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立体机动装置的设计和改良三大兵团都有人参与，但是批量生产是由都市工厂完成的，是以比起实验室里的样品，是允许有一定的次品率的，这也是无法避免的事情。


发生在三笠身上的意外终究只是一个意外，后勤分队排查了新派发的装备，没有再发现类似的问题。而且本身在日常训练之中就有可能发生受伤甚至死亡等意外，之前也发生过由于新兵不熟悉训练地形、盲目冒进造成的死亡事件，所以在后勤分队上上下下排查了两天之后，以“意外”为名递交的报告也得到了埃尔文的通过，此事不再追究。


三笠没两天就又生龙活虎了，爱尔敏看着头顶纱布还十分矫健的她，心惊胆战，“你真不用再休息两天？”


“我昨天就好了。”三笠调试立体机动的喷口，“说实话我那天一整个上午都在进行立体机动训练，直到出意外之前我都没想到它居然是坏的。幸好那天是我拿走了，不然你真穿上了那问题就大了。”


爱尔敏沉默着帮三笠调整皮带。


三笠没发现他情绪异常，朝着第一分队的训练场一溜烟跑了。


米克在放她进训练场之前，亲自给她检查立体机动，“皮带是平常用惯的吧？没换新的吧？”


“检查过了，不会有问题的。”三笠平摊着手臂，“前天可能是我自己飞太快了实在控制不住。”


训练兵团时期，教官们甚至会突然砍断正在飞行途中的他们的绳索，那种时候三笠都没有出过意外，这一次自己好好地飞着居然撞上了模型，三笠自己都觉得丢人，“我会继续努力的。”


米克挥手让她赶紧走。


晚一步走过来的纳拿巴手里还拿着那个故障的立体机动，她摇头，“莫布里特已经拆了又装两天了，确实只能说是工厂生产过程中无法避免的残次，只是……”


“我在调查兵团十几年都没见过这种坏法——真有这么巧？”


“或许真是这么巧，你看，如果不是凑巧是她拿了的话，一般的新兵可能真的就是出意外了。”纳拿巴想起那日还心有余悸，“她是个很优秀的士兵——身体平衡能掌握到这个程度，真不敢相信还是个十五岁的孩子。”






“这是你特地要报告的内容？观察一个新兵做什么？”


埃尔文面不改色地写着东西，而韩吉则是在他的办公室里东翻西找，“你应该知道他不是一个普通的新兵——托罗斯特夺还战的时候你也见到他的表现了。事实上，我觉得爱尔敏的战术素养远超他作为一个士兵的素质。”


“而且。”韩吉终于找到了她要找的那本书，她吹了一下封面上的灰尘，“他是忠诚的，你应该也在观察他——这书归我了。”


埃尔文头也没抬，“想拿就拿。他确实是忠诚的，但是还没有成长到可以依靠的地步——不过确实是个聪明的人。”


他的面前是一张白纸，上面画着三道城墙的草图，还有一串人名，其中有几个已经被划去了，“能让你做出这样的评价，那位年轻的士兵和你说了什么？”


“他的怀疑和我们的……是一样的，并且可能，他已经推断出了更多内容。”韩吉说得比较含蓄，但是她看见埃尔文猛地抬起了头，直视着她。


“他在追查一个士兵的死——他的同期，凭借很少的线索，他有了很惊人的推论，但是至少有些和我们的是重合的，那就是，104期里面，有的人可能不简单啊。”韩吉双手撑在埃尔文的办公桌上，“你也是这么认为的，不是么？”


“托罗斯特墙破的时候，城墙上执勤的训练兵的名单我已经全部拿到了。”埃尔文手指上还留有不慎沾到的墨水，他圈出了一列名字，“除了阵亡的，加入驻屯兵团的，还在我们兵团的，有这些。”


“你从爱尔敏嘴里问出了什么了么？”


“如果他说的是真的话，那这个问题就大了。”韩吉摸着下巴，“我那两个可怜的孩子基本可以确定是他的同期之一杀的，有了怀疑对象，不过不在我们兵团里。而且更要命的是，那个人为什么惧怕我们对巨人进行实验？”


“有时候，掌握了真相的人往往会恐惧无知的人去探寻真相，就像龟缩在囚笼里的人恐惧我们去探寻自由一样。”埃尔文敲着纸上的名字，“你还有别的顾虑？”






今年的夏季似乎格外热。高大的森林挡住了一些炽热的光线，但是挡不住火浪一样的热意。


知了撕心裂肺地叫个没完。


三笠终于抵达了最后一个模拟据点，完成任务之后收回钢索，就地在树荫底下坐着，一抹脸，满手都是汗水，脖子上的围巾也已经湿透了。


康尼慢了一步追上来，见三笠拧毛巾一样地拧她的宝贝围巾，“这么热的天你还戴围巾，你是真不怕中暑啊。”


“几点集合来着？”


“托你的福，训练提前完成了，还有半个小时才用回去集合。”康尼也在三笠身边坐下，“萨沙羡慕死我了，能和你一组。”


萨沙也是分在第一分队，不过在前面的班。


“有什么区别。”对于三笠来说和谁一组都一样，“贝尔托特和她一班？”


“啊，是啊。”康尼碎碎念叨着，“真想和他换一下。”


“你们两个在聊天？”


米克从后面出现了，一手一个拎着衣领子把他们拎了起来，“完成了？”


“已经完成了。”两人站好了敬礼，米克去检查过了两人的任务点，完成得确实不错，“康尼下午正常去上兵团里的课程，三笠你跟我走。”


“我……不需要去上课吗？”


“有点别的事情。”






利威尔已经不知道自己是第几次看见三笠灰头土脸，浑身脏不溜秋地走进食堂里了。他不得不处于一种纠结之中——是先叫她过来问问怎么了，还是先轰她滚回去洗漱。


当然三笠也没打算往他跟前凑，她拿了吃的就去艾伦那桌，艾伦一见她就“哇”了一声，“你掉泥潭里了？”


三笠懒得和他理论，一屁股坐下开吃。


“下午上课的时候没见你，你干嘛去了？又弄成这个样子。”


“马术训练。”三笠言简意赅，“摔了几跤。”


一般来说，三笠的“摔了几跤”，换了别人大概是要死的。艾伦其实还有点羡慕她，他今天进了韩吉的实验室，听韩吉叨叨了一天，爱尔敏倒是很兴奋，但是实际上艾伦没怎么听明白那些奇怪的东西意义在哪里，“要是我能像你一样就好了。”


三笠累得不想说话，也不想思考，“你吃吗？你不吃我吃。”


“你不要学萨沙。”艾伦一边抱怨一边掰了一半面包往她嘴里送，三笠一时恍惚没看见，差点被艾伦给怼鼻子里。


爱尔敏一直挤眉弄眼，但是两个人都没理他。


“哐啷”一声。


艾伦诧异地看着让突然扔了刀叉，后者还急赤白脸地吼了一句，“你怎么可以这样！”


“让，你一定要每天吃饭的时候都发神经？”艾伦觉得让真是个不可理喻的人，“你要是那么有力气，白天的训练怎么不努力一点？”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不努力了？”


三笠习以为常地听着两人吵架，双眼放空地嚼着面包，根本没注意到爱尔敏一直对她挤眉弄眼。爱尔敏在底下踢了她一脚。


三笠回过神来，叹气，刚想说什么，另一边的利威尔突然站起来了。


整个食堂的人都在等着利威尔教训那两个新兵，不过利威尔却是很自然地穿过瞬间收了声装乖宝宝的让和艾伦，对着三笠微微偏了偏头，示意她出去。


啊不愧是利威尔兵长，一下子就发现了矛盾的中心，虽然中心她自己好像不是很知道。


三笠被叫出去了，让觉得自己再和艾伦这个傻子吵架没意思，瞪了艾伦一眼就坐回去了。


艾伦一脸“你怕不是个傻子吧没事和我吵架”的表情。


爱尔敏和稀泥，“艾伦，你……三笠是个女孩子，你要明白。”


“这不是明摆着的事情吗？她一直都是女的啊。”艾伦一坐下还看见三笠的手帕给落桌子上了，顺手拿起了揣兜里，“她还回来吃吗？不吃我吃了。”


格鲁葛围观了一场戏，碰了碰旁边正一直偷瞄萨沙的康尼，“他们两个是恋人？”


“啊？谁？艾伦和三笠吗？这个……”康尼戳着面包，“首先他们得先明白什么是恋人……他们两个一直这样，我们都习惯了。艾伦就是嘴硬，其实比谁都关心三笠。”


“那个马脸小子呢？叫什么来着，喜欢三笠？”


“让吗？只要不瞎都看得出来他喜欢人家……哦，三笠和艾伦应该不知道。”康尼叹气，“喜欢三笠的人挺多的。”


格鲁葛一脸玩味，“你也喜欢？我看你跟她挺近的。”


“……没有这种事情。”






三笠捂着头倒退三步，坚决不肯靠近水槽，“我还没有吃完饭呢！”


她万万没想到，想象中的“被利威尔摁池子里洗八次头”的场景没有发生在艾伦身上——艾伦才经常不洗头好吗——却即将要发生在她身上。


利威尔却不像是开玩笑的，他连毛巾都给三笠拿来了，“我给你一分钟，你自己洗或者我帮你——你脏不脏啊？你们分队的训练包括把你丢进泥塘里吗？”


三笠是真生气了，“饭都不让我吃就因为这个？”


利威尔直接上手了，抓着她的袖子就把她拖了过来，先把那条不知道已经被什么东西浸透又晒干的围巾给扯了下来，然后摁着她靠近水龙头，直接拧开阀门。


白日的太阳把水都晒温了。水流哗啦啦地冲着三笠的脑袋，利威尔挽起自己的袖子，上手就给她搓头发。


“不要动！闭着眼睛，不要说话，除非你想喝你自己的洗头水。”


不止是头发，利威尔还挽起她的袖子，像她小时候那样，抓住她的手硬给洗了八遍，差点搓掉层皮。


“好了，你自己洗脸——还有你的脖子，你知道你有脖子的吧？”


“这么热的天气你还戴围巾？你的脖子很冷吗？”利威尔在旁边拧开了水搓那条大概是暗红色的围巾，眉头皱成川字。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发现气氛好像不太对劲。


盖着毛巾的三笠低着头，手还捂着脸，胸膛却似乎在起伏。


利威尔不得不往一个不太好的方面想，“……你不会是哭了吧？”


三笠似乎顿了顿，然后连肩膀都开始抖了。


利威尔立时不知所措起来，他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是他太凶了？还是弄痛她了？但是洗个头能把人弄哭？


“你是有多讨厌洗头？”


三笠愤怒地把手从脸上拿下来，眼眶果然是红的，但是硬憋着眼泪没掉下来，“你太过分了。”


“……”利威尔莫名其妙。


“把我的围巾还给我。”三笠伸手想拿，被利威尔挡住了，“洗干净了就还给你。”


三笠这下是真掉眼泪了，似乎还在生气，围巾也不要了，转身就跑了。






“他这是把你当妹妹了，没有恶意的。”佩特拉憋着笑，替三笠擦头发，“虽然可能……方法比较奇怪。”


“利威尔和你一样，家里有个像我这么大的妹妹吗？”


“啊，我妹妹其实比你小一点呢。”说起家人的佩特拉十分温柔，“不过兵长应该是没有兄弟姐妹的。我也是听莫布里特前辈好像无意间提起过，兵长之前不是自己一个人加入调查兵团的，还有他的两个朋友……那个十六岁的女孩子之前好像就是被兵长捡回来照顾的。”


“那他们呢？”


“出壁调查的时候牺牲了。”佩特拉说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谁也不知道下一次会是谁牺牲，可能是自己的战友，也可能是自己。”


“我不会让艾伦死的，还有爱尔敏也是，绝对不会。”


佩特拉已经习惯三笠天马行空一样的说话方式了，只是笑了笑，“我相信三笠可以做到的。”


三笠看见佩特拉放在一旁桌子上的手帕，拿起了看了一下，“这个……”


“啊，还是当初三笠给我的呢。”佩特拉接过手帕，“你真厉害，我到现在也只是会缝缝扣子而已，这个自由之翼绣的真好看。”


三笠“……”


她明明记得，之前给利威尔的时候，说的是有花的归佩特拉，有调查兵团标志的给他。


原来利威尔喜欢那花呀。


————————TBC————————

16


“……那个……分队长说她没空……让我来问问您……”艾伦一脸忐忑地站在利威尔的房门口，“今天休息日，我想出去……”
“这也归我管？”利威尔连袖套都戴好了，正准备趁这个好天气——虽然最近天天都是大太阳——打扫卫生，“你这么大个人了出门还要人陪？”
艾伦不得不提醒他，监护人的意思不仅仅是看情况宰了他，“我不能单独出去……”
“莫布里特呢？奥路欧呢？都不行吗？”利威尔没有陪他去逛街的打算，“或者你去找佩特拉。”
“……只有您或者韩吉分队长可以……”
“那你哪里凉快哪里呆着去吧。”
艾伦讪讪地退出去了，利威尔紧接着就听见了三笠的声音，还颇为失望，“利威尔不肯？一定要他吗？米克分队长行不行？我看他好像很闲的样子。”
“你不要这么说自己的顶头上司……你和萨沙去吧。”
“康尼要和她出去，我又不瞎。”三笠抱怨了一句，“爱尔敏也没空……我还是让萨沙帮我买回来好了。”
门从里面开了，利威尔一身黑色便装，“走吧。”
“啊？”艾伦下意识地应了一声，“您不是……”
利威尔不理他，对三笠说道，“买东西是吗？是去附近的村镇还是要去城里面？”
“呃，那……我……”艾伦看着利威尔目不斜视地领着三笠往外走，心说这是个什么事儿啊，区别对待。


