过来这三个人肯定是外来的。他们看上去一点都不像地铁里的人,好像是火星来的一样。
“你们那儿。。。你们信什么?”
“我们住在那儿的一个修道院里,我们不住在城里面。我们有一个坐落于河边的古老修道院,非常漂亮。是一座三位一体修道院。一座真正的堡垒。白色的外墙,天蓝色的圆顶,那是个难以置信的地方。生活在那里没法不信上帝。”
“还有相信自己,”不只是伊戈尔还是米哈伊尔大声说道。
“你们很幸运。”阿尔乔姆朝他们微笑,“我们这儿没有修道院,我们这儿连自我都不存在,只有一团混乱。”
奥森尼把烟头按到一个罐头里,站了起来。
“你得把这一切广播给大家听。你必须把所有事都告诉人们。别在我们身上浪费时间了,去广播吧。”
“我送你走。”
“不必了。你。。。快去广播。我们会尽全力让你说久一点。”

楼主 Longbow336  发布于 2017-03-01 15:23:00 +0800 CST  
“他们来了。我在天线塔上看到了!他们正在朝这儿赶!是他们吗?”
风已经变小了,发电机叶片也逐渐停下了转动。外面一下子变得很安静,像是在花园环路上一样。唯一的声响就是那隐隐约约的汽车发动机声。
“他们有多少人?”还没等莱约克回答,阿尔乔姆自己又爬上了天线塔。
阿尔乔姆从两座楼中间瞄到了他们——一辆,两辆,三辆——然后就没了。至少有三辆卡车,也许还有更多。没错,还有!又有两辆!五辆一模一样的卡车正从莫斯科朝这儿开来。高楼掩盖了他们的行踪,挡住了他们发出的噪音。也许还有十分钟他们就到了。
那些卡车里有多少人?或许有五十个士兵。卡车顶上也许装了重机枪,应该还有狙击手。五辆车同时开火。。。阿尔乔姆的小部队没人能活下来。他们立刻就会被击毙,尸体被扔去喂狗。
还有十分钟。阿尔乔姆得下来了,做一次最后的广播。
他有时间把所有事都说一遍。奥森尼和他的两个儿子,还有莱约克会给他争取一点时间。现在——没时间废话了。
会有人已经收到他的信号了吗?莫斯科没有任何回复,但接收广播只需要收音机就行了,不是吗?一台收音机就足够了。随便他们说什么吧,只要他们能听到就好。
阿尔乔姆感觉又听到了一阵车声。
他把耳朵转向那个方向,眯上眼睛。。。
从远处的东方,一个小点正在靠近无线电站,车后卷起了一阵阵沙子。它离无线电站路口的距离,比那些卡车还要远,但它正在飞速往这里开。是谁呢?
没时间了,但阿尔乔姆还是边往下爬,边盯着那个小点慢慢变大。是辆。。。灰色的车?银色?小点慢慢变成了一个长形的物体:一辆旅行车!
是萨维利亚吗?
阿尔乔姆急匆匆地往下爬,脚不断地打滑。酒精和止痛片正在慢慢失效,走路又变得困难了。阿尔乔姆向给伊戈尔和米哈伊尔解释一下,但他觉得还是自己亲自来比较快。两个年轻人都在院子里等——又紧张又激动。
“去二楼!你们可以从窗户向外面开火!”阿尔乔姆命令两个年轻人,“莱约克!看着路面!”
阿尔乔姆打开大门,冲向高速。现在他们只有五个人,阿尔乔姆还得广播。但萨维利亚一个顶俩。他是为了他们回来的吗?还是说他忘了什么东西?
阿尔乔姆听到了汽车喇叭的声音。
那五辆卡车靠近了,排成一列,打开大灯,整齐地高速前进,一点也没有要隐藏的意思。
在另一个方向,那辆旅行车正在向卡车疾驰,好像是想撞上去一样。
绞肉机一般的发电机叶片停止了转动,像是在等下一批的尸体。
阿尔乔姆朝萨维利亚拼命挥手:快点,我们等你!然后他又缩回了警卫室。
那些大卡车的轰鸣声已经很清晰了,此时阿尔乔姆听到一声刹车响:那辆旅行车率先到达路口,迅速地转进了小路,钻进了大门,阿尔乔姆立刻关上大门。
就是萨维利亚。
“萨维利亚!”
