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

余辉挺起腰腹，隔着巨大的肚腹害怕地看着慌张的王蓓，嗫嚅道，“我……我没忍住……疼……憋不住……”

“羊水破了！”

顾不得脱下手套的王蓓立即从一旁取了几个枕头把他的腰垫高，下坠的肚子反着顶上，体内的热流液体滑过滚烫的生殖道，淅淅沥沥地淌不流畅，顶得生殖道口湿漉漉的，亮晶晶的洞//////口收缩着。

上气不接下气的余辉只茫然看向四周，寻找着戚宝挺拔的身影，尚未看清便痛得糊住了眼，咸涩入眼模糊一片，心里没来由地慌张，拽紧了冰冷的床护栏，剧痛之下再次挺直了腰，单薄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短促的哽咽没入无边的苦痛，可他却始终只敢发出一点点破碎的痛吟。

“你不能再用力了，我马上给你挂上催产素，宫口要快些开，现在羊水还是很清澈，要是污染了那宝宝也真的缺氧了。”

余辉被她的话语及动作吓得不轻，气竭之时忍耐不住心中的慌张，实在是太想戚宝在身边，才问道，“我哥……我哥呢……”

可几近两天不曾进食的余辉，说话也跟猫叫似的，有气无力地朝空气里喊一句，在药柜前准备着催产素的王蓓根本没听见。余辉迷迷糊糊只见她手持一根巨大的针筒，按压下的针尖滋喷出些许药水，而后全神贯注地将针筒里的药水注入吊瓶中，而后急匆匆来到他跟前，手疾眼快地替他扎上一针。

余辉咬紧牙根，鼓鼓的腮帮子憋出支离破碎的委屈，“我哥……他呢……可不可以……我想他……想他在我身边……”

“我让他进来。”王蓓再次检查了他的生殖道，确定没有大股的羊水流出，叮嘱道，“你现在不可以用力，慢慢等到宫口开，你不要激动，待会先吃点儿东西，知道不？”

“我……我想哥……进来……”余辉轻轻道。

却没想到戚容先捧着两个保温饭桶进来，瞪着替他摆弄好枕头的王蓓，指桑骂槐道，“你醒了？醒了正好，免得有人说我待你不好，连饭也不给吃饱。”

王蓓白了她一眼，刚才是气得失去理智，如今在余辉面前要顾虑他的情绪，只对他说道，“别动了气，有什么事喊我。”

余辉用力地点了点头，讨好地向戚容看去，喊道，“妈……”

戚容放下保温饭盒的声音极重，先是舀了昨晚剩下的莲藕排骨汤出来，冒着的淡淡热气在寒天中倏然消逝，若有若无的莲藕粉香让他不禁咽了咽口水，可他也不敢指望戚容能送到他嘴里。

海碗里盛着糯香的米饭，沾满酱油的鸡肉混合在米饭上，戚容给他挑的鸡肉骨头都偏大，连着肥腻的鸡皮夹杂在米粒中，粉丝冷成一坨坨地堆在一旁，荷兰豆跟菜心也因为煮过再煮而变得青黄。

可他没想到戚容真的舀了满满一勺饭送到他嘴边，只是最上端的澄黄鸡皮，泛着油腻腻的光泽，还没等他犹豫戚容便一口塞进来。枕头垫高了腰，整个身体倒着头部往下，在阵痛的间隙用力地咬着，却始终吞咽不下去。

戚容这时耐心倒是好得很，就是嘴巴仍不停地念念叨叨，“还挂上这个什么素，这得多少钱？赶紧吃完，有了力气生就完事儿了，一天一天的尽浪费钱。”

余辉正想说话应她，却感觉喉咙被硬物卡在喉咙口，宫缩猛得一震，便呛得满脸都是饭粒残渣，他抹了一把脸，两手狼狈，侧着身体咳嗽个不停，巨大的肚腹耸动着，在湿漉漉的床单上拖曳出印痕。

听见动静的戚宝立马进来，见着他这副模样，真是心疼得紧，擦干净他的手心，温柔道，“怎么还吐呢，你现在不吃待会可怎么生？”