“爱尔敏！”让窜进了实验室里，“你骗人！”
爱尔敏差点把图纸给画废了，“我什么时候骗你了？不是让你去陪三笠加练吗？萨沙已经出门了，韩吉分队长今天在加班，艾伦肯定被利威尔兵长叫去打扫卫生了，三笠肯定会加练的反正她也没事干……”
让悲愤万分，“他们两个……不对，利威尔兵长带着他们两个……也不对……总之艾伦和三笠也去逛街了！”
“啊？”爱尔敏这下真把图纸画废了，“不应该啊……就算三笠要出去，也应该是佩特拉前辈和她出去……”
“佩特拉家就在卡拉尼斯区，她回家了吧。”莫布里特听见这两个人嚷嚷，过来接了一句，“你小子也是我们分队的吧？哪个班来着？你和爱尔敏嚷嚷什么？她逛街你不会跟着去？”
“和爱尔敏一样是三班的。”让一脸绝望，“跟着去干嘛？和艾伦吵架吗？”
爱尔敏其实不想承认自己失算了，他忘了利威尔和三笠的关系比和艾伦的好多了，三笠非要艾伦也出门的话，说不定利威尔就妥协了，“好吧，下次吧，下次我让她单独和你出去怎么样？”
“……为什么你说什么她都听？你说到做到？”
“前提是你别再和艾伦幼稚地吵架了，不然她觉得你是神经病的话，我说你的好话也没用的。”
让正准备度过无所事事的一天的时候，就在宿舍附近碰见了同样无所事事的莱纳。本着“反正大家都没事不如一起逛街”的想法，就和莱纳出去了。
他还以为自己和莱纳起码是同病相怜，结果在发现莱纳在集市上准确地找到了赫里斯塔的时候，让在心里给莱纳比了个中指。
“啊，好巧啊。”莱纳大言不惭，“我刚好也和让出来买点东西——诶，有没有什么东西需要我们帮忙拿的？”
尤弥尔面无表情，“没有，你们别挡道。”
赫里斯塔拉了拉尤弥尔，“不可以这么没有礼貌哦尤弥尔，而且我们可以和莱纳他们一起逛呀，时间还早呢。”
莱纳点头，“是啊，就是这个道理嘛。”
那么大一坨的莱纳拎着赫里斯塔那只小篮子，跟着同样小小一个的赫里斯塔，笑得一脸**。让翻着白眼跟在后面，“我说尤弥尔，是你把赫里斯塔会来这里的消息给莱纳的吧。”
尤弥尔面无表情，“可能莱纳是属狗的呢？”
“你嘴巴真毒。”让差点笑出声来。
“你有什么资格说莱纳？呐，你根本就是没能跟上三笠，所以才会和莱纳一起出现的吧？”尤弥尔心情不爽，拿让开刀，“放弃吧，就算不是艾伦，还有个爱尔敏呢，不会轮到你的。”
“你这个丑女胡说八道什么！”让被踩中痛脚，“再说了爱尔敏可是帮我的！”
“你们两个说什么呢？”赫里斯塔疑惑地回头，“尤弥尔，你不是说要去买衣服么？”
尤弥尔的本意是去帮赫里斯塔买衣服，但是既然莱纳在的话，那还是不要穿给莱纳看了，“我突然想起来我没带钱，下次吧。”
赫里斯塔还当真了，“我带了呀，走吧尤弥尔，我给你买。”


爱尔敏去食堂吃午饭的时候居然看见了艾伦，他很诧异，“我怎么听让说你们出去了？”
“啊？”艾伦正在往碗里盛汤，“去了，又回来，三笠要买东西。”
“那也没去多久。”爱尔敏心想让啊你的运气实在太糟糕了。“三笠呢？”
“已经迫不及待地回去换衣服了。”艾伦有点抱怨，“利威尔兵长问她下午想不想进行格斗训练，她立马就说不逛了——也没买什么。之前也是她非要我陪她出去买针线，然后集市还没走到一半呢就要回来了，真是的。”
艾伦觉得自己还不如一开始就在屋里睡觉。
三笠兴冲冲地回去换背心和短裤，然后发现自己的护腕和指套居然坏掉了，她才想起来好像是前天训练的时候用力过猛，擦地上弄坏的。
虽然经验告诉她，赤手空拳也没有关系——因为她就没有成功打着过利威尔，不过在路过后勤仓库的时候她还是去看了一下，能不能领新的。
“这周是我们轮到我们分队整理仓库么？”三笠看见在仓库里整理东西的是贝尔托特，还疑惑了一下，一般这样的活都是新兵做的，但是也没人告诉她，“你自己在这儿。”
“不是我们分队。”贝尔托特给她找新的护腕，“莱纳要出去，我顶他一天。不过今天是休息日呢，三笠你还是这么勤奋啊。”
“我之前听萨沙一直抱怨呢。”贝尔托特把登记的表格递给三笠，“她好像特别担心你。”
“嗯？”三笠一笔一划地写自己的大名，“都多少天之前的事情了，而且爱尔敏也说了，这种工厂产生的失误没办法避免，我就是比较倒霉而已。”
“你还是小心一些。”
“谢谢。”
三笠蹭蹭蹭地跑远了。


艾伦睡了个午觉起来，再去训练场的时候，三笠刚好又被利威尔给放倒在地上了。
这个下午的无数次。
连艾伦都看出来利威尔是留了力气的，他甚至是拿捏着力度让三笠比较轻地摔在地上。艾伦清楚地知道，三笠在训练兵团三年无人能匹敌，她最为自豪的就是她尽管身为女孩子却有压倒所有人的力量。
此时在利威尔面前却像是过家家的小孩子。
利威尔跟三笠对峙了一个下午，他也开始疲倦了，尽管坐地上的三笠喘得更厉害，不过利威尔基本没有碰到过像三笠一样能和他纠缠这么久的人。
三笠爬起来，“再来。”
利威尔往后退了两步，拉开两人的距离，“你不够熟练——再来多少次都是一样的。”
三笠有些沮丧，“我会继续努力的。”
“你才十五岁，做到这个程度已经很不错了。”利威尔把那把真的匕首收回去，他环视一周，刚好看见艾伦，“艾伦，过来。”
艾伦心中有点不好的预感，“兵长，我今天放假。”
“你不是整天嚷嚷着不让你训练吗？作为一个士兵的觉悟在哪里？”利威尔把匕首扔给三笠，“和他来两个回合——艾伦我好像没见你和其他人格斗过？”
“……能换一把假的吗？”
艾伦是抱着必死的心朝着三笠冲过去的，然后像之前的无数次一样，在距离三笠还有一步之遥的时候就被她一手钳住肩膀，一手掐住拿匕首的那只手——
三笠这一次居然没有把他拎起来摔了一个圈，而是像刚才利威尔放倒她的时候那样，调整了一下姿势，让艾伦不能反抗地坐倒在地。
艾伦难以置信，“你终于知道我也会痛的是吧？”
“是这样吗？”三笠回头问利威尔。
“毕竟是你的战友，没有必要下重手，让他知道他输了就可以了。”
“……三笠，以后不要拿我当试验品。”这样真的很过分。
第二天训练的时候，米克把训练场上十分认真的三笠给叫了过来，“跟利威尔学的？”
三笠还有点诧异，“您怎么知道？”
“你就学就学吧。”米克说道，“但是他那种表情你就不要学了，好好一个姑娘装什么死鱼一样的脸？”
三笠根本没听明白，还摸了一下自己的脸，“我没有啊？我的表情很奇怪么？”
可不奇怪么，米克叹气，挥手让她继续训练去了。他发现三笠沉着脸的时候越来越像利威尔了——但是三笠的血统很显然和大家都不一样，那张和别人都不太一样的面孔，既赋予了她旁人没有的美丽，也带来了一些神秘的感觉。
“我还是不明白。”康尼迫不得已地面对三笠，“三笠你别太认真了，对人格斗对杀巨人有什么用呢？诶诶诶诶！”
三笠利落地给了他一个过肩摔，她昨天晚上想了很久，觉得自己还是需要认真对待训练，毕竟利威尔对她放水的时候她也不是很高兴，“为什么没用？”
“你要和巨人摔跤吗？”康尼认命地躺在地上，心疼自己的屁股和后背，“三笠，你去和前辈摔行不行？放过我吧？”
“我为什么要和巨人摔跤？对人格斗难道不是力量和协调性训练吗？手脚不协调怎么能更快地使用立体机动？”
康尼竟然有种醍醐灌顶的感觉，并且这种感觉一直持续到了吃晚饭的时候。
他甚至开始后悔自己之前对人格斗训练的时候总是偷懒了，难道这就是他当不上首席的原因？
三笠并不知道自己当了别人的老师，满脑子都在回忆自己是怎么被利威尔打败的，然后得出的一个结论是，利威尔的动作她都记住了并且可以模仿，但是力量这个暂时还真学不到。
所以还是要继续努力。


米克发现三笠最近的训练——任何的训练都有越来越拼命的趋势。尽管他从来没有打算让三笠配合什么阵型去作战，但是三笠好像已经有点走火入魔了，他不得不提醒三笠，“稍微收着点，壁外调查不是让你一个人去硬顶的。”
“……我做得不好么？”三笠有些小心翼翼的，米克在林子把她叫住，让她到一棵树上先歇一会儿，但是三笠觉得自己还没有累，“对不起，我比较笨，请您直说。”
“最近有谁刺激你了？”
“没有。”三笠摇头，“壁外调查的日子越来越近了，我希望我能做到更好。”
“你的位置确实会比较靠前。”米克说道，“你所在的区域，别的几个班会配合你的，但是你也不要太冒进了，长距离索敌阵型的目的是尽可能地减少正面的战斗和伤亡，做侧翼先锋的任务就是为主力部队避开恶战和伤亡。”
“我……”三笠此前还不知道自己的战斗安排，“配合我？可是我只是一个新兵……”她不太自信，而且很快地回想起了托罗斯特夺还战时候的自己，说不上表现得有多好，学一句米克的话，那就是功勋都是建立在战友的尸山血海上的，“我……”
“有什么做不到的。”米克拍拍她的肩膀，“谁不是从新兵过来的。”
距离壁外调查前半个月，新兵们即将参加长距离索敌阵型的演习训练。此前的一个多月里，他们已经学习了整个索敌阵型的战斗模式和各种可能遇到的战况模拟。
三笠看着拿到手的位置示意图，她的位置反而不是米克之前说过的侧翼先锋，而是在左翼中后方，“这个位置的话……好像……”
“还不是最终位置吧。”米克说道，“这次只是为了让你们新兵熟悉长距离索敌阵型的实际作战方式，别到时候在壁外被巨人吓得跑丢了或者打乱了阵型。”
“我们会互相知道别人的位置么？”
“当然了，不然遭遇奇行种又无法解决战斗的时候，起码要知道朝谁求援，不能瞎跑把巨人引到阵型中央去。”


——————————TBC——————————

17


这一次的模拟演习选在了比较偏僻的野外，两个相隔较远的小镇之间，直线单程大约五十公里。
三笠的位置还算靠后，出发之后按预定的位置散开，她所在的班又分了两个位置，班长杰斯和另外两位前辈在后面，她和康尼反倒在前面。
三笠回忆着自己拿到的位置图和行军路线图，新兵们的位置基本位于第二阵列，负责传达任务，既不会第一时间直接遇上巨人，也不会太靠近安全的中央和后方。爱尔敏所在的班在右翼，而利威尔班在右翼靠前的地方，似乎有把艾伦当成主要战斗力的打算。
但是三笠总觉得哪里不对。
“三笠，慢一点，”康尼追上来提醒她，“别跑错位置了。”
三笠稍微勒了一下马的缰绳，“我走神了，抱歉。”
左翼前方升空了一颗红色信号弹，这是遇到巨人的意思。康尼一惊，立马去摸袋子里的信号弹，被三笠叫住了，“还没轮到我们呢！”
然而在他们右边远处的一个阵列已经先行发射信号弹了，也不知道是哪个班的新兵犯了错误。三笠和康尼等到他们左侧前方两颗信号弹升空，轮到他们之后才按照训练的要求发射了信号弹。
很快整个阵型就转向右前方前进。三笠和康尼所处的这个位置并没有碰上提前预设的巨人模型，一路上除了按照训练的要求负责了传达的任务之外再无什么事情。
等到折返回到兵团里的时候，三笠才知道事情可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简单，或者说没有她遇上的这么简单。
新兵们或多或少都犯了一点失误，比如之前那个惊慌失措先发射了信号弹的就是萨沙，被她的班长拎到一边骂得狗血淋头；还有在路上遇到预设的巨人模型却因为马术糟糕没有斩杀成功、甚至还摔伤自己的；韩吉分队里的让和赫里斯塔又因为慌乱之中没有及时操作好捕杀巨人的装置，被发飙的韩吉差点给骂到沟里去；艾伦则要更惨了一些，他还没有到达预设的巨人化的位置——当然演习耳朵时候是不许巨人化的——就冲上去想要斩杀巨人模型，把前面米克精英班的阵型冲乱了，被米克劈头盖脸抽了一马鞭，摔下来之后又被跟上来的利威尔踹了好几脚。
综合下来，康尼深觉自己竟然是躲过了一劫。
“什么都没有啊，真的。”康尼在晚饭的时候还在沾沾自喜，“不过还是要谢谢三笠。”
让被韩吉骂到怀疑人生，他在训练兵时期成绩一直很不错，教官对他的评价也颇高，但是在韩吉的嘴里几乎一文不值，到现在他都没缓过来，满脸痛苦，“算你小子走运。”
“赫里斯塔哪里去了？”艾伦看了一圈食堂，“行了，让，我们是新兵，在演习中出错误总比在作战的时候出错强。”
“她刚才已经哭了。”让说道，“被骂的。估计现在还在哪里哭吧。”
“你突然找赫里斯塔做什么？”三笠盯着艾伦。
艾伦有些不自在，“随便一问……不在的人还挺多的，看来长距离索敌阵型真不像我们学起来的那么简单。”
“能让你活命的东西会简单吗？”背后的奥路欧接了一句，“你小子别给我们精英班丢人了。”
艾伦讪讪的，不敢反驳。
佩特拉听不惯奥路欧这种语气，“你学兵长的话就学吧，你学他的语气做什么？一点也不像知道么？”
食堂里哄堂大笑。


