绘者：马丁·布朗

“玛西亚！”当三个孩子都弄得满脸满手全是泥巴，玛西亚嘲笑着保罗已经变成泥灰色、变得硬邦邦连耸动都很困难的眉毛时，屋里传来了一位妇人底气十足的叫声，“带着你的表弟和朋友，进来吃饭啦！”
玛西亚把阿特米西亚拉进了屋里，保罗嘻嘻哈哈地跟在后面。阿特米西亚环顾四周，把这里和自己家暗暗做着比较。玛西亚的家不大，天花板留下了因为漏雨形成的斑斑污痕，不过不失为一间干净的屋子。
发现阿特米西亚正看着一个水盆，玛西亚轻描淡写地说：“哦，因为屋顶漏雨。不过我爸爸会把它补好的。”
希尔太太正在小厨房里忙活。她是一个衣着朴素、面目清秀的女人，有条不紊地围着炉灶打转。锅里飘出来一股煎腊肠的香味。阿特米西亚不由得开始回想起自己的母亲还在时的时光，那时，虽然她的家破旧寒碜，食物通常少得可怜，但是依偎在母亲身边的感觉是那么幸福。她突然感到一阵难过，但看着玛西亚兴高采烈的样子，她决定什么也不说。
玛西亚洗干净了自己的脸和手，接着把保罗按倒，在他手上脸上一阵猛搓。“嗷，唉哟！哦！哇！”保罗嚎叫着，“玛西亚，你轻点！”
“玛西亚，叫你爷爷来吃饭。”希尔太太把一盘香喷喷的腊肠放到桌上，解下沾满油污的围裙。“啊，欢迎！”看到阿特米西亚，她露出了热情的微笑，“快坐，想吃什么就拿。”
玛西亚赶忙擦干了手，走进一个隔间，叫道：“爷爷！吃饭了！”
希尔先生回来了。玛西亚的爷爷也颤巍巍地走进了厨房。一头银发，瘦削而黝黑的脸上满是千沟万壑般的深深皱纹，表情严肃的老人对她和玛西亚露出了笑容，一笑，脸上的皱纹就更明显了。“啊，来朋友了。喏，小姑娘，跟玛西亚一样叫我爷爷，知道吗？”
“好，好的······”阿特米西亚不安地说，同时，也感到心里升起了一丝暖意。“爷爷。”她红着脸，小声地叫道。
桌上放着一些面包、蔬菜泥、煎腊肠，还有两大盘米布丁。“哇！”玛西亚的眼睛都发亮了，“总算能吃到一顿人饭了！”保罗使劲地点头，表示他万分同意玛西亚的说法。
“快吃吧，”希尔先生说，把米布丁推到了她俩面前，“玛西亚，今天你回来，你妈特意做了顿好些的，我们平常可吃不上。”
玛西亚抓起面包，蘸着蔬菜泥往嘴里猛塞。她就像在横扫千军似的扫荡着食物。阿特米西亚小心翼翼地尝了一口米布丁。好吃极了。阿特米西亚想起瓦妮莎描述的她主人家那有着上百道菜肴和美酒的待客大餐，但她觉得这也比不上眼前的一餐饭。

“你少吃点！”保罗看着玛西亚拿走了一根又一根腊肠，急了，“给我留点！”他伸手争抢，玛西亚一次又一次地把他的手挡开，逗得全桌的大人哈哈大笑。阿特米西亚从希尔夫妇的眼里看出了他们对女儿的宠爱，她回想起母亲充满怜爱的目光，喉咙里顿时梗塞住了。又想起醉酒的父亲布满血丝的眼睛里那颓废、茫然的眼神，她不由得感到一阵心灰意冷。
“滚！”玛西亚不客气地说，“这一半是阿特米西亚的。”她把盘子推到阿特米西亚面前，保罗气得直瞪眼。注意到保罗不服气的目光，玛西亚毫不犹豫地给了他一巴掌。
“玛西亚，”爷爷开口了，“在学校没有同学欺负你俩吧？”
“放心吧，没有。”玛西亚鼓着腮帮子，含糊不清地说。“有人想试试，我就揍她们。”
“嗯，很好。”爷爷说，“多吃点，这样才有力气，能一拳把别人打翻。”
阿特米西亚手里的叉子“当”地掉在了桌上······她算是知道玛西亚是谁教出来的了！她也注意到希尔太太默默地扶住了额头。
“不要没事瞎打架······”希尔先生严肃地说。
“知道，我从来不无缘无故地打架。”玛西亚很快说道。
希尔太太拿胳膊肘使劲戳了希尔先生一下，横眉立目地使劲瞪了他一眼：“她果然是你这个曾经的‘打架王 ’的女儿！”
希尔先生嘿嘿地笑了。
“玛西亚，你学了些什么？”希尔太太关心地问道，顺便给她添了一大勺蔬菜泥。
“妈妈，我会算几何体的体积了，还自己学会了负数。”玛西亚得意地说。
阿特米西亚吃完了她的那份腊肠和布丁。“还要吗？再吃点吧。”希尔太太说着便站了起来，阿特米西亚赶紧说：“不，谢谢，我已经很饱了。”她看了看仍在狼吞虎咽、时不时打保罗一下的玛西亚，产生了深深的羡慕。

