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佛爷掐了脖子以后（甜 短 he）
（八）
齐铁嘴做了个恶梦。
他站在一条街上，人潮涌动，可他谁也不认识，一切陌生的让人心慌。
这时，他看见副官从他面前走过。
他开口喊他，副官却像没听到一般，头也不回。
齐铁嘴从没像现在这么慌忙和难受，他抬脚去追，可越追，副官仿佛就离他越远。
“副官，副官……张日山，你等等我……”
四周渐渐模糊起来，人群像游鱼般闭合，淹没了副官的身影。
齐铁嘴愣愣地住了脚。
他忽然觉得冷。
人群分出一条道来，齐铁嘴抬起头，看见他心心念念的副官，骑着高头大马，后面跟着一顶崭新的红轿子，唢呐声鲜明得刺耳。
副官他要成亲了？
可是，你不是说……
不是说……
齐铁嘴做了个恶梦。
他站在一条街上，人潮涌动，可他谁也不认识，一切陌生的让人心慌。
这时，他看见副官从他面前走过。
他开口喊他，副官却像没听到一般，头也不回。
齐铁嘴从没像现在这么慌忙和难受，他抬脚去追，可越追，副官仿佛就离他越远。
“副官，副官……张日山，你等等我……”
四周渐渐模糊起来，人群像游鱼般闭合，淹没了副官的身影。
齐铁嘴愣愣地住了脚。
他忽然觉得冷。
人群分出一条道来，齐铁嘴抬起头，看见他心心念念的副官，骑着高头大马，后面跟着一顶崭新的红轿子，唢呐声鲜明得刺耳。
副官他要成亲了？
可是，你不是说……
不是说……
月色凉如水。
齐铁嘴猛然惊醒了。
他觉得自己的太阳穴在一突一突地跳，衣服被冷汗浸湿，沁凉地贴着皮肤。
其实副官说的他都听见了。他几乎一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所有的事情走马观花般地在他心里过了一遍，齐铁嘴忽然就想起了所有被他忽略的细节。
原来……
原来。
然而他依然下意识地逃避了。
齐铁嘴侧过身，在黑暗里描了一圈副官的轮廓，忍不住鼻子一酸，却到底没哭，只是想，我就自私一点，装作什么也不知道。
他的情深义重，不该给我，我亦受不起，不敢受。
今夕何夕，见此良人。
子兮子兮，如此良人何？
齐铁嘴猛然惊醒了。
他觉得自己的太阳穴在一突一突地跳，衣服被冷汗浸湿，沁凉地贴着皮肤。
其实副官说的他都听见了。他几乎一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所有的事情走马观花般地在他心里过了一遍，齐铁嘴忽然就想起了所有被他忽略的细节。
原来……
原来。
然而他依然下意识地逃避了。
齐铁嘴侧过身，在黑暗里描了一圈副官的轮廓，忍不住鼻子一酸，却到底没哭，只是想，我就自私一点，装作什么也不知道。
他的情深义重，不该给我，我亦受不起，不敢受。
今夕何夕，见此良人。
子兮子兮，如此良人何？
月季（接沙海）
“这是什么？”
梁湾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张日山回过头，愣了一下。
她手里拈着一张纸，边角已经泛黄，上面用钢笔勾勒出几朵盛开的月季。
开在几十年前，在长沙迟迟的春光里。
张日山的手微不可查地颤抖了一下。
……
已经是暮春了。
今年春天冷的邪乎，花开得也晚，即使到了暮春，盛开的春花也未见颓势。桃花从古旧的墙头伸出来，好似一位粉衫闺秀，不晓得遥望哪个书生的背影。
副官去八爷那里整理墓的资料，齐铁嘴不舍得让他把那些古籍拿走，他只好抄下来。
抄得……花香四溢。