余辉见了他便收藏了所有的脆弱，阵痛仍是惊天动地，但因着他在身边，心便也随之安定了不少，眯着眼甜甜地笑道，“哥……”

“哎，我在，你吃不下饭，我们先喝点汤行不？”

余辉轻轻地点头，戚宝让戚容先去休息，戚容也懒得伺候便出去了。

小勺子舀起清香的莲藕汤，极其耐心地喂他，也不嫌弃余辉因阵痛而溢出嘴边的汤，用指腹擦了擦，便道，“怎么还跟小孩儿似的漏嘴儿呢？”

余辉努力喝下每一口喂到嘴边的汤，吃下每一口被挑出骨头的饭，挂上催产素后，阵痛的频率只增不减，他断断续续吃了一个小时，海碗才少了四分之一。

戚宝在一边替他擦着溢出的汗，围了一圈毛巾在头上，他不能想象这得多疼，他的小辉才会连喘气都觉得费劲，挂着吊瓶的手背泛起一圈青黑，手指扒着生锈的床栏杆，掰开他的指尖都不愿放手。

戚宝在旁边坐着，无法替他承受哪怕一丁点的苦痛，只能看着他从疼得翻滚，到力竭静静地躺着，阵痛来袭时眉头紧皱，疏淡的眉眼被汗水蒙了一层亮光，嘴唇青紫苍白，脱皮的唇线抿至极端。

在他的记忆中，从未见余辉如此狼狈，明明是极痛的，却连一声大点儿的声音都不敢发出，要在他耳边才能听见他轻轻地喊着哥。

一年不到，一年不到，他的小辉就被折腾成了这副模样。王蓓的话语在他耳边回旋不停，坊间邻居传言也适时地跳入耳中。

他本以为，读书是走出这山沟沟唯一的出路，可没想到，在外头的大城市里，除了最基本的学历，决定未来的还有天生优越的家庭背景。他比任何人都努力，最早来到公司的是他，最晚离开公司的也是他，所有难啃的工作他都穷极所能在处理，而这个主任的儿子、那个董事长的女儿临门一脚，辅之以决策者轻轻地说一句话，他便早已不在考虑范围之列。

慢慢的，上大学时的壮志凌云，早已不知丢到哪个旮旯处，当一门心思只想着赚钱的时候，所有的事情都会变得简单许多。不再去想，这个公司到底有没有发展前景，领导职位空缺时也不再辗转难眠，他只需要赚钱，赚得多多的，深夜陪领导喝酒应酬算什么，应酬完继续加班又算什么，只要有钱就该不管不顾地去做。

但凡觉得有些坚持不下去，便看着留在黑白照片的余辉，秀气地在田间弯腰朝他笑着，透过黑白他竟能瞧见色彩光芒。他眺望远处灯红酒绿的霓虹彩灯，美美地想着将来盖个三层半的小楼，戚容腿脚不好住在一楼，他和余辉住在独立成套间的二楼，三楼留给孩子们，要给他们一个满满的书房，书桌前要有阳光，再摆上几束的田间的小花。

他所有的努力都只不过……只不过是想让余辉和戚容生活得好一些，只有这样，他在外头的辛苦才有意义。

可现在，为了省那一点钱，两个人都瘦得干巴巴的，躺在床上的余辉更是卯足了劲儿想今晚就把孩子们生下来。

就为了省那一点钱。

是他的能力达不到所有人的期望，他读的是名牌大学又如何，读的是院校的名牌专业又如何，寒窗苦读十余年，出了校园这个门槛，外头依然是不见血的腥风血雨、是不见泪的世态炎凉。

他无比愧疚，如果他真的像所有励志故事那般，一出社会便得到赏识，从此平步青云稳坐高顶，余辉便不用还在这处医疗条件明显不足的卫生所里，艰难地生下孩子们。

他摸着余辉湿漉漉的额间，摩挲间仅尝得他些许生产时的艰辛。

所有带来的毛巾已经湿透，戚宝觉得有把枷锁紧紧箍在心里，苍白的容颜让他几近窒息，可他不能倒下，只能掩面盖过湿润的眼角，拿着纸巾轻轻柔柔地往他身上擦，替他揉着有些红肿的腰，时不时地喂他一点热水，替他倒干净排出的尿液。

