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来了，小林要给秀姨发信息。对了，她是我的长辈，我这样做是尊敬长辈，很正当。
然而他要在怎么表示上花功夫：不能多，也不能少；言语热烈了不行，冷了也不妥；态度不要很积极，但也必须避免消极。如此等等。从昨天晚上动了念头后直到信息发出，他反复掂量，来回修改，折腾了几遍。
他有不少长辈需要问候，除了对秀姨，对其他的都不是这样。
信息很简单，寥寥几个字：新年快乐，新年快乐。加上：恭喜发财，红包拿来。
瞧，多么稳妥，没有越轨，没有失礼，符合所有中国人在春节期间的习惯。谁看了也没法指责我。他想。

没有爱的甜蜜吗？是的。让秀姨没法放纵吗？是的；她受到压抑了吗怎么？没错。我就要这个效果。已经很久没有联系了，我似乎忘记了了自己应负的责任。我需要再次敲打她：我跟她没有什么。
是的，过去我让她得逞了，但那段故事早已结束。我必须让她明白；
我曾经动摇，但早就恢复理智，明确表示了拒绝，得告诉她；
我早就开始了自己的新生活，我结了婚，家庭幸福，跟她不可能有任何艳遇。要让秀姨知道；
我的情欲属于自己，如同她的属于她。秀姨有必要好好爱自己的老公，爱她的亲人。这话要让她听到，不可含糊。
像这样已经提醒过很多很多次了，看来以后还要继续。我有这样努力的热情和耐心。
没错，她对我有非分之想，但我没有。她总是企图抓住任何联系的机会对我示爱；她老是对我可能被感动怀有幻想；她一而再再而三地撩拨我，总是想证明自己的欲望有实现的希望。这些都不是我的责任，五年前我就知道这点，我清楚每回的提醒都让她心情荡漾，都让她像饥饿的人碰上了香喷喷的食物，但不能阻止她这样想。她的心装在她身上，是否明智、是不是偏执，那是她自己的事。
我要使她悬崖勒马，可她要放纵，这不能怪我；我好意相劝，她却得寸进尺，这不是我的事；我的高尚成了她堕落的帮凶，这责任也不能归于我。他想着。
那么，我能彻底断绝跟她的来往，有如人间蒸发吗？那太可耻了，而我是个高尚的人，岂能这样？
她的心会疼的，她会因我的决绝而受伤的，她曾经那样关怀我，我岂能做个忘恩负义的小人？不，我不能丢弃伟大的人格。
她可以误解我的良苦用心，可以把我的劝诫视为引诱；她可以看穿我的软弱，一再抱有邪念，但我要坚持原则，绝不后退！
小林就这样想着，心潮起伏。
人可以没有傲气，但必须有傲骨！这是我一生的呐喊，我绝不允许改变。
他把信息发出去了，还是那八个字。
《林秀之路》（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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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节到了，瑗忙着给亲友们发去节日祝福，一个接一个。

她想起了林子。
昔日的回忆悄悄浮上心来。那是与他走在清晨的马路上，微风拂面，他在她耳边细语款款，有如柔和的溪水潺潺流淌。五年来，当初的一幕一次次重返脑海，特别是每年的节日期间。
这样的时刻要干什么？她又一次自问，像过去每回那样。
给他一个信号，把他引到一扇门前，然后清楚地告诉他：你进不去，我不给你开门，一条门缝都不开。这是她的答案。
这个问答需要不断重新进行，因为瑗一直都要重下决心。这些年来都是。就因为回忆是温馨的，就因为给林子开门有足够理由，所以不能开。
要给他发一个春节祝福，这就是信号。