“我,呃。。。决定把假期推迟一下。。。”萨维利亚边解释,边从车里拖出那把重机枪,“我们先把这里的事处理完,然后我再走。”
阿尔乔姆有一种拥抱亲吻萨维利亚的冲动。
“好个耍英雄,”阿尔乔姆只是说了一句。
“我们要把他们车里的柴油都搞出来!”萨维利亚笑着说。
“柴油,”阿尔乔姆回忆着,“你的车是烧柴油的吗?”
“是的。”
“给我一桶。”
“你要干嘛?”
“给我一桶!快点!柴油!给我点柴油!”
阿尔乔姆从萨维利亚手中夺过一个大的塑料瓶,里面装着些浑浊的液体,冲向了挖土机。同时他还观察着围墙——他们会从哪儿攻进来呢?像自己一样翻过围墙进来吗?

楼主 Longbow336  发布于 2017-03-01 16:05:00 +0800 CST  
“喝下去吧!”阿尔乔姆把瓶子里的液体倒进挖土机干渴的喉咙,“都给我喝下去!你也想来点,不是吗?混了血和碎牙齿也没关系,我们一起喝个够。士兵打仗前都会来一杯伏特加。”倒完,阿尔乔姆爬上了挖土机的履带。
“你在干嘛?”萨维利亚正在附近闲逛。
“我要把那些该死的天线连根拔起!”阿尔乔姆小心翼翼地连着点火器的线,像是在拆一个地雷一样。
那些卡车已经到路口了,然后它们突然停了下来。他们是在让士兵下车吗?
阿尔乔姆踩下了油门。
“快点!快点!”
挖土机开始一点点动起来。
引擎响了一下,慢慢地运作了起来。发动了!可以开了!
驾驶室里有四根操作杆,两根在前面,左右各有一根。阿尔乔姆动了其中一根,铲子升起来了。他又动了另外一根,驾驶室转了起来,阿尔乔姆一不小心就磕了牙。
“前面那两根杆子!”萨维利亚朝阿尔乔姆大喊,“用前面那两根,像开坦克一样!出来!出来吧,笨蛋!让我来!”
阿尔乔姆又失败了一次,萨维利亚忍不住了,钻进了驾驶室,把阿尔乔姆推了出去。他紧紧握住了操作杆。
“挪开一点!不然铲子会打到你的!”
萨维利亚拉动一根杆子,这个五十吨的庞然大物开始原地打转,像是在跳舞一样。
“太棒了!真怀念我的卡特皮勒挖土机!”萨维利亚笑了,“我们从哪儿开始?”
“最远的那根!从最远的那里开始!快行动!”
围墙外面,不明身份的士兵可能已经散好了阵型,也许他们已经在准备翻过围墙,狙击手或许已经躲到了树上。再不开始行动,就来不及了。
阿尔乔姆已经忘了膝盖的疼痛,跑回了无线电中心。干得好,萨维利亚!
阿尔乔姆好像在树丛中看到了人影,有人从大门口一闪而过。
“房间里的无线电响了!有人在呼叫!他们想要和你通话!”伊戈尔和米哈伊尔从二楼朝阿尔乔姆喊。
“他们想要包围我们!他们正在四周散开!我要开火吗?”莱约克从屋顶向下喊。
恢复了活力的挖土机缓缓驶过无线电中心,喷出阵阵黑烟,它的铲子已经升起来了,随时准备给那些天线致命一击。
“请回话!紧急情况!”耳机里传出嗡嗡的说话声。
谁会在这个紧要关头呼叫这里?
你们为什么不早点说话?
阿尔乔姆气喘吁吁。他打开了窗户,享受着“甜美”的尾气味,然后他又听到耳机里发出的声音。
“我们命令你们!立即离开此处!放下你们的武器!我们保证不伤害你们!否则的话!”
“那根!最远的!”阿尔乔姆从窗口向萨维利亚打手势。
挖土机吱吱嘎嘎地开向最远处的天线塔。它能够掀翻天线塔吗?柴油够吗?
“阿尔乔姆!”桌上的耳机又响了,“能听到我说话吗?阿尔乔姆?”