希尔先生、希尔老先生：古有花木兰替父从军，穆桂英临危挂帅······呸，拿错剧本了！谁说女子不如男，谁说生女孩就不好，我家这虎妞比哪家的男孩差！

吃完了饭，玛西亚随手抹了抹嘴巴，领着阿特米西亚爬上一道楼梯，来到一间加盖的小阁楼里。一间光线充足、通风良好的小房间，从窗户可以看见一方蔚蓝的天空，衬得翠绿的山影和树影格外分明。靠墙放着一张桌子、一把椅子。木头书架上放着好几本书。中央是一张床。“我的房间。”玛西亚简洁地说，“这几天你和我挤一挤，不过我警告你，我的睡相相当差。”说着，她笑了起来。
阿特米西亚也笑了。玛西亚的睡相之差她早已有所目睹。
“就是这样啦，没啥好看的。”玛西亚说，“晚上还老有虫子飞进来。”
“我觉得很棒啊。”阿特米西亚发自内心地说，“你真该看看我和奈莉合住的房间。”
“去后院看看吧。”玛西亚提议道，“走吧。”
她们走进后院，希尔太太正弯着腰，在晒豆子。阿特米西亚惊讶地看见后院的土地上种着蔬菜。一块一块的葱绿，豆蔓在一排竹竿上缠绕着，绽开了粉红、淡紫与雪白的花朵，圆滚滚的南瓜橙绿相间，藤蔓攀上了墙头，带着白色叶脉的墨绿色南瓜叶给后院带来了一小片阴凉。从南瓜叶的间隙中望过去，是点点蓝天。阿特米西亚突然间着迷了，傻呆呆地看着，她极力把眼前的一切融进眼里，保留在记忆深处。
“妈妈，要帮忙吗？”玛西亚问道。
“不用，一边去。”希尔太太头也不抬，挥挥手将玛西亚赶走，“你在学校够吃苦的了，回到家就好好玩两天。过些天我再叫你干活。”
“好吧。”玛西亚耸耸肩膀，回过头叫阿特米西亚，“来吧，阿蒂，我们到山上摘野果去。”
她们跑出院门，向山上走去。一路上，阿特米西亚把郁郁葱葱的树林、遍地的野花尽收眼底，她简直陶醉了。某种感觉撞进她的心里，她差点哭了出来——家乡的山也是这样的啊！“你不是说你爸爸是工人吗？”她问玛西亚，倾听着悦耳的鸟鸣声，她的话声不由得也变得轻柔了。
“对啊，他每天去镇上干活，”玛西亚说，“但这不妨碍他在自家院子种点东西。还可以省点菜钱呢。”
“我们家根本连属于自己的后院都没有。”阿特米西亚说，“你真幸福。至少你有个像样的家。你的家也没钱，但它有那么多爱和快乐。”

