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包策 黑白 之似是故人


“大人明察,风月楼确实早就知道两位大人的身份了,”夏桑毕竟不同于寻常女子,公堂之上也不见半点胆怯,语声之中带三分娇媚,听来倒十分怡神,“其实,两位大人也算是风月楼的老客人了,隔上一段时间便会光顾一次,但因为往来的商旅很多都如此我们也就没怎么留意。直到朝廷打算议和,西夏人也在双喜镇外驻下了,约莫一个月前吧,苏努有一次酒醉想轻薄我,正巧两位大人也在,师将军为民女解了围……”
她说到此处,粉面微红,媚态横生,仍无半点娇羞之态:“民女对师将军一见倾心又两情相悦,已得了范大人首肯,本打算议和事罢就成亲的,谁知道……”
夏桑竟然是师仲桓未过门的妻子,让众人都有些始料未及,陆纡当即追问:“这件事还有谁知道?”
“我们风月楼的人都知道啊,春桃姐、秋菊、冬梅还有……”夏桑说着说着忽然毫无征兆的一顿,转瞬又言笑如常,“总之他们都知道,大人不信可以遣人去问,不然您也说了,现如今我们风月楼的雅间怎么可能只给两个客人呢。”
陆纡点点头:“你可以下去了,传下一个。”
夏桑又微微一福要下堂,却还是忍不住望了望陆纡旁边的身影,才转身离去。

楼主 柚子s  发布于 2012-04-11 18:11:00 +0800 CST  

由于师仲桓尚未归来,第二个过堂的换成风月楼的杂役小马,年纪二十上下,倒是生了一副伶俐模样,每晚都在南北小巷里照看客人的车马,因此才会看到苏努在街角提剑行凶。陆纡问他为何不出来制止,小马眼珠转了半天支吾着说看苏努平日里就凶神恶煞的样子,实在怕过去了把自己的小命也搭上,听得公孙策和展昭都忍不住一皱眉。
陆纡正要再问,堂外忽然一阵混乱,隐约还有哭闹之声。片刻后有差役回禀,人证里那个卖醒酒汤的婆婆吵着要回家,说自己四岁大的孙子在家没人管。
几个人出来时,夏桑正站在院子中央一面劝慰着老婆婆一面与衙差争执,看见陆纡公孙策展昭都出来了,索性直接走过来:“我说县令大人,案子再大你也不能不通情理啊,范婆婆家就祖孙二人相依为命,一直这么耗下去孩子怎么办?”
陆纡翻翻白眼:“按大宋律例……”
夏桑听到“大宋律例”几个字,一脸霜的越过陆纡又往前一步,手中的丝巾从公孙策眼前轻轻拂过:“侍郎大人,您怎么说?”
公孙策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有些局促的开口:“夏桑姑娘,这事……”
“这事怎么样?”夏桑十分正经的接口,眉间却堆起浅笑,“大人,几年没见,您还是这么风流倜傥玉树临风,您这看见美女就手足无措的毛病居然也一点不见好。”
公孙策对着夏桑,目光转了几转也不知道该往何处落,微微侧目向展昭求救,不想展昭却抱着长剑笑得一脸促狭,只好定了定神,咳嗽一声:“姑娘……厄……说笑了……”
“那咱们说正经的,”夏桑满脸调笑又往前凑了凑,“这事侍郎大人做不做得主?派个衙门里的官差大爷把范婆婆的孙儿送到风月楼,先让姐妹们代为照看,这样还不算过分吧?”
公孙策神色窘迫的点点头,招过一名衙差夹在他和夏桑之间,才长出一口气。
夏桑解下一枚色若胭脂的玉璜递给衙差:“劳烦差大爷把这个带给春桃姐,她见了这个就会帮忙。”

楼主 柚子s  发布于 2012-04-11 18:11:00 +0800 CST  

这么折腾了一番,天光不觉大亮,师仲桓已料理好军中事务返回县衙,恰巧守在驿馆的衙差也来回禀,苏努醒了。
陆纡瞥一眼公孙策,转身往县衙大堂里走:“既然醒了就请来吧。”
展昭也瞥一眼公孙策:“公孙公子,原来大宋第一才子就你这么个风流倜傥法啊。”
公孙策眉头一皱:“这种时候你能不损我吗?“
“不能,”展昭从他身旁走过,笑嘻嘻回头,“您这看见美女就手足无措的毛病居然也一点没见好……”
师仲桓过堂很简单,供词也几乎跟夏桑的如出一辙,因而并没用掉太多时间,下堂时,正好与钟政请进来的安子罗苏努打了个照面。
苏努斜斜靠在堂中给他准备的太师椅上,眯起眼睛打量着所有的人和摆设,忽然被师仲桓挡住视线,扬起下巴看看他:“怎么说双喜镇也是这附近数得着的大市镇了,今天发现也不怎么样嘛,无论是东西,还是人。”
不等师仲桓做出反应,堂下随他而来的十几个永兴军将士已经按捺不住,呼啦一下全都冲上来,安子罗和苏努的贴身侍卫自然也不示弱,霎时间公堂上几十人两厢对峙,剑拔弩张。
苏努看着面似寒霜的师仲桓,忽然拍着椅子哈哈大笑:“你们宋人就是虚伪,既然早就认定是我杀了范熙,还上什么公堂走什么过场?我是西夏人,你们大宋律例要不了我的命,再说,要议和的是你们皇帝,本使可是来和贵国议和的,我现在告诉你们人是我杀的,你们又能怎么样?”
这番话无异于火上浇油,话音未落,已被兵戈之声淹没,眼看一场混战一触即发。
也就是此时,展昭凌空而至,长剑出鞘,银光如电,瞬间扫落七八件兵刃,在双方之间辟出一道缝隙。公孙策快步走进人群中,来到师仲桓与苏努之间,冷冷看一眼苏努:“苏大人,请慎言!”
旋即正色道:“按我大宋律例,案件无论大小,都需取证充足,查验再三方可定案,因为制定律法并不是要判人生死,而是为世间存一份公道。”
旁边展昭不禁一愣,这话,好熟悉……