阿尔乔姆缓慢地戴上了耳机——好像是根本就不想听一样。
屋顶上的机枪开火了。。。是要吓退他们吗?还是说他们已经发动进攻了?
“你是谁?”
“阿尔乔姆!是我!勒太迦!勒太迦,阿尔乔姆!”
“什么?”
“勒太迦,阿尔乔姆!就是我!A小队!快说话!就是我!”
“你在这儿。。。?能听到吗?能听到我吗?红线把所有波段都干扰了!我没有疯!整个世界都有幸存者!我们是唯一还躲在地下的蠢货!我现在就要把这些干扰器都推倒!告诉米勒。。。告诉他。。。我。。。”
“等一下!能听到我吗?快住手,阿尔乔姆,不要。。。等一下!”
“不行!我不能等!这里到处都是红线的人。他们马上就会发动猛攻,我们都会被打死的。但至少还有时间把那些该死的天线塔都弄坏。。。”
“不,他们不会打死你们!我们可以。。。我们可以和他们谈条件!先什么都不要碰!”
重机枪又开始了一轮猛烈扫射,从屋子里都可以看到一点火光。
“你跟谁来的?红线吗?跟他们谈条件?”
“他们不是红线!不是红线,阿尔乔姆!”
窗外突然传来一声巨响,是重物落地的声音。然后又是一声。阿尔乔姆听到了刮擦金属的声音,像是在升起一个铁做的窗帘一样。金属塔已经支撑不住天线了,发出哀嚎的声音。随后一根被掀翻的天线塔奇迹般地正好倒在了屋子的旁边,落地那一刻大地都在颤抖。
“太晚了!这里的一切都将结束!我们要把这里夷为平地!”
“不行!你不能推到那些天线!我知道这些!我们知道干扰器的事!事情不是。。。不是你想象的那样!我可以阻止他们!我会阻止他们进攻!没人会袭击你们!等着我,阿尔乔姆!等我过来!我会把一切解释清楚的!”
又是一声巨响,另一根天线倒下了。
“他们是什么人?告诉我!这些都是为了什么?”阿尔乔姆扯下耳机,把头伸出窗户。
一个穿灰色衣服的人被墙上的铁丝网缠住了,他在努力脱身,但怎么也拽不开铁丝网。挖土机再一次举起了铲子。
“停火!停止进攻!这是米勒的命令!”勒太迦的声音又不知从掉在哪里的耳机里传了出来,“阿尔乔姆!阿尔乔姆!他们会停止进攻!你们也停下来!我已经在路上了!听到了吗?阿尔乔姆?”
屋顶上的机枪安静了下来,是那些灰衣服的突击队撤退了?还是莱约克被狙击手打死了?
梆的一声!又一座天线塔脱离了水泥地基,摇摇晃晃地倒了下来。
我们身上流着同样的血,你和我,是吗,勒太迦?一样的血。如果我连你都不信任的话,还能信谁呢?
“停下!停——下!”阿尔乔姆尽可能地探出身子,这样萨维利亚就能注意到他。
挖土机停了下来,但那根天线塔还是倒了,就倒在窗户前的地面上。阿尔乔姆呼出呛人的烟气,他相信了耳机里的话。他必须得相信。
“我等着!我等着你,勒太迦!”

楼主 Longbow336  发布于 2017-03-03 13:20:00 +0800 CST  
“你多大了?”米哈伊尔问阿尔乔姆。
两个兄弟里面伊戈尔要矮一点,瘦小一点。米哈伊尔长得很壮实,但反应有些慢。阿尔乔姆终于能分出他们俩了。
“二十六岁,”阿尔乔姆说,“我三月过的生日。”
“你是白羊座的,对吗?”伊戈尔问。
“我不清楚。我是三月三十一日出生的。隔一天就是四月一号了。四月一号是愚人节,也许我应该再晚一点出来的。”
“就是白羊座。性格倔强。”
“二十六岁?”米哈伊尔吃惊地扬起了眉毛,“天哪!我看不像。”
“你觉得我像几岁?”
“不知道,估计四十岁?”
“你妹的。”
“别听小孩胡扯。”奥森尼抓了抓胡子,“对他们来说,任何超过二十岁的人都是四十岁。”
“你们俩多大?”