他能做的，只有这么多。

余辉费劲地抬起眼睑，所过之处是戚宝的哀愁，他伪装自己无恙，虚弱道，“哥……要不……要不你别看了……我一个人……一个人也行……”

“说什么傻话呢，你一个人我不放心。”

闻言，余辉笑得如沐春风。

在这无穷无尽的苦痛中，他竟然尝到了丝丝缕缕的甜蜜。

戚宝坐在一旁守护着他，直至落日黄昏残阳似血，昏黄笼罩着大地，厚重的玻璃窗外红绸织就的晚霞，迷糊间望着这片朦胧的美景，突然想起了他们结婚的时候，只简简单单地领回一个红本本，回到家里跟戚容一起吃饭，晚上窃喜着终于能合法地睡在一起，眸光流转如璀璨星辰，无话不说的他们，那晚仅无言幸福地依偎着。

他拢了拢不住收缩的肚腹，眼底是收不住的爱意，而现在，他们的宝宝快要出生了。

当催产素渐渐空瓶，阵痛来得毫无间隙时，余辉已经疼得毫无理智，垫高的腰上挂着水滴状肚腹，逆转其下的态势也禁不住孩子们想出来的欲望，胯骨裂开至崩溃的边缘，余辉忍不住便伸直了脖子，嘴唇发着颤透出断续的白雾，青筋从细弱的脖颈延至冷汗打湿的额间。

“疼……呃……”余辉咬破舌尖，铁锈味蔓延，瘦白的指骨痉挛不止，他张开手掌使劲地伸向戚宝，哽咽道，“哥……我好疼……”

戚宝出去了。

09.


余辉的手还朝着空中伸去，他迷离的眼中，只见得戚宝的背影。就如同这么多年在火车站中送别时，余辉追着他安检的背影望，望着望着，便望去一年时光。

安然坐在火车上的戚宝，看不见他追着不停歇的火车不住奔跑，直至落日消逝在地平线，呼啸的风声停歇在耳边，他抱着手臂闷闷地蹲了一会儿，还是向着那抹几近消逝的孤阳，笑着说，哥，我等你回来。

可现在，哥明明就在门外，为什么不进来？

陈华和王蓓戴上了手套，往他身下垫了大张的塑料膜，与他残留的汗液黏在一起无法脱离。他们依稀在他耳边说些什么，而后戚容跟王蓓掰着他的大腿向内对折，他止不住的心慌，一直在问，哥呢？

戚容更加用力地固定住他的小腿，说，“待会这里都是血，他哪能进来。”

尚未来得及悲伤的余辉，陈华一只手狠狠地用扩张器扩张着，体内的生殖道如同被撕裂般灼烧，他惊得全身密布血丝的双眼瞪大，浑身抖得如落败的枯叶，声音嘶哑闷哼着，心里却难过得说不出来，因为生孩子会有很多血，所以哥不能进来吗？

“医生……那……有没有……有没有办法不……流血……？”

“他在你更加不好生，来，憋住，哎，对，来，用力！”陈华探向他的生殖道口，余辉连他的一点点碰触都不能接受，抗拒地无法配合，颤声问道，“哥……我想我哥……”

“哎哟，喊什么，哪有生孩子男人在旁边的，也不怕以后膈应。”戚容面无表情地说道。

余辉压根儿就没明白她说的什么意思，他只想着哥明明就在旁边，怎么还是跟他远在千里之外一样？他只是想哥进来陪陪他，为什么所有人都不帮他？

“小辉——”戚宝在外头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想尽了办法在模糊的玻璃窗外拼命喊着，“哥在这，不怕，啊，咱们今晚就带着孩子回家。”

隔着琉璃花面的厚玻璃，余辉只看见模糊的人影，不停地比着奇异的姿势，余辉见了，却咧开干裂的唇角，轻轻巧巧地笑了起来。

那是他们上学时给对方鼓励的约定。

哥在。

他在的。

于是他要给哥作一个回应，“好……好……哥……你等我……一下下……一下下就好了……呃——！！”

余辉觉得扩张器深入到他无法承受的地步，艰难得浑身乱颤，引来两人更加用力的固定。

“来，用力。”