楼主 柚子s  发布于 2012-04-11 18:12:00 +0800 CST  

公孙策自然没有注意到展昭的反应,只是继续对着苏努:“所以,苏大人说自己杀了人,也要有理有据,为什么杀人,是在何时、何地、以何器具、如何杀人的?证据确凿,情由合理,才能定案。毕竟事涉两国,公孙策不得不慎之又慎,苏大人身为和谈使臣,难道就不需要给西夏国主一个交待吗?”
苏努有些不耐烦的看着眼前的书生,看他在一群士兵的围拢下更显文弱,偏偏每一句话都说得不温不火却又不容辩驳:“公孙策,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要重演此案,”公孙策回头看看还端坐堂上的陆纡,“在公堂上审案,只凭嘴说,很多细节都无法断定,所以我们今晚相同的时间去相同的地方将此案重演一遍,所有的人证也都在案发当时的地方重新过堂,验证无误后当场画押,卷宗送至汴梁,恭请圣裁,陆大人没有异议吧?”
最后一句话问得陆纡,目光却落在师仲桓身上。
始终沉默的师仲桓有些阴沉的视线紧紧锁住公孙策,半晌才一抱拳:“一切但凭大人裁夺。”
永兴军众将士都没想到这一次师仲桓居然又听任公孙的的安排,几乎异口同声喊道:“将军!”
师仲桓并不理会身后的部下,径直走出县衙公堂,军中等级森严,十几名永兴军将士也只能跟着他离去。但这并不等于激愤的情绪可以平息,于是十几道不平、怨愤、甚至鄙夷的目光从公孙策身上掠过,甚至有人低声骂道:“狗官!只会苟且偷安!看你能拖过几时!”
展昭看着一脸无动于衷的公孙策,想说些什么,又不知道能说些什么。
堂上陆纡向钟政勾了勾手指:“去把书房腾出来,钦差大人这是要在咱们衙门里办卖国求荣的大事呢,千万好吃好喝伺候着,没准事成之后你们也都鸡犬升天了也说不定。”
说罢,拂袖径自离去了。

楼主 柚子s  发布于 2012-04-11 18:12:00 +0800 CST  

展昭脸色一沉就要去拦陆纡,却被公孙策止住:“钟捕头,有劳引路了。”
钟政只好引着公孙策和展昭到后院书房,让两人暂作休息。书房中的陈设十分简单,床的周围显然是草草打扫过,无数的书籍卷宗都堆到了屋中摆放书桌的那一端。
钟政踌躇了半天,才有些迟疑的开口:“公孙大人,我家大人就那个倔脾气,况且眼看就是开春农忙时节,这两年来双喜镇定居的人越来越多,我家大人为垦荒的事情十分头疼,这个节骨眼上发生了这种事,难免心情恶劣,口不择言处还请公孙大人多多担待。”
公孙策从桌上拿起一本书随手翻着:“能得下属为他说情,陆纡这县令做得不错啊。”
抬头却见钟政一脸尴尬,不禁笑道:“钟捕头,我并没有出言相讥的意思,况且陆大人的话也不是全错。”
钟政越听越糊涂,又不好细问,只得点点头:“大人一夜没合眼了,早些休息吧。”
公孙策将手中书放回桌案,却又猛的拿起,然后迅速将桌案上堆的书也纷纷推开,露出一张地图,半面环山,一水穿城而过,正是双喜镇。
公孙策俯下身子,视线再没离开那张地图半刻:“钟捕头,快把陆纡叫来!”
钟政见他神情忽然凝重无比,丝毫不敢耽搁的推门出去。
展昭将灯烛往前凑了凑,看着眼前的书生有些无奈:“公孙大哥,什么事不能睡醒了再说?出发之前包大娘可跟我说了好几次,要是回去看你瘦了就要狠狠捏我的脸啊!”
公孙策只是匆匆抬眼,便瞥见年轻侠士拧紧的眉头,目光又落回地图上:“展昭,其实他们说的都没错,我是在拖时间。凶手必须绳之以法,但议和更必须继续下去,如果凶手就是苏努,必须在真相大白于天下之前,先想好可以让西夏同意继续和谈的对策。”
“公孙大哥,这怎么可能!”展昭几乎是喊出来的,“这是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啊!”
“你也觉得不可能吗?”公孙策的目光从地图上双喜镇最宽阔的街道上掠过,定在某个地方,“但是,必须可能。”

楼主 柚子s  发布于 2012-04-11 18:14:00 +0800 CST  

(五)
风月楼,风月无边。公孙策本以为这辈子再不会看到这三个字。
红字金漆的招牌已经褪色,悬在雕梁画栋的半空,格外打眼。
三年前就是在这里,他亲手揭开了那人的帽子,失而复得,而后复失。
人生的种种际遇,得失荣辱,生离死别,也许是经历了太多,他早就放开,可以不怨,不忿,不追究,但那人的存在却太过漫长,太过真实,太过深刻,不用刻意想念,终究抹不掉。
一声瓦罐落地的碎响,紧跟着春桃怒里含嗔的责骂:“今天钦差大人来查案子,这么毛手毛脚的就躲远点,别在这儿添乱!”
竟然在门口晃了神,公孙策回过神来,不禁微微苦笑。双喜镇果然不是他的福地,但毕竟还有无数人要在这小镇上安身立命,为了他们,只要有一丝可能,他都不能让双喜镇变成战场。
敛住心神,公孙策向身边的夏桑和师仲桓微微一笑:“我们先开始吧,我想到雅间看看,然后请两位重演一下昨晚出门时的情况。”
风月楼的雅间都在二楼,围了楼下散座的天井一圈,楼梯直接通向门口,转过来相反方向是另一条楼梯,通向地下的仓库和酒窖。所谓的格子间,就是一楼堂上被两道楼梯隔出来的窄窄的空间,后面通着厨房,因此砌了一道火炕,堆了些杂物,主要是为了打烊之后在这儿守更。
四人按照前一天的路线从雅间出来,下楼梯,一面夏桑和师仲桓讲着当时的情形。发生了命案,风月楼自然已经停业,春桃秋菊冬梅和几个伙计闲来无事都聚在堂上看着,等公孙策走到楼下问起苏努,春桃才过去插言:“那位西夏大人昨晚醉得很快,是我让伙计把他先架到格子间躺着,就在稍稍靠里的地方,来来去去都看得到。”
说着比了比大概的位置,公孙策顺她指的方向望了望,格子间确实一览无余,走到火炕跟前,炕上明显有人躺过的痕迹,甚至还飘着淡淡的酒气。
冬梅随口道:“这个西夏大人吧,虽说喝高了也隔三差五的惹事,不过一向不拖欠酒钱,而且出手很大方,醉了也不介意睡睡格子间,咱们风月楼自然不会把这样的财神往外推。”
“而且他生出来的也不都是坏事,”秋菊一瞟并肩而立的师仲桓和夏桑,“没有他也没有夏桑这段姻缘了。”
一句玩笑却引得夏桑摇头:“没有苏努闹事,将军不用解围,范大人可能就不会死,我们这样的女人,有风月楼安身就该知足,或许根本不应再有其他奢望。”
话说的四姐妹都是神情黯淡,师仲桓握握夏桑的手:“你们四姐妹都是好女子,只是生逢乱世,我师仲桓也不是什么高贵出身,况且苏努那样轻薄孟浪之举,无论对方是谁,我和大人都不可能袖手旁观。”
公孙策一直在查看炕上的情形,直到此刻才抬头:“听夏桑姑娘话里的意思,这件事闹得很大?”