他是在齐铁嘴的院子里抄的。
小小的院子几乎被花塞得满满当当的：桃花、月季、紫藤……太阳花不甘寂寞地从院角冒出头，连石桌下面都围了一大丛不知名的野花。
副官被花晃的有点眼晕。
齐铁嘴是不爱花的——他向来对这些东西不怎么感冒。也亏得小满手脚勤快，才没让这些花枯萎——他师傅却极爱弄些花草。老人家去世后，齐铁嘴为了留个念想，也就没把这些他横竖看不顺眼的东西铲掉。
抄资料实在算不上一个好差事，尤其齐铁嘴还在一旁絮絮叨叨。副官有时候都怕了他——上下嘴皮子一碰，能说遍半个长沙城。
“八爷，您能消停会儿么？”
“你小子别不识好人心啊，我说的这些事重要着呢，书上没有，到时候佛爷问你你不知道怎么办？”
“这不是还有八爷您么？再说，你等我抄完了再说不行吗？”
“我算看出来了，你啊，就是嫌我吵。行了行了，我不说了，你快抄吧。”齐铁嘴乜他一眼，颇有些委屈似的。
副官脸上飞快地掠过一抹笑容，他低下头重新拿起笔，觉得这样的八爷有些可爱。
齐铁嘴昨天熬夜看了古籍，本来就有些精神不济，现下住了嘴，竟不知不觉趴在石桌上睡了过去。
月季妖妖娆娆的开了一大丛，有一条枝蔓伸到石桌边，举着两朵盛开的玫红色的花。从副官的角度看过去，仿佛齐铁嘴枕着它们一般。
副官忍不住伸出手，想要碰一碰他的脸颊，却又堪堪停在一直远的地方，格外珍视地隔着空气蹭了蹭，又克制地收了回来。
他肆无忌惮地用视线描摹他的眉眼，然而笔尖落在纸上，终究只勾勒出两朵盛开的月季。
那一点珍而重之的情义，只敢落进花里。
也只能落进花里。
求之不得，寤寐思服。
悠哉悠哉，辗转反侧。
副官微微叹了一口气，撕下那张纸夹进笔记本里，继续抄晦涩难懂的古籍。
空气里尽是花的甜香味，春光烂漫。
……
“八爷……”
他动了动嘴唇，声音微弱，被风模糊的宛若叹息一般。
然而他再也说不出什么别的来了。
所有的一切其实早已了然无踪，唯有刻骨铭心的爱牵连的时光。
他微低着头，嘴角露出一个尖刻而讥诮的笑，然而很快就隐没了，说：“没什么，随便画的。”他声音柔和，目光却是冰冷的。
张日山随手把画夹进笔记本里，梁湾也没有深究。
太阳已经快落下去了，在人间匆匆忙忙地涂了一层浅薄的日光。
八爷，你要等我，我很快就来了。
张日山看了一眼梁湾。
很快的，他在心里重复到。
“这是什么？”
梁湾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张日山回过头，愣了一下。
她手里拈着一张纸，边角已经泛黄，上面用钢笔勾勒出几朵盛开的月季。
开在几十年前，在长沙迟迟的春光里。
张日山的手微不可查地颤抖了一下。
……
已经是暮春了。
今年春天冷的邪乎，花开得也晚，即使到了暮春，盛开的春花也未见颓势。桃花从古旧的墙头伸出来，好似一位粉衫闺秀，不晓得遥望哪个书生的背影。
副官去八爷那里整理墓的资料，齐铁嘴不舍得让他把那些古籍拿走，他只好抄下来。
抄得……花香四溢。
他是在齐铁嘴的院子里抄的。
小小的院子几乎被花塞得满满当当的：桃花、月季、紫藤……太阳花不甘寂寞地从院角冒出头，连石桌下面都围了一大丛不知名的野花。
副官被花晃的有点眼晕。
齐铁嘴是不爱花的——他向来对这些东西不怎么感冒。也亏得小满手脚勤快，才没让这些花枯萎——他师傅却极爱弄些花草。老人家去世后，齐铁嘴为了留个念想，也就没把这些他横竖看不顺眼的东西铲掉。
抄资料实在算不上一个好差事，尤其齐铁嘴还在一旁絮絮叨叨。副官有时候都怕了他——上下嘴皮子一碰，能说遍半个长沙城。