《潮水》（1）

当哲学家准备玩小说时，他有种种玩法可选，例如下面的：
他发现生活里有一个事件，内含一个现实的过程。这里面的所有真实细节被视为一堆具体的、具有内在联系的形象，提供给他的某个观念系统，作为后者的外在表现，即它的存在方式。反过来说，这个系统使这堆看起来仅仅是人的感觉片段的汇总、没有意义的东西有了意义。作家将一个个碎片安装在观念的骨架上，让它们有了表面之后的整体性，观念为之赋予了活力，使它的所有局部按照一种确定的方式构成一个能够通过理性能力辨识的活动，具有这个整体带来的、独特的色彩和份量。本来这个事件被看成一片散沙，人对此无话可说，或说不出多少来，现在不是了。人的精神在这事件面前不再显得空虚，得到了某种满足。其精神在这小说里获得了一种存在。
这还没完，这个观念体系并非只有这个外壳可用。在这里发现一个之后，哲学家可以寻找类似的、作用相同的其他外在形式，换句话说他可以寻找或创造别的事件，即别的由人的感觉、形象组成的整体，在这里写出他的小说。而这样做的余地极大，有无数个成果可以期待。
举例来说，设想一个女人为某个男人悲伤，相应的情绪将她紧紧抓住，一个停不下来的过程。哲学家站在长尾理论的高度来看这个事件，以长尾理论来做这个景象的内核，用平时他在长尾理论的思考中习惯的语言、习惯的观察角度和相应的模式来复述她的述说、哭泣等等现象，然后转换为具有形象色彩的表达，一部小说得以产生。
接下来，他可以从刚才的做法中获得鼓励，从这成功里受到有力的刺激，产生在生活里寻找能用长尾理论来凝聚其所有细节、使其作为整体而立起来的事件，例如一个舆论事件的社会影响的无限扩散，例如他的某种遭遇的后果难以消除，一直延续下去等等，他也能构思这样的事件，进行合理的杜撰和创造。如此一来，这个女人的悲伤为他的小说写作的发展和哲学观念的巩固与升华提供了宽广的余地。