“我十七岁。”
“我十九。”
“奇怪了,”阿尔乔姆想了想,“你们都不到二十岁,但你们都出生在地面上。”(译注:2035年五月是核战爆发二十周年。)

楼主 Longbow336  发布于 2017-03-04 14:14:00 +0800 CST  
勒太迦到了大门口,阿尔乔姆大吃一惊。
那是一辆装甲越野车,和之前在特维尔大街追杀阿尔乔姆的那辆一模一样。沉重的车门被打开了,勒太迦跳下车,他没戴防毒面具。
“就我一个人!让我进去!”
越野车的门关上了,掉了个头,开走了。
阿尔乔姆看了一下监控,然后才把大门打开。勒太迦摇摇头,鼓了鼓腮帮子,朝阿尔乔姆挤了挤眼。然后他拥抱了阿尔乔姆。
“你看上去糟透了,老兄。”
“在地面上干活就是这样的。”
“好吧,活干得不错。你可惹了大麻烦。”
“我?”
“米勒会跟你解释的。我们去无线电那里吧。”
阿尔乔姆带勒太迦进了房子。奥森尼和他的儿子们在走廊里等着。莱约克在屋顶上监视树丛。萨维利亚整个人在挖土机驾驶室里缩成一团,这样狙击手就看不见他了。那些灰衣士兵暂时停火了,但双方还没达成协议。阿尔乔姆还是感觉有些不安。
“这些人是谁?”勒太迦用一种怀疑的眼光打量着三个外来的人。
“老兄,他们是从另一个城市来的人,从穆罗姆来。他们来救援你我。”
“从穆罗姆来的?”勒太迦问奥森尼,“是在北边的某处吗?”
“在莫斯科东边,”奥森尼回答。
“你想把我们从谁的手里救出来,老爷爷?”勒太迦问,“从长角的恶魔手里吗?”
“把大家从你这样的人手里救出来——也许还帮你完成自我救赎。”奥森尼对勒太迦笑了笑。
“米勒呢?”阿尔乔姆走进控制室,“我很想跟他好好聊聊。。。”
阿尔乔姆就背过去一秒钟。
一阵枪声响起。
阿尔乔姆转过身,顿时脊背发凉——三个外来者已经倒在了地上。勒太迦笔直地站在中间,给每个人的头来了一枪。
勒太迦看到阿尔乔姆,立刻把斯捷奇金手枪扔到了地上,举起了双手。
就半分钟的时间——他终结了三个人的生命。
“你。。。你干了什么。。。?为什么?”
阿尔乔姆用颤抖的双手举起自动步枪,防护服勾到了枪的准星。但勒太迦很有耐心——他在等着阿尔乔姆瞄准他。
“穆罗姆来的。。。人。他们是为了我们而来的!你这个混蛋!”
“放松,放松,阿尔乔姆,别激动。”
“你这个畜生!叛徒!你已经背叛了我们!”
“听我说,冷静一点,都结束了,都结束了。”
“什么结束了?什么?你为什么要杀他们?”
奥森尼和伊戈尔的脸上还带着笑容,嘴唇上带着微笑,额头上有弹孔。米哈伊尔看上去神情严肃。地板上到处都是血浆:根本没法下脚。
“他们是间谍。我们得执行命令,阿尔乔姆。”
“什么命令?谁要执行?谁发出的?”
“就是预防暴露,阻止地铁暴露。。。让米勒给你解释吧。”
“跪下!两手放在头上!让我看见你的手!跪着挪到控制间里去!走这里!快点!你口口声声说的米勒在哪儿?他在哪儿?”
“让我。。。看,我什么都不会做。就一小会儿。我来调频率。都结束了,别伤心。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上校同志?”
“把耳机放在桌子上。滚卡,挪到角落里去。”
“阿尔乔姆?”一个声音从耳机喇叭里传来,“阿尔乔姆,你在吗?”
“这些都是怎么回事?所有这一切?告诉我是怎么回事!我数到三,你听到了吗?你这个老。。。这里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要给莫斯科加个盖子?为什么要把整个世界都隐藏起来?你为什么要对我撒谎?为什么?你这个恶心的老鼠。。。你这个老不死。。。瘸子。。。为什么你一直在骗我?”