阿特米西亚永远也忘不了那一个个早上，她和玛西亚一起迎着阳光跟着希尔太太上市场去。玛西亚永远对购物和讨价还价不屑一顾，她总是一遇到书摊就走不动道了，于是希尔太太就把她留在书摊看书，自己前去采购生活用品。阿特米西亚倒是高高兴兴地跟着希尔太太，看着她和商贩们点头微笑打招呼，如何为面粉和油盐酱醋的价格磨嘴皮。——反正呢，玛西亚带了书回家准会给她看的。一幅幅的生活画面好像组成了一卷美丽的画卷，活泼泼地住进了阿特米西亚的心里。
有一天，希尔太太买了一双皮鞋、一些布料和毛线，阿特米西亚看出来她要为玛西亚上霍格沃茨做准备了。如果母亲还在的话，她现在也许也是这样，欢欢喜喜、满怀希望地想方设法为阿特米西亚采买上学用的东西吧。
买到了要买的东西，她们便拐去书摊接玛西亚。玛西亚便从地上站起来，低着头收罗起一两本书，对老板娘说：“我要这本，还有这本，先赊着账，下次来再还好不好？”
“好好好，”老板娘倒是很爽快，这是因为她早已对这个爱看书的小姑娘印象深刻，也是因为希尔一家向来重信誉，有欠必还。“拿去吧！”
于是，玛西亚和阿特米西亚便一边走一边看着书，好几次，她们险些撞到了树上。
她也忘不了那一个个下午，她俩或者上山去，在绿林里穿梭做着美梦，或者留在家里帮希尔太太干活。要么坐在后院里，一边洗着袜子、手帕和小件的衣物，一边说笑着；要么一起待在房间里，阿特米西亚手上撑着毛线，有节奏地绕来绕去，而玛西亚则把毛线团成球；或是跑腿、给正在院里忙活的希尔先生或爷爷送上一杯水——每当有这样的机会，阿特米西亚总是很高兴，因为她可以为希尔一家做些什么了。
她更加会永远记得那一个个晚上，她们在玛西亚的小房间里看书、画画或是写字，劳累一天的希尔先生很快就睡熟了，希尔太太便拿着线团和织针到女儿的房间，借着煤油灯昏黄的灯光一针一针织着。希尔先生如军乐队般雄壮的鼾声、织针有节奏的碰撞声、翻书的沙沙声伴随着她们度过一个个夜晚。
“妈妈，你在织什么呢？”玛西亚问。
“给你织围巾啊。”希尔太太微笑着回答，“你就快到霍格沃茨上学了，那地方在北方，可冷着呢。”

当然，就像玛西亚所说，美中不足的是“晚上老有虫子飞进来”。阿特米西亚正趴在床上看书，突然听到一阵嗡嗡声，一只肥大的甲虫落到了她的肩上。她一甩胳膊，甲虫再次“嗡嗡”地振翅起飞，它在翅膀在灯光的映照下显出了绚丽的光泽和色彩。它又向玛西亚撞去，玛西亚顺手抓起她深恶痛绝的宗教课本，一把拍中了可怜的甲虫。
“哦，天哪。”阿特米西亚感叹道，光着脚跳下床，看见那只被拍向墙壁又落在地上的倒霉甲虫已经奄奄一息了。
“你可以考虑去当击球手。”希尔太太说，给了玛西亚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打得还挺准的。”
玛西亚便会吐吐舌头，把脑袋靠在希尔太太肩上。每当这时，阿特米西亚都告诉自己，她才没有嫉妒玛西亚，绝对没有。
然而，接二连三的甲虫撞进了房间，这可惹得玛西亚烦躁不堪。她不得不再三放下手里的书本或笔，拿起宗教课本清剿这一个个“敢死队员”。阿特米西亚都说不上究竟是甲虫更可怜还是那本已经血迹斑斑的宗教课本更可怜了。“我去它的，”玛西亚发出有气无力的感叹，“一到夏天，我的房间就可以开昆虫展览会了。”与此同时，飞蛾也来凑热闹，阿特米西亚便观察起它们或灰或白、带着条纹或斑点的翅膀来。有一次一只形似树叶的飞蛾停在了绿色的窗帘上，她们差点都没有发现。
“关上窗吧。”阿特米西亚提议。
“那样太闷。”玛西亚没好气地丢给她一个白眼。
相当令人烦心的是蚊子，它们一边嗡嗡嗡一边在人身上叮咬出一个个肿包，希尔太太便总是点起艾蒿，用产生的烟雾来驱蚊。“阿特米西亚。”玛西亚指着冒白烟的盆子笑道。
不过，也有可爱的昆虫。过了个把小时，希尔太太催促她们上床睡觉，收起针线向她们道晚安，并顺手熄灭灯火离开以后，她们躺在床上，看到在黑暗中，一个个黄绿色的光点像跃动的精灵一样悄然飘进房间。
“萤火虫。”阿特米西亚轻声说，“好美。”那些光点移动着，飘浮着，带来了一抹又一抹亮色，玛西亚的小房间便显得如诗如画起来。
“把窗帘拉开吧。”她翻了个身，对玛西亚说。
玛西亚起身拉开窗帘，一轮皎洁的月牙在墨蓝的夜幕上闪光。洁白的月光洒进朴素的房间，萤火虫飞舞着，装点着夏日的夜晚。