“八爷，您能消停会儿么？”
“你小子别不识好人心啊，我说的这些事重要着呢，书上没有，到时候佛爷问你你不知道怎么办？”
“这不是还有八爷您么？再说，你等我抄完了再说不行吗？”
“我算看出来了，你啊，就是嫌我吵。行了行了，我不说了，你快抄吧。”齐铁嘴乜他一眼，颇有些委屈似的。
副官脸上飞快地掠过一抹笑容，他低下头重新拿起笔，觉得这样的八爷有些可爱。
齐铁嘴昨天熬夜看了古籍，本来就有些精神不济，现下住了嘴，竟不知不觉趴在石桌上睡了过去。
月季妖妖娆娆的开了一大丛，有一条枝蔓伸到石桌边，举着两朵盛开的玫红色的花。从副官的角度看过去，仿佛齐铁嘴枕着它们一般。
副官忍不住伸出手，想要碰一碰他的脸颊，却又堪堪停在一直远的地方，格外珍视地隔着空气蹭了蹭，又克制地收了回来。
他肆无忌惮地用视线描摹他的眉眼，然而笔尖落在纸上，终究只勾勒出两朵盛开的月季。
那一点珍而重之的情义，只敢落进花里。
也只能落进花里。
求之不得，寤寐思服。
悠哉悠哉，辗转反侧。
副官微微叹了一口气，撕下那张纸夹进笔记本里，继续抄晦涩难懂的古籍。
空气里尽是花的甜香味，春光烂漫。
……
“八爷……”
他动了动嘴唇，声音微弱，被风模糊的宛若叹息一般。
然而他再也说不出什么别的来了。
所有的一切其实早已了然无踪，唯有刻骨铭心的爱牵连的时光。
他微低着头，嘴角露出一个尖刻而讥诮的笑，然而很快就隐没了，说：“没什么，随便画的。”他声音柔和，目光却是冰冷的。
张日山随手把画夹进笔记本里，梁湾也没有深究。
太阳已经快落下去了，在人间匆匆忙忙地涂了一层浅薄的日光。
八爷，你要等我，我很快就来了。
张日山看了一眼梁湾。
很快的，他在心里重复到。
（九）
用了药，二爷倒是恢复得不错，佛爷却依然不见好，大土司说是因为佛爷不敢面对自己的心魔。
几人一番商讨，决定带佛爷去东北张家寻找解决之道。并在东北与尹新月会合，二爷身子未 愈，不宜舟车劳顿，由莫医生留下照顾。副官和八爷带着佛爷乘火车前往东北。
从长沙到东北赶紧赶慢也要花两天时间。
齐铁嘴偶尔看见佛爷木愣愣的样子，会忍不住想，他和佛爷还有二爷一起下的墓，却只有他一个人安然无恙，刨去那些护心镜、祖师爷保佑，说到底是因为他无牵无挂。
他万事都想，万事都算，又万事都不想，万事都不算。 他浮光掠影般地督见人世繁华、悲欢离合，却又只是个孑然一身的看客。
那些找他算命的人，下一次见到可能就是另一番光景，说不定就成了一具尸体，人间的生死见多了，总会生出些看破红尘的淡然。
他生逢乱世，只好做起幕僚的生意来，他惜命谨小慎微，未必全心全意，到底有八分认真。
但副官是不同的，所有的朝夕相处，所有的情深意重，就那样一点一点地、毫无保留地呈现在他跟前。
他说：“八爷，我定会保你平安的。”
他不只是说说而已。
他怎么舍得拒绝他的真心？可他怎么敢接呢？
齐铁嘴想，若他再下一次墓，恐怕也逃不得心魔。
用了药，二爷倒是恢复得不错，佛爷却依然不见好，大土司说是因为佛爷不敢面对自己的心魔。
几人一番商讨，决定带佛爷去东北张家寻找解决之道。并在东北与尹新月会合，二爷身子未 愈，不宜舟车劳顿，由莫医生留下照顾。副官和八爷带着佛爷乘火车前往东北。
从长沙到东北赶紧赶慢也要花两天时间。
齐铁嘴偶尔看见佛爷木愣愣的样子，会忍不住想，他和佛爷还有二爷一起下的墓，却只有他一个人安然无恙，刨去那些护心镜、祖师爷保佑，说到底是因为他无牵无挂。