爱哲学的人可能这样玩小说：
一、被现实生活里的某种现象所吸引，觉得可以用小说来表现之；
二、带着抽象的头脑注视这现象，将它归入某个哲学问题，即视之为该问题的实例；
三、暂时离开具体，寻找自己关于这个哲学问题的现有观念，以及它们的拓展。在这过程中，那种生活现象通过现有观念获取意义，在新的理论进展中再次受到观察，被赋予新的意义；
四、根据上述理论成果设计表现方式，按本来面目呈现该现象，以及对该现象的内容加以增减、变形，使之与哲学的新发现相适应；
五、回到小说具体情节的构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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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小说，或者说玩小说，哲学人在这里把活力玩出来。
为什么要这样？因为哲学与生命紧密相连，活的力量被他视为此生最高的价值，其呈现最值得他投入。
他写作的过程是怎样的？
他使用鲜活的语言。他蔑视没有这种特点的字句。那些只是追逐华丽的外表，仅仅求得读者浅薄的欣赏，或只关注数量、篇幅的文字堆砌是他避之唯恐不及的。重要的是，这样的作者不热爱生命，至少没有在文字的运用中把对它怀有的情感表达出来。而他，无论能否漂亮地驾驭这样的文字，对效果满意与否，至少他能表现出自己对这种情感的敬意。实际上他明白，在语言形式的雕琢上，一般作者都能超过他，他也承认自己跟他们之间有一种可以承认的差距，并不时对此怀有某种遗憾。然而他顾不得这个，他没空停留，只是径直追逐其目标而去。遗憾越确切，则后面的激情越强。
他描写生活本来的鲜活。每个写作者都渴求作品的成功，为了拿出被人认可、推崇的小说，很多人只把众人的情趣作为努力的指南，而非生活的、人心的跳跃本身。这就像厨子关心的是众人的口味，或酸或咸，或浓或淡，凡此种种皆为嘴巴所做，由舌头评判。但哲人只把眼睛直勾勾盯住餐桌上所有的活泼——菜肴的热气升腾、吃客咀嚼的快活劲头、整个餐桌上人们吆五喝六、频频互动的热烈。就算某人借酒发疯，闹得人仰马翻，在他看来也比人们只顾着口中美味的情景更让他着迷。
他拥有写作时整个身心的鲜活。为了写出预想的作品，为了成名或获利，很多人沉溺于长久的、僵死的、沉闷的、只是消耗精力、感受不到自身活力的写作过程中。他只担心写不出被认可的、能带来名利的文字，其价值观被世俗的、功利的观念牢牢缠住。他要顾及的东西很多，恐惧与焦虑挥之不去，心灵的自由当然难以产生。而崇尚生命本身的哲人超脱于这些，于是它的活力自然转化为他自身的活泼。他为此状态所满足，别无所求。
他的写作过程的鲜活。由于卸掉了精神的枷锁，他的想象力有如插上翅膀，尽情飞扬。好的词句、好的意境、奇妙的结构等等都向他涌来，令他目不暇接，有无数方案可供挑选。他陷入幸福的烦恼中。唯一的心愿是这烦恼永不停止，始终伴随。他在这里面看到了自己固有信念的伟大，对它们更加崇拜。
不要忘记，还有一种鲜活，即上述美好的否定所包含的活力。无论是语言，还是写作的对象，抑或是创作时个人的身心状态及创作过程，任何时候都可能陷入凝滞、沉闷或呆滞，找不到挣脱之路，甚至为此绝望。这不仅是无法避免的，也是应当有的。唯有这样，鲜活才可能是真实的存在，才能成为不断重新收割的、总是激动人心的硕果。
写作的哲人，他最需要的是什么？是任何方面鲜活的到来和离去，是它们的无限回归。它们仅仅在这个前提下存在，而这前提、这个无限运动便是他心中最高的、唯一的活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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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小说，最美的境界是什么？是一部让自己满意的作品终于完成？不是。
那么是相反，老是得不到完美的结果？这话不错，但要在前面加上：在自己不舍的追逐、心情的反复纠结中。
当你处于这种状态时，你是一个被勾引者。你常常看到美景在前方不远处，它始终诱惑着你，用让你不能得逞来保持这诱惑，绵绵无尽。
这路上，你一直试图向前，但常常受阻。虽然如此，却绝不完全堵住你，总是提醒你希望还在。好像命运拿一扇门来挡你，却老是向你显示那上面有缝，有时还不小。
于是你没法安静，既不能在放弃、在精神的自杀中静下来，也找不到轻松占有写作的成果，在满足中取得它。
这些都是其次，重要的是你常常发现走向目标的新路子，它们一再出现，有如泉涌，没完没了。你被这种迷乱紧紧抓住，脱身不得。渐渐地，你发现自己没把尽快抵达终点作为努力的焦点，而沉溺在各种路子的不断比较之中，在有关取舍的犹豫与挣扎中耗去大把的时间。
你当然不满意这样的过程，但不易挣脱出来，常常陷入旷日持久的消耗战之中。
然而事情到此还没完。看似无尽的空耗，仔细看看又不是。你常常觉得自己眼下离完美作品的诞生又近了一步，有时想要的成果似乎呼之欲出。本来你要逃跑，现在又被抓了回来。
现在你觉得已经被这作品、被创作活动绑架了。但你又不很担心，不忧伤，甚至沾沾自喜。可是，你又抓不住这暗喜，你不敢要，因为这意味着目标会被搁置，伟大的进军要被延误。
这样的进程有何意义？你在同时创作两个作品，除了自己打算完成的小说，另一个更了不起——你的这段人生。它好像是由一个个章节构成的一部小说，充满了跌宕起伏，千回百转。一个鲜活的生命在其中孕育、生长、经历其种种精彩。一个个张力，一场场绞杀，让整部作品内容丰富，气象万千。想想看，你创作任何作品，难道不就是要让它呈现这样的场面吗？
这作品不仅与你前面的小说共存，而且源于前者。特别的是，后者一定能完成，一定能达到高水准。
更进一步，写作者的最高目标应当就在这里。无论一个人想写出怎样好的东西，如何为之挣扎，其最大价值难道不就是自身生命的如此鲜活吗？一部小说得以面世，无论对读者意味着什么，对他本人的意义也就在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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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作中，自由是极为宝贵、你非常珍爱的品质，但别忘记，你会有下列似乎危害自由的表现，它们是不可阻挡的，正常的，也是必要的——
每一步都回头，产生要与前面的步子认同的冲动，这情绪成为眼前行动的主因；
每一步都想成为一块石头，加在前面的石堆上，被增加积累的愿望所驱使；
每一步都记得前面各步已有的精彩，暗暗以重现、延续、扩展、强化它们为当下写作的目标；
每一步都没忘记至今已有的种种成就，此刻下笔时只想着使成就扩大；
每一步都欣赏前面的努力，自己给自己授勋，被这荣誉所激动。现在想的是维护它；
每一步的选择和行动都被前面已经形成的习惯所牵制，害怕失去那种熟悉感；
每一步之前的所有都暗暗给你的各方面一个定位，你被它所束缚。
如此等等，它们构成了你当下的功利心。你可以甩掉它们，使自己此刻是个纯粹的创造者，绝对的虚空是你绝对的自由。但你很可能做不到。不仅没法消除它们，也不必这样做，因为功利不仅是生产力，也是自由的催化剂，也让自由的翅膀更有力，是你的自由的一个部分。
怎么办？让上述功利成为无限回归，换言之，你创造对它们的否定的无限回归。你的创作是什么？就是这个伟大的无限性。