第七章　人生的另一种可能
1769
这天，阿特米西亚和玛西亚格外惬意地坐在水塘边，把脚伸进冰凉的水中。玛西亚歪戴着爷爷的草帽，早已把“碍手碍脚”的裙子塞回了橱柜，此刻她穿着一条农夫式的裤子自得其乐。出来前希尔太太还朝她皱了一下眉头，说：“我生的准是个小子。”
阿特米西亚悠哉悠哉地跟着玛西亚往水里扔石头，水面绽开了一朵朵清凉的水花。一条小狗懒洋洋地躺在她们身边。保罗光着黝黑的上身，正在水塘边的草丛里钻头觅缝地寻找鸭蛋，“看哪！”他大叫，邀功似的揭开他的外衣，里头包裹着两枚淡青色的鸭蛋。
“不错······”玛西亚刚想说两句称赞的话，两只在她们头顶飞过的猫头鹰便吸引了她的注意。一只猫头鹰扔下了一封信，稳稳地落到了玛西亚手中。另一只似乎有点迷糊，将信件撂下就走，那封信打着旋儿落往水中。
阿特米西亚和玛西亚同时扑了出去，水面像被投了一颗大大的炸弹，爆起了巨大的水花。在信即将落到水面上的一刹那，玛西亚眼疾手快地抓住了它。她们身上全湿透了，互相看了看，对彼此的狼狈样子哈哈大笑。
她们湿淋淋地爬上岸，迫不及待地拆开信封。“您已获准在霍格沃茨魔法学校就读······”看到这句话，阿特米西亚的心跳陡然加快了，她把眼睛瞪大，一遍又一遍地辨认着字词的含义。
“看吧？”玛西亚朝她一笑，举起她自己的信，大笑着朝家的方向跑去。
当希尔太太看到玛西亚的录取通知时，她的眼睛湿润了。“你将来不会像我这样，也不要像我这样。”她只说了这么一句话，便回过身照管正沸腾着的汤锅。玛西亚乖巧地蹲下来，往炉膛里添柴。
阿特米西亚仿佛体会到了希尔太太的辛酸：作为一个女巫的女儿，她本来也该去霍格沃茨上学，然而缺失了魔法天赋的她没有这样的机会。希尔太太的人生本来可以有更多的可能，但如今她只能像所有平凡的麻瓜妇女一样，把全部的希望寄托在一家之内。那天，她和玛西亚在希尔太太的房间里找到了一根属于玛西亚的外婆的魔杖，抚摸着那根陈旧却被擦得透亮的魔杖，她们都愣住了。

在所有人坐下来吃饭时，炉灶里即将熄灭的火突然“呼”地窜起了几尺高，而且变得翠绿，映照得屋里的一切都显出了幽幽的绿色。阿特米西亚目瞪口呆，被吓得不轻，尤其是当她看到一个穿着长袍的人咳嗽着从炉膛里钻了出来，内心的惊恐又上升到了一个新的级别。
“咳咳，来这一趟可不容易。”来人是个长着个红鼻子的胖男人，他摘下帽子向众人致意，说道，“在下是霍格沃茨的副校长，德克斯特·福斯科，奉现任校长埃弗拉之命，来带两位小姑娘去对角巷采买所需物品。你们应该已经收到了信，霍格沃茨是一所······”
“对不起，”希尔太太说，“我知道霍格沃茨。我母亲是位女巫。”
“啊······这样，希望不致冒犯，太太。”福斯科教授显得有点尴尬。
“没关系。”希尔太太快步迎了上去，“坐下吧，先生，喝点什么？”她说着就去取家中所剩无几的一点果酒，这是玛西亚的姑姑送给希尔先生的。
“不必了，谢谢您，太太，不必了。”福斯科教授推托道，希尔先生大大方方地朝他伸出了手。握手之后，福斯科教授转向两个女孩。“你们就是玛西亚·希尔和阿特米西亚·勒夫金吧！”他亲切地说道，“你们要到霍格沃茨上学了，高兴吗？”
“当然。”玛西亚简洁地答道。她显得有些拘谨。
“我非常高兴，先生。”阿特米西亚说，“但我没钱。”
“不用担心。”福斯科教授安慰地拍拍阿特米西亚的肩头，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袋子。阿特米西亚解开袋口，拿出一枚古怪的金币仔细端详。“霍格沃茨会给不能支付费用的学生提供助学金······”
阿特米西亚笑了，心中充满狂喜：她不用向家里要钱，父亲和大哥应该没理由反对她转学吧？
福斯科教授看了看四周，似乎已知道了希尔家并不富裕的事实：“至于你，希尔小姐，你是否需要······”阿特米西亚知道希尔先生一个人的收入要养活一家人，钱都被希尔太太用作生活所需了，玛西亚的口袋里向来是半个子儿都没有的。玛西亚突然咬住了嘴唇。“先生，”她开口说，“我不需要。”