陈华揉着余辉发硬的肚子，摸索到规律后吩咐其用劲，余辉反手抓着床头的杆子，咬紧胸前破洞的毛衣，撑着腰挺直向下用力，艰难地喘息呼气，几近昏迷的他下身涌出了更多的液体，浸湿了腰部的被褥，惹得凉凉一片。

“用力，你用力啊！！”陈华没耐心地喊道，“你怎么一点劲儿都不使，那你怎么生你告诉我？我告诉你啊，你要是再不用力，我可帮不了你。”

“你别那么凶，他本来就没吃什么东西。”王蓓意有所指地瞪了一眼戚容，戚容倒是急了，惧怕被窗外的儿子误会，骂骂咧咧地解释道，“你什么意思，我刚刚还喂他吃饭呢。”

“两位好医生，妈，你们都别吵了。”戚宝急得团团转，在外面喊道，“小辉，不怕，哥在外面陪着你啊。听医生的话，用力，好好听医生的，别伤了自己……”

余辉疼得已没有什么意识，但戚宝的声音给了他一股力量，他便不住地往下用力，被齿间拉扯的毛衣松垮成线，棉被划出一道又一道的褶皱，修长的小腿绷紧，连脚趾头都蜷缩到极致，嘴唇被咬出条条血痕，几次拉伸极限的用力后，他却已力竭在床上喘着气，肚腹里的下坠感却停滞不前。

“用力，又卡住了！”

王蓓给他喂了一点红糖水，哄着他，“你哥在外面等你呢，他也很想快点看到宝宝啊。”

余辉痛得发抖，孩子就卡在中央，他如何用力都不得要领，转过头去看着戚容，半开阖的眸里含光，话语里带了隐隐的哭腔，“我想哥……”

“想都别想，我也是为你好，以后你俩同房不膈应啊？！你使点儿劲，别老在这耽搁的，你没听医生说的，待会孩子该不好了。”

余辉哭丧着一张脸，想着焦急的戚容，用力地掐起自己的腰间薄皮，密密麻麻的痛楚来得更为清晰，“啊——！”

“用力！”

长长地憋了一口气，身子不住向前倾，满脸憋得通红，挺起的腰腹已有些许青紫划痕，卯足了劲儿的往下用力，嗓子里只发出破碎的痛吟，“呃——！”

“再来！”

陈医生并没有给他太多时间歇息，戚宝一直在外边儿鼓励着他，余辉双眼紧紧盯着下坠的肚子，唇角渗出的血迹与额角咸涩腥味的液体缓了他的口渴，肘部开始抖个不停，但仍在使劲儿用着力。

“呃——！”

气竭想停歇一会儿，好不容易往下走的孩子，半道儿缩了回去，顶回激得骨头似分崩离析，拼凑不回彻底散了架的身体。

“你得自己用力，不然我得给你推腹了，你这两个孩子呢，万一伤到另外那个。”

反手握着床头栏的双手无力地放下，从头到脚尽是脱力的疲惫，被折着的双腿却不曾放下，腰像是要从中折半，除了生殖道堵住的火辣痛楚，其他部位几近毫无知觉。

“用力！你用力！”

恍若这间房屋内再无其他人，侧头望着窗外努力摆弄的身影，大声呐喊的声音，孩子们似乎也从那位父亲中汲取了力量，夹杂着些许得不到的委屈，痛苦地长长地呜咽着，在孩子冲撞往下的劲头狰狞地往下用力，卡在中间的巨物终于有所松动。

“看到头了，再用几次力！”

生殖道口出现一团浓黑的毛发，抵在撑到极限的道口前，余辉怕伤到孩子，吓得一动不敢动，瑟缩得喘气，茫然地望向王蓓，气若浮丝地喘着气，“怎……怎么办？”

“用力就好了，很快就好了。”王蓓按着他的大腿，腾出一只手来捋了捋他的头发，眼角通红，乖巧的模样让人心疼，温柔地鼓励道，“你看你哥也在外头鼓励你呢，你可得加油。”

“好……呃——！”汗液在下巴流淌，颗颗滴落在思念的心尖，他想象着这里面的每一位都是戚宝，是戚宝温柔地压着他的大腿，是戚宝温柔地喊着他要用力，是戚宝温柔地对他说，我们的孩子就要出来了。