写小说，你要跟随生活的逻辑，是它带领你取得成果。
现实生活绝不单纯，包含着种种力量，每个力量都决定一种发展的逻辑，它们的并存是无限复杂的。由于各个部分相互遮蔽、彼此消解、相互干扰，同时又相互联系和融合，现实的人没法单纯地感受其中之一，纯然地捕捉它的存在，获取相应的价值。假如人有这样的精神需要，现实本身是没法满足的。
现在小说的价值浮现了。创作者了解人的需要，只要有兴趣，他就有权利和机会挑选其中之一，在自己的写作中遵循它、依靠它前进。
假如生活只有一种逻辑，那个力量能够支配生活顺着它肆意向前，前景有多远就走多远，能走出无限广阔的天地。现在，作者根据其喜好，自由挑选一种逻辑，在其的路上任意发挥，能产生无限美妙的成果。一方面其他逻辑的消极影响在这里不会产生，另一方面，由于精神环境的纯粹，他的创造热情，他的各种才华能够充分展现，无拘无束地发挥作用。在他的笔下没有现实中才有的那些不利因素的阻挡，自然前途无量。

轻松的、跳跃的、鲜活的、灵气飞扬的、热烈的、自由的。这是你每个时刻生活都想要的品质。
你爱写作，于是把它们放进去。
灵感尚未降临，写作还没开始时，它们可以单独存在。靠着身心轻松、鲜活等等，灵感在悄悄孕育，你为写作准备了起步的最好条件。
何时开始，何时接上中途停止的工作，你从不着急，就等着良好的状态向你发出指令。
一旦进入写作，你的行文也是轻松、活跃的，笔下的风格也充满新鲜感和灵气，你带着热烈与自由的情绪前进。
你的对象可能不是这样的，但即使是描写悲惨的、阴暗的生活，你也不放弃寻找其中的缝隙，那里有相反的东西存在。你始终保有追寻的敏感。
写出作品来，无论它水平高低，给生活带来什么或没有影响，你都继续热爱生活的那些品质，以回到它们为满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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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张哪有什么青春，他已经退休，开始进入生命的另一极。
不过，常言道物极必反，他要把这句话用在自己身上，他相信能用自己的余生给这个断言作出最佳解释。
连最没文化的人都会说：“嘿，年纪越大就越像小孩，老小啊。”只是一般人没有他这样的视野。他打算在最宽广的、几乎任何人都想不到的意义上展现其青春。
儿媳快生孩子了，老张像是坐在教室里的学生听到了下课的铃声，浑身的神经开始跳动，心里有如小鹿乱撞，恨不能拿出全力，向外狂奔起来。
外面是什么？对学生来说是教室之外的空间。对他，是常人为老人建造的监狱的外面。没错，说是监狱很确切。外面的世界无比辽阔，他要热烈地奔跑。
《老张的青春岁月》（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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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张给自己的要求是：我只过两种生活，一是高质量的放松，一是高质量的运转。在前者，他把身心彻底交给虚无，与生活、与自己想要什么的意志绝对隔绝，整个人像一片随风飘荡的树叶；在后者，在适当的限度内，他目光炯炯，眼睛盯住当下的目标，身心完全投入，积极热烈，恰似一只生机勃勃的猛虎。
两种状态，两种专注，两种极高的要求，能做到吗？能。
高质量的放松，是对它的进入和退出，他肯定能走在这路上。而这就表明他正在走向和离开高质量运转的路上。
《老张的青春岁月》（2）