楼主 柚子s  发布于 2012-05-02 17:37:00 +0800 CST  
发了一半电脑挂了,囧个,下面继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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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止很大,当时大堂里总有百十号人吧,眼睁睁看着那个西夏人用剑挑开夏桑的衣裳,楞是没一个人敢上,多亏了师将军仗义出手,所以看见他当众出丑的也有百十来双眼睛,这是多丢面子的事啊,”春桃叹了口气,“不然后来我们也不会坚持让范大人师将军进雅间,范大人还因为他们只有两个人占个雅间耽误我们的生意执意不肯,结果有一次又差点闹起来才勉强同意的。”
“所以苏努和范大人师将军之间其实早就结怨,苏努是有杀人动机的?”公孙策缓缓问出一句推论。
“那还用说,”冬梅一脸笃定,“昨夜肯定是苏努酒醒出门,正好看见范大人独自一人,就起了歹心……”
抬头看见师仲桓眼圈微红,赶忙收住了话锋。
公孙策点点头:“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昨天在县衙听夏桑姑娘提过,范大人似乎是风月楼的熟客?”
“范大人亲口说的,他喜欢风月楼的菜肴,其实这往来的商旅哪个不喜欢我们风月楼的菜肴,看看每晚门庭若市的样子就知道了,我们的厨子那可不是一般人……”春桃正说得饶有兴味,仿佛忽然想起什么,话锋一转,“瞧我这人,公孙大人看也看完了问也问完了,咱们还在这儿站着干嘛,话说我们风月楼跟公孙大人也算得上故人吧,到堂上吃杯热茶的脸面总能赏吧。”
公孙策眼看她们嬉笑着就要上来拉扯,说声“叨扰”,逃一样的回到大堂,这一次展昭倒是没有二话的在他旁边坐下,公孙策这才松了口气,看见的却是展昭竭力忍笑的一张脸。
喝着茶闲聊几句,无非是这几年时光里的离情琐事。其间陆纡带着衙差和人证赶到,春桃将范婆婆的孙儿领来,小男孩直奔到范婆婆怀里“奶奶”“奶奶”的叫个不停,旁边小马也凑过去说笑两句,看来都是熟人。倒是书生吕宏衣冠楚楚的独自站在旁边,显见得和衣服上补丁连连的那三人不是一回事。
公孙策与春桃同站在风月楼门口看着,突然问:“小马可有家室了?”
“怎么会,”春桃随口答道,“他是逃难来到双喜镇上的,一路上父母兄弟都死了,虽说到了成亲的年纪,一个酒楼杂工哪里那么容易讨到老婆。宋辽议和之后,镇上不少人都是如此,不过好歹是太平年景,总算有个地方安身了。”

楼主 柚子s  发布于 2012-05-04 09:05:00 +0800 CST  

公孙策仰头望着半空褪色的招牌,清隽的侧脸镀上一层淡白无暇的月光:“逢着太平年景,风月楼里里外外都翻新了,怎么唯独这旧招牌没换掉?”
“这招牌是风月楼开张那天,老板挂上去的,”春桃语声唏嘘,“即使他不在了,我们也要连着他的份把风月楼好好开下去,有了这招牌,就总觉好像得老板还在一样。”
“连着他的份……”恍惚中,春桃觉得公孙策似乎在笑,却看不清他映在微寒月色下的面孔,只听得那个一贯柔和的声音带着淡淡的暖意在耳边响起,“春桃姑娘放心,公孙策拼尽全力,也要守住这太平年景。”
然后,身边那个有些单薄的身影便拢拢斗篷,踏入寒夜之中。
身后“吱扭”一声响,春桃回头,浅色的窗纱上人影一闪消失,只剩雕花镂空的窗棂漆得绿如翡翠,雕得是一幅高山流水。
与双喜镇大街交叉的南北小巷中,范熙的马车还停在原地,紧贴着一所民宅的墙根,宅中的狗大概是听到许多陌生的脚步接近,便在院中吠了起来。
公孙策围着马车看了一圈,并未发现异状,掀开车帘钻进车厢。展昭一直在旁边,片刻后见他从车厢里出来,一面伸手扶他一面问:“公孙大哥,有什么发现吗?”
公孙策摇摇头,从马车上跳下来,这一跳动静不免有些大,院中的狗便又吠了一阵。
陆纡臭着一张脸回头:“哪有你们这么做生意的,靠民宅如此近,来来去去的不是扰民么!”
父母官如一县小民之父母,什么事他都得管,什么事他也都管得,因此父母官发了话,春桃等人也不敢强辩,只能赶忙跟着点头。
公孙策叫过小马:“把你昨夜的情形在这里再演一次吧。”
“是,”小马应了一声,蹲上车辕,掀起车帘,“入夜太冷,小的便钻进车厢取暖,一时不小心睡着了,后来被一些奇怪的响动惊醒,小的从小胆子就小,不敢出声,只掀开门帘一角偷看,看到那个西夏大人从那边街口走到范大人身后举剑就刺了下去,吓得赶忙将帘子落下了。”
他一面说一面比划,片刻又将帘子掀起,把当时的惊惧都演到十足:“后来听见王捕快喊人,小的才从车里出来……”