好……我会加油……

他憋气，乖巧的牙齿染上殷红，唇角逼出的血珠蜿蜒。

“呃——呃——呃——！！！！！”

余辉不要命地连续不断用力，宝宝也努力地往下，极大的胀痛后，抵在生殖道口的巨物向下，磨得火辣辣的痛楚剧增。

再疼一下，再疼一下就好了。

在余辉疼得失去意识前，陈华一句宝宝头出来了，再继续用力，余辉的指甲划出了裂痕，咬了咬舌尖，腥味让他清醒了不少，紧闭着双眼继续用力，屏息咬唇使劲娩出幼小的胎肩。

“停，放松，放松，别缩紧了，你现在别动。”陈华托着胎儿的肩膀慢慢往外扯，生殖道口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漏了些许寒风冰冻入内。他勉力咳喘着气，头昏眼花地看着陈华倒吊着一个小人儿，他用力拍着小人儿的屁股，秽物从口中吐出，小人儿浑身一颤，洪亮的啼哭便响彻屋内。

“是个女儿。”

那一声惹人心疼的嘤咛入了他的心里，整整两天一夜的疼痛，他隔空望向窗外的戚宝，我们的宝宝……想说话时，酸涩的液体灼伤了喉管，稀里哗啦地吐了一床。

“快擦擦。”戚容被他突如其来的呕吐吓得往外弹跳一步，毛巾胡乱擦拭着他的秽物，而后接过清洗后的宝宝，白白嫩嫩的脸上是尚未祛除的胎脂，大口张着哇哇大哭，王蓓朝着窗外不停跳脚的戚宝，大声笑着应道，“这个女娃儿个头还挺大，有十斤。”

“我能进去没？”戚宝在外面大力敲着玻璃问。

“还有一个呢，你进来他生不下来，得有依赖，在外面等。”陈华擦了擦手，应道。

“那小辉怎么样了？！”

戚容立马应道，“他没事！”

戚容抱在怀里逗弄了一会儿，放到余辉胸口，她嘀嘀咕咕地说道，“十斤呐，还说我没给他东西吃，都不知吃什么好东西了这娃儿这么大，早说了吃多了难生，生怕人家不给他吃似的。还有一个可别又是女娃儿了。”

戚容双手合十向天祈祷，“可千万得保佑是个男娃儿，不然生这么多可也养不起。”

余辉压根儿没有力气看大女儿长什么样，他的肚腹迅速瘪了下去，条条肋骨横在胸前，女儿温热地趴在他的胸口，埋着头哇哇大哭，余辉怔愣着看着发黄的天花板，半晌才发觉，怀中这个四肢挥舞有力的大女儿，是他和戚宝生命的延续。

他罔顾女儿身上没有清理干净的鲜血，在她额间亲了亲，肚腹却猛然一动，丧失力气的他绷成一条不能打折的线，只轻轻地喊了一声，生殖道口便娩出剩余的胎盘。

和着一大堆涌出的血块，被陈华用塑料膜包起丢在盆子里。

余辉细弱的双腿仍大张着，一时之间无法合拢。名字还没取呢，叫什么好呢？手指理着细软的胎毛，大女儿在他的掌心下安然入睡，戚容准备了红糖水给他喂进嘴里，他侧眸望向戚容，扯出一抹虚弱的笑容，道，“妈……抱出去……给哥……看看……”

“等看看下边儿这个是不是儿子的吧。”

余辉低下了头，对戚容不再抱希望，大女儿压得他喘不过气，他勾住王蓓的手指，“抱她……去别的床上……我都是汗……脏……”

女孩子，也该被人宝贝，也该干干净净的。

在王蓓抱离孩子的瞬间，肚腹的宫缩发挥着前所未有的动静，热流再次哗啦啦地淌出，任凭陈华如何叫喊，他都用不上劲，脱力地躺在床上，任由温热的液体一股一股地流出，一股一股的寒风往体内送。

他拢了拢被子，觉得好想睡觉。

他记不清，已经多久没有睡过整觉。

“小辉，加油。”