老张抱着孙子，在家里踱步。他的手臂稳稳承受孩子的重量，脚下步步有力，腰板挺直，眼睛闪闪发亮。他感受此刻自己的身心活跃，很满意自己。
过了一会儿，他打算更换状态，这进程开始了。
先抱着孩子坐下来。除了手上依然保持适度紧张，腰部和腿部开始放松。不想任何东西，轻松呼吸。
眼睛望远，尽量散漫，不注视、不思考任何东西，唯有呼吸自然。
眼帘开始下垂，进入半闭状态，两秒后回复正常，再来。如此重复几次。在此期间脑子完全放空，好好呼吸。
很好，给自己一个肯定。
一个走向虚空、越来越空的进程。然而空即是色，色即是空，身心的存在感丝毫未减，其鲜活不仅没少，而且更足。
然后再次更换状态。抱着孩子稳稳起身，有力地迈步，挺胸抬头，感受自己的生机勃勃，另一份鲜活。
问自己：刚才缺什么？没有慵懒，没有无力感，没有感觉的迟钝和虚无，也没有相反的东西。
妙极了。
《老张的青春岁月》（3）

怎样跟加西娅亲热，大卫忽发奇想，今天要照着办。
两人一起看有色的书，他不让她靠近，对面坐着，书在各自的手机上。
看着看着，她春心荡漾，有想挨过来的样子。他发觉了，连忙说：“这里看到没，第二页的第三段，不错呢。”
“是吗？”她去注意了。坐了回去。回头看，收到他热辣的目光。
没错，诱惑你，但用一条线挡住你。

大卫又找到更精彩、更诱人的一段，念给她听。他故意使用放荡的音调，制造撩人的效果。眼看她真受了刺激，又要移动身子，大卫又把那条线守住。他把手长长伸出去，一边念一边摸着她的脸。
好效果，她过不来，心儿更浪荡。

大卫继续念着，挑逗与禁忌的张力更甚。
他察言观色，准备让压制的分寸落下一档。加西娅再想过来时，他让她得逞，坐在他的身旁，但到此为止。
“她欲火难耐，开始……开始什么，你接着念。”他停下来，用鼻子蹭她的脸，鼓励她。
“她开始解开上衣，敞开自己。”她眼光迷离，抬起头，痴痴地望着大卫。
“她要他。”加西娅伸手摸向大卫的身体。
“别瞎编，你跳过了更重要的内容。”他把她的手拿住，吻她。“照着书上念。”他说。
他很坚决，手上很有力量，但温存不减，实际上更浓。

加西娅继续念，继续挣扎，情绪继续升高。
“她抚摸自己，然后转向他，开始进攻。”加西娅的手挣脱大卫，突破他的腰带。他让她前进一寸，然后制止住，继续吻，很温柔。
“她触摸那个迷人的山丘。”加西娅再次努力，又前进一段路，又被止住。他的嘴唇含住她的耳朵，轻轻的。
“她碰到了那山丘上的一棵大树，树干好粗啊。”她更来劲了，更用力挣扎，眼看要挣脱，要抓住大卫的老二了。她禁不住喘起来。
大卫吻她的眼睛，同时把她的手从裤子里拉出来。“另外念一段。”