他万事都想，万事都算，又万事都不想，万事都不算。 他浮光掠影般地督见人世繁华、悲欢离合，却又只是个孑然一身的看客。
那些找他算命的人，下一次见到可能就是另一番光景，说不定就成了一具尸体，人间的生死见多了，总会生出些看破红尘的淡然。
他生逢乱世，只好做起幕僚的生意来，他惜命谨小慎微，未必全心全意，到底有八分认真。
但副官是不同的，所有的朝夕相处，所有的情深意重，就那样一点一点地、毫无保留地呈现在他跟前。
他说：“八爷，我定会保你平安的。”
他不只是说说而已。
他怎么舍得拒绝他的真心？可他怎么敢接呢？
齐铁嘴想，若他再下一次墓，恐怕也逃不得心魔。
齐铁嘴罕见的沉默起来。
他没有躲着副官，也没有刻意避开日常交流。然而神奇的是，惯常不大会看人脸色的副官就是察觉出了他的沉默。
或者说不对劲。
比如现在，齐铁嘴仿佛在专心致志的看一张报纸，却半天都没有翻过一页。
副官忍无可忍地抽走了他的报纸，齐铁嘴茫然的抬头看他。
副官无奈地叹了口气：“八爷，我们谈谈吧。”
他没有躲着副官，也没有刻意避开日常交流。然而神奇的是，惯常不大会看人脸色的副官就是察觉出了他的沉默。
或者说不对劲。
比如现在，齐铁嘴仿佛在专心致志的看一张报纸，却半天都没有翻过一页。
副官忍无可忍地抽走了他的报纸，齐铁嘴茫然的抬头看他。
副官无奈地叹了口气：“八爷，我们谈谈吧。”
副官第一次见八爷的时候，他坐在算命摊子上，操着一口长沙话，温声细语的和一个老人家讲话。那老人说话含含糊糊的，他也不着急， 偶尔笑笑，露出一对可爱的虎牙。
原来佛爷找的暂时落脚点，竟是长沙齐八爷的 铺子。
后来时间长了，副官总是想，八爷和九门里的其他人是不同的，他有点孩子气，不稳重，看起来多少有点蠢，有点缺心少肺。说他圆滑，他在熟人面前似乎也不怎么在意伪装，犯傻犯得毫不含糊，就怂也怂得理直气壮，要说他蠢，他办事却没有哪一次是不妥帖的。
他之前一直不大明白八爷对那两只小乌龟的在意，前几日却忽然懂了。
大概在意一个人，就会不由自主地想得更多。
他说过齐铁嘴是“仙人独行”，独行久了，总会有些难以排遣的孤独寂寞，那些无法诉说的事 到底是要说出来的，哪怕是对着不懂人话的乌龟，也能聊以慰藉。
然而在朝夕相处的点点滴滴中，当这个人生动鲜活的站在他面前，他怎么能不动心呢？
原来佛爷找的暂时落脚点，竟是长沙齐八爷的 铺子。
后来时间长了，副官总是想，八爷和九门里的其他人是不同的，他有点孩子气，不稳重，看起来多少有点蠢，有点缺心少肺。说他圆滑，他在熟人面前似乎也不怎么在意伪装，犯傻犯得毫不含糊，就怂也怂得理直气壮，要说他蠢，他办事却没有哪一次是不妥帖的。
他之前一直不大明白八爷对那两只小乌龟的在意，前几日却忽然懂了。
大概在意一个人，就会不由自主地想得更多。
他说过齐铁嘴是“仙人独行”，独行久了，总会有些难以排遣的孤独寂寞，那些无法诉说的事 到底是要说出来的，哪怕是对着不懂人话的乌龟，也能聊以慰藉。
然而在朝夕相处的点点滴滴中，当这个人生动鲜活的站在他面前，他怎么能不动心呢？
后来什么也没发生，他们平安到了东北。
站台里是熙熙攘攘的人群，拥挤而热闹。他们毕竟不大熟悉东北的局势，副官便准备去问问。
还在下雨。
不过雨小，副官没在意，冒雨下了站台。
齐铁嘴慢慢走到栏杆边，往下望。
他就这么站在那儿，看着他。
站台下人潮涌动，一把把的油纸伞绸面伞撑开来，仿佛一片海洋，轻易就把副官的身影淹没了。
凉凉的雨溅在栏杆上，微微磨出一股锈味来，他看不见副官，索性望向远处，那里孤零零地立着一个柴垛，像长途跋涉后歇息的旅人。