马厩里。
“你开玩笑的吧？”莱纳难以置信地看着贝尔托特，“你说上次三笠的立体机动装置损坏，不是意外？”
“你为了什么？你是觉得她会威胁到我们？不会的，贝尔托特，她没有这么强，而且……”
“不！”贝尔托特机械地重复着切草料的动作，草料已经被他切得碎得不能再碎了，“我没想对她怎么样……”
“幸好没被查出来。”莱纳根本无法理解贝尔托特这种差点暴露自己的行为，“他们的机械到底比不上我们那边的精密……但是你不能这样单独行动。你又是为了阿尼吧？你怕三笠对阿尼造成威胁？贝尔托特，我说过多少次了……”
“我说了不是三笠！”贝尔托特几乎低吼出声，“是爱尔敏！这个装置……原本是爱尔敏拿走的，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到了三笠的手上，莱纳，爱尔敏他或许……”
“不可能的，”莱纳断然否认，“他能想到多少？他不可能对我们造成威胁。”
“不，”贝尔托特猛地站了起来，“莱纳，事情没有这么简单，爱尔敏他……他之前在追查马可是怎么死的。”
莱纳一下子僵住了。
“那天我听见他在没人的地方偷偷问三笠，是不是确定在那一天……看见阿尼和马可在一起……”贝尔托特牙关都在打颤，“他一直追问三笠，三笠好像记得不太清楚了，但是他一定要三笠给他一个确切的答复，一直问是不是阿尼，还问三笠那天有没有觉得阿尼有奇怪的地方……你说，三笠是不是看见了？”
“不可能的。”莱纳不相信，“她要是真看见了不可能憋到现在都不说出来，一定是别的什么地方让爱尔敏怀疑了……你是认为，他已经怀疑到我们身上了？”
“他怀疑到阿尼身上了。”贝尔托特坚信自己的判断，“三笠也是一个定时炸弹，她和阿尼本来就关系不怎么样，爱尔敏再逼问下去，难保她又想起什么来……”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莱纳给了贝尔托特一拳，“你冷静一些！你难道要在这里解决了他们吗！你疯了吗！他们是我们的朋友……”
“莱纳！”贝尔托特喝了一声，“你说什么！你想想你在说什么！”
莱纳悚然回神，满眼惊恐。
“莱纳，”贝尔托特带上了哭腔，“你别忘了你自己是谁，我们是谁，而且……我们已经杀过人了。”
“我没有……”
“有，我们都有。”贝尔托特把莱纳从地上扶起来，“这一次的壁外调查就是我们的机会……五年了，这一切该结束了。把艾伦带走，让爱尔敏和三笠都消失……我们就能回去了……”


距离作战的日子越来越近。
利威尔参加完最后一次作战会议之后，已经是晚上十点了。他正盘算着回去拿东西洗个澡，就看见小楼前的树底下站着个熟悉的人影。
“你想找艾伦？”利威尔走过去，“之前不是和你说过了么，你可以直接下地下室找他。”
三笠摇摇头，看着利威尔。
利威尔读懂了她眼里亲近的意思，本想像以前一样牵着她往里走，猛然想起这已经不是那个十岁的小孩子了，遂只是示意她跟上。
三笠很自然地就抓着他的衣角，跟着他上楼。利威尔的房间她进过很多次，因此还被艾伦深深地疑惑过——因为利威尔禁止艾伦在大扫除以外的时间里踏进他的房间。
她熟练地去架子上掏玻璃罐子里的糖果，“分队里已经开过会议了，我的位置是右翼前锋。”
“那已经是最前面了。”利威尔对这个位置很熟悉，这原先是他和他的作战班的位置，“比埃尔文的护卫班还要靠前一些。”
“你就在我后面啊，右翼中央。”
利威尔并没有纠正她的错误，他的班，准确的说艾伦的位置是对其他的士兵保密的，只有他和埃尔文以及韩吉知道，“两个位置不太交叉——来这儿就是为了吃糖？”
他对她总有些宠溺的味道在里面，有时候他试图在她身上寻找另一个人的痕迹——那个同样年轻的女孩子，然而这显然是无法实现的。
并没有生活在地下街的三笠同样经历了常人无法想象的苦难和地狱，只不过她把所有的苦难都收敛了起来，仍旧活成了一副纯粹的样子。
“我应该怎么做？”三笠抿着嘴唇，“米克分队长和我说，只要我不回头就可以了。”
“那你听明白了么？”
“他的意思是，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能后退——也不要随便去帮别人，我没有被编入团队作战的阵型里，他让我自己看着办。”
“他是对的，你加入的时间太短，来不及和战友熟悉，也很难配合，不如你一个人单打独斗。等以后时间长了，你自然还是需要和你的战友配合，一个人作战在壁外不是最优的方式。”
“诶，你也是这样认为的么？”三笠显然觉得这个回答超出了她的预料，利威尔可是传说中的战神一样的人物，有着最辉煌的战绩，但是却不像她想象中的那样是一个坚决的孤胆英雄，“可是……”
“没有可是。”利威尔说道，“如果一个人的力量就能杀光所有的巨人的话，那我不介意献出我的生命。只是人类不需要一个或者几个看起来很厉害的英雄，我们如今探寻新的线路，建立沿途的补给据点，为的是有朝一日夺回我们的领土，而不是给自己挣几个军功章。长距离索敌阵型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团队作战，用最小的伤亡走得最远。”
他见三笠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有些忍俊不禁，“你也不用太把我说的话当真，我也是从埃尔文那儿学来的。”
“为什么不用太当真？我以为你是在激励我。”
“激励？说不上吧。每个人都有自己坚持的东西，也有自己选择的理由，我无意把我自己的理由施加于你。”
“我要像你一样。”三笠下定了决心，“我要像你一样战斗。”
利威尔其实有些不忍，但是到底哪儿让他变得犹豫，他也说不清楚，三笠有太多必须战斗的理由，“你不用像任何人。”
三笠走之前把糖罐子放了回去，想了想还是又装了两颗糖果进口袋里，终于想起来自己一开始要来干嘛了。
她把口袋里的那条新的手帕拿了出来，手帕就是军队里发的白色的方巾，但是被她在四个角落里都绣上了花——希甘希纳区郊外最常见的，蓝色的风铃花，“给你。”
“之前去买针线就为了这个？”利威尔道谢收下了，平时训练的日子任务已经够重了，也不知道三笠去哪里挤出来的时间做这些，“很漂亮。”
“你喜欢花可以和我直说。”三笠很认真。
利威尔想起久远之前的一些事情来，一瞬间还有些尴尬，“赶紧回去吧，宿舍要熄灯了。”
他靠着窗边，看着底下的三笠越走越远，直到看不见。
他其实也不知道这花叫什么名字。他只知道，那一年，带着龌龊的目的跟随埃尔文出壁的他，第一次看见了那么广袤的世界，那么辽远的青空。
还有路过的，那一片接着一片的，在肮脏的地下世界里从不会存在的，蓝色的小花。
————————TBC————————
喝了八瓶燕京，懒得纠正错别字了，因为看电脑已经重影了。
不应该怼最后的那杯深水炸弹的。
我的酒量不应该这么差。

18


清晨六点，士兵集合。
三笠牵着自己的那匹马，凑过去用脸贴了贴它。这两个月和这家伙相处还算愉快，尽管三笠不要命的训练方式不但摔自己还摔马。
她的兜帽突然被人扯住了。米克把她抓了过来，让她平举双手，给她检查立体机动。
“我真检查过了，而且它是旧的，用了三周了。”三笠觉得米克对自己真的是担心过头了，看来上一次的失误让她丧失了顶头上司的信任，真是糟糕。
“补给的刀片和瓦斯装好了吧。”米克顺手把她腰间的皮带放松了一些，“新的皮带不能勒那么紧，壁外调查和训练不一样，不然回来之后你会发现脱衣服的时候能撕下一层皮来。”
“我需要拿信号弹吗？”三笠给自己调整腿上的皮带，“还是让康尼拿着就行了？”
“我拿着。”米克说道，“我和你一个位置。那个小光头和格鲁葛他们在后面。”
三笠诧异地睁大了眼睛。
同样诧异的还有萨沙。她的位置是右翼中列靠前的地方，应该和平时训练的时候一样，和贝尔托特一组，再加上一位前辈。
但是今天带着他们的前辈居然是精英班的纳拿巴。
“分队长怕你们这些新兵出漏子，”纳拿巴催促两人赶紧站好集合，萨沙理亏，不敢正视纳拿巴，“传达班的任务很重要，本来应该把你们两个调走的，但是阵型已经训练这么久了，不能打乱——你们两个可不要再失误了。”
贝尔托特扫了一眼萨沙，心想我可没失误。
“那三笠的位置变了么？”萨沙怯怯地问了一句。
“没变，右翼前锋，你想去的话我没有意见。”纳拿巴没什么表情，“说不定很快就能和巨人一战。”
萨沙躲到了贝尔托特的身后。
纳拿巴心想她为什么会被安排在这种憋屈的地方带着两个新兵蛋子，其中那个女兵看起来好像还是会随时随地吓尿裤子的样子。
有着同样想法的还有奥路欧。
他知道带着个艾伦肯定不能像以前那样做先锋了，但是没想到居然呆在中央后方，比物资马车还安全。
“这次出壁也只是探路，”根塔说道，“你也别一副要去拯救世界未遂的样子。”
“我可不想拯救世界。”奥路欧用马鞭指了指一脸忐忑中夹杂着期待还带着些跃跃欲试的艾伦，“艾伦才是准备拯救世界吧，你看他都迫不及待了。”
艾伦突然被点了大名，但是他走神了，“是！前辈！”
艾鲁多和佩特拉相视一笑，利威尔从背后踢了艾伦一脚，“检查装备，准备出发。”
队列缓缓穿过卡拉尼斯城区。时间尚早，路边却已经聚集起了大量来送行的民众。
三笠的位置几乎就是最前面，她还能看见埃尔文的后脑勺。这个不苟言笑的男人是这个囚笼一样的世界中对自由最坚持不懈的人——
“埃尔文团长！”
“埃尔文团长！”
山呼海啸一般的呼声，继而是米克的名字——他也是一位名声赫然的士兵。没有人注意到在最前列的士兵之中还有三笠这个陌生且年轻的面孔。
队列往前，三笠的身后又爆发出了更大的一波呐喊声——
“利威尔兵长！”
“利威尔！”
民众的喊声从杂七杂八汇成了巨大的一股，“利威尔”三个字像海浪一样席卷而来。三笠忍不住回头去看——当然她是看不见利威尔的，利威尔和她隔了很远。
米克拍了一巴掌她的后背，“不要东张西望——只要你每次都活着回来，很快你也能像他一样了。”
“嗯？”
米克只是笑了笑。
她还太年轻，不明白，每一个功勋，都意味着无数战友朋友的鲜血——只有活着的人能接受嘉奖和欢呼，死去的人不会复生，活着的人只能踏着尸山血海前行。战功赫赫四个字的背后，从来就不是荣耀万分。
城门缓缓开启，埃尔文挥刀指向前方，“前进！”
马队奔驰向前。


“爱尔敏！爱尔敏！”
让对着爱尔敏挥了好几下马鞭，爱尔敏才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的速度落后了，急忙加速驾马赶上。
“你这种时候走什么神？”让以为爱尔敏是因为第一次出壁作战紧张了，还不忘挖苦他两句，“你害怕的话，当初就应该紧紧跟着韩吉分队长嘛，韩吉分队长应该和物资马车编队在一起，多安全。”
爱尔敏的脸色确实说不上多好，但是他还是顶了回去，“让，你最好回忆一下，昨天是谁让三笠和你单独出去的。”
“……好好好，我惹不起你。”让撇撇嘴，“她还真是什么都听你的……再说了，虽然是单独出去了，但是买了东西就回来了，我说请她喝点东西她也不愿意去。”
“不是我打击你，让，”爱尔敏碰上所有有关三笠和让的事情的时候一贯都是悲天悯人，“同样的话就算是艾伦说的，她也会听的。下次再请她喝东西之前，不要夸她的头发。”
“你怎么知道我夸她什么了？她连这种事情都和你说？”让很震惊，“夸她还不行吗？”
“不要和她提起任何有关她的长相或者血统的问题……夸也不行……”爱尔敏叹气，“好几年了，让，你除了夸她头发好看，就再也找不出别的话题了吗？”
让急了，“这么重要的情报你为什么不和我说！真是的……下次休息日的时候要再帮我一次。所以说你到底怎么和她说的？”
爱尔敏拒绝回答这个问题，“你要想我再帮你一次的话，最好保佑我活着回去……”
“我们在右翼中列靠后呢，而且这次不是说就是探路吗，我看是遇不上巨人的。”


米克抽了一鞭三笠的马，吃痛的马疾驰朝前，三笠已经松开了马的缰绳，屈身站在马背上，抽刀的同时扣动了扳机，钢索应声破空而出，她在半空中划出一个巨大的半圆弧线，侧身空翻，双刃齐刷刷地削下了一头五米巨人的后颈。
她准确地落回了被米克赶来的自己的马上。
两人勒住马，三笠用斗篷的袖子擦了一下脸，“需要发射信号弹么？”
“都是零星碰上的，不影响后面队伍的前进。”米克乐意让三笠积攒一点野外作战的经验，“走吧。”
一切都正常。米克估算着时间和行进的距离，到目前为止右翼先锋的位置都没有遇上需要大部队避开的巨人群，也没有遇上奇行种，零星遇上的巨人都被三笠利落地解决了。他盘算了一会儿，距离埃尔文预计的地方还有一段距离，看样子应该能按计划到达。
“别人也没有遇上么？还是遇上了也像我们一样不发射信号弹？”
三笠这样一问，米克也开始觉得奇怪起来。巨人的行动并没有计划性，虽然最靠前的右翼前锋应该是最早遇上巨人的，但是没有人规定巨人不能从旁边过来，但是直到现在，左右翼的索敌班阵列都没有任何反应。
顺利过头了吧。


右翼后列索敌班位置。
重伤的士兵拼尽全力，拖着残缺不全的身体，挣扎着去够摔落在不远处的信号枪。
大地震动起来，巨大的黑影降临，一脚将他送上了地狱。
没有一发信号弹升空。
位于右翼中列的爱尔敏抬头看了一眼越升越高的太阳，他们出来已经很久了，过于安静的行进让他心底的不安渐渐扩大。
战马突然嘶鸣了起来，巨大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爱尔敏……”让加快了速度，“你真是乌鸦嘴……”
“……先不说这个……”爱尔敏立马掏出信号枪，让还想制止他，“还没看见是普通巨人还是奇行种……”
黑色的信号弹升空了。
让惊讶地看着流着冷汗的爱尔敏，又睁大眼睛看向后面，脚步声越来越大，可是还是看不见巨人的影子，“你……”
中列的传达班一个接一个地传递着消息，让看着一颗接一颗升空的信号弹，最后是改变行进方向的绿色信号弹。
“爱尔敏，你这样会……”
“让，抓紧时间跑吧。”爱尔敏居然抽了一鞭让的马，突然加速的马差点把让抛到地上，“如果巨人从后面追来，并且已经要接近我们了，那说明右翼后列已经成为地狱了。”
地狱很快就来临了。
拼死冲来的莱纳浑身都是血，“你们两个不要磨蹭了，赶紧跑！”
爱尔敏抓着缰绳的手都在颤抖，巨人的脚步声越来越密集，一大批巨人都追上来了，并且更可怕的是，带领它们追来的，是一头女型巨人。
一个巨人的手几乎探到了爱尔敏的身上，爱尔敏绝望地等待着死亡的到来，而身后落后了他好远的莱纳疾速地冲来，平地弃马，用立体机动的钢绳扎入巨人的身体里，生生杀了这头巨人。
污血浇了爱尔敏一身，受惊的马失去了平衡，爱尔敏重重地摔去了一边。
“爱尔敏！”让急忙调转马头向他冲去，然而正正对上女型巨人的方向，它没有大步冲来，反而是一步接一步地走近。
让拼命克制着恐惧，冲到爱尔敏身边，弯腰想把他拎上马，然而女型巨人一脚踏上了他的身边空地，巨大的力量直接把让也震飞了出去，他刚好撞到一边的树上，被坚硬的树干撞得灵魂出窍。