楼主 柚子s  发布于 2012-05-04 09:06:00 +0800 CST  

展昭听得直摇头:“你好歹也是男人,怎能如此胆小怕事!”
公孙策也微微皱眉:“还有吗?”
小马从车上跳下来,有些心虚的往边上躲了躲:“没有了。”
公孙策的目光在小马身上停了片刻,缓缓掠过马车,转到旁边的民宅:“这是什么人家?”
“大人,这户你就不用问了,”春桃看一眼有些破旧的院墙,在旁边插言,“这家的男人没了,只剩下个年轻轻的女人守寡,叫颖娘,她都是天一黑就门户紧闭,有天大的事也不会出来凑热闹的。”
公孙策仔细听她说完,面色有些凝重的看着小宅紧闭的门:“事关重大,有任何可能的线索也不能放过,叫门吧。”
展昭闻言便要去叫门,被公孙策一把拉住:“你一个陌生面孔又是官家身份未免不方便,这事还是有劳小马吧。”
小马有些迟疑的看看公孙策,见他一脸笃定,只好过去叫门。略等了等才有人应,然后院门缓缓打开,一个年轻女子走了出来。春桃连忙上前:“颖娘,这位是钦差公孙大人,来问昨天那桩命案的,问什么你便答什么,不用害怕。”
公孙策见颖娘荆钗布裙虽十分朴素,却是纤纤弱质令人怜惜,缓了缓神色:“姑娘不必紧张,我只有几句话要问,你照实答就可以。”
眼前的钦差没有半点官气,微微勾起嘴角时更是说不出的柔和,让颖娘渐渐定下心神,有些茫然的点了点头。
公孙策温声开口:“你可是双喜镇上之人?平日以何为业?昨晚可曾听到或见到什么?”
颖娘向公孙策微微一福:“民女一家几年前为躲避战祸才逃来双喜镇,不久夫婿亡故,民女还会些针线,就以此技糊口,也多赖风月楼的姐姐们经常照拂,总算能勉强度日。每日一掌灯就做不了太细致的针脚,民女便早早歇了,天一亮好起来做活,是以昨晚的事都还是今早起来听守在马车旁的捕快说的。”
公孙策一面听她说一面慢慢踱着步子,仿佛在思索着些什么,踱到颖娘家门口附近时,忽然听她在后面呼了声“大人小心”,一个黑影猛的从门中扑出,展昭飞身抢在公孙策身前,仔细看时竟是一只半人高的黄狗,蹲在门口也不再向前,凶神恶煞的狂吠。

楼主 柚子s  发布于 2012-05-04 09:06:00 +0800 CST  

颖娘走上门口的台阶,黄狗见了自家主人立刻摇着尾巴围着她打转,颖娘按住黄狗,神色有些惊慌:“大人,您没事吧?民女孤身一人才养了小黄作伴,它只是遇到陌生人会叫,绝不会伤人的。”
身后公孙策默然无声,展昭不免有些不放心,转过身来:“公孙大哥,你没事吧?”
公孙策却没答他的话,侧目看看颖娘,又看看小马:“不对。”
展昭被他说得莫名其妙:“公孙大哥,什么不对?”
公孙策走到小马面前:“这只狗听到陌生的声音就会吠叫,昨晚能把你惊醒的异响,它势必也会听到,应该也会吠叫才对。刚才这只狗的叫声有多大我们都听到了,如果你是被声音惊醒的,狗吠声一定比苏努杀人时发出的声音大得多,这只狗离你也更近,所以把你惊醒的应该是狗吠声才对,而不该是什么异响。”
小马一阵支吾:“大……大人,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好,”公孙策点点头,回身向陆纡道,“陆大人,烦劳请这里的衙差暂时退出巷子。”
目送着衙差退出小巷,公孙策缓缓转身:“我们先来说点别的,不知道各位有没有注意到,我刚才从马车上跳下来的动静已经引得狗吠,慎重起见,我又特意走去颖娘家门口试了一次,结果证明,这条狗确实如颖娘所说,有陌生人接近的时候就会吠叫。但小马刚才去叫门的时候,狗却没有任何反应。”
“哦,我懂了,说明小马对颖娘家的狗来说,并不是陌生人,”展昭接口,“但这也不奇怪啊,刚才颖娘也说了,她经常得风月楼的照拂,认识小马不是很正常么?”
“展昭你错了,”公孙策的目光仍然没有离开小马,“颖娘和小马是没什么问题,但是要颖娘家的狗认识小马,必须是小马经常去颖娘家里才行。”
他缓缓踱到小马和颖娘之间,目光转动:“还有一件事,我在风月楼的时候问过春桃姑娘,她说小马孤身一人尚未成亲,可是他衣服上的补丁针脚均匀细密,显然应该出自工于针线的妇人之手……还要我继续说下去么?”