火车鸣笛的声音渐渐跑远了，穿过这冰冻着的、枯黄的荒原，传到好远好远，好远的地方去。
齐铁嘴出神的望着哪个柴垛，他想起长沙，想起白乔，想起矿山，而这些全部大风过境般席卷而过后，他想起一片麦田。
他那时候还很小，六岁……七岁吧，拖沓着不合身的道士服，跟着他师傅坑蒙拐骗……不，普渡众生。
那是一个深秋，田里的麦子沉甸甸地弯了腰，他们半是流浪地到了一个小村子，给算了一门亲事，那家人还算阔绰，摆了一席酒。
他们难得吃上一顿热乎饭。
他师傅那次喝醉了，提着酒壶摇摇晃晃地离了席，齐铁嘴把头埋在碗里吃得很香，压根没注意到，直到席散了，才想起师傅来。
齐铁嘴倒没有慌，小小的孩子早就在颠簸中学会了学会了待人处事。他一路问去，在稻田旁的草垛里找到了老先生。
泪流满面的老先生。
齐铁嘴撩起袍子，坐在师傅旁边。天已经完全黑了，深蓝的夜空罩着大地，有明灿的星光闪烁。柴垛里有麦秸和木头味，被经年的雨露阳光变得松脆酥软。他耳边是风掀起的麦潮声，麦粒像铃铛一样发出特有的悦耳声响。
“算命的这一生，潦倒得很。”
齐铁嘴直觉师傅不是在和他讲话。
“孤独得很。算天算地，算不得自己的命。”
他那夜枕在麦秸上睡着了，梦是苍黄色，像皲裂的土地。
后来他师傅带着他，在长沙扎了根。
算命的人……
及时行乐，了无牵挂。
轻轻松松，孤孤单单地上路。
齐铁嘴低下头，看见副官挣脱人群，已经走到了站台下，似乎感觉到有人看他，抬起头，冲齐铁嘴一笑，身后的背景融成水墨的颜色，仿佛沾了水的茶花。
齐铁嘴忽然想，他这辈子，还能找到一个更在乎自己的人吗？
算命的这一生，潦倒得很。
麦粒碰撞的声音响起，像一个又一个大地的风铃。
七岁的，穿着旧道士服的齐铁嘴在草垛前看着他，隔着漠漠的荒原，寸草不生的时光。
算命的这一生，孤独的很。
齐铁嘴转过身，副官已经上了站台，向他这边走过来，说：“八爷，我打听了一下……”
他话没讲完，便被打断：“张日山，你听我说。”
站台里是熙熙攘攘的人群，拥挤而热闹。他们毕竟不大熟悉东北的局势，副官便准备去问问。
还在下雨。
不过雨小，副官没在意，冒雨下了站台。
齐铁嘴慢慢走到栏杆边，往下望。
他就这么站在那儿，看着他。
站台下人潮涌动，一把把的油纸伞绸面伞撑开来，仿佛一片海洋，轻易就把副官的身影淹没了。
凉凉的雨溅在栏杆上，微微磨出一股锈味来，他看不见副官，索性望向远处，那里孤零零地立着一个柴垛，像长途跋涉后歇息的旅人。
火车鸣笛的声音渐渐跑远了，穿过这冰冻着的、枯黄的荒原，传到好远好远，好远的地方去。
齐铁嘴出神的望着哪个柴垛，他想起长沙，想起白乔，想起矿山，而这些全部大风过境般席卷而过后，他想起一片麦田。
他那时候还很小，六岁……七岁吧，拖沓着不合身的道士服，跟着他师傅坑蒙拐骗……不，普渡众生。
那是一个深秋，田里的麦子沉甸甸地弯了腰，他们半是流浪地到了一个小村子，给算了一门亲事，那家人还算阔绰，摆了一席酒。
他们难得吃上一顿热乎饭。
他师傅那次喝醉了，提着酒壶摇摇晃晃地离了席，齐铁嘴把头埋在碗里吃得很香，压根没注意到，直到席散了，才想起师傅来。
齐铁嘴倒没有慌，小小的孩子早就在颠簸中学会了学会了待人处事。他一路问去，在稻田旁的草垛里找到了老先生。
泪流满面的老先生。
齐铁嘴撩起袍子，坐在师傅旁边。天已经完全黑了，深蓝的夜空罩着大地，有明灿的星光闪烁。柴垛里有麦秸和木头味，被经年的雨露阳光变得松脆酥软。他耳边是风掀起的麦潮声，麦粒像铃铛一样发出特有的悦耳声响。