利威尔看着黑色信号弹传来的方向，未及思考，埃尔文又发出了调整方向的命令。
“怎么是后面先发现的。”艾鲁多也回头看了一眼，“先锋倒是没有什么动静。”
“如果没有遇上大批的巨人的话，米克没有必要发出什么动静。”利威尔深知先锋的作战方式，加上先锋的几个位置都是精英中的精英，“右翼索敌班有新兵吗？”
佩特拉回忆了一下，“两翼的索敌班都没有新兵，除了和米克分队长在一起的三笠，剩下的新兵基本上都在传达班的位置，在第二或者第三列。刚才……”
“第一颗信号弹发射的地方好像有点不太对劲啊，是不是在我们的前面一些？”艾鲁多也不确定，毕竟离得太远，不好估算位置。“会是韩吉分队长吗？”
“她位置很靠前。”利威尔说到，“平地里无法配合她的作战计划。她应该还没动。”
艾伦大气不敢出，他总算听出了一些端倪，他发现自己之前拿到的位置图似乎是不准确的，比如韩吉的位置，再比如三笠的位置，但是他不敢问。


“有些话真不能说太早。”
大部队调整前进方向，而几个先锋位置上的人都因为冲得太靠前，而要大幅度地转弯才能保持在埃尔文指挥位置再往前一些的位置。
“黑色信号弹，奇行种。”三笠看着未尽的硝烟，“索敌班是不是已经开始作战了？”
“奇行种会威胁阵型，当然要格杀勿论。”米克带着三笠继续往前疾驶，脸色越来越严肃，“把你的刀刃都满上。”
巨人是从后面追上来的。
奇行种混杂着为数不少的普通巨人。两人后面的先锋班已经展开作战了，三笠在弯腰换刀刃的缝隙里，就看见了一头奇行种撞开了正在围剿一头普通巨人的阵型，三个士兵一瞬间都摔在了地上，紧接着就被一脚踏死。
三笠沉默着把围巾拉到了眼睛底下，掉转了马头。
米克半眯着眼睛，“左边五头奇行种归你，右边七头归我——然后去帮一下还在围剿的作战班，可以吗。”
回答他的是马蹄奔驰而去的声音。


艾伦已经闻到了空气中腥臭的气息了，然而他身边的利威尔以及其他人都没有什么表情。
等到代表伤亡惨重的黄色信号弹升空的时候，艾伦终于忍不住了，“兵长，难道……”
他难道不需要去支援吗？
没有人回答他。
发射了最后一颗黄色信号弹的是爱尔敏，他眼睁睁地看着女型巨人朝着最不该去的地方奔跑而去。
他的身边是一地的死尸，惨不忍睹。短短半个小时里，他和让还有莱纳几乎是一路仓皇奔逃，从中列的位置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最终竟然看见了右翼索敌班全灭的惨状。
莱纳把他从地上拉起来，“你有没有伤到骨头？这种时候了你还能保住信号枪，真厉害。”
让几乎要把肺都咳了出来，瘫坐着喘气，透着死里逃生的侥幸和不知道如何继续下去的迷惘，“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你先冷静下来。”莱纳把爱尔敏背到树下靠着树干坐着，又从身上拿出了干净的纱布，给头破血流的爱尔敏止血，“爱尔敏？爱尔敏？”
双目空洞的爱尔敏好容易才回过一点神来，“……我们要赶紧跟上队伍了。团长应该会已经接到了有特殊奇行种巨人的传达，他会改变方向的。”
“只有一匹马了。”莱纳低声道，“跟上去或许不是个好选择。”
“那怎么办？等死吗？话说那个该***巨人朝哪里跑了？是不是利威尔兵长的方向？”让往地上呸了一口，“兵长能解决掉这个该死的家伙吧。”
爱尔敏不说话。
——————————TBC——————————

19章麻烦先移步乐乎。
贴吧吞贴。

19 （上）


埃尔文再一次调整了前进方向，大部队拐了一个更大的弯。
总算有拼死逃脱的士兵追到了前列，带来了出现疑似特殊的奇行种女型巨人的消息。埃尔文当即让传令兵传令给了韩吉，位置本就比较靠前的韩吉立时带着自己精英班和好几个班，越前跟着护卫班，先一步向巨木之森出发。
埃尔文的副官问了一句：“需要通知利威尔兵长吗？韩吉分队长可能……”
韩吉一贯沉迷于她的实验，把那些器械看得比命还重要，利威尔当她的护卫班由来已久。
“没有必要。传令给利威尔，让他带领他的作战班加速靠近巨木之森，从中部穿过森林，其他两翼，不管是索敌班还是传达班，统统绕森林两侧进行防卫。”
“是。”
听到传令兵的命令的时候，艾伦猛地扫了利威尔一眼。
利威尔没有注意到他，不过他问佩特拉，“我们拐了一个大弯之后是不是朝东去了？先锋班还在前面吗？”
佩特拉回忆了一下先锋班上一次发射定位的信号弹的时间，“拐弯之后他们再追上来，应该落后了，他们应该会转为侧翼的护卫班。”
这和利威尔预想得其实有点出入，先锋班其实可以赶上去，毕竟韩吉的分队和精锐班的战斗力比米克分队的是稍逊一筹的，他的作战班如今要保护艾伦，那么现在只可能有两种情况，要么是埃尔文的护卫班跟韩吉走了，要么是韩吉自己先一步进入森林布置捕获地点了。
无论是哪一种，看起来都不是什么好事。
“继续前进吧。”




三笠将将掠过最后一头十米级巨人的血盆大口，绳索在巨人的脖子上绕了一圈，已经飞跃到背后的三笠旋身飞刀便砍，已经豁了好几个口子的长刀终于支撑不住了，咔嚓一声，从中间断开，失去了一半长度的刀刃没能砍到足够的深度，并且在三笠的蛮力之下，连后半截也弹飞了，在半空中没有支撑点的三笠也来不及换刀了——
而且她的刀匣已经空了。
她用一种极其扭曲的姿势，硬是将放在长靴里的匕首给抽了出来，生生再将喷涌着腥臭的血液的刀口给加深了——她一脚抵着巨人的后颈，双手握着匕首，艰难无比地解决了它。
然后和它一起摔在了地上。
三笠倒霉一点，没有成功让巨人当作垫背，砸在地上的那一瞬间她还有些恍惚，但是看见了离她不远的那些残缺的尸体的时候又很很快地清醒了过来，她翻了个身，想爬过去捡起那把掉在地上的信号枪。
米克踉跄着走了过来，把她拖起来坐着，“没伤到骨头吧？”
“信号枪……”
“不必了，我们俩可能已经在最后面了。”米克试图把匕首从三笠的手心里抠出来，也不知道三笠需要用多大的力气，才能让这把小匕首变成长刀一样能结果巨人，用力过度的后果就是她整个手心都血肉模糊，右手还抽筋了。
“怎么突然有这么多的巨人。”三笠想站起来，结果发现腿也抽筋了，只能坐在地上喘气。
不久之前，和先锋班一起解决了突然的出现的小波巨人和奇行种的他们，正准备追到前面去——大部队已经调整了方向，他们已经落后了好几个位置。
很快主力部队拐了个更大的弯，米克把剩下的人都集合起来，正加速往前追，却猝不及防地出现了更大一群的巨人——竟然是从他们的后方追上来的！
三个先锋位置，加上一个传达班，十二个人，全部阵亡。
全是米克分队的人，米克绕着血肉狼藉的现场走了一圈，叉着腰仰头，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始从死亡的士兵身上开始找东西。
所有人都尽力了，几乎每个人都是用尽了刀刃而死的。
“能站起来了吗？”米克没有低头看三笠，“要赶紧了，追上埃尔文他们，他们应该往巨木森林去了。”
三笠把围巾拉下来的时候才发现围巾也湿透了，腥臭不可闻。米克正在吹口哨，把马叫回来。
回来的只有他的那匹，三笠也试着找自己的马，但是没有回应。两人都没有刀刃了，如果在路上再碰上巨人，只能跑，两人骑一匹马速度也成问题。
“我再等一下……”
已经骑上马的米克直接把三笠从地上拎了起来，让她坐在后面，“别废话了，赶紧走吧。”
所幸米克的马足够可靠，更所幸的是，他们拼死杀掉了那一大批的巨人，所以一直到巨木之森的入口，都没有再遇上巨人。
“分队长！”在入口附近的刚好也是第一分队的人，纳拿巴见到只有米克一个人赶过来，也猜到发生了什么，“你没事……”
米克背后还有个三笠呢。
纳拿巴把三笠扶了下来，三笠的斗篷已经丢掉了，身上的白衬衫什么颜色都有，就是没有白的地方，她右手扶了纳拿巴的手臂一把，立时就是一个血手印。
“都阵亡了。”米克仿佛在说一件很平常的事情，“埃尔文什么命令？”
“只有团长和团长护卫班、韩吉分队长和她的一些人，还有利威尔班直接从中间进入森林了，其他人都要绕过两侧，在森林外侧护卫。”
纳拿巴不知道三笠哪里受伤了，没敢晃一脸呆滞的她，“她怎么了？”
“没事，给她补充刀刃和气体——我先进去，她先跟着你。”米克接过副官递来的新的刀刃和瓦斯瓶，“对了，给她个水壶。都上树吧，别在地上呆着。”
三笠却猛然回过神来，一把抓住米克的斗篷，“艾伦是不是进去了？请带我一起。”
“好好在外面呆着。”米克没理她，纳拿巴呵斥了她一句，三笠只能先找了棵树飞上去坐着，眼睁睁地看着米克往森林深处去了。
“诶！诶！”
萨沙就在离三笠不远的一棵树上，又不敢太大声，正对三笠挤眉弄眼，示意她过来。三笠看了一下，纳拿巴还有其他几位前辈没注意她，忙一个闪身，就挤到萨沙身边去了。
“你碰到巨人了？”三笠见萨沙满脸惊恐，“别怕了。”
“……没有碰上。”萨沙摇头，“你……你没事吧？”
康尼不知道什么时候去拿了纱布，此时也挤了过来，“三笠，你是不是碰上很多巨人了？”
“你们都没碰上？”三笠接过纱布缠自己的手，“奇怪了。”
“……其实听见了，但是前辈让我们赶紧走，没有迎战。”萨沙说道。
“我是真没碰上。”康尼还有些庆幸，“你们先锋位置太危险了。”
“巨人是从后面追上来的。”三笠一直试图在调整皮带，搞不好她现在身上最重的伤就是皮带磨破的地方了——实际作战比训练的强度力度甚至紧张程度都大太多了，她的腿上已经隐隐可见皮带磨出的血印子了，“在先锋位置的人，除了我和分队长，都阵亡了。”
“右翼索敌班也几乎全灭了。”隔壁那棵树上的一位老兵听见了，接了一句。
三笠此时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觉得不对劲了。
利威尔班和艾伦不是在右翼中央么？她和米克在右翼前锋，部队转弯，他们落后的话，应该位置比较接近利威尔他们才对，巨人如果从后面追来的话，利威尔班毫无反应么？为了保护艾伦，应该是他们先陷入血战才对。
康尼还在感叹，“利威尔兵长他们在左翼呢，现在看来倒是保存实力了。”
“啊？”萨沙吃惊道，“艾伦他们不是在团长后面吗？中央前列啊。”
“……”
三笠心中的不安开始扩大了。
森林中突然响起了爆炸的声音。这种声音对他们来说都不算陌生，应该是韩吉分队带的炸药和捕获器械的声音。
连续的爆炸声。
“这次是要抓实验体回去吗？”萨沙说道，三笠却突然抓住了她，“新兵们是不是都在传达班的位置？爱尔敏有跟着韩吉分队长吗？”
“没有吧。”康尼说道，不过爱尔敏不是米克分队的，他也不是很清楚爱尔敏的位置，“好像是右翼传达班，我好像听让说过，他们俩一块……天啊，右翼！”
右翼最外侧的索敌班几乎全灭，那么接下来就是右翼位于中列的传达班了。
三笠靠着树干坐着，觉得自己该死的头痛又来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幻觉。
——————TBC——————太长了所以分两段发