希尔太太在他面前放上了一杯酒。“是的，”她把一只手放到玛西亚的肩上，坚定地说，“我们并不需要资助。我们家还没有穷到连孩子上学都供不起的地步，说什么都会供她读的。”
“我完全赞同我妻子的意见。”希尔先生当即表示支持。玛西亚毫无疑问是他的女儿，父女俩庄重严肃的表情一模一样。
福斯科教授显得越发不安，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红鼻头变得更红了。“这个，我并不是有意冒犯······”他一边不自然地碰着鼻头一边说。
“我知道，先生。”希尔太太露出了笑容，“啪”地将那根魔杖拍在了桌上，“不过我能以我母亲的魔杖起誓，我们不需要施舍。”此刻，这位家庭主妇身躯笔挺，显现出了阿特米西亚的母亲所没有的尊严，浑身上下透露出一种威势和豪气，显得举足轻重、不可轻视。音量不高，却十分清晰，掷地有声。“您应该拿给更需要的学生。”
福斯科教授仿佛被震慑到了。愣了两秒钟之后，他如同面对一位贵妇似的，万分敬佩地亲吻了希尔太太的手：“我敬佩您的耿直和自尊。”接着他诚心诚意地再次与希尔先生握手，并且被固执的希尔夫妇强留下来吃了一顿饭。饭后，他准备带两个女孩去对角巷。
“拿着，”希尔太太把一个小包塞进玛西亚手里，轻声嘱咐道，“长袍就不用买了，你表姐的可以给你穿。有一些课本只能买二手的，不过······”
看得出来玛西亚并不是太满意，毕竟无论哪个孩子都希望穿着崭新的校服、拿着新书上学去，但她一言不发地接受了现实，显得十分懂事。
“没关系啦，”阿特米西亚安慰她说，“我的一些课本也只能买二手货。”她并不在乎她的课本是新还是旧，有没有人用过，只要不影响她学习，怎样都行！

这位德克斯特·福斯科在原著里出现过，任教年份不详，此处私设他为阿特米西亚上学时的副校长。埃弗拉校长大概处于１８到１９世纪，此处设定他是此时的校长。
原著：
福斯科——【“不服从，先生！”一个红鼻子的大胖男巫挥着拳头吼道，“不守职责！”
无耻的堕落！”在邓布利多桌子后面的墙上，一幅红鼻子胖巫师的肖像吼道，“在我那个时代，魔法部从不和卑鄙的罪犯做交易，绝对不会，他们从不这么做！”。
德克斯特·福斯科使劲地挥动他的助听筒……】
从这些看出他应该是个正直、负责、活泼的人。
埃弗拉——【一个短黑刘海的黄脸男巫】霍格沃茨和魔法部都有他的画像。

玛西亚·希尔表示：我有这样一个强悍硬气、勇敢豪迈的爹，这样一个威严自尊、正直爽快的娘，还有一个惯于争强斗狠的爷爷，你觉得我还能是怎样的？【我表示下回再有谁说我太ｍａｎ不像个女的，我ｔｍｄ就这么说