戚容的声音忽远忽近，余辉疼得发出一连串的颤音，红肿的眸中含泪。

哥，我真的没有力气。

也没有办法加油了。

粗长的我不值得鼓励吗？¯\_(ツ)_/¯
潜水的不要出来一下吗？(>﹏<)
纯生文写得好累啊……(´･_･`)
筋疲力尽的感觉(´･_･`)
仿佛是自己在生一样¯\_(ツ)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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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不要再纠结双胞胎的体重，首先，第一个宝宝十斤左右，是确实有这个事情的，就是发生在农村，宝宝10.5斤，顺产，在卫生所，其次，第二个宝宝没有第一个宝宝这么大，比较懒，连吃东西都懒的那种，所以比较小，这是一开始就设定好的情节，不用再纠结啦！(⁎⁍̴̛ᴗ⁍̴̛⁎)虽然双胞胎大部分体重都差不多大，但是这次就当例外把(•̀ω•́)✧


以及这个大宝宝这么霸气以后会不会是大小姐，会把奶奶气死的那种

10.

“不行，他没有力气了。”陈华觉得有些棘手，第一胎个头太大耗费太多精力，王蓓闻言便拿着勺子往他嘴里送些红糖水，可淌出嘴角的比入口的还多，她也有些慌张，“他喝不进去。”

戚容听了也急了，连忙也拿起碗，舀起红糖水往他嘴里送，“你喝啊，你不喝，怎么生，你都没劲儿了！”

陈华摸了摸他的胎位，正好是头位，便说道，“你们都赶紧喂一些，我要给他推腹。”

余辉只是无意识地吞咽着，嘴唇无力合拢，喝到嘴里也没有味道，肚腹里的二宝迟迟没有动静，陈华的话语脆弱的神经时刻紧绷着，可他……无论如何都用不上力。

王蓓担忧他受不住，为他挂上氧气，王蓓托起余辉的头往他后脑勺挂着固定的绳索，余辉望向她的眼里带了些许愧疚，似乎在抱歉自己为他人添了麻烦，王蓓捏了捏他的手心，示意外头喉咙嘶哑的戚宝，“不要让他失望。”

碰过温热红糖水的手很暖，余辉不自觉便贴到自己冰冻的脸颊，手掌不够戚宝的大，掌心也不及戚宝的厚，可是贴上来的那一霎那，他便能想象着这是戚宝的暖意。

他轻轻地说，“我好累。”

可是没有人听他的，王蓓让他再撑一会儿，陈华让他千万别睡，戚容更是担忧地说生个孩子怎么折腾，戚宝……戚宝也在窗外喊着加油。

陈华紧皱眉头地在他腹上用力，狠狠地自上而下地顺势而压。

被压腹的余辉却似风中破败的落叶，任人轻轻一踏，便可蹂躏踩碎，连挺起腰挣扎的力气都没有，极重之下只轻轻地闷哼着，在内里腹中分毫不减，压制的力道加重，陈华再次往他腹中施力，误压胃部的余辉只觉得抽痛不止，头一歪，稀清的红糖水便顺着嘴角呕出。

王蓓连忙放了条口巾围在他嘴边，在陈华的压腹之下，二宝也在腹内动了起来，眼前一阵阵的发黑，挣扎几眼天旋地转，忘了自己在生产，余辉不自觉的按着腹中疼痛的来源，硬生生憋出一句话，“痛……给我开点药吧……便宜点……哥……哥赚钱不容易……”

戚容的神色似有动容，将他的手从腹中移开，免得他扰了陈华的动作，嘴里依然说道，“说什么话，赶紧生完回去，吃什么药。”

“妈……”余辉微微睁开眼睛，见得戚容颇有微词的嘴脸，深思便聚回，明白自己此时在生产，笑意撑开了脱皮的唇瓣，“我真的没力了……麻烦……把我肚子……切开……救……救孩子”

“切开不用钱啊！你赶紧给我自己生！”戚容也有些惊慌，一片狼藉的下方，涌出的液体缓慢流动，在重新铺上的塑料膜汇成一滩，但想到余辉如交待遗言般，连忙在他耳边低声喊道。

“不行不行，他不用力，孩子也不用力，扶他起来，站着生。”陈华抹了脑门上的汗，半扶着他坐起，将他毫无知觉的腿挪动到床下，“怎么第二个还这么费劲儿。”