19（下）


米克抵达捕捉设伏地点的时候晚了一些，连续几次的发射已经让这头女型巨人浑身插满了钉子，钉子又牵出长长的钢绳，然而这场面仍旧能让他震惊万分。
“就是这个家伙么？”米克站在埃尔文的身边，“我们要找的叛徒？”
“你那边怎么样？”
“……能怎么样。”米克吸了吸鼻子，“我的分队死亡率一直是最高的，不过还是带回来了一个，小姑娘确实很厉害，不愧是基斯前辈都赞许的人——而且足够忠诚。”
“你们遇上了大批量的巨人？在什么位置？”埃尔文问道，“是突然出现的么？”
米克刚想回答现在没有地图怎么指给你看，却突然想起了什么，脸色瞬间沉了下去，“不好说，说不定我们这些愚蠢的人类才是突然出现的那个……”
利威尔的脸色也很难看。他就站在女型巨人的头顶上，看着这头在他眼里恶心无比的怪物以一种捂着后颈的方式被插成了刺猬。
“啧。”利威尔慢慢抽出长刀，“你就打算这么龟缩在后脖子里？费了那么大的周折，你到底想做什么？”
“利威尔！”韩吉在一边的树上对他大叫，“小心点把人弄出来！不要弄死了！”
这可是他们费尽周折抓到的——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以艾伦做诱饵，一路上几乎牺牲掉了整个右翼索敌阵列。
“这***怎么弄？不死就行了是吗？”利威尔一时之间还真找不到下刀的地方，“死不了吧，不是还能长出来吗？”
“分队长您小心点！不要从树上掉下去！”莫布里特拼命地抓住大呼小叫两眼放绿光的韩吉，“分队长！”
利威尔连连折断了两对刀刃，对女型巨人的结晶化毫无办法。
他厌恶至极，“啧。”
女型巨人突然爆发出了一声极为巨大的长啸。声浪震得利威尔不得不抬手捂着耳朵，这声长啸凄厉至极，震得人几乎喘不过气来。
长啸持续了很久，几乎要震破人的耳膜，才渐渐力竭而止。
然而下一秒，大地就开始剧烈的震动。海浪一样的巨人群一波接一波地奔跑而来，第一波来的时候，埃尔文还让士兵们迎战了。
很快他们就发现，巨人居然对近在咫尺的他们熟视无睹，接着他们就目睹了极为诡异而又惊人的一幕——疯狂冲来的巨人居然开始啃噬女型巨人。
埃尔文连发三枪撤退的信号弹，利威尔才从巨人混战堆里上来，站在埃尔文的身边，“这种什么情况？”
“我们失算了。”埃尔文冷静得和往常别无二致，“这应该就是我们要找的，和艾伦一样的拥有人类智慧——或者说本身就是人类的巨人。但是没想到它竟然还有号令其他巨人的能力。”
“……或许我去试试，”利威尔提议让他去把那个人抓出来，“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让人掩护我一下。”
埃尔文摇头否认了，“没有必要牺牲你去换一个叛徒。米克，你先到外面去，稳住入口和两翼的士兵，应该有大批巨人来了。”
韩吉也飞到了埃尔文的身边，满脸的愤然和不甘心，“该死的。”
米克拍了拍她，然后就走了。
“你的护卫班还在吧？”利威尔看了一下四周，“那我去找我的下属们了，我不太放心他们，而且还带着个艾伦呢。韩吉，你暂时不会去送死了吧？”
“居然宁死也不肯被我们抓住。”韩吉啐了一口，极为不甘心。
“等等，”埃尔文叫住了利威尔，“你先去找人补充刀刃和气体吧。然后再去找你的下属。”
“啊？我自己带的还没用呢，我去找到他们就行了，马还在他们那里。”利威尔不想走冤枉路。
但是埃尔文坚持，“你的班应该已经深入森林了，利威尔，不要太过自负。”
利威尔于是不再坚持，就往反方向去找补给班了。
韩吉看着利威尔远去，“不对吧，埃尔文，你让他去补充刀刃做什么？我们是不是可以撤退了？既然女型巨人……等等。”
她悚然睁大了眼睛，“难道……”
“想起来你和我说过的假设了吧。”埃尔文仍旧没有什么表情，注视着眼前蒸汽升腾的啃噬女型巨人的惨状，“如果那个叛徒是一个比艾伦更能熟练地掌握巨人力量的人……那么他是不是能够自如地在人型和巨人之间转换？以及，他是怎么跟过来的？你别忘了，女型巨人以及大量的巨人，都是从后面追上来的，先锋竟然是在大部队转弯之后才遇上大量的巨人。”


萨沙死死拖住准备往森林深处冲的三笠，“三笠！三笠！”
“我不会有事的！”三笠心里的不安越来越大，刚才的长啸所有人都听到了，他们在树上眼睁睁地看着一波接一波的巨人往森林里涌进去，“放开，不然我打你了。”
“这不一样。”萨沙脸色青白，“那是垂死的野兽最后的挣扎，它们会拼死给人类最后一击的！我熟悉！”
“我也是山里长大的，好了你放手。”
“你这种种菜的小孩子不会懂的！又不是杀鸡！”萨沙瞪大着惊恐的眼睛，“三笠，不要去……你看，爱尔敏他们不也是安全过来了吗？”
爱尔敏和让在不远的那棵树上，不久前，他们已经安全跟上来了。
“我没有杀过鸡，但是你不要管我了。”三笠没办法言说，她每次头痛都会发生不好的事情，如今爱尔敏没事了，可她还是头痛欲裂。
艾伦，艾伦绝对不能有事。
“你们两个神经病在说什么？”纳拿巴已经听见两人牛头不对马嘴的大呼小叫，“布劳斯，松开她。阿克曼，你进去之后先找到分队长，明白了？”
三笠大声应是，一把甩开萨沙，疾速朝着森林深处冲去。


——————————TBC——————————

20






利威尔一直找到森林边缘的地方才找到补给班，和他急着想去找自己的作战班的目的几乎是南辕北辙，“你们怎么在这么外面？”


“团长的命令，大部分的人都没有深入森林。”补给班的士兵接过利威尔换下的瓦斯瓶，“咦……你还没有到一定要补给的地步吧。”


“换新的。”利威尔把缺掉的两对刀刃也补充了，转身就朝森林深处疾奔而去。他有些着急，主要还是担心佩特拉他们几个压不住太冲动的艾伦。


路上经过之前狼藉的捕获地点，女型巨人只剩了残骸，腥臭和尘土还没有散去。利威尔看了一圈，确认埃尔文和韩吉应该都领队撤退了，才放心地找自己的部下，在间隙之中，他还想起来自己刚才好像没有看见三笠跟着米克。并不知道先锋遭遇了惨烈的战斗的利威尔本能地觉得三笠肯定是在森林外围呆着，所以他在看见一个落单的士兵在远处奔驰而过的时候，还有些诧异。


女型巨人引来的巨人在啃噬完女型巨人之后肯定会散落在森林各处，而落单显然不会是一个训练有素的调查老兵做出来的事情，利威尔觉得自己应该管一下这个新兵，以免他白白送死。


“你哪个班的！”利威尔追过去，呵斥了一声。


对方却丝毫不减速，反而更为灵活地躲过了旁逸斜出的枝丫，一路朝森林深处飞驰。


利威尔速度也快，紧跟不放，他发现对方的似乎和自己的方向一致，正疑惑之际，猛地看见一角飘出来的红围巾，当即觉得答案揭晓了，“三笠！站住！你是不是偷偷离开自己的位置了！”


他知道三笠最放心不下艾伦，“你站住！”


没有人回应他，反而是在越过一个路口之后，对方轻而易举地窜进了密林之中，利威尔没硬追，因为对方拐弯了，他打算先去找到自己的作战班，反正三笠最终的目的还是去找艾伦。


回到正道上的利威尔才飞驰出去不远，旁边突然就窜出来一个人影，他差点没撞上去。


竟然是三笠。


三笠其实也是听见响动才追过来的，“利威尔？你不是拐弯了吗？我还以为我跟丢你了。”


“……”利威尔打量着眼前的三笠，三笠没有斗篷，穿着看不出颜色的乌七八糟的衬衫，隔着半米的距离，他都能闻见三笠那条暗红色围巾的腥臭味——


不对，刚才那个人穿着斗篷，而且围巾的颜色比三笠现在脖子上的还要浅一些。


“你刚才跟着我？”


“不是你么？”三笠疑惑道，她确定是看见了一个人在她的前方一路前进，速度很快，而且看身形应该就是利威尔啊。


“你的同期吧，我也追着他呢，落单了。”利威尔看着三笠狼狈不堪的形容，“你怎么弄成这个样子了？”


三笠神色一黯，“遇到了很多巨人……除了我和分队长，先锋位置的人和传达班都牺牲了。”


利威尔让她先坐到一边的枝丫上，拨开她刘海看了看，脸上有些小的擦伤，双手倒是都缠着纱布，应该是被磨破了，“没事吧？没事就跟上吧。我也要去找艾伦他们。”


三笠跟在他身后，“……你没有一直跟着么？”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还有就是，进森林干什么？抓巨人的话，你的作战班不应该进来啊，要艾伦来抓吗？”


利威尔也不知道如何解释，正欲说自己只是去补充气体和刀刃了，就听见前方远处响起了剧烈的爆炸声——


紧接着就是嘶吼声，几乎穿云越树而来，要震破他们的耳膜。


三笠一脚蹬着临近的一棵树，稳住在半空中，瞪大了眼睛，这声嘶吼太熟悉了，对她而言。


是艾伦啊！


三笠的脑子里再也容不下任何东西，利威尔一直在说什么，但是三笠什么也听不见，她直接借力一蹬树干，抽刀便冲了出去。


零散的巨人已经分散到了森林各处，利威尔没来得及拉住她，只能先回头解决了两头普通巨人。再回过头来时，嘶吼声已经平息了，三笠也不见了踪影，地上厚重的落叶微微颤抖着。


利威尔啐了一口，朝着前方冲去。






三笠的钢爪没有钉稳——这对她来说是破天荒第一次——她踉跄着摔了下去，刚好摔在一个人的前面。


至死没有闭上眼睛的佩特拉，像个破布口袋一样软绵绵地贴着树干，满脸都是鲜血。


她刚才已经看见她了，还心存侥幸，或许不是佩特拉呢？


三笠脑袋里“轰”的一声，她把佩特拉抱进自己的怀里，她的身体还是温热的，血液也是热的，可是她无论如何都听不见她的心跳声。


她一抬头就能看见倒挂着根塔，一转身就是同样死状惨烈的奥路欧和艾鲁多。三笠张大了嘴巴，可是发不出任何声音，不管是悲鸣还是抽噎。


大地在震动着。


已经巨人化的艾伦和一头女型巨人就在她的前方打斗着。艾伦的吼声像是从地狱里升起的，沾着绝望的鲜血和不甘的悲痛。


“……佩特拉……佩特拉……”三笠终于可以发出声音了，“佩特拉……”


她连一句自欺欺人的话都说不出口。


利威尔已经追上来了，他看见了根塔的尸体，也看见了奥路欧和艾鲁多的，但是他没有停下来，一直到看见三笠怀中的佩特拉，也不过是停顿了那么一秒，“……放开她，现在没有时间收拾尸体。”


三笠所有的情绪、持续了很久的头痛终于有了出口，她爆发了。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她站了起来，质问着利威尔，“你不应该和他们在一起吗？为什么！佩特拉死了！奥路欧也死了！你看见了吗！”


“我看见了。”利威尔直视着她，“所以现在，要么你找个安全的地方呆着不要捣乱，要么想想你现在应该做什么！”


三笠猛地转身，“你没有办法保护艾伦，但是我不会丢下他不管的。”


怒吼着的她平地跃起，朝着混战着的两头巨人飞去。利威尔紧跟而上，在失去冷静和理智的三笠即将接近女型巨人的后颈之时，一把从腰间搂住了她——


正与艾伦激战正酣的女巨人竟然回身就是一腿横扫而来，搂着个三笠的利威尔硬生生收回钢爪再次发射，几乎折了个九十度的大弯，拖着她堪堪躲过了女巨人出其不意的攻击，落在了高树的枝丫上。


“为什么要拦着……”


利威尔扬起披风，劈头盖脸就扇了她一下。


三笠剩下的半截话生生咽了回去，怒视着他。


“你杀不了她，我刚才已经和她对上过了。”利威尔恨铁不成钢，刚才他要是慢了一些，三笠很有可能就会被一脚踹到树上，和佩特拉一样阵亡在这儿，“她有智慧，能结晶化保护后颈，刀刃砍不动。”


就这么短短一瞬，女巨人竟一脚踹飞了艾伦的头颅。


三笠凄厉地尖叫出声，再次冲了上去，而女型巨人没有再给她时间，她眼睁睁地看着咫尺之遥的地方，艾伦被从巨人的后颈里给咬了出来，女巨人一口吞了他，然后狂奔而逃。


她落在地上，被女巨人震落的树叶扑簌簌地乱飘着。


命运竟然从来不愿眷顾于她。


“赶紧跟上！”利威尔不知道三笠在发什么愣，他知道三笠现在的精神状况不适合继续战斗了，但是又不能丢下她不管，“艾伦不是就算被吃了也不会死吗？还不跟过来？”


三笠却在一瞬间收起了所有多余的表情，恢复了一贯的冷漠，扣动扳机，将立体机动开到最大，紧紧地跟在利威尔的身边。


她不能放弃，她一次又一次地反复提醒自己，不能死，不能放弃，要战斗到底。


“她能结晶化，那你打算怎么办？”她认真的语气让利威尔怀疑这个人是不是刚才那个失控的三笠，“我应该做什么？”


“一边看着。”利威尔说道，“我们首要目的不是杀她，而是夺回艾伦。我会让她暂时无法反抗，你看准时机，从她的嘴里把艾伦弄出来。然后我们就撤退。”


“它杀了佩特拉。还有奥路欧，还有根塔前辈和艾鲁多前辈。”


“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


两人很快就追上了奔跑中的女巨人。


它竟然会捂着后颈。三笠无从下手，却见利威尔示意她往前，“你去吸引她的注意。”


三笠加速到最大，从女巨人的耳边直穿而过，越到它的前面。


它果然直奔三笠而去。三笠一边调整着方向，一边控制着速度。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三笠总觉得女型巨人对她有一种莫名的杀意。


是一种人类对于人类的杀意。


它终于对三笠出手了，挥拳攻击，巨大的拳头裹挟着剧风而来，三笠压低钢索减速，堪堪躲过，又从底下绕了一个圈，重新腾空而起。


挥拳攻击三笠的女巨人减缓了速度，利威尔终于找到了她的破绽。从斜上方如利箭一般离弦而出的利威尔，在电光石火之间交叉甩出了长刀——女型巨人不得不腾出手来挥开了一把，另一把却直直插入了它的右眼之中。


它发出一声嘶吼。


三笠在接下来的短短数十秒之中，真正领会到了“人类最强”这个称号的含义。


训练之中的利威尔没有用尽全力，她曾以为起码用了八成的能力，如今看来，那不过是利威尔一半的能力。


她只看见两把长刀利刃反射的光，回旋一样从女型巨人的手腕一路切割到肩膀，顺着完美的肌肉纹理的线路，等到利刃的反光旋风一样掠到女巨人的另一侧的时候，这一侧的血肉才后知后觉地喷射到空中——


三笠根本看不清利威尔的动作。


继而是腿上、腰间、后背、再到另一侧的肩膀，女型巨人在利威尔的刀下似乎不是一头怪物，而是一具完美的人肉模型，他准确而又利落地切断了支撑她的四肢的韧带和跟腱肌肉，最终一刀插入它的头顶，踩着它的鼻梁，这个巨大的怪物终于轰然倒下了，颓然地靠着一棵巨树。


右上方的三笠看见了那个空隙——她无比确定自己一定要杀了她，不过是为了艾伦还是佩特拉他们——


“不要啊！！！！”