楼主 柚子s  发布于 2012-05-04 09:07:00 +0800 CST  

小马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面如死灰:“大人……求大人网开一面……”
公孙策皱眉道:“我已经请陆大人屏退了衙差,是何用意你不明白么?”
小马低头狠了狠心,迎着众人狐疑的目光抬起头:“昨夜案发的时候,我……跟颖娘在车厢里……”
此言一出,除了展昭和陆纡一脸惊异,颖娘脸上瞬间毫无血色之外,风月楼的四姐妹、甚至师仲桓都没什么意外的表情。春桃有些心疼的将颖娘揽在怀中:“其实你们两个的事大家早就知道了,但颖娘妹妹毕竟是没了男人,人言可畏,所以我们一直没说破罢了。”
陆纡对着小马金鱼眼一瞪:“合着你昨夜过堂时都是一派胡言啊!按大宋律在公堂之上做伪证要定什么罪你知道不知道!”
“哎呀,他这不是说实话了嘛!”春桃挡在陆纡和小马中间,“小马,昨夜看到什么了赶快说,钦差大人会给你做主的。”
“小的……一时……一时忘情……发现范大人时大人已经走到巷口,”小马还是被陆纡瞪得一阵结巴,“这时候颖娘回家一定会被范大人看到,情急之下,我就让她先躲到马车底下,结果没等我起身,命案就发生了,我们就没敢出来,直到邢捕快喊人,四周乱起来,我让颖娘趁乱先走了,才出来……”
“你们躲到车底……”公孙策面色变得有些难看,“也就是说,你根本就没有亲眼看到苏努杀死范大人!”
展昭有点意外的看了看公孙策,离奇的案件复杂的情况他见过很多,公孙策最末忽然提高声音的一句质问,在别人听来也许仍旧温和,但以展昭对公孙策的了解,实在是有些激动了。
“大人,我在车底也瞥到几眼,有两个人渐渐走近,”小马奋力挣扎了一下,往公孙策的方向挪了少许,“虽然看不到脸,但是其中有一个人脚步不是很稳,那一定是刚刚酒醒的苏努!我说的都是实话啊大人!”
“带下去,”公孙策眉头紧皱,对小马的讨饶充耳不闻,转身吩咐衙差,“带吕宏,去客栈。”
展昭赶忙跟上,若论冷静稳重处变不惊,即使是包拯也比不上公孙策,但不知道为什么,今夜的公孙大哥,心绪似乎有些不平静……
客栈在路口的西北角上,大门与风月楼都开在同一条街上,二楼投宿的书生吕宏当晚在房中无聊写字做消遣,夜深未睡,才恰巧从窗户看到了命案发生的一幕。
按照柜上的记录,吕宏是主仆二人住一套上房,家人吕财替主人外出办事,这两日并未在客栈中留宿。
公孙策、展昭和陆纡等人上到二楼时,吕宏已经由捕快陪着在房中等候了。上房果然比一般房间豪华许多,还有专门的书房,笔墨纸砚一应俱全,从临街的窗子望下去,白日里的景致应该很好。

楼主 柚子s  发布于 2012-05-04 09:07:00 +0800 CST  

吕宏三十上下,谈吐举止都从容大方,一看便知不是小门小户的百姓。见公孙策进了房门,便起身行礼,两人都是文人打扮,不似审案,倒像以文会友。
房中还保持着昨夜案发时的原状,吕宏指指桌案上的几幅字:“昨晚我在书房中写字,写来写去都不甚满意,才耽搁的有些晚了,睡前想开窗透透气,不想目睹了惨祸发生。”
陆纡捡起一幅字随口念起来:“将命适于远京兮,遂旋返而北徂,济黄河以泛舟兮,经山阳之旧居……这,是《思旧赋》嘛。”
吕宏微笑作答:“正是向秀的《思旧赋》。”
展昭看着公孙策:“公孙大哥,《思旧赋》是什么?”
不等公孙策说话,陆纡便开口:“《思旧赋》为魏晋时‘竹林七贤’之一的向秀所作,他路过嵇康的旧居,听到邻人吹奏的笛声,不禁想起被皇帝诬杀的挚友,悲从中来而作此赋,因此也叫《闻笛赋》,是历代悼念亡友的名作。”
展昭笑着碰碰公孙策:“公孙大哥,这回你慢了一步嘛。”
公孙策横他一眼:“县令也是朝廷七品官,天下读书人里千挑万选出来的,知道《思旧赋》有什么奇怪?不知道才奇怪好么?”
目光却忽然定住,将桌上几幅书法一一翻看,半晌才叹道:“吕兄这一笔颜体行草好造诣,着实令人钦佩。”
陆纡毫不客气的敲敲窗棂:“我说钦差大人,吟风弄月的事能不能缓缓,这一群人熬到了大半夜,还等着早点完事回家睡觉呢。”
公孙策将手中宣纸放下,走到窗边,略略一顿,向吕宏道:“那么就请将昨夜所见再讲一遍吧。”
吕宏也走到窗边,指着几丈外的楼下,刚要开口,却见公孙策的目光又被窗边窄案上的一幅字吸引过去,面上略现尴尬之色:“让大人见笑了,那是开始练笔时写的,极为随意,还有涂抹之处,实在入不得眼。”
公孙策却目不转睛的盯着那幅字,眉头越蹙越紧。展昭看他神情异样,也凑过来,见那一幅字仍旧是《思旧赋》,开始之时字迹还是大小均匀,越到后面就越潦草凌乱,确实很像任意涂抹上去的,甚至还有一两处写错随手划掉的地方,远不如之前书桌上那几幅漂亮齐整。