“算命的这一生，潦倒得很。”
齐铁嘴直觉师傅不是在和他讲话。
“孤独得很。算天算地，算不得自己的命。”
他那夜枕在麦秸上睡着了，梦是苍黄色，像皲裂的土地。
后来他师傅带着他，在长沙扎了根。
算命的人……
及时行乐，了无牵挂。
轻轻松松，孤孤单单地上路。
齐铁嘴低下头，看见副官挣脱人群，已经走到了站台下，似乎感觉到有人看他，抬起头，冲齐铁嘴一笑，身后的背景融成水墨的颜色，仿佛沾了水的茶花。
齐铁嘴忽然想，他这辈子，还能找到一个更在乎自己的人吗？
算命的这一生，潦倒得很。
麦粒碰撞的声音响起，像一个又一个大地的风铃。
七岁的，穿着旧道士服的齐铁嘴在草垛前看着他，隔着漠漠的荒原，寸草不生的时光。
算命的这一生，孤独的很。
齐铁嘴转过身，副官已经上了站台，向他这边走过来，说：“八爷，我打听了一下……”
他话没讲完，便被打断：“张日山，你听我说。”
他们之间隔着两步远的距离，空气湿而冷，嘈嘈的人声里，夹杂着许多无可奈何的悲欢离合。
副官看着他，似乎生出了些朦胧而不真切的预感，心跳渐渐快起来。
齐铁嘴取下眼镜，微微上前一步，伸手给副官戴上，忽然笑到：“你说我怎么喜欢上你这么个呆瓜。”
“八爷……”副官觉得自己的喉咙像被堵住了，连咬出的声音也是嘶哑而模糊的，他第一反应不是高兴，不是狂喜，而是心口发涩。
他在黑暗中走了太久，乃至于乍一见到光明，竟不知所措起来。
副官的头发被雨溅上了细小的水珠，沾湿了齐铁嘴的指尖，他收回手，这样说道：“你小子，倘若能一直陪我的话，也挺好，只是我这算命的福薄也命薄，牵连了你，你也别后悔。”
那些挣扎犹疑，都只轻描淡写地带出这么一句。
副官听出他话里意思来，蓦然红了眼眶。
他心里的不真实感刹那消了干净，迟来
的喜悦一点一点地泛上心头，他想说些什么，然而齐铁嘴越过他，道：“我们还是先办佛爷的事吧。”
副官看着他红透的耳尖，一时间对齐铁嘴的耍赖哭也不是笑也不是，他扶了扶被戴上的眼镜，想，我是真的走到头了。
副官看着他，似乎生出了些朦胧而不真切的预感，心跳渐渐快起来。
齐铁嘴取下眼镜，微微上前一步，伸手给副官戴上，忽然笑到：“你说我怎么喜欢上你这么个呆瓜。”
“八爷……”副官觉得自己的喉咙像被堵住了，连咬出的声音也是嘶哑而模糊的，他第一反应不是高兴，不是狂喜，而是心口发涩。
他在黑暗中走了太久，乃至于乍一见到光明，竟不知所措起来。
副官的头发被雨溅上了细小的水珠，沾湿了齐铁嘴的指尖，他收回手，这样说道：“你小子，倘若能一直陪我的话，也挺好，只是我这算命的福薄也命薄，牵连了你，你也别后悔。”
那些挣扎犹疑，都只轻描淡写地带出这么一句。
副官听出他话里意思来，蓦然红了眼眶。
他心里的不真实感刹那消了干净，迟来
的喜悦一点一点地泛上心头，他想说些什么，然而齐铁嘴越过他，道：“我们还是先办佛爷的事吧。”
副官看着他红透的耳尖，一时间对齐铁嘴的耍赖哭也不是笑也不是，他扶了扶被戴上的眼镜，想，我是真的走到头了。
（十二）
佛爷的事毕竟还是耽搁不得。
尹新月估摸着明天才能到，这里离王府还有些距离，天色将晚，两人决定找个地方住下，明日再去拜访。
齐铁嘴有些失眠，他睡不着。东北很冷，窗棂上结着雾气，没有月亮，只有黑而安静的街道上亮着两盏灯。他坐在沙发上，头向后仰，软软的搭在靠背上，正好能透过窗户，看见漆黑的天空。
他觉得自己的心是混乱的，但又很平静，像洪荒大地上突然冒出的一小股溪水，安详而静谧的流淌，淌过草坡、碎石，不知流向何方。