来不及了，利威尔已经看见了女型巨人突然睁开的那只独眼，它肩膀的肌肉已经被他削了，可是小臂仍旧能抬起，巨人伤口冒出的蒸汽让三笠的视线受阻，等她看见那只朝她挥起的手掌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利威尔以生平极限的速度放开立体机动冲了过去，钢爪直直穿过女巨人的手掌，继而钉死在树干上，同样极速冲下来的三笠和利威尔生生撞在了一起，巨大的撞击让两人都天旋地转，而利威尔死死抱住了她，在半空中绕了一个圈，单手抽刀切下了那只巨大的手掌，同时他的立体机动也失去了一条钢索的支持，巨大的惯性使他不得不朝地上摔去，利威尔的左脚以一种和小腿完全扭曲的方式着地了，两个人的重量压着了他的一条腿上，然后一起跪去了地上，一声巨响。


利威尔居然还在摔在地上的巨响之中听见了自己骨骼错位的那声轻轻的响声。


他一把甩开了三笠，忍着抽筋剥皮一样的剧痛重新跃起，两刀切开她的嘴巴，狼狈不堪、已经昏迷过去的艾伦滑了下来。


刚刚死里逃生的三笠再次扑了过去，抱着失而复得的家人，顾不得腥臭和肮脏，就像之前那次一样，俯身侧耳贴着他的胸膛。


她听见了心跳声，一声两声。


停在半空中的利威尔默然地看着三笠，他回头看了一眼，那四个人的尸体，还得晚一些才能回来收。


“走吧，要是她恢复了就麻烦了。”利威尔的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感情，而且他还制止了准备回去再背上一个佩特拉的三笠，“等撤退的时候，打扫战场的人会来带他们走的。”


“不要总是轻易放弃自己的性命。”


利威尔也不知道是在对谁说，“否则对于活下来的人来说，是很大的困扰啊。”


他们朝着森林的出口飞去，利威尔一直沉默着，没有什么表情，等他想起什么的时候，一回头，便见三笠早已经沉默着泪流满面了。


还哭得出来，说明情况还没有到最糟糕的时候。






————————TBC————————

21


他们还是遇到了森林里面零散的巨人，抱着艾伦的三笠只能躲，但是奇行种明显是躲不掉的，利威尔忍着左脚的剧痛，连着解决了几头巨人。
他的立体机动的扇叶发出了几声沉闷的声音——这是瓦斯即将用尽的标志。之前讨伐女型巨人消耗太大了——越快的动作意味着越大的瓦斯消耗。利威尔叹了一声，就近找了棵树停下来。
“别哭了。”他“啧”了一声，三笠的那张原本白皙的脸一塌糊涂，鼻涕眼泪混合着她自己磕破头的血和巨人的没有蒸发干净的血液，还可能有不少的巨人的口水——她刚才把脸贴艾伦身上了，“我瓦斯没有了，你的还够么？”
三笠急忙点头，靠近了一些利威尔，示意他拿走自己的一个瓦斯瓶，利威尔拿一个空的和三笠换了一下，掂了掂，三笠的瓦斯还剩大半，应该是进森林前刚换的。
他又忍不住叹息了一声。埃尔文又是对的——如果他不换瓦斯大概撑不过刚才的战斗，但是绕了路之后的结果却如此惨烈。
哪里有什么对错呢。
三笠注意到利威尔没敢把重心放在左脚上，“……没事吧。”
“你说呢。”利威尔没有什么心情好言相待了，“赶紧出去吧。”


萨沙一见到三笠的身影就冲了上去，三笠还抱着艾伦不撒手，萨沙掐着她的脖子晃了晃，“你没事吧？”
医疗士兵过来，三笠才肯把艾伦放开，士兵没忍住，“……阿克曼。我觉得你可能伤得比较厉害。”
“……我没什么事。”三笠低声说道，“都是擦伤。”
利威尔去和埃尔文简单说了战斗的状况，“我觉得我们暂时没办法把那个人揪出来了。”
伤亡已经太重了，而且已经丧失了重新组织捕获作战的战机。
埃尔文下令全军撤退。
三笠正准备跟着打扫战场的士兵去回收尸体的时候，被米克一把拖住了，他对着她摇头，“你现在还是先休息休息吧，回去的路上还很长，还可能会遇到巨人。”
“……佩特拉死了。”三笠顿了很久才说出这一句。
米克愣了一下，才想起来三笠似乎从小就认识佩特拉，可是壁外调查的死亡太过寻常了，之前阵亡的先锋班士兵，何尝又不是他多年的手下，“你也应该长大了。”
三笠点头，又摇头。最终还是回到马车上坐下了。爱尔敏正在替艾伦包扎头上的伤口，力竭的艾伦昏迷不醒，也无法修复自己的伤口。
让也过来了，“……三笠，你没事吧？”
三笠不想说话。让试着拿湿布擦她额头上的污渍，她也没躲开。让索性就坐在她身边，刚想替她擦脸，就被突然出现在后面的萨沙一个过肩摔给摔了出去。
“喂！你疯了吗！”让一时半会还真打不过今天没怎么战斗浑身都是力气的萨沙，只能看着萨沙占了他的位置。
萨沙一把抱住了三笠。
“好了，这次我可以把胸膛借给你。”萨沙说道，“想哭就哭吧。”
三笠在萨沙的白衬衫上蹭了蹭脸，终于忍不住抽泣了起来。
她差一点又失去了艾伦。她彻底失去了佩特拉和奥路欧，还有那两位对她一直很和蔼的前辈。那个会和她说“你真像我的妹妹”的温柔的姐姐永远都不会再醒来了，那个前天还拿着一块军用干粮逗她“你现在还撞我不撞我”的嘴欠心软的奥路欧也不会再和她开玩笑了。
就像很久之前，那个在集市上看见她就把她牵回军营的尤利乌斯班长，也不在了。
每一次当她以为这个世界不再这么冷漠的时候，世界往往就会告诉她，不对的，美好的存在只是为了衬托之后的残酷而已。


“节哀。”韩吉拍了拍利威尔的肩膀，他正面无表情地看着被裹尸布包好的四具尸体，“腿没事吧？”
“感觉不太好，”利威尔说道，“可能伤到骨头了。”
这可不是小事。韩吉让他坐地上，给他检查了一下，情况确实很糟糕，骨骼有错位的地方，小腿肌肉有很严重的拉伤，似乎还有点骨裂，不过她也不是很确定，“回去要详细检查一下。你看一下那边——”
利威尔刚一转头，韩吉一只手抓着他的小腿一只手捏着他的脚后跟，一拉一拽一推——
利威尔差点叫出声来。
“……你直接说要帮我复位就行了，不用转移我的注意力。”天知道利威尔要多克制，才能够没有一脚踢飞韩吉。
他重新穿上靴子，感觉好了一些，但是还是不能用力。他费尽地蹲下来，将佩特拉他们几个的徽章一一摘了下来。
队伍往回开拔。
三笠一直坐在艾伦的身边，反正她的马也跑丢了。爱尔敏则是强忍着天旋地转，他摔到了头，估计有点脑震荡，几乎坐不稳。
利威尔骑马靠了过去，把自己的斗篷扔给了她。
三笠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然后把斗篷穿上了，拉起风帽戴着。利威尔看见她眼睛似乎又肿了一些，估计是刚才又哭了，“还好么？”
爱尔敏替她回答，“她没有伤到要害，没什么大事了。”
后面却突然起了震动之声，爱尔敏讶异地回头，却发现有巨人追上来了。
“该死的！”利威尔骂了一声，他看见了刚才那两个士兵——他们求利威尔去帮他们找回自己的伙伴。
下意识想踩着马鞍站起来的利威尔，才想起自己伤了腿，如果不想此生就变成瘸子的话，最好不要轻举妄动。
传令兵过来了，“团长命令，不要战斗，加速回城。”
“能上马的都上马！”利威尔立刻指挥附近的几个位置的士兵，“不必要的辎重和负重都丢掉。”
三笠一把拉住了准备去骑自己的马的爱尔敏，她知道丢掉不必要的负重的意思，“把你的刀刃给我，帮我换一下瓦斯瓶。”
“……三笠，没有必要的。”
“对不起。”三笠把斗篷甩掉，迅速地一圈一圈地拆掉手掌的厚厚的纱布，爱尔敏只能快速帮她换好瓦斯，替她穿好立体机动，三笠撑了一下马车的边缘，翻身上了爱尔敏的马。
“你干嘛！”利威尔调转马头就去追，“疯了！”
“……让我去。”三笠低声说道，“求求你，不要丢掉佩特拉。”
利威尔一怔，三笠已经迎面朝着巨人群冲了上去。
他立时调转马头，“加速前进！全体加速！”
身后已经响起刀兵之声。


三笠又是把所有刀刃都用尽了，等到追上大部队，到达安全位置休整的时候，几乎连下马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伏在马背上喘气。
“阿克曼？阿克曼？”那两个因为私心引来巨人的前辈士兵十分愧疚，想把她扶下来，三笠不想动，“我没事。”
她用余光看见他们拼死都要背回来的同伴的尸体，心想她也只是不想丢下佩特拉他们而已。
是利威尔把她拖下来的，他也没有斗篷了，沉着脸，揪着她的衣领，只是扬起的手掌怎么都不忍心甩她脸上。
“以为不要命很光荣么？”
他直视着她那双没有焦距也没有什么神采的眼睛，“不要命很简单，可是毫无用处——放弃生命不过是懦夫逃避责任的手段而已。”
“利威尔。”埃尔文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过来了，“放开她，她才十五岁。”
让过来扶住了三笠，把她搀回了马车上。
三笠坐在艾伦的身边，握着他的手腕，让以为她只是又在担心艾伦，“他没事，应该回去睡一觉就能醒过来了。”
只有三笠自己知道，她在数艾伦的心跳。
这能让她安心。
抵达卡拉尼斯区的时候已经是黄昏了。他们又一次垂头丧气地回到了城里。这似乎成了一个常态——调查兵团总是屡战屡败，屡败屡战，用他们如丧家之犬一样的惨状，让墙内龟缩求安的人有了妥协和退缩的借口。
艾伦已经醒了，看着狼狈不堪地躺在他身边的三笠，“你又救了我？是么？”
三笠尚未回答，艾伦便苦笑了一声，“你瞧，我答应妈妈的事情，永远都做不到。”他抬起手臂捂着眼睛，他听得见那些人的冷言嘲讽，想象得到旁人的冷眼——他们的牺牲，从来得不到什么承认。
仿佛一个天大的笑话。
“艾伦。”三笠握着他的手，“我们战斗到底，不是为了什么人的承认。”
他不愿意移开挡着脸的手臂，他在哭，可是他已经不想被别人看见自己在哭了。


三笠一直忍到回到军营里、结束了所有该做的事情之后，才在睡前集合点名的时候昏了过去。
也就是昏了那么几秒钟，又抓着康尼站了起来，丝毫没发觉自己吐了一前襟的血。
被拖去医务室的她躺在病床上看天花板。
韩吉都亲自过来了，三笠身上的伤口很多，替她解开皮带的时候简直是连皮带肉撕下来的——衬衫和长裤也只能剪开了，后背一片黑紫，两手血肉模糊，身上还有不计其数的擦伤。
所幸没有伤到要害也没有伤到骨头。
“伤倒不是问题。”韩吉对跟过来的萨沙说道，“就是精神状况很不好。啊，小朋友啊……第一次嘛，可以理解。不过三笠啊，你也是一个很强大的人——强大的人有强大的人的宿命。你迟早都要学会的。”
“利威尔……兵长他没事吧？”
“啊，你也知道？话说回来你看见他怎么受伤的了？”韩吉问道，“情况确实不太好。”
“是我不好。”三笠抱着被子，愧疚万分，“是因为我……才受伤的。”
“这样啊。”韩吉倒是没有多说什么，“总之都好好回来了，就不要多想了，先好好休息吧。”
深夜的时候三笠无论如何都睡不着，轻轻地把搂着她的萨沙推开，拿了件外套就往利威尔住的那栋楼里跑。
她从一楼窗户翻进去的时候，才想起来，这楼里除了楼上的利威尔和地下室的艾伦，已经没有其他人了。
因为其他人都回不来了。
她终于有了空闲，可以好好地伤心了。可是她又不得不发现，这种伤心太沉重了，就像掺杂在空气里的棉花，无处可躲，总是令人窒息。
三笠鬼使神差地往佩特拉的房间里走，却看见利威尔一个人站在空荡荡的走廊里，从窗户透进来的月光，把他的影子长长地拉在木地板上。
利威尔已经听见她的脚步声了，“不睡觉干嘛？”
三笠站在他身后不远的地方，知道自己是打扰了利威尔，利威尔也需要一点可以伤心的空间，她想了想，终究什么都说不出来。
过了很久很久，利威尔才转过身来，大步往自己楼上的房间走。
三笠跟了上去。
“对不起。”她站在门口，不知道该不该进去，但是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重复自己的抱歉，“真的对不起。”
“有什么对不起的。”利威尔招手让她进来，见她在已经转凉的秋日深夜里光腿穿着裙子乱跑，身上穿的那件外套还疑似是艾伦的，有些嫌弃，“把那件外套放地上，然后坐沙发上。”
利威尔这儿是个单间，沙发也只是面对面的两张而已，他对着三笠，“都凌晨了，不累也不困么？”
三笠实际上又累又困，但是无论如何都睡不着，“睡不着。”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还是利威尔说话了，“好像看见你去医务室了，伤得严重么？”
“没怎么伤着。”三笠说着说着又下意识地想解开扣子给利威尔看，利威尔急忙转过脸去，“你自己知道就行了。”
这么大人了对于男女怎么一点概念都没有。
利威尔还是能看见她手上的纱布和露出的小腿上的伤痕，看得出是被磨破的，应该不会太要紧，“头呢？没震荡吧？”
三笠摇头，“你的脚……”
“得瘸一阵子吧。”利威尔也不太想提自己的伤势，“时间也不早了，你赶紧回去睡觉吧。”
三笠沉默了半晌，“我能在你这儿待一会儿么？”
利威尔一抬头，又看见三笠泪盈满眶了。
“傻瓜。”利威尔坐过去，揉了揉她的头发，“佩特拉不会想看见你这么难过的。”
三笠用手背堵着眼睛，“本来可以不这样的……如果我再快一些……如果我没有半路拦着你说话……如果我早一点进森林……我一直在入口那儿无所事事……我本来可以不那么冲动的……还有……还有之前……那么多人都死了……”
利威尔长叹一声，拍了拍她的后背，“你听好了，没有如果也没有当初——你没有做错任何事情。所有的选择都无法预料对错和后果——但是我们不能因此放弃做出选择，也不能因此放弃战斗。”
“否则死去的人就没有意义了。”