任人摆弄的余辉尚未分清什么情形，便已被人扶至落地，腿软得站不住，一下地就往前扑去，陈华手疾眼快地揽着他，将他无力的手放到自己肩膀，离了氧气的他觉得呼吸异常困难，胸腔里头冰凉聚不住气，热流沿着大腿流下，他们扶着他到窗边，要他用力抓着铁制栏杆，陈华重新在地上铺上一层塑料膜。

模糊，他眨了眨眼，与戚宝相近的身高，连动作也极其相似，声音更是一模一样，他轻轻喊道，“哥。”

贴在窗上的指印透着恨不得穿透的力道，仍温柔地应道，“在，哥一直都在，哥就在这陪你。小辉不怕。”

余辉费劲地抬起手，与窗户外的手印贴合在一处，对他承诺道，“嗯，好。”

“站稳了，别摇摇晃晃的，抓紧，用力！”陈华蹲在他身前，察看着他无法合拢的生殖道口，光着腿的余辉冷得瑟瑟发抖，二宝重新在肚子里翻腾，他护着下坠的肚腹，曲力往下半蹲着借力，额上青筋绷出几条曲线。

顺势而下的位置果然比较好借力，收缩中二宝也往下顺势而滑，白皙的小腿显露因用力而清晰的线条，骨头上牵连的皮层紧紧绷着，头颅再次破开微微合拢的骨缝，疼得他无法言语，可陈华却惊喜道，“露出头了，你再用力！”

“小辉，小辉，听医生的，得用力，咱们回家再睡，啊。”戚宝拍打着窗户，语气之中带了一丝哭腔。

苍白的脸上毫无血色，蒙上双眼，听着戚宝的鼓励，唇瓣上留下带血牙印，哥让他坚持，哥让他用力，余辉扬起脖颈，狠力往下蹲着，嘶吼着用力，生殖道口再次撑至薄线，突然下腹一轻，陈华便托着一个血淋淋的人儿出来，而他便再也撑不住，跌落在冰冷的水泥地上。

“是个女儿。这个个头小多了，七斤不到，还这么久才出来。”

戚容跺了跺脚，低声道，“造孽，怎么又是个女娃。”

余辉靠着墙坐着，他不知道，哥是不是也会失望。

戚容说归说，还是往他身上裹了一层被子，扶着他半起身时，他突然再次往下坠去，胎盘便跌落了出来，一团血肉摩擦过他的腿间，掉落在塑料薄膜上。

腿边染上湿淋淋的血色，他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戚容个子较小，扶不动高个子的余辉，便从热水壶中倒了热水，和着方才冷掉的红糖水，往他嘴里喂着。

许久，余辉才想起一个问题，“怎么……没哭？”

陈华和王蓓似乎很紧张，用力地拍了几下她的屁股，都没有哭声，余辉抬起头，她的皮肤被拍得红通一片，倒吊着的小嘴丝毫没有反应。

他也急了，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扒拉着扶手便站起身，急切道，“她……她没事，宝宝没事吧？”

戚宝也急了，“怎么了？什么事？宝宝怎么了？”

戚宝话音刚落，二宝便小嘴一张吐出浊液，小声地哭了两声便睡着了，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王蓓替她擦干净身上的血污，笑道，“真是个小懒娃儿。”

听见二宝没事后，余辉便被扶至旁边的床上休息，戚容擦干净他下体的血迹，穿上松垮透风的裤子。

再次醒来的时候，周围空无一人，黑灯瞎火的屋子里，他用力地眨了眨眼睛，好像不是在自己家里，肚子里也空空的，如同里面蹿满了冷风。

他才察觉自己已经生完了孩子，可两个宝宝像谁，他还一眼都没看见。

都去哪儿了？

戚容，哥，都去哪儿了？

喉咙干得冒火，他小心翼翼地喊了一句，“哥……？”

“哥……？”

“哥……”

余辉又试着喊了一句，“妈？”