“她使劲揉捏自己的那对玉兔。”她摸自己的。
“继续。”
“她的手离开胸部，向下移动。”她念着，他的嘴在她脸上游走。
“嗯，很好，继续。”
“她捏住了最敏感之处，手指灵活运动。”她受不了了。“她动作越来越大，一股温热的液体开始冒出来。”
大卫不说话，只是吻，力度逐渐增大。同时不再禁止她的手活动。
“她呼叫对方，快来啊，快来！”她把持不住了。

“他来了吗？”大卫帮她脱去内裤。加西娅的手立刻跟上。
“没有，没有，她难受死了。”
大卫的手跟她配合，不断抚弄她的鲍鱼。她闭上了眼睛，一股喷泉射了出来，她完全沦陷了。
“她要什么？”大卫把她放在床上，让她的屁股高高抬起。
“快进来，快啊！”她大声呻吟，叫喊起来。
大卫掏出家伙，猛地插入。
“舒服，舒服死了。”她喘息着，“谢谢你，我爱你，大卫。”

《花车》
老葛本想走另一条道，跟准备去看花车巡游的人们分开，不过他在分岔口站住了。
他有跟众人同路的自由，也有相反的自由，现在必须使用后者吗？他想跟自己较劲，于是选择了前者。
走在人群中，身边的人都在谈论着花车，说它们的外表如何漂亮，没人说他想听的话。他有听的自由，也有相反的自由。这回他又选择了前者。
既然已经决定听听，何不认真些？既然能听一个，何不多听一些？他一直在做一种选择——使自己活跃，让生活不无聊。
关于那些花车的外表之美，张三说，李四说，王五也说，各有特色，都收纳过来，对比一番，颇有玩味的收获。
没人说他的好话，因为谁也不会对花车的骨架感兴趣。于是老葛主动提起，人们作出的反应让他沮丧。不过他想起前面的收获，就想如法炮制，看看两个无限性，一是人们贬低骨架艺术的做法能有多少不同表现，一是他自己的难受能有怎样丰富多彩的表现。

老葛跟着众人前进，一路上听着人们聊花车的外观之美。他在路边找个地方坐下来，掏出香烟来抽。
其实他不是要过烟瘾，而是想静下心来想想自己的东西。他从人们的话中想到自己的贡献，想到他的骨架艺术，他心潮澎湃。
平时也不是没机会琢磨，他也常常为此动脑子，但现在他特别来了劲头。他想，要是刚才走了另一条路，就没机会听到人们说的这些，自己就不会有此刻的冲动了。
对，就是这样。现在他再次站起来，又投入到刚才的进程中。他更加兴致勃勃地倾听身边人聊花车，说他们对外观的欣赏。他也参与进去，也搜肠刮肚，找外表上自己能说的东西。他比旁边人更活跃，更有热情。
走了一阵，说了一会儿，老葛又离开人群，朝路边公共洗手间走去。他是故意的。蹲在卫生间里面，他又有机会思考他做过的、让他得意的东西。
就这样，老葛一次次离开众人，一次次返回。
《花车》（2）

人们聊到了那个孔雀塑像的头，特别说到它头上的那根金翎，纷纷赞不绝口。老葛听着听着，忽然想起了自己为它做的支撑，那个骨架浮上心来。
老葛赶忙离开众人，走到路边，在裤兜里摸摸，装作要掏香烟的样子，站住了。
当时我的设计是怎样的？想起来了，我用了一个人们从没想过的构思，一个很巧妙的架子，把这个金翎固定得特别稳。那天我的灵感一下子就来了。他津津有味地回忆着，脸上露出微笑。
有人见了，觉得诧异，又离开他，跟着前面的人说孔雀的头怎么美。人家没空注意这个。
他还能多站一会儿，再独自玩味一番。不过他还是跟上大家，继续聊。他还是那么积极热情，比谁都更来劲。
《花车》（3）