楼主 柚子s  发布于 2012-05-04 09:08:00 +0800 CST  

另一边陆纡已然黑了脸:“我说钦差大人,这些事能不能等等?”
“我这是在查案,”公孙策回了陆纡一句,拿着那幅字来到吕宏面前,“吕宏,在你说昨夜的经过之前,能不能先写几个字?”
吕宏夹在公孙策和陆纡中间,有些左右为难:“大人,这……”
“不能?”公孙策一挑眉,“你当然不能,因为这字根本就不是你写的!”
他转身来到桌案前,将手中的那幅字与桌上原有的几幅字摆在一处:“依各位之见,这几幅字孰先孰后,孰优孰劣呢?”
展昭抱着长剑笑笑:“书法我可是外行,要我看肯定是那几幅清清爽爽干干净净的好。”
公孙策看向陆纡,陆纡揣着手一翻白眼:“看我干吗,我要是知道我就是大宋第一才子了。”
公孙策将那几幅字换了换顺序,然后将手中最潦草的那一幅放到最后:“这几幅字确实都是佳品,但先后顺序应该是这样的。开始时作书之人应该还是心平气静,因此字迹均匀,虽是行草,依旧纤浓得体。《思旧赋》本就是悼念亡友之作,只怕摹此赋者也是有感而发,所以情绪越来越不平静,行笔也越来越恣意。到了最后一篇起首还算凝重,随词句深入,中段时悲怆之情溢于笔端,越发信马由缰,随情挥洒,字形时大时小,笔锋有藏有露,甚至写错也是随手一划,浑然忘我,不计工拙,笔笔真情流露,以笔写情,是以为最上品。”
他负手立于桌前,侃侃而谈,那双温柔如水的眼睛里浮着淡淡的自信与傲气:“这样的佳品,若无天时地利人和,即使工于书法之人,一生也未必写得出几幅,当然不会是你这种将璞玉作顽石的人写出来的!”
吕宏依旧镇定自若:“大人,您这说法也未免太离谱了吧,什么时候衙门断案不需要证据只要信口雌黄便够了?”
“你要证据?”公孙策从容一笑,从笔架上摘下支毛笔,“阁下亲手写两个字出来看看就是最好的证据。”
吕宏伸手去接毛笔,公孙策却见眼前银光一闪,展昭长剑出鞘,直劈吕宏的那只手。而那只手竟已化作爪形,正奔着公孙策右手脉门而去。展昭出剑挡开吕宏一击,顺势将公孙策带开,与吕宏交起手来。
屋中空间狭窄,吕宏为了让他长剑不好施展,专门往桌椅栏杆处躲闪,展昭稍不留神就会有屋中的摆设遭殃,一时间竟然有些僵持不下。但吕宏那样躲法,终究还是作茧自缚,不多久便被展昭长剑指着眉心,在屋角退无可退。
展昭回头,却见公孙策面色惨白的翻看着片刻之前打斗时碰落散了一地的卦牌,赶忙将吕宏交给捕快走过去:“公孙大哥,你怎么了,脸色这么差?”

楼主 柚子s  发布于 2012-05-04 09:08:00 +0800 CST  

“我没事,”公孙策摇摇头,将那副卦牌理好放回桌上,来到吕宏面前,有些意味不明的缓缓开口,“你只要将昨晚看到的如实说出,刚才的事我既往不咎,也不会为难吕财。”
吕宏盯了公孙策片刻,终于缓缓开口:“我看到范熙从楼下经过,也看到苏努从楼下经过,我本是要下楼出去的,外面却乱起来,就又上楼回房,才知道范熙被杀。”
“范熙和苏努之间有没有人经过?”
“不知道。”
“不知道?”陆纡在一旁插言,“我看你很可疑,身怀武功却扮作书生,刚才还袭击钦差,说,你到底是什么人!”
吕宏并不回答陆纡,只是用眼睛瞟着公孙策。
公孙策轻舒一口气,吩咐旁边的捕快:“带下去吧,严加看管,不要让他跟任何人接触。”
左右捕快还有些迟疑,却见钦差大人面色有些冷,一向和颜悦色的人陡然变脸,总还是有些震慑力的,捕头钟政连忙带了几个人将吕宏押下楼去。
公孙策仿佛也不想再多呆片刻,一面下楼一面对展昭道:“下一处是卖醒酒汤的摊子吧,带范婆婆来!”
却险些一脚踏空,展昭眼疾手快将他扶稳,见他脸色比片刻之前更差,有些心焦:“公孙大哥,你是不是不舒服,今天就别审了。”
公孙策刚要开口,陆纡带着捕快从旁边走过,不咸不淡的扔下一句话:“审什么审,今天就到这吧,一天一夜没合眼了,自己不要命也得顾顾别人……”
让公孙策略坐了坐,两个人才出了客栈,街上的衙差捕快已经悉数散去,展昭拉着他往县衙走,却被公孙策止住:“再等等,应该有人想要见我们。”
果然,旁边一条僻静巷子中真有黑影一闪,展昭看看公孙策,见后者点了点头,才让他跟在自己身后缓缓走过去。
巷中月下,有人负手凝眉,一袭寻常书生装扮,文质彬彬,展昭见了低低惊呼一声:“耶律文才!”
话音刚落,旁边阴影中又走出一人,隔在双方中间,一头小辫上扎满珠子,满身煞气在黑夜中如同阎罗殿上的鬼将,竟是耶律文才的哥哥,镇远将军耶律俊才。
一时间,四个人影,满地月光。
耶律俊才来回看看这两个人,轻笑一声,向公孙策走来:“公孙先生,有件事还得请你行个方便啊,这次我三弟听说你来了边境,是擅离职守偷偷跑到双喜镇来见你的。你也该知道,南院大王私会大宋钦差是个什么罪名,我本来要趁辽主发现之前带他回去,结果他的侍从却进了你们县衙大牢……”

楼主 柚子s  发布于 2012-05-04 09:08:00 +0800 CST  

他又上前一步,迎着展昭十二分戒备的目光,十分体贴的伸手帮公孙策拢了拢斗篷,又理了理他被夜风吹乱的垂发:“我大哥已经不在了,我这个弟弟要是再出了什么事,我可是不会管什么两国议和还是没议和的,你得听明白吗?”
沉默半晌,公孙策淡淡开口,目光却穿过耶律俊才,向他身后的人望去:“吕宏是在等你吧?那晚我们在小酒馆见面,你要回双喜镇也需要些时间……客栈桌案上的那副卦牌,只有六十三张,独缺一张……缺一张咸卦……如果吕宏真的是大宋书生,以他的书法造诣绝不会籍籍无名,所以那些《思旧赋》是出自南院大王之手吧……是写给……”
听到“思旧赋”三个字,一直纹丝不动的耶律文才终于禁不住一抖,公孙策也终于说不下去了。
耶律文才仰头望着夜色中的半抹银月,轻轻叹了口气:“她是回大宋的路上突然发病的,她的病你该比我清楚,一旦发病,药石罔顾。她托我,如果还有机会见到你,就告诉你她很好,只是不想回大宋了……”
公孙策愣愣看着耶律文才,一瞬间千百味酸楚悲辛从胸中迸出,冲得他险些站不住。缓缓推开展昭来相扶的手,满身月色的书生有些颤抖的仰起头,夜风骤起,吹得厚重的冬衣也猎猎翻飞。
展昭只能袖手,看着公孙策眸中几乎决堤的情绪,被那阵刺骨的寒风一寸一寸削去,最终只剩嘴角的一抹淡笑:“好,三天后,大宋与西夏开始议和的时候,人我会毫发无伤的交给二位,作为交换条件,请二位不要涉足此事。”
耶律俊才拍拍公孙策:“天下人都爱拿你和我三弟相提并论,今天我发现你比他强,知道孰轻孰重,什么时候不能感情用事,很好!非常好!”
展昭在公孙策身边,直到耶律兄弟离开很久,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正在思忖,却听身边那人用热气呵着手说:“展昭,去牵马,我们四处走走。”
展昭回头,看到的却是自己再熟悉不过的温和恬淡的眉目,就仿佛片刻之前的那番情景是他自己凭空生出的幻觉一般。只是那样的眉目,还是一如既往的让人安定,展昭不禁笑笑:“公孙大哥,你要是想四处走走我们就四处走走,牵马来干什么啊?”
“出城,”公孙策望着夜色中的风月楼,轻轻吐出两个字来。