房间里响起敲门声，齐铁嘴愣了一下，才站起身，打开门。
是副官。
他手里端着碗，说：“八爷，你晚上没吃，我借厨房熬了粥，喝一点吧。”
那蒸腾而上的雾气，让寒冷都变得柔和了。
齐铁嘴让开身让他进来。
粥有点烫口，里面有煮的软糯的米粒、青菜和肉末，齐铁嘴原本不饿，吃了一口反倒饿了，他慢慢吞吞的说：“看不出来啊，副官你还会做饭。”
“我会的东西多着呢。”副官笑了，伸出手，摸了摸齐铁嘴的眉角，“不然，可怎么照顾你？”
“你小子还蹬鼻子上脸了？你八爷我又不是断手断脚，用得着你照顾？”
“也差不多了。”副官收回手，小声嘀咕。
“行了。”齐铁嘴不由得失笑，这副官平时看着稳重，有时候就跟个小孩子似的，他站起来，隔着桌子，摸摸副官的头，凑上去，说：“那我谢谢你，好不好？”
副官看着他，忽然吻了上来，齐铁嘴没反抗，由着他胡作非为。
这个吻一开始有些急迫，然后慢慢变得温柔缱绻起来，像碾碎了糖在中间，连心也跟着麻了。
这段感情，齐铁嘴多少是犹豫的，他要顾及的东西太多了，哪怕是答应了副官，其实他心里清楚，也是冲动多一点，他从没想过以后，从没想过和一个人相伴一生，就像绝症患者从不想明天一样。
他不傻，隐隐约约知道张家的不同寻常，他并不是很想惹麻烦。
可是呢……
齐铁嘴闭了闭眼，在心里对自己说，算了吧，我这条命，能陪他走多久，就陪他走多久吧。
他心里的那条小溪，忽然碰见了一个静谧的大湖，于是悄无声息的流了进去。
佛爷的事毕竟还是耽搁不得。
尹新月估摸着明天才能到，这里离王府还有些距离，天色将晚，两人决定找个地方住下，明日再去拜访。
齐铁嘴有些失眠，他睡不着。东北很冷，窗棂上结着雾气，没有月亮，只有黑而安静的街道上亮着两盏灯。他坐在沙发上，头向后仰，软软的搭在靠背上，正好能透过窗户，看见漆黑的天空。
他觉得自己的心是混乱的，但又很平静，像洪荒大地上突然冒出的一小股溪水，安详而静谧的流淌，淌过草坡、碎石，不知流向何方。
房间里响起敲门声，齐铁嘴愣了一下，才站起身，打开门。
是副官。
他手里端着碗，说：“八爷，你晚上没吃，我借厨房熬了粥，喝一点吧。”
那蒸腾而上的雾气，让寒冷都变得柔和了。
齐铁嘴让开身让他进来。
粥有点烫口，里面有煮的软糯的米粒、青菜和肉末，齐铁嘴原本不饿，吃了一口反倒饿了，他慢慢吞吞的说：“看不出来啊，副官你还会做饭。”
“我会的东西多着呢。”副官笑了，伸出手，摸了摸齐铁嘴的眉角，“不然，可怎么照顾你？”
“你小子还蹬鼻子上脸了？你八爷我又不是断手断脚，用得着你照顾？”
“也差不多了。”副官收回手，小声嘀咕。
“行了。”齐铁嘴不由得失笑，这副官平时看着稳重，有时候就跟个小孩子似的，他站起来，隔着桌子，摸摸副官的头，凑上去，说：“那我谢谢你，好不好？”
副官看着他，忽然吻了上来，齐铁嘴没反抗，由着他胡作非为。
这个吻一开始有些急迫，然后慢慢变得温柔缱绻起来，像碾碎了糖在中间，连心也跟着麻了。
这段感情，齐铁嘴多少是犹豫的，他要顾及的东西太多了，哪怕是答应了副官，其实他心里清楚，也是冲动多一点，他从没想过以后，从没想过和一个人相伴一生，就像绝症患者从不想明天一样。
他不傻，隐隐约约知道张家的不同寻常，他并不是很想惹麻烦。
可是呢……
齐铁嘴闭了闭眼，在心里对自己说，算了吧，我这条命，能陪他走多久，就陪他走多久吧。
他心里的那条小溪，忽然碰见了一个静谧的大湖，于是悄无声息的流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