第二天的时候让又和艾伦打了一架。
因为他看见穿着睡裙明显没睡醒的三笠一大早的被艾伦从他住的那栋楼里拉了出来，嘴里还不干不净地抱怨三笠“伤得那么厉害还不好好休息”。
三笠早就放弃拉架了，看了一会儿两人打架就回去睡觉了。
两人打架的愚蠢的行为和吵杂的声音吵醒了准备多休息一会儿的利威尔，被利威尔在全军刚刚出壁回来、集体放假三天的时候，罚他们俩去操场跑圈，从早饭跑到吃午饭为止。
——————TBC——————————

22


休假三天，三笠就在屋里蒙头睡了三天。
说是休假，也没人有心情真的出去闲逛。这一次壁外调查的牺牲和损失远超埃尔文之前提交的预案，更遑论他们是无功而返的，接下来如何面对王政府问责还是一个大问题。高层们的会议连轴开了三日，分队长以下的班长们——如果还活着的话，则要安排阵亡士兵的抚恤事宜——收拾遗物，通知家人，为他们写下最后一行履历——为人类的自由献出了自己的心脏。
新兵们则被打发去整理后勤仓库，和负责一些日常的杂务。
三笠不出来干活，大家也都体谅——新兵们基本都被安排在中列各处，真正称得上是殊死战斗的，也只有三笠和后来巨人化的艾伦而已。而搞不好让和爱尔敏还有莱纳才是最倒霉的，不但最先遇上了女巨人，还差点全军覆没。
“爱尔敏呢？”
莱纳一口气搬三个箱子，“让，他不是和你一个班么？”
“又去找三笠了吧。”让有些不爽，三笠的宿舍在一楼，爱尔敏和艾伦这两个家伙进出人家女兵宿舍熟练得很，“三笠这几天都不见人影，也不知道她好点没有。”
“三笠下午的时候出去了。”萨沙突然接了一句。
“哈？”
“佩特拉的家人来把尸体领回去。”萨沙蹲在地上记录物资的数量，“利威尔兵长来把三笠叫走了。”


佩特拉家里来的不是她的父亲。
三笠见到了佩特拉常常提起的那个比自己小一点的妹妹，很像佩特拉，相似的眉眼相似的头发，挺瘦小的一个人。佩特拉的父亲听说佩特拉阵亡之后就病倒了，她哥哥外出工作还没有回来，连妹妹阵亡的消息都不知道呢，只能是家里最小的妹妹来领佩特拉的尸体。
三笠什么都说不出来，站在一旁沉默着替她搬佩特拉的一些遗物，也就是一个箱子而已。佩特拉的妹妹还以为三笠是佩特拉的长官，她很疑惑，她能感受到三笠的难过，可是她不知道她为什么也要难过。
“抚恤金晚一些的时候才会发放，你们的父亲每个月也会领到一定的阵亡士兵家属的补贴。”利威尔公事公办地对她交待应该交待的事情，“这个牺牲证明记得收好。”
这个年轻的女孩子几乎是恨了利威尔一眼，“你们害死了她。”
利威尔一怔，震惊的神色转瞬即逝，又恢复了没有表情的冷漠，“我无所谓你的评价，只是佩特拉是为了人类牺牲的，没有你说的那么不堪。”
“调查兵团有什么好的。”她冷笑了一声，“她跟着你们去送死……我不明白。”
利威尔一把拖住了想说什么的三笠，看着马车渐渐远去。
“你不想辩解么。”三笠拉起围巾挡着脸，“佩特拉明明……”
“她已经失去了家人了，我们不过是承受一点不理解而已。况且，我们调查兵团……这不是我们的常态么。”
利威尔伸手把她的围巾往下拉，“围巾是围巾，你需要口罩的话就另外带一个——睡了几天了，缓过来没有。”
“我没事。”三笠摇头。
身体上的疲惫很容易就可以消除，难得是，如何在漫无边际的绝望之中，找到一点希望。
她想成为有力量的人，她不想再拖累别人了，她还想保护自己的家人，她想回家。
回到过去的日子里。


三笠看见爱尔敏在自己屋里的时候还有些吃惊，“你不需要去干活吗？”
连萨沙都没法偷懒呢。
“我……有点事情想问你。”爱尔敏坐在小桌子前的唯一一张椅子上，三笠则是直接脱了鞋子躺回了自己的床上，“阿尼？”
“你知道了。”爱尔敏用的是肯定句，在三笠面前他总算能放松下来，露出这几日不敢表现出来的疲态，“也是，你毕竟直接面对了她。”
“真的是她啊？”三笠出了一口气，拉过被子蒙着脸，沉默了许久，才重新把脸露出来，“否则总不能解释为，那巨人不但刚好会人类的格斗，还学的是和阿尼一模一样的格斗技吧？”
“艾伦这几天什么都没说。”爱尔敏攥紧了拳头，“他……你说，他是一点儿都没有怀疑么？”
“你指望他怀疑阿尼，算了吧。”三笠把刘海往上捋，“你之前一直问我马可的事情，是不是那时候就觉得阿尼不对劲了，阿尼真的对马可见死不救了？”
“这不是艾伦愿不愿意怀疑阿尼的问题……”爱尔敏坐到了三笠的床边上，“团长和韩吉分队长他们，其实早就怀疑有叛徒了，这一次的出壁，就是为了活捉叛徒。艾伦不能在这种时候摇摆，他需要证明他的忠诚。这一次出壁巨大的牺牲，对我们兵团很被动，团长马上面临王政府的问责，艾伦很可能也要被移交宪兵团……我们必须证明，阿尼就是叛徒，并且活捉她。”
“而且……阿尼可能不是见死不救，她是直接害死了马可的。”


“怎么可能！”
晚间的会议里，三笠、艾伦、爱尔敏都得以破例参加高层的会议，而艾伦果然在听见爱尔敏的怀疑之后就跳了起来，“阿尼在宪兵团呢，我们可是在壁外遇见的女巨人。”
爱尔敏其实早就对韩吉报告了所有的情况，这一次的会议只不过是要制定新的计划而已，“艾伦，无论你愿意不愿意承认，那个女巨人就是阿尼。”
“阿尼·雷恩哈特。”米克拿着那份简历，“诶，成绩还在艾伦你前面啊，你们关系很好？你不是直接和她对上了么？怎么不能确定她的身份。”
“这也太荒唐了。”艾伦使劲摇头，“那她怎么出来的？”
“你管她怎么出来的。”三笠突然说话了，而且是很难得的长句，“艾伦，你不要自己骗自己了，你对阿尼的格斗技不熟悉么？还是说，你和她有什么我不知道的私人感情？你不肯怀疑她？”
这话一出，全场都寂静了，连埃尔文都难得地露出了诧异的神色，看着一贯不怎么说话的三笠。
“三笠……你怎么也这样。”艾伦差点咬了自己的舌头，“可是阿尼是我们的同期……”
“是吗。马可就不是你的同期了吗？”三笠一把把站起来的艾伦给摁了下来。
“你……”
艾伦知道他们说的都是对的，可是还是很难接受，“我们同期三年，她会杀我们？杀马可？怎么下得去手？”
“会不会杀你我不知道。”三笠斜了艾伦一眼，“但是我想她应该挺想杀我的。”
“你们两个要吵出去吵。”米克制止了两人的吵架，“我们现在只有一件事情，就是必须万无一失地确认，我们要抓住的就是宪兵团的104期新兵阿尼，这绝对不能有错误。”
“万一不是她呢？”艾伦还在挣扎。
“那就只能把你交出去解剖，然后我们调查兵团因为在希娜之墙内反叛，全部上绞刑架了。”韩吉轻飘飘地扔出这话来。
“爱尔敏，把你的计划再说一遍。”埃尔文说道，“韩吉明天把详细的捕获计划交过来。利威尔……”埃尔文突然想起利威尔受伤了，“米克去吧，利威尔留在这里，看着新兵们。”
“不行，”利威尔摇头，“我必须跟着你或者韩吉去，你也别太自信了，都是这个小子的推测而已，万一真失败了，你还真想上绞刑架？”
“利威尔不出现也说不过去。”韩吉说道，“毕竟是要移交艾伦，他是艾伦的监护人，总要出面的。”
“最差的情况，”埃尔文翻过一页计划书，“我们必须在史托黑斯区和女巨人作战，那个时候，三笠·阿克曼，希望你能完成你的任务。”
“是！”三笠站起来敬礼。


利威尔还和埃尔文商量一些别的细节，回去的时候就看见三笠和艾伦两个人在楼前拉拉扯扯的，准确地说是艾伦一直想把三笠往楼里拉。利威尔无比确定三笠要是真的不想的话，十个艾伦也不够她摔的，看了这两个小朋友又是在日常地拌嘴而已，明明是最在意对方的。
他正想等一会再过去，没想到就被三笠发现了，三笠朝他挥手，利威尔走了过去，“又吵架了？”
艾伦急忙摇头，“没有……就是问三笠点事情。”
“上我那去。”利威尔这是对三笠说的，“你就滚回你的地下室睡觉吧。”
艾伦不敢多说什么，刚想走，又被利威尔叫住了，“算了……根塔他们几个的房间也都收拾空了，你要想睡楼上的话就自己挑一间吧。”
艾伦有些诧异，“可是那是前辈们的房间……”
“迟早有新的士兵重新编进来的。”利威尔的语气听不出什么变化，“你爱搬不搬吧。”
利威尔给三笠倒了杯热水，三笠是不喝茶的，他往里丢了两块方糖。
三笠正在掏那个糖罐子，“你又买了新的？”她发现糖果满了很多。
“昨天韩吉出去了，让她带的，你先看看再吃，天知道她听得懂人话吗。”
其实就是很普通的糖果。
三笠端端正正地坐在沙发上，一边嚼糖果一边看着利威尔，很认真。利威尔被她看得发毛，“怎么了？”
“你在难过。”三笠用了一个陈述句，“这几天你也很难过。”
利威尔失笑，“是啊，但是又能怎么样呢？还能哭啊？”
他已经不会为此哭泣了，哭也没有什么用，难过其实也没有什么用，死去的人不会复生，活着的人也不能停下脚步。
“为什么不能哭呢？”
利威尔一下子还答不上来，“可能不是每个人都能够哭的吧，也可能是越来越哭不出来了。”
“利威尔明明和佩特拉一样，是个很温柔的人。”三笠说道，“你装得很凶而已。”
利威尔还是第一次得到自己很温柔的评价，“我可没有心情演戏，本来就是这么凶的——我之前都打你了你还觉得我温柔？上次我打艾伦的时候你不是挺生气的嘛。”
“……但是不要打艾伦。”三笠似乎还纠结了一下，“不然你打我也可以，不要打艾伦。”
“你这么一说我更想打他了。”利威尔觉得三笠是不是哪里有点毛病，“你对那个小子还真好，不过看他不是很领情的样子。”
“艾伦和利威尔一样啊。”三笠还真不是在开玩笑，不过利威尔开心不起来，“都是我很重要的人。”
“谢谢，但是……我其实不太想和他这个傻子一样啊。”利威尔叹气，弯了弯嘴角，招手让三笠过来，揉了揉她的头发，下一秒又一脸嫌弃地抽手回来“你洗头没有？”
“……”
三笠最终因为时间已经很晚了，才被利威尔放过。
利威尔看着一脸委屈的三笠，“要你洗头，又不是要你砍头，至于吗。”
“总是和我的头发过不去，”三笠抱怨了一句，“还不如像康尼那样呢。”
利威尔想了一会儿才想起康尼好像是三笠同班的一个小光头，大惊失色，“你别冲动……我只是要求你讲卫生而已。”
“对了，”三笠走之前，利威尔突然想起了什么，“佩特拉的徽章被我拿走了，我没有给她的家人……你如果要的话……”
三笠摇了摇头，“你拿着吧，佩特拉在你的班里好几年了。很久之前，她就给过我一个了。而且你也很难过。”
“……谢谢。”
“为什么要和我道谢呢？”三笠不太明白，“是我应该谢谢佩特拉。也谢谢你。还有奥路欧他们，还有很久之前的尤利乌斯班长……其实……我也不是从一开始，就愿意一直战斗的，以前的我曾经也想过做一个退缩苟活的人。”
可是那个时候的她遇见了佩特拉，遇见了利威尔。
她才终于明白，调查兵团的战斗，不是无意义的送死，他们让她想要成为一个有力量的人。
她一直为之努力着。
————————TBC————————
日常诈尸求回复。

23


三笠对于尤弥尔的印象，仅仅止于她是“和赫里斯塔关系特别好”而已。非要再加上一点的话，就是嘴巴特别毒，见谁挖苦谁。某一次不知道康尼怎么惹了她，被她追着挖苦了一天不带重样的，而康尼除了骂她是个丑女之外毫无还手之力。
太厉害了。
“……”三笠沉默地看着浴室里的尤弥尔，对方一丝不挂地搂着明显只是来给她送毛巾的赫里斯塔不放，然后默默地走到角落里洗自己的澡。
赫里斯塔有些不好意思，“尤弥尔，放开我啦。”
尤弥尔甩了甩湿漉漉的头发，“没事啦，三笠她不开窍的，而且她不会乱说话的。”
“诶，”赫里斯塔看着已经脱掉衣服的三笠的后背的伤痕，“三笠，你真的没有问题么？你好像伤得很厉害的样子。”
三笠：“……没事的。好多天了。”
尤弥尔搂着赫里斯塔不放，“她不会有事的，强如野兽。”
“尤弥尔，你这样很没有礼貌。”赫里斯塔有些不高兴，“三笠是因为作战才受的伤，你怎么可以这么说话。”
尤弥尔撇撇嘴，“好了，听你的——那什么，三笠，对不起啊。”
三笠没打算理她，拧开水龙头接着热水，热气氤氲，烘得她白皙的脸上染上了红晕。
尤弥尔还耍赖让赫里斯塔帮她洗头，赫里斯塔很无奈，“你不是洗过了吗？”
“那你帮我洗澡也行。”
赫里斯塔大约是碍于三笠还在这里，一直频频回头看角落里的三笠，但是三笠挂着一贯没有表情的表情，两眼放空地洗澡。
“看她干嘛。”尤弥尔拖着赫里斯塔，“她和萨沙也是一样的。”
“啊？”
“我会娶你的。”尤弥尔握着赫里斯塔的手，把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肩上，“和我结婚吧。”
“你又说傻话了。”
三笠已经火速地洗完了澡洗了头，穿好衣服拿着东西往外走。
赫里斯塔看着她走远，“三笠其实和我们长得有点不一样吧？不过她真漂亮。”
“哪有你漂亮。”