靠近房屋时，阿特米西亚不由得放慢了脚步。她看见肥皂沫在空气中飞扬，奈莉正蹲坐在门前，在一个破旧的大木盆里搓洗着衣服。阿特米西亚心里感到十分亲切，她蹑手蹑脚地走到奈莉跟前，把霍格沃茨的来信递到奈莉鼻子底下。“奈莉。你看，这就是我说的惊喜。”
奈莉“唰”的一下把肥皂扔出三英尺远，它以完美的抛物线砸到了阿罗根特。“真的？”她用沾满肥皂沫的湿手抢过阿特米西亚手里的信件，“‘您已获准在霍格沃茨魔法学校就读······’小草，这是真的还是假的？”她的叫声成功地把波里希引了过来。
“真的。”阿特米西亚兴高采烈地说，“你一定不会相信，福斯科教授是从壁炉里钻出来的！还有对角巷，那里有间书店，里面满满的都是魔法书······”她越说越兴奋，一张脸涨得通红，忍不住抬起双手比划起来，“还有卖猫头鹰的，卖长袍的，卖·······”
波里希伸手示意她停一下。“我的天，”他说，“我难得见埋头书本的阿蒂这么多话。”
“我拿给你们看看。”阿特米西亚说，拎起装着书本、魔药材料、魔杖和校服的袋子。
奈莉和波里希的眼睛瞪得比铜铃都大了。波里希好奇地打量着一枚金加隆，掂量着它有多重。奈莉翻来覆去地查看着阿特米西亚的魔杖：“这是什么做的？”
“桤木，店主说它只适合最优秀的巫师。”阿特米西亚忍不住小小地得意了一番，“杖芯是凤凰尾羽。代表高洁、力量和同情心。玛西亚的是乌木，龙心弦。”
“她对此满意吗？”波里希问。
“她高兴极了，”阿特米西亚说，想起玛西亚骄傲的笑容，“乌木魔杖适合有勇气、坚持信仰、不屈服于外界压力的人。龙心弦最有威力，不过容易造成事故。”
这时，她感到有人站在她的身后。转身一看，是父亲。几个月没见，他还是处在失业的状态。他的身形比阿特米西亚记忆中更加瘦削佝偻，头发稀疏灰白，混沌无神的眼睛里布满疲惫的血丝，步履踉跄，手里还握着个酒瓶。阿特米西亚感到一阵惊惧和心痛。再想起身体壮硕、热情豪爽的希尔先生，两下一对比，她的心一下子又灰了几分，对自己的父亲感到十分失望。
“别再喝酒了，爸爸！”阿特米西亚喊道，举起那封信在父亲面前挥舞着，“我知道你不识字，爸爸，我念给你听。‘亲爱的勒夫金小姐，我们愉快地告知，您已获准在霍格沃茨魔法学校就读······’我可以拿助学金上学，爸爸，不要家里出钱。等我毕业后，我就可以······”

令她更加失望的是，父亲只是点了一下头，就摇摇晃晃地走开了。他完全麻木了。
“你要转学？”阿罗根特怀疑地说，“魔法学校？不行的，小妹，你要去做女巫？不行······”
“什么呀，”波里希不满地说，“阿罗根特，你这个大哥生来就是搅局的吧？我看很好啊。”说着，他摸出一颗石头砸中了阿罗根特的脑袋，调皮地冲着愤怒的大哥做鬼脸，“来呀，大脑袋，我是个‘悲伤的男人’【1】。”
“等我逮到你！”阿罗根特吼道，“你就真的是个‘悲伤的男人’了！你得穿上你的‘木头外套’【2】！”他俩一前一后地跑远了。
阿特米西亚忍不住笑了出来。“奈莉，”她着急地说，“等我毕业了，我就可以挣钱，到时候你就不必给人洗衣服，你的手就可以休息了。”她捧起奈莉红肿、略有些变形的双手，心疼地看着它们，“波里希也可以从工厂辞工了。还有瓦妮莎，她可以不再做女佣，不再受气······”
奈莉在她面前蹲了下来，搂住她的肩膀。“阿蒂，”她柔声说，“你有个很好的机会。你只管去上学，不要管家里。有我呢。”自从母亲从她们的生活中消失之后，奈莉在弟弟妹妹面前越来越多地扮演起了母亲的角色。
阿特米西亚愣愣地看着大姐的双眼，那双眼睛只有在弟弟妹妹面前才会显现出如此柔和的目光。“可是奈莉······”
“我是大姐。”奈莉的语气变得十分坚定，“有我呢。你只管去。听着，阿蒂。”她严肃地看着阿特米西亚，“你的人生有了另外一种可能。你不必像我，像妈妈一样，努力干活却拿着微薄的薪水，不必把自己的生活搅合在洗衣盆和肥皂泡中。你不要被这个家拖累住。我是没办法的，但是你不一样。”
阿特米西亚听出了话中的酸楚，也听出了奈莉对她深深的期望。除了紧紧抱住奈莉以外，她不知还能做些什么。