楼主 柚子s  发布于 2012-05-04 09:08:00 +0800 CST  
吧主好~不好意思我这一段也比较忙都没去看过~今天才发现~快完结了~有时候贴吧比较抽~贴着贴着就没耐心了~不过我会都贴完的,嗯~

楼主 柚子s  发布于 2012-06-05 10:40:00 +0800 CST  

(六)
边镇的残冬总要长些,与酒有关的生意都格外好做。风月楼卖酒,斜对面茶铺晚上没有茶客生意做,还可以支个摊子卖卖醒酒汤分一杯羹。这营生并不需要身强体壮,是以范婆婆这样的年纪也能做,换个年轻人来还真未见得受得了黑灯瞎火的无聊。
“范大人什么时候出来的老婆子没留意,不过那位西夏大人从风月楼里出来的情形老婆子倒是记得很清楚,他脚下不稳撞在门上还闹出好大响动,然后就往那边小巷子去了……”
公孙策听着小摊前的阿婆絮絮叨叨讲着那夜的所见,夜风将一旁灯笼里微弱的光亮吹得摇摆,四五岁大的小孙子因为只有晚上才能见到奶奶,即使困得打晃,小手还是攥着她的衣襟不肯跟春桃回去。
不知怎的,眼前透着淡淡温馨的情景却让公孙策觉得不太对劲儿,又说不出是哪里不对劲儿。
于是一面听范婆婆说着,公孙策又踱到做记录的师爷身后,拿了笔录细看,想试试能不能找到些蛛丝马迹。入夜天气太冷,师爷写不了几笔,就要晤一晤砚台,免得墨汁结冰。公孙策便吩咐去取些热水来研磨,春桃应声去了,不多时一步三回头的推着秋菊回来,除了研磨的热水,还沏了热茶回来。
公孙策顺着春桃回头的方向看了一眼,风月楼褪色的招牌下空空荡荡。
春桃笑道:“这两日各位大人差大人辛苦,天寒地冻的喝杯茶暖暖身子吧!”
说罢向秋菊一示意,秋菊将托盘放到范婆婆面前的桌子上,先倒了一杯茶递到范婆婆手里。范婆婆接了茶道谢:“有劳春桃姑娘。”
秋菊正一杯一杯的倒茶分给众人,听她这么说稍微愣了愣:“婆婆,我是秋菊啊。”
范婆婆摇头叹气:“看看老婆子这记性,真是要老糊涂了。”
公孙策刚接过展昭递来的热茶,忽然脸色一变,看看那个火光微弱的灯笼,走到桌前,小男孩却好像忽然发觉了什么一样,上前护住奶奶:“你要对阿婆做什么!”
范婆婆赶忙拦过孙子:“小孩家不懂事冒犯钦差大人,还请大人别计较,还不快给钦差大人赔不是!”

楼主 柚子s  发布于 2012-06-05 10:42:00 +0800 CST  

“范婆婆,不打紧,”公孙策用茶杯晤着手温言道,“灯笼里的火熄了,这灯笼不防风,您还是换一盏吧。”
小孙子一把拽住奶奶颤巍巍伸向灯笼的手,却已经晚了,所有人的目光刹那间都聚在范婆婆身上。
火光虽微弱,却还是烫手的,范婆婆甫一感觉到自指尖传来的温度,顿时僵住了。
师爷搓搓冻得通红的手,面前摆着白白辛苦的几张供词:“大人,您是怎么发现的?“
茶杯中溢出热腾腾的清香,公孙策仍旧只是双手捧杯:“一开始我就觉得这小摊有点不对劲儿,却看不出哪里不对劲儿,直到春桃和秋菊端茶出来给了我提示……”
春桃和秋菊对视一眼,有些迟疑:“我们给了什么提示?”
“秋菊端茶出来,却是春桃开口张罗的,于是婆婆便将秋菊错认成春桃,那时候我才忽然意识到,”公孙策抬手将那盏灯笼取下来,“这里有火把照亮,让我们都忽略了一个问题,就是做夜间生意怎么会挂一盏这么昏暗的灯笼,看不清东西不说,更不利于招揽客人,除非……”
“除非是不需要光亮之人,”展昭接口,“可看不见就看不见吧,为什么要隐瞒呢?”
“大人!求大人开恩!”范婆婆拉着孙子扑通跪下,磕头如捣蒜,“老婆子隐瞒实情是迫不得已的,我儿子媳妇都没了,留下这么一个孙子要养,可谁会雇一个瞎子干活……我……我看大家都那么说,想着顺着说下去准不会有错……求大人开恩啊!”
公孙策看着脚下的祖孙二人,眉头微蹙一言不发。
一旁衙差忍不住交头接耳:“这案子奇了,本来凶手都板上钉钉了,谁知道一连三个人证全都是假的。”
“这当口不会又横生什么枝节吧,眼见得五天已经过了两天,这才安生了几年难不成又要打仗?”
“能生出什么枝节来,”又一个拍拍胸脯像应承自家事情一样,“最后一个过堂的可是王七哥,他可是亲手抓了苏努,有他就足够定案了,前面那些不作数也无所谓。”