“这个不是一个盖子,阿尔乔姆。”米勒没有发怒,“这不是盖子,是一个防护罩。”
“防护罩?”
“这是一个防护罩,阿尔乔姆。那些干扰器不是用来藏世界其它地方的,他们是用来隐藏莫斯科,不让世界其它地方知道莫斯科的存在。”
“为什么?这算什么。。。”
“战争还没有结束,阿尔乔姆。我们不是唯一幸存下来的人类。我们的敌人也存活了下来。美国,欧洲,整个西方都有人幸存。他们还有武器装备。他们之所以还没有把我们赶尽杀绝,就是因为他们以为我们都死了,莫斯科的一切都已经被摧毁了!如果我们暴露了。。。不管是怎么暴露的。。。无线电或者间谍渗透,他们会想尽办法把我们炸成灰的。你听到了吗?不能损坏那些干扰器!再敢动它们,我要你好看!”
“战争早就结束了!”
“战争从没结束,阿尔乔姆,从来没有。”


楼主 Longbow336  发布于 2017-03-04 15:01:00 +0800 CST  
(第十七章)
阿尔乔姆从后视镜里看着这一切:无线电中心还在那儿,还有十根天线塔竖立在那里。挖土机的铲子高举着,但再也不会推到天线了。阿尔乔姆还能看到那个路口,他们车后跟着不止三四辆卡车,足足有六辆装甲卡车。车前的保险杠上都加装了防护,车顶上装了机枪。一队不明身份的士兵开始清理无线电中心。起风了,发电机叶片又转了起来。阿尔乔姆身后发生着许多事,这一切都在那个小小的后视镜里。车越开越远,后面的景象都看不清了,但阿尔乔姆还是无法忘记奥森尼和他的两个儿子。
“他们怎么办?”阿尔乔姆问,“至少让那些人把他们埋了。”
“他们会清理好的,”勒太迦说,“不管我们的事了。我们走吧,放轻松。”
阿尔乔姆又想起了那个尸体坑。
萨维利亚和莱约克都坐在宽敞的后排座位上。阿尔乔姆和那些人谈判的时候,顺带把他们也加进了条件。萨维利亚心爱的日本车被挂在了越野车后面,扬起阵阵灰尘。萨维利亚拒绝抛弃她。
“可疑的人,”萨维利亚说,“当我在高速上遇到他们的时候,我第一感觉就是他们很可疑。”
“他们是从穆罗姆徒步过来的,”阿尔乔姆说,“他们那儿有一个漂亮的修道院,他们说外墙是白色和天蓝色的。”
“他们只是声称从穆罗姆走过来的而已,”勒太迦想纠正阿尔乔姆,“也许是一架直升机在十公里外把他们放下来的。他们讲这个故事来掩饰自己的身份。总有人想要渗透进来。那些混蛋一直不停地来莫斯科。”
“但是他们让我去接听无线电的。。。”阿尔乔姆清楚地回忆起来,“当你呼叫我的时候,是他们提醒我的。如果他们是间谍,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不知道,”勒太迦承认道,“但我有明确的命令。”
“当收到无线电的那一刻,我彻底放松了警惕。”萨维利亚说,“当我在收音机里听到英语的时候,我意识到他们又开始行动了!美国佬还没死绝!我们以为他们已经被彻底消灭了,但现在他们还在放着一些音乐。我想的和你一样,下一步会怎么样?他们不会让我们轻易活下去的,是吗?他们一直梦想着可以打倒我们!殖民我们!那些罗斯柴尔德家族的人对我们虎视眈眈。坦白的说,我就是这么想的,也许他们会奴役地铁里所有人。”
莱约克拍了拍自己的嘴唇。他是什么意思?他想家了吗?