他想着，可能两个宝宝太闹腾了，所以在照顾小孩们。

在黑暗里等了片刻，时钟嘀嗒转动，睁着黑白分明的眼睛，从棉被中汲取来了又去留不住的暖意，捧着遗留下来冷却的红糖水，满满地喝了一杯，觉得身上力气回来些，便扶着床栏，费劲地下床。

浑身骨头似散架一般，胯骨更是如同合不拢的模样，一步一步皆是刺骨疼痛，肚腹如同泄了气的气球，呼呼地往里面灌着风，他浑身打了个冷颤，披上外套扶着墙壁走至门口摸索到开关，昏迷前的狼藉已被收拾得妥帖，他想着回家的路上没有墙壁，能不能跟医生借个拐杖。

他迈出门口时，光亮自门外而进，戚宝捧着一杯温水，余辉见了他，却向后躲了躲，戚宝关心道，“醒了？医生让你休息两个小时就能回去，你在这睡了三个多小时，好说歹说让给你留下来的。我和妈先把孩子送回去了，我从家里拉来了板车，我们得回家去。”

余辉倚着墙壁，弱弱地点了点头，却不想再迈出一步。

戚宝强撑起一抹笑意，摸了摸他的脑袋，却被他躲过，他的手尴尬地举在半空，“这是怎么了？”

余辉摇摇头，嘶哑道，“想回家。”

戚宝也没有多想，拿出那件宝蓝色的毛衣，笑道，“这下能穿新衣服了。”

余辉穿上那件宝蓝色毛衣，并没有显露出戚宝想象中的高兴，他抱起余辉放至已铺满棉被软塌塌的板车上，见余辉躺上去还好像很冷的样子，便干脆将自己的外套也脱下，裹在他身上。

大年初一，戚宝与余辉的宝宝们出生在乡间的卫生所，戚容拉着板车上的他，走过喜庆洋洋的家家户户，路过满地红纸的乡间小道。

回到家中，只匆匆看了一眼，大宝跟二宝差了三斤，个头却似相差了一倍，戚容给他喂了一碗鸡汤，喝了两口，损伤严重的胃便痛得要了命。

他躺在床上，宝宝们躺在两边，他一动也不敢动，怕压伤她们。后面的事情，余辉不记得了，只依稀听见戚容似乎在跟戚宝说，咱们家没个男娃儿不行，得被人看不起。

戚宝好像很生气，在别人家就跟戚容吵起来了，怒道，他才刚刚生完，你现在说这些，让他听见了怎么想？你别让他听见这些，我跟你说，生不出儿子完全是我的问题。

戚容又说道，哎哟，这怎么是你的问题，是他的肚皮生不出男娃儿，好歹里面还两个，一个男娃儿都没碰上。

好吵……

戚宝意识到自己态度不好，只轻轻说道，你别再说了，当着他面也不许说，女娃儿我也喜欢，你这观念得改改。

戚容当时嘀咕了一两句，也没敢跟自己儿子顶嘴，却在往后的年岁中天天在余辉面前叨叨个不停。

半夜，戚宝鼾声四起，吵醒了大宝，余辉全身软绵绵的，实在没有力气，去看大宝是饿了还是尿了，他轻轻地拉扯着戚宝，轻轻地喊了声，“哥。”

戚宝连睡觉也是极其专心的，余辉叹了口气，扶着各种能扶着的东西，从凌乱的桌上找出奶粉罐，冲了奶粉喂到大宝嘴里，想了想，连没有哭的二宝也喂了，替两个宝宝都换了尿布以后，天已经大亮了。

生物钟极准的戚宝睁开了眼，余辉坐在床边，弱弱地出声，“哥，你扶我一下。”

“你怎么起来了？”戚宝麻溜地起身，伺候他躺下，可他没听见余辉的回话，在他躺下的那一刻，已经有了平缓的呼吸。

唉。

戚容送早餐进来的时候，余辉被她的开门声惊醒，下意识地看了眼大宝跟二宝，松了一口气，都还没有醒。戚容给他拿了根吸管，他瞧了浅绿色的水，果然是菜汤。

他喝着喝着嘴巴便不再动了，戚容抽离了吸管，白天把孩子抱到她那边，戚宝隔一天便要去地里翻土，房间里只剩余辉一个，可余辉偏偏是白天便歇息不好，晚上又被孩子闹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