楼主 柚子s  发布于 2012-06-05 10:42:00 +0800 CST  

展昭略过议论纷纷的旁人,看着身边沉吟不语的公孙策,后者与他对视一眼,却将半口未动的茶摆回托盘:“传捕快王七,派人去驿馆把苏大人也请来。”
茶是好茶,饶是展昭这样的不懂茶的也喝得出,还带着些许莫名的熟悉。
所以展昭有点想不明白,爱喝茶又畏寒的公孙策为什么竟然一口都不尝。但这样的狐疑也只有暇在展昭心中一闪而过,苏努要来了,案子进行到最关键的一个证人,他必须绷紧神经,随时准备应对任何突发状况。
王七被带到范熙伏尸的街角,稍远处师仲桓面无表情,等待着答案揭晓。他身后的永兴军却不约而同的握紧了佩刀,彼此交换着目光。
公孙策将这一切都看在眼中,自然知道他们的意图,待王七过堂证据确凿,自己若奈何不了苏努,他们十有八九是会向苏努直接发难了。
不知道能不能弹压的住,或者……
忽被什么绵软沁凉的事物拂了脸,心中陡然多了一丝清明,回头看时,展昭捋着长剑上被风吹乱的丝绦向他一笑,满身波澜不惊的从容,身后王朝马汉张龙赵虎围成半个圆。
小鬼还真是长大了,公孙策忍不住勾了勾嘴角,然后也有点意外,自己怎么会在这当口如此不合时宜的生出一丝老怀甚慰的感慨。
撇开这些有的没的,月光下是形容各异的芸芸众生,每个人的命运,都会因为这件事而或多或少的改变,容不得他有一丝差池。
公孙策转过身,看着一脸假惺惺恭敬的陆纡,难得心平气和的开口:“陆大人,今夜之后,有什么打算?”
陆纡倒是一如既往的不卖上司面子,双手揣在官服中正眼都没有:“该干什么干什么,筹谋打算之类的,难道不是侍郎大人分内之事?”
“大人,”钟政暗暗拽了拽自家老爷,声音压得很低,“您别老这么呛人,公孙大人好歹是朝廷钦差二品侍郎……”
“我知道他是朝廷钦差二品侍郎才这么说的,”陆纡一嗓子喊得钟政苦心全白费,“你知不知道侍郎的俸银比县令高多少?出了事他不担着谁担着!”
公孙策被他呛得无语,一转身见王七在后面向他躬身施礼,直起身时脊背却仍有些佝偻,想起卷宗上所载王七本也是军中士卒,因为受伤落了轻微残疾才退伍到这边陲小镇做了捕快。
又是战祸所致,公孙策的眉头不禁蹙得更深:“王七,昨夜你是不是就在此处亲眼看到苏努行凶?”

楼主 柚子s  发布于 2012-06-05 10:43:00 +0800 CST  

“禀大人,正是如此,”王七又向公孙策施礼,除去有些佝偻的脊背,周身还带着些许军营中的勇悍之气,“属下昨夜巡街路过,正看见苏努以短剑杀害范大人,情急之下也顾不了许多,只能上前用尽全力将他击晕,结果还是迟了一步,范大人已经被那个杂碎害死了!”
“你说谁是杂碎!”有人分开人群大步流星走到跟前,向着王七就是一拳,不待他倒地又是一脚,“原来昨夜打晕爷爷我的就是你!”
竟是苏努由衙差引来了,稍后几步便是西夏侍卫。
展昭与公孙策对视一眼,只向前迈了半步,长剑并不出鞘,径直递向苏努出拳的方向。苏努没想到自己的双拳竟被这看似不经意的一剑封死,仔细一看又是公孙策身边的年轻人,索性放掉王七与展昭交起手来。苏努本是一副纨绔子弟的做派,不想认真起来拳风里竟透着沉着刚猛的路数,展昭也暗暗加了小心,却始终不抽剑出鞘,左躲右闪,十几招下来,半片衣襟也没让他沾到。
苏努气急败坏:“小鬼,出剑!”
展昭反而看准他说话身形略缓的空当,后退收剑,向苏努拱手一笑:“苏大人,您是西夏和谈使,小人怎敢出剑呢?天寒地冻的请大人出来只为协助查案,有不周之处还要请大人多包涵。”
“协助查案?说得真好听,你们明明早认定了我是凶手,只是不能拿我怎么样而已吧,”苏努冷笑一声,“不然我要说我没杀范熙你们有人信吗?”
“我信!”简短却笃定的两个字惊得展昭回头,因为说出这话的人居然是公孙策。
“公孙大哥!你说什么?”展昭几乎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信,”公孙策看着苏努,面上却没有半点犹疑和动摇:“苏大人不是杀害范大人的凶手,凶手另有其人。”
这话引得一片哗然,苏努愣了愣,旋即抚掌大笑:“公孙大人,您为了和谈可真是用心良苦啊,连我都忍不住要佩服您了。”
公孙策并不理会,只是走到一身狼狈已经被人扶起的王七面前:“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说谎,但是你真亲眼看到苏努将含情刺入范大人后颈的么?”
“当然是真的!”王七和钦差脸对脸毫不示弱,鄙夷与不屑溢于言表。
“王七!我再问你一次,你是不是亲眼所见!”公孙策面寒如霜,“你身为捕快,应该知道作伪证知法犯法可是要罪加一等的!”
他此言一出,首先按捺不住的却是永兴军将士,一个年军官当即怒目相向:“公孙大人!苏努明明就是凶手,你这分明是没有证据抵赖就想以势压人!”
“好!我们来说证据,”公孙策不动声色的看向师仲桓,“我有个问题请师将军赐教,师将军方才看过苏大人和展昭交手,觉得以苏大人的身手,王七是否有可能将他击晕?”
师仲桓并未回答,瞬间阴沉下来的表情却足以说明答案。
“苏努昨天可是喝得大醉!”王七狠狠瞪着公孙策。
公孙策点点头,仿佛早就预料到他会这么说一样,目光却定定的仍看向师仲桓:“展昭曾说,即便含情是把利刃,要一剑穿喉,造成范大人颈后那么平滑整齐的伤口,也不是随随便便谁都能做到的,师将军以为如何?”

楼主 柚子s  发布于 2012-06-05 10:43:00 +0800 CST  

楼主:柚子s

字数:83571

发表时间:2012-02-24 18:32: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9-04-07 18:02:06 +0800 CST

评论数:208条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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