【1】 意为捣乱者。
【2】 意为棺材。

开学的前一天晚上，阿特米西亚无法入眠。她躺在床垫上翻来覆去，听着奈莉熟睡时轻微的鼻息声，在脑海中勾勒着美好的前景。
“你的人生有另一种可能······”奈莉的话在她脑中回响着。
“你有能力成就你想要成就的一切，只要你继续这样努力下去。”克里夫小姐的声音也在她脑海里响了起来。
阿特米西亚瞪着低矮、满是裂缝和污渍的天花板，回想起在免费学校的生活：糟糕的伙食、硬邦邦的床铺、丝毫不保暖的粗布衣服和被单、凶狠的莫利斯夫人和威廉斯小姐、刻薄的斯拜德夫人和克拉克小姐、那条不止一次在学生们身上打出痕迹的教鞭；但也有和她同甘共苦的玛西亚，有与她交好的女孩们，有书本，有后院中的游戏和笑声，有对她寄予厚望、给予她鼓励的克里夫小姐。那也是她人生中的一部分，她不会忘记这些重要的人。这时，她惊讶地发现，免费学校尽管给她留下了许多不愉快的记忆，但也让她知道了自己可以有多么坚强。“我在环境那么恶劣的地方都可以坚持学习，”她轻声说，“在霍格沃茨一定能学得更好。”
她再也躺不住了，于是悄悄地起来，轻手轻脚地点起一根蜡烛头。阿特米西亚小心地看了看奈莉，她没醒。昏暗的光照出了房间的轮廓，还是那样狭小破旧，除了这张年久失色的床垫和那个歪歪斜斜的壁炉就别无他物，隔开各个房间的布帘似乎更加褴褛了。阿特米西亚很高兴离开已经与她关系恶化的父亲、蛮横无理的大哥，最终脱离充满贫穷和脏污的环境，不过，她觉得自己没法像奈莉嘱咐的那样，完全不管这个家。她拿起新买的课本，捏着短小的烛头蹑手蹑脚地走出屋门。
阿特米西亚在门前坐下，看见几颗寥落的星辰在微微地闪着光。她把蜡烛头放好，翻开其中一本书，写上了克里夫小姐说过的那句话。她想了想，又提起笔加了一句：

知识就是力量——弗朗西斯·培根

附录七　生僻的乔治王朝词汇


（这个其实没多大用，不过在后文里还会出现相关的词汇）


蓝鸽子的飞行员——偷屋顶上铅的小偷
虱子的陷阱——梳子
笨蛋【a sumph（苏格兰语）】——白痴
木制套装——棺材
踢雏菊的人——马
喜鹊——捣乱者
古怪的遮盖——外套
悲伤的男人——捣乱者
闲谈盒子——讲八卦的人
脖子【a scrag（俚语）】——脖子

第八章　新生活
1769
“你紧张吗？”阿特米西亚悄声问玛西亚。她感到玛西亚那只与她相握的手在微微颤抖。
“有点。”玛西亚说，“你呢？”
“我更紧张。”阿特米西亚说，“你至少对这些还有所了解，我什么都不知道，知道的都是从你那里听来的。你想去哪个学院啊？”她忍不住好奇地问道。
“格兰芬多。”玛西亚说，继而咧嘴一笑，“那是勇敢者的学院。这儿比该死的免费学校强多了，对吧？”
阿特米西亚感到她不能再同意。“当然。”她轻声说，满怀敬畏地仰望着呈现出点点繁星的天花板和飘浮其下的几千支蜡烛。在灯火辉煌的大厅里，她突然感到自己像个十足的乡巴佬。
“你进来时看到那些树了吗？”玛西亚说，“它们长得好茂盛——与它们一比，免费学校的那些树活像受虐儿童。”
阿特米西亚忍不住笑了，她喜欢玛西亚的幽默，虽然玛西亚的幽默感并不是人人都懂。“其实，”她说，惴惴不安地看了看那些盯着新生看的学生们，“谁在免费学校都活像受虐儿童。”
福斯科教授的声音打断了她们的谈话。只见他熟练地抖开一张羊皮纸，开始念上面的名字。被念到名字的学生一个个走上前去，坐上一张凳子，戴上分院帽。
阿特米西亚越发紧张，她不知道自己会被放进哪个学院。她尽力保持镇定，挺直了身子。挂在身上的长袍让她感到不太习惯，不过穿上巫师的服饰后，她感觉自己仿佛换了一个人，这让她增添了几分自信。
她等着轮到自己，既期待又担心。终于，轮到玛西亚了。“玛西亚·希尔！”随着这声响亮的呼唤，玛西亚摆出一副目空一切、自信满满的架势，昂首阔步地走向那条矮凳，然而美中不足的是半路上长袍绊到了她的脚，害得她险些摔了一跤。