“不错,”尼格马图林在驾驶座上恶狠狠地说,“但他们不会来干这样的脏活,他们会用导弹把我们轰死。我们能用什么来拦截那些导弹?我们什么武器都不剩了。”
“对,现在一切都清楚了。你一解释,所有事都说得通了。”萨维利亚说,“都符合逻辑。当我开车经过那些干扰器的时候,我就在想:‘这是什么?干什么用的?’阿尔乔姆一直在絮絮叨叨,他一口咬定是红线把地铁的人民都锁在地底下。这简直就是一派胡言,是吗?抱歉这么说你,兄弟。这个说法一点都不理智,我开车的时候就意识到:你是一个好人,但一直在胡言乱语。从心底里我觉得这个说法就是狗屎,不可能是真的。我们不会无缘无故地对自己人屏蔽信号。但等你解释以后,我立刻就明白了:就是这个情况。之前我只是觉得一切都太顺了,这么多年他们都没来找麻烦。我们还活得挺开心的。现在事情已经很清楚了,是吗,阿尔乔姆?”
“对。”
他们过了环城高速后,有的卡车朝右转,钻进了那堆汽车残骸,有的朝右转。但它们都是回莫斯科的,回去尽可能多生存几天。
这辆越野车很不错:皮座椅,手指一样厚的装甲,还有一些特别的设备。引擎平稳地运转着,尼格马图林熟练地开着车,两旁残骸里的那些木乃伊迅速闪过,都是一个样。
“好车啊,”阿尔乔姆说,“我都不知道我们有这样的装备。”
“我们现在有了。”
阿尔乔姆咂咂嘴,没有继续追问下去。他不想在大家面前说出来。但最后他还是忍不住问了。
“我之前见过这辆车,在猎人商行站那里。”
“我知道。”
“我以为我会死在那儿的。”
“但你没有。”
“为什么?”
“我们有个人认出你来了。我们怎么能打自己人呢?”
“但要是我没有被认出来呢?要是我戴着防毒面具?”
“这样的话。。。你不该背着个无线电到处乱晃的。那些干扰器没法彻底切断所有信号。他们能够干扰所有进来的信号,但没法拦截所有发出的信号。所以我们得亲自上阵。”
“你们在地面上怎么找人的?”
“用这个。”勒太迦拍了一下仪器面板,“这里有一个位置追踪器,真是辆好车。”
萨维利亚扭动着身子,他还有些事没想清楚。
“为什么不告诉大家?这样就不会有人捣乱了。。。像我们这样把事搞得一团糟。”
“我们得避免恐慌,”勒太迦说,“因为。。。大家都有亲人,有的在这个城市,有些在那个城市。。。毕竟这里是莫斯科。他们会慢慢想办法出去的,这样的话我们就暴露了。游骑兵内部也不是人人都知道真相的。”
“确实如此,”阿尔乔姆点点头。
“也许我的亲人还活着,”萨维利亚回答,“但在这种情况下,我们不能贸然出发,不然就被那些混蛋害了。”
尼格马图林在座位上说了一些来支持萨维利亚的观点。
“别生米勒的气。”勒太迦从前座转过身朝向阿尔乔姆,“所以说他一直没跟你讲。我也是一年前才知道的,也许米勒正打算告诉你。”
“也许吧。”
“你没做错什么,老兄。”勒太迦说,“你和我们一路走来,一切都会没事的。”
“你们监视着整个莫斯科?”阿尔乔姆问,“你们跟踪每个人的位置?”
“是的,我们监视着地表。不算你,阿尔乔姆。是我们游骑兵执行这个任务。我们跟踪每个潜行者的行动。”
“但我每天都去地面。。。上到四十六层。。。我每天都向外广播。这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
“你们听到我的呼叫了吗?”
“我们听到了,而且我们能看到你。”
“但我在暴露你们的掩护!我们的掩护!所有人的!”
勒太迦看了看尼格马图林。然后又眯着眼睛转向阿尔乔姆。
“米勒说不要碰你。”
“为什么?”