“诶！”爱尔敏推了推对着一盘面条发呆的三笠，“你怎么了？”
“没……”三笠摇头。
爱尔敏不信，以为她是因为明天要作战的事情忧心，这次的作战对于计划之外的人都是保密的，他在桌子底下握住了三笠的手，“不要担心，不会有事的。”
“真不是这个。”三笠摇头，瞄了一眼空出来的艾伦的座位，艾伦被单独叫走了，估计是交代一些别的事情，“爱尔敏……算了，明天回来之后再和你说吧。”
爱尔敏其实很难想象得出来三笠能有什么无关艾伦或者他的心事来，“难道还能是和萨沙吵架了？”
食堂里的人渐渐走空了。三笠才转过脸来，爱尔敏发现三笠脸上居然有一丝可以称之为“迷茫”的神情，这很少见，不同于平时的对一些事情的不解，而是更像在苦恼什么事情。三笠其实从小就是一个很一心一意的人，甚少会纠结什么事情，“你到底怎么了？”
“……爱尔敏，两个人……会因为什么想要结婚？”
爱尔敏差点翻了手里的盘子，他的脑海里迅速闪过了无数人的脸，最后只剩两个——但是他确定艾伦说不出什么能让三笠发出这种疑问的话来，难道还真是那个让？
“……怎么突然这么问？是……谁和你说什么了？”
“没有谁，是我觉得或许你知道呢。”三笠往上拉了拉围巾，“什么样的两个人会想要结婚？”
爱尔敏也开始纠结了，“这个……我也没有谈过恋爱啊，但是我觉得吧，大概是两个人非常深爱彼此，想要共度一生，不愿意和对方分开的那种深爱。”
“这样啊。”
三笠好像是明白了，但是换成爱尔敏纠结了，一个晚上都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他下铺的让也因此一个晚上都没睡好。
凌晨四点的时候让终于忍不住了，把爱尔敏从上铺一把拖了下来，“你怎么？明天……不现在是已经是明天了。还有三个小时就要去史托黑斯区了，你能不能让我睡一会儿？”
爱尔敏顶着硕大的黑眼圈，两眼无神，“……让，你和我说实话，你昨天有没有和三笠乱说话？”
“我昨天被韩吉分队长训了一个下午，我都没见着三笠好不好。”让没好气道，“三笠怎么了？”
“看来不是你。”爱尔敏神神叨叨地坐在椅子上，“那到底是谁……该死的……”
这下让也睡不着了。
七点钟集合的时候，利威尔一脸嫌弃地看着这俩人，“你们难道是紧张得睡不着？还是尿裤子了？”
爱尔敏不敢接话，心想这两件事有什么关系？你这人说话和三笠一样毫无上下文联系。




阿尼看着巷子里的三个人，目光越来越深。
三笠照旧没有什么表情，还露出一股疲倦之意，艾伦则是很紧张地看着她，爱尔敏有些焦急：“阿尼，该说的我都说清楚了，请你帮帮我们。”
“你们能在墙内逃到哪里去？”阿尼扶了一把枪的背带，“就凭你们几个，真能逃走？”
“我……”爱尔敏看了一眼三笠，“有三笠在，可以的。阿尼，利威尔兵长受伤了，现在没人能挡住她。如果不能逃走，艾伦马上就会死。”
“你认为你可以帮他翻盘？”阿尼直视他的眼睛，“怎么翻盘？”
“爱尔敏，”三笠突然说话了，“算了，她不愿意，我们赶紧走吧，不要耽误时间了。”
“能走哪里去。”爱尔敏急忙拉住她，“阿尼，请你帮帮我们。”
三个人跟着阿尼一路往人少的街道里走。
“你又走神了。”艾伦扯了扯三笠的披风，“没事的。”
三笠知道他的意思，艾伦始终心存侥幸，不相信阿尼就是女巨人。她一直盯着前方，看着阿尼的手。
看着那枚戒指。
谁也不是傻子。
“分队长。”隐蔽位置里的莫布里特看着这几人走过去了，叫了一下韩吉，“阿克曼做了‘要求攻击’的手势。”
韩吉有些惊讶，“你看清楚了？这么快？爱尔敏呢？”
“爱尔敏一直和那个阿尼说话。”莫布里特也拿不准，“她是不是看出什么了？”
“那让预备队上前。”韩吉说道。
艾伦眼见着三笠的脸色越来越沉，他怕她暴露了，“三笠！你……是不是身上的伤又痛了？”
地下通道的入口已经在眼前了，艾伦急忙小跑上去，走在最前面，“我们赶紧走吧。”他期待地看着阿尼，只要阿尼走下去，就能证明她的清白了。
他似乎忘了，阿尼如果被证明不是女巨人，他就得被交出去解剖了。
爱尔敏也往阶梯下走，“从这儿过去，就能到……”
阿尼突然笑了，越笑越大声，满带着嘲讽的意味，在深秋空旷的街道里回响着，让人毛骨悚然。
她转向身边站着不动，一脸冷漠的三笠，“你也是这样想的么？”
“你应该很想我死吧？”阿尼笑着问三笠，“野兽的直觉应该很准才对。”
“彼此吧，你也想我死。”三笠一把扔掉了披风，原本被立起来绑在腰侧的刀匣迅速被放下，她的手已经扶在刀把上了，“阿尼，要么往底下走，要么血债血偿。”
“阿尼！”艾伦又冲了出来，拦在三笠面前，“你走啊，你跟我们走不就没事了？走啊！”
阿尼又大笑了起来，“艾伦，你这样真让我不忍心……”她摇着头，却在下一秒，一脚当胸踹去。
用了十成十的力气，艾伦在飞出去的那瞬间被三笠一把搂住了，她不得不放回即将抽出的长刀，拖着艾伦就往地下通道里冲去。
“让开！！！！！！”
四下里迅速冲出了调查兵团埋伏的士兵，甩出的长绳迅速封住了阿尼的嘴巴和四肢，一拥而上的士兵们死死地摁住了她——
“她的手！”三笠回头大喊了一声，但是来不及了。
那枚戒指迅速地弹出了尖利的长针，划破了她的手指——
剧烈的爆炸声。
三笠倒退两步，腾出另一只手抓住了爱尔敏，拉着他们俩一路往地下通道深处狂奔而去。
阿尼一脚踏碎了入口处的房子，巨石和木块碎裂一地，烟尘滚滚。
震动之中，三笠松开了他们两个，把掉落的围巾甩上去，“你们往前跑，趁另一个出口还能走，我从这边出去。”
艾伦一把拉住了她，“你疯了！站过来！我变成巨人和她战斗啊！”
三笠倒退了一步，盯着他。
爱尔敏明白了三笠的意思，“艾伦，你往前走吧。我和三笠出去。”
“你们……”急切地想要证明自己的艾伦张口就咬自己的虎口。鲜血四溅，然而他竟然无法变身，他再度用力，几乎要把自己的虎口咬下一口肉来。
“艾伦。”三笠拉起围巾挡住了半张脸，“我不管你对她什么感情，但是我不会放过她了。哪怕只有我一个人战斗也没关系——你不如就看着吧，只是如果我死了，你可不能再对她手软了。”
艾伦没来的及拉住她，三笠离弦之箭一样从缺口里飞了出去。
外面又传来了楼房倒塌的声音。
“为什么！为什么！”艾伦竭力地嘶吼着，“为什么！”
爱尔敏没有说话，拉起风帽罩着自己，在艾伦慌神的那瞬间里，也从缺口飞跃而出。
“啊！”


利威尔从马车上下来，利落地放翻了一个用枪指着埃尔文的宪兵，用没伤的腿压着他跪着地上，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把匕首，刀锋抵着他的咽喉。
奈尔大惊：“利威尔！你疯了吗！”
“我觉得你用枪指着我们兵团的头儿比较疯一点。”利威尔看着远处的混战，“怎么，你要指望你的士兵去战斗？算了吧，赶紧撤离民众去，不然军事法庭站不下我们两个兵团这么多人。”
“利威尔。”埃尔文看了他一眼，利威尔假装没看懂他的意思，没松开。
“埃尔文，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奈尔的声音有些颤抖，他根本不敢相信埃尔文这个疯子，居然胆敢拿整个史托黑斯区做赌注，来抓他所谓的叛徒——
这里可是希娜之墙的内部啊！
“增援部队去了没有？”利威尔接过望远镜看着那边的战况，女巨人似乎被缠住了，但是一直在试图逃脱，“是哪个班在那边？”
回来的传令兵说道：“我们提前被识破了，没能限制住她。应该是阿克曼追上去了，离韩吉分队长的捕获位置还有点距离。”
埃尔文把自己的立体机动解下了，“奈尔，去疏散民众吧。该负的责任全由我承担。”
利威尔看了他一眼，“我还以为你把他拉下水好一些，这样的话不用我们自己背锅。”
奈尔愤恨地一挥手，所有的士兵都退下去了。
“传令，精锐班全都进入战斗状态，配合调查兵团围剿女巨人。”奈尔斩钉截铁，“剩下的人，保护民众疏散。”
利威尔倒有些诧异了。
奈尔不正眼看他，把枪扔给副官，利落地抽出了长刀，“精锐班全体由我率领！”
利威尔看着奈尔率领部下朝着混战的地方冲去的身影，“我小看他了？”
埃尔文正了正披风，“我和他是同期，他也是很优秀的士兵，人各有志吧。”他重新捡起立体机动，被利威尔拦住了，“你护卫班不是跟韩吉走了？你还去？”
“我觉得我被你小看了。”埃尔文还有心情开玩笑，“女巨人迟迟没有进入捕获位置，不能拖延了，否则造成的民众伤亡太大，我可是真的要上审判庭了。”


震耳的嘶吼声中，又一列楼房被愤怒的女巨人扫倒了。
三笠躲过乱飞的石块，死死地纠缠着她不放。只有她追上来了，也只有她能追上来。
又有人牺牲了，三笠看着石块缝隙中露出的深绿色披风，扔了缺口的刀刃，再一次将瓦斯开到最大，纵身就硬着女巨人冲了上去。
阿尼已经开始急躁了，她要逃走，她拼命地朝着城墙的地方跑去，三笠却把她逼入了一条远路。
她再一次抬脚就踩——三笠拉高了位置——阿尼终于找到了间隙，她一把抓住了三笠的钢绳，狠命往外一甩。
三笠已经无法控制自己了，她眼看着自己就要砸上高耸的烟囱，凭借着求生的信念，三笠硬是在半空中转了一个身，一脚踹上了烟囱的墙上，然后用背摔在了屋顶了，滚出去好远，砸碎了无数瓦砾，最后半挂在屋檐边上。
她艰难地吐出一口血来。
慌不择路的阿尼终于进入了捕获的位置，一连串的爆炸声想起，无数长钉带着绳索深深地刺入了她的身体里，改良过的捕获网从四个方向被发射了出来，准确地笼罩住了她。
三笠坐起来喘气，往身后看了一眼，一片狼藉之中，谁也看不见。
女巨人轰然倒地。
三笠也倒在屋顶上。她举起自己伤痕累累的右手，刀刃还剩最后一小节，上面的血不会冒烟，大概是她自己的。
她无数次想杀了她，不是没有空隙，如果拼上命，未必杀不了她。可是她不能这么做，哪怕她知道阿尼手上有太多人的命。
可是就算是这样，艾伦仍旧下不了手。
三笠笑了一声，拉起围巾整个盖住了自己的脸。

24


利威尔叫过一个在一旁留守的士兵，“你去看一下，艾伦在哪里，看样子不需要他作战了，把他带回来。”
艾伦可不能有闪失。
士兵迅速地远去了，不到一刻钟就又回来了，“兵长，可能有点麻烦。”
“嗯？”利威尔想不出能有什么麻烦，“他又怎么了？”
“……被压在地下通道的碎石中了，一时半会还找不到被埋在哪里了。阿诺德士兵还在找他。”士兵说道，“你看这……”
利威尔低声骂了一句什么，“那还不赶紧带人去挖他出来……”
他们的身后突然传了歇斯底里的嘶吼声，像极了那日在巨木之森里的悲鸣。
重重捕获网接连被撕裂了，暴起的女巨人掀翻了所有的固定长索，一颗颗长钉从地上被连根拔起，石板路被掀得满目疮痍。
韩吉猝不及防，被掀出去十几米，重重地砸在了自己的发射炮上，猛地砸在了地上。
埃尔文护卫班的士兵急忙去护住她，被她一巴掌摁着脸给推了出去，“还管我干什么！快去战斗啊！不能放过她！”
巨手直接扫来！
韩吉布置在四周的捕获装置瞬间粉身碎骨，各班士兵狼狈避让，霎时间又有数人命丧当场。
“快！拉开阵型！杀了她！”
捕获作战失败了。
从后面追上来支援的士兵看见了躺在屋顶上的三笠，上前去把她拉了起来，“你还好吗？耶格尔跑哪里去了？这种时候他怎么还没有巨人化？”
“前辈，我没事。”三笠踉跄着站起来，“瓦斯好像不太够了……”
“那你等着吧。”他挥手叫了自己班的士兵跟上，就要朝着混战的地方冲去，三笠一把抓住了他，“让我去，把瓦斯给我……”
他拍了拍三笠，“坐着，要么自己回去，别这么看不起人了。”
几人疾速驰援。
三笠烦躁地揉了一把自己的头发，坐在原地。
她听着不远处的杀伐之声，却什么都做不了。她知道就凭着自己所剩的那点瓦斯，冲上去除了增加阵亡数量，什么用也没有。
又是一声剧烈的爆炸之声。
三笠猛地回头，远处一道强光破空而出——
是艾伦！


史托黑斯区的居民从未想过，在最安全的希娜之墙之内，他们竟然也能见到地狱。
两头巨人就在街道厮打了起来。
这是怎么样的一种末日景象？
三笠早已经见识过地狱了。
站在屋顶上的她看着四散奔逃的人群，仿佛看见了五年前的自己。
艾伦和女巨人的打斗又压倒了一片房屋。
她拉起围巾挡着自己的脸。
想来当年的她还是幸运的，卡尔拉没能逃出升天，汉尼斯却把她和艾伦安全送上了撤离的船。她看着远处狼狈逃命的人群，站在屋顶上吆喝却不肯下地的宪兵，真是一幅讽刺的场景。
站在屋顶上旁观的她终于有了足够的力量，却谁也无法保护。
“三笠？”爱尔敏气喘吁吁地追上来了，“你没事吧？”
“艾伦怎么耽误了这么久？”三笠直接去拆爱尔敏的瓦斯瓶，“给我。”
“你没事吧？”爱尔敏