“该死的！”在站稳的同时，玛西亚响亮地骂道。
阿特米西亚听到一些学生发出了低低的笑声，她也忍不住偷偷地抿嘴一笑。
玛西亚气鼓鼓地坐到凳子上。福斯科教授把分院帽罩在她头上。阿特米西亚伸长脖子看着玛西亚的反应。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她注意到玛西亚身体紧绷，拳头握紧，完全是打算出击的态势。
帽子的边沿终于裂开了一条缝，喊道：“格兰芬多！”
格兰芬多长桌上响起热烈的掌声。玛西亚摘下帽子，露出了满意的笑容，步履轻快地大步走向格兰芬多长桌。阿特米西亚非常为她高兴。她耐心地等着。
仿佛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福斯科教授终于叫到了她的名字。阿特米西亚长舒一口气，拖着长袍走向凳子。分院帽罩在了她头上，她的眼睛被遮住了。
“啊哈，我能看到你的思想。”她听到一个声音在说，惊得她差点从凳子上跳起来。“嗯，有点难。脑子很聪明，而且好学，拉文克劳会欢迎你的。勤奋、正直、忠诚、吃苦耐劳，赫奇帕奇也会喜欢你的品质。你说呢？”
“赫奇帕奇。”阿特米西亚在脑中想道，“比聪明才智更重要的是勤奋努力，不是吗？如果没有付出过努力，没有正直诚实的精神，再聪明也没有用。”
“啊，真是个有见地的孩子啊。”分院帽说，“那就——赫奇帕奇！”
阿特米西亚恭恭敬敬地把分院帽交还给福斯科教授，朝欢呼雀跃的赫奇帕奇一桌走去。她回了一下头，看到格兰芬多长桌上，玛西亚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失落，于是她鼓励地冲玛西亚点头微笑。

直到第二天早上，阿特米西亚都一直处于晕乎乎的状态。霍格沃茨的诸多事物都是她从未见过的：丰盛的美餐，曲折的楼梯，叽叽喳喳的画像，垂挂着帷幔的舒适大床。她不得不用所有的自制力才没让自己像个傻子似的张着嘴、东摸摸西看看。此刻，她把书本紧紧抱在胸前，正东张西望地思量着该走哪条路。
“阿特米西亚！”她回头一看，玛西亚正在激动地冲她挥手。
阿特米西亚停下脚步，玛西亚立刻跑了过来。“我刚才转悠了半天才找着礼堂。我在山里几乎从来没迷路过，到了霍格沃茨——”她看了看周围，“我怀疑我一天至少要迷路两次。”
“我也是这么想。”阿特米西亚说，“我从没见过这么大的地方。”
“我听差点没头的尼克说是在这边······”玛西亚说，她们快步踏过草地，向温室走去。
“差点没头的尼克？”
“我们格兰芬多的幽灵。”玛西亚耸耸肩膀，“一个挨了许多下斧子的倒霉蛋。对了，赫奇帕奇的公共休息室是啥样的？”
“它在厨房附近······”
“哦，太棒了。”玛西亚叹了一口气。
“休息室的入口藏在厨房走廊右侧角落的一堆大桶中，用‘赫尔加·赫奇帕奇’的节奏敲击第二排中间两个大桶的底盖，盖子就会自动旋转开，如果敲错了，或是节奏错误，就会被浇上一身的醋。”阿特米西亚说，“它是圆形的，里面有淡淡的泥土味。窗户也是圆形的，有很多从天花板垂挂下来或者放在窗台上的植物。你呢？格兰芬多怎样？”
“听上去真不错。”玛西亚说，“好极了，我们的公共休息室在高塔上，进去前要在一幅肖像面前说出口令。知道吗？昨儿个分院帽还想把我分进斯莱特林呢。”
“说实话，”阿特米西亚笑着说，“它的想法也不错。在免费学校的时候，你可精明了，既能惹得老师们大光其火却又拿你没办法，惹祸的时候你最能装出一副无辜的样子。你可以让自己看上去完全无害，这正好给了你施展拳脚的机会。”
玛西亚打了她一下：“你看人倒是很准啊，阿蒂。将来你要是当上领导人，肯定会以知人善用而闻名。”
“过奖啦。”阿特米西亚无拘无束地笑着，“哎，我们到了。”

以后霍格沃茨的学生们也许要忍受这句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