写小说，应当有怎样的境界？
在你的描写中，读者感受到表达的自然、朴实、纯粹和简单，毫不做作，读来轻松流畅。与此同时，逻辑的力量， 把人引入深刻的力量，叙事结构的力量，整体的力量凸现出来。
反过来，你在整部作品中绝不随便造次，总是精心构思，用足了理性的功力，最终拿出来的东西有如自然界里的小小花草，随处可见，很不起眼，却真实可亲。
这是个张力，双方相互依赖。既然形式简朴，就要在内涵中暗暗用力，各方面夯实；反之，这基础够了，你足够自信，当然不用靠外表的华丽来加分，反而更乐于趋向自然，以彰显自己内功的深厚及对此的自信。
做个真正的凡人，然而不甘平庸；力求大师般的优秀，但对众生毫无压力，也没有诱惑，仿佛世间的一粒浮尘。
这就是回答了。

《老肖的岁月》（1）
老肖跟一家人给孙子洗澡。洗好了，儿子儿媳抱着孩子在玩，老伴忙着准备晚饭。他没事了，一个人坐在客厅沙发上休息。
其实不累，坐了一会，觉得无聊。想看电视，想不到有啥好看的。想在平板上写点东西，提不起劲来。觉得客厅地板有些脏，但不想去打扫。
没劲，这两个字很贴切。但现在他不想要这个词。
忽然眼睛亮了。他站起来，握紧拳头，使劲一挥，走进了自己的房间。房间不大，但呆在里面舒服，那是一个独立空间。
站在窗前，他闭上眼睛，将呼吸放慢，再慢，强度逐渐降低，尽量延长。
不勉强，不用力，任随自己滑落，但头脑清醒，留意这个过程。
越来越舒缓，用力越来越轻，一片极薄的叶子在随风而去，逐渐远去。
有个力量在耗尽，在死去，另一个强劲的生命诞生了！不由自主，一个强有力的吸气突然产生，犹如异峰突起，把他从无限远处拉回。下腹绷得紧紧的，身心迅速饱满，整个状态极具份量。好极了，把它抓住！他顺势屏住气，不让这势头很快泄掉。
两秒钟之后，他放松，长长呼气，尽量长。感觉力度越来越弱，越来越轻。
又开始前面的呼吸，很慢，再慢，那片叶子又出现，随风而去，越来越远。接下来又迎接强势呼吸的回归。
不断轮回，一个接一个。不在乎过了多久，要的是专注，是沉溺进去。
老伴在叫他，一家人该吃饭了。给老肖的任务是盛饭，他要出去了。
很爽，他站在房间门口，又缓缓做了个扩胸动作，很有力。
把门打开，走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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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肖坐在电脑旁，打开装着下载电影的文件夹，把一部下载好的点开。
我在干啥？在逃避。本来这些天一直在写一篇小说，可就是时间投入不够。不是没灵感，就是劲头不足。渴望那种高度专注、一泻千里的状态，但眼下出不来，又没有别的东西好打发时间。他只好看电影，算是给自己一个交代。
然而在电影上也不专注，小说的幽灵在潜意识中游荡。他觉得自己像个偷情的女人，虽然在跟老公说着话，可外面那个人始终挥之不去。
看的过程中，一种罪恶感若隐若现——自己正在亵渎一种伟大追求，就像那个女人不是觉得对不住老公，而是因冷落了情夫而愧疚。这男人代表了自己真正的渴求，真爱在这里。
看了一会儿，不知是什么因素刺激，也许是电影中的某个东西撩拨了自己的神经，小说里的一个灵感突然冒出来，他想停下来去写。可能是隔离久了，写东西的胃口被吊起来了。禁忌产生生命，距离是诱惑之本。罪犯在牢房里关久了，见到老母猪都觉得是双眼皮。
当然，犯人一旦放出来，没说的，老母猪还是丑，他不会爱它的。不过，难道没放出来时他不懂这个道理？想要欣赏它，就因为它跟女人一样的性别而让自己产生幻觉。雄性的本性，这不算可耻。由于被关而了解了自己，好事。
重新审视自己对小说的爱。恰恰在这份情感被轻视、受到威胁和被剥夺存在的机会时，在这机会的到来和离开的路上，它的存在是最鲜明、最真切的。其实世上什么东西都是来来去去。任何事物都不存在，都拿不住，除了体会跟它有关的、这没有尽头的轮回，人啥都做不了。原来爱写作能帮助人感受这点，很奇妙。