“这个,你算是。。。家人,这么说有点尴尬。”
“停车,”阿尔乔姆回答,“我想吐。”
尼格马图林按他说的停下了车。阿尔乔姆又吐了一地。和那些被吐出来的伏特加一样,整个活生生的世界都被留在了地面上,包括那个白色外墙,天蓝色屋顶的修道院。阿尔乔姆没法背负着这一切回到地铁。
阿尔乔姆终于可以睡一会儿了。
“你被辐射了吗?”勒太迦看着瞌睡的阿尔乔姆。
“只是晕车而已,”阿尔乔姆回答。

楼主 Longbow336  发布于 2017-03-06 10:44:00 +0800 CST  
当阿尔乔姆醒过来的时候,他们已经到了莫斯科。车正沿着河岸行驶,夜幕缓缓降临。
阿尔乔姆已经认不出这座城市了。莫斯科相比早上没有变化,只是经历了这些后阿尔乔姆的眼光已经完全不同了。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又带点愚蠢。
阿尔乔姆感觉周围的一切都是那么不真实:荒废的房子像是舞台布景;空荡荡的教堂像是伪装;车里的尸体像是木头假人。阿尔乔姆以前有一个万花筒,他在里面看到了不可思议的美丽;然后阿尔乔姆非要把万花筒拆开来,结果手里只剩一堆彩色纸板和碎屑。纸板怎么能带来美好的梦想呢?
阿尔乔姆试着再次爱上这座城市,但他已经做不到了。莫斯科就是是一个精心伪装的骗局,到头来只是一堆纸板而已。那些死去的人像是纸板剪出来的图案,他们的悲伤像是用报纸和胶水做出来的模型。一切都被安排好了:表面上是做给地下的人看的,但其实是给大洋彼岸的美国人看的。
阿尔乔姆完成了一个伟大的探索。他毕竟发现了全世界,包括所有大洲。这也是个没用的探索——三个礼拜内他什么都干不了。话说他还能活三个礼拜吗?辐射剂量在不断累积,这次外出不知又吸收了多少辐射。也许就剩两周的命了。
他们继续沿着河开,路过了克林姆林宫。
克林姆林宫完好无损,它只是假装已经荒废了。
阿尔乔姆想起了席勒站的守卫是怎么用铁棍敲打死人的头的。他们只是想确认一下,不把人活埋。不要随便相信任何事。
米勒是对的吗?这一切都值得吗?
不错,他们骗了大家,但是为了拯救所有人。不是吗?
阿尔乔姆还能带着这些困惑再活三个礼拜吗?
他得好好问一问米勒。

楼主 Longbow336  发布于 2017-03-07 13:35:00 +0800 CST  
在博洛维特站,所有人都被消了毒。莱约克和萨维利亚被游骑兵带走了,他们答应会好好照顾两人。勒太迦带着阿尔乔姆走过昏暗的人行通道,前往阿尔巴特站,去米勒那里。阿尔乔姆一声不吭:好像的他的牙被树脂粘起来了。勒太迦一路都笨拙地吹着口哨。
“之前帝国那儿出了什么状况?你们怎么逃出来的?”勒太迦终于问了,他已经第三次开始重头吹这个曲调了。
“很糟糕,”阿尔乔姆说,“我一度以为自己要死了。迪特玛把信从我身上抢走了。”
“我们知道。”
“看吧,”阿尔乔姆开玩笑说,“你们什么都知道。看来我是唯一还蒙在鼓里的人。”
“抱歉,小兄弟,”勒太迦说,“当时我真的很想把你弄出来。但红线和纳粹的冲突牵制了我们所有精力。”
“我也是这么觉得。”阿尔乔姆点点头。
“我向米勒报告过了。他说我们会处理的,别生他的气了。”
“我没生气。”
“现在一切快都理清好了,那里人手有点不够,我得去处理一些事。我先把你们放这儿。蘑菇都烂掉了,这场战争被不得已地用来‘安抚’饥饿的人群。瘟疫随时都会传到汉莎和其它地方。必须得有人来控制这场瘟疫,除了我们外别无他人。最后的决战马上就要到了。”
“看,那些蘑菇。。。它们还是很重要的,”阿尔乔姆说,。
“是啊,”勒太迦同意。
“米勒怎么说?”
“我接到命令把你安全送到他那里,满足你的任何愿望。”
“知道了。”
“我只是个小角色,老兄。不该看的地方我一眼都不看。我觉得每个人都该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不要干涉其他人的事。我可不是做决定的人,你懂吗?”
阿尔乔姆终于看了看勒太迦,他想搞懂面前这个人。
“你可不是什么小角色,”阿尔乔姆对他说。

楼主 Longbow336  发布于 2017-03-07 13:36:00 +0800 CST  

楼主:Longbow336

字数:293454

发表时间:2016-12-12 18:38: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8-07-07 18:15:09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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