重要的不是写了还是没写，是不是足够投入；重要的不是对自己在这项活动中的表现和成就作何评价，而是在每一次的背叛与亵渎中感受这段话。一段偷情故事，谁胜谁败不用在意，其中的心灵撕裂与震荡最值得欣赏。
一次次重新背叛，换言之，一回回重返忠诚，这就是生命的常态，也是其所有价值的根本。有了对写作的爱好，自己这个信念有了一种最鲜活的证明，触及心灵深处。
想通了，要不要关掉电影去写，写多久，状态如何，一切悉听尊便。
这样想还是不满意，有些惭愧，有些不安和不甘。想到一个点子，想写，却又不愿动。干脆打开草稿，欣赏一番已有的成果，然后又去看电影。一会儿又来。
《老肖的岁月》（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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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小说的时间长了，老肖的日子有一种奇妙的改变。
平时就喜欢看电影，现在他看的是《一念无明》。昨天下载好，今天一直想着它。欣赏到一半，心里有个东西一动，他停了下来。
过去他常在客厅电视上或书房电脑上看，如今还是，但作法里悄悄出现了新东西。这不是他有意为之，不知是怎么来的，却正合本意，这体会很奇妙。
以前看，只要眼睛注意屏幕就行了。就算心里产生什么想法，即使情绪飞扬，也会留到结束后再说。不知从何时起，他会被中途某个时刻产生的冲动驱使，离开沙发去找自己的平板，把临时产生的东西写下来，或顺势发挥，写出更多。要是在电脑上看，就按暂停，打开文字软件写一阵。
还有发展。他在客厅看电影时，他往往先就把平板放在身边，离自己不远，视线时不时甩过去，瞟它一眼又回来。公交车上，一个爱看窗外风景的男人身边坐了个陌生美人，于是脖子来回转动，目光总在路上，大概就是这种美事了。予取予求的自由，真好。
如果是在书房在电脑上看，原先的开小差是先打开播放软件，想写时再开文字软件，如此反复。后来变了，他一开始就把两个软件都打开，随时切换，任性往返。那个偷情的男人现在更自由了——原先在身旁的性感女人乐于被他欣赏，坐到了他的对面。视线的溜达更方便，轻松自如。
无论身在哪里，只要剧情不很紧凑，自己不很投入，有头脑开小差的机会，老肖都不放过。但他明白，玩假的可不行，真的要有看电影的愿望，否则这趣味就不会有了。
现在老肖对自己的爱好有个新说法：对人来说，一部好电影有何意义？看电影的价值何在？就是造成足够的勾引，再制造一个勾引，也许是更强烈的、他更乐于接受的诱惑。没有前者，后者无从产生，至少是平淡多了。
再想远些。人为何需要爱？因为它能在当下对象前，在人心里制造另一个东西的缺席，使另一份、也许是更有价值的爱变得稀缺，更神圣的勾引因而诞生。爱的伟大在于产生对自身的背叛，但没有忠诚就没有背叛，没有认同就没有逃离。仅有前者是不够的，但如果为了得到后者而轻视前者，那就只能得到空虚。在爱中，把忠诚与背叛汇合，享受这整体的内在分裂，比什么都有意义。
人心里，一个东西怎样的存在是美妙的？干脆说怎样才能存在？就是被人渴望。而这渴望往往是人的另一种追求带来的。一个东西是什么事物的副产品，在人面对它时，这点值得关注。也许这最要紧。
好了好了，还看不看了？他笑了。停下笔，重新打开视频。
一个东西很美好，却不用操心、不费力、不知不觉就来临，这大概是生活里最值得人期盼的东西，人的喜悦最为深刻吧。
《老肖的岁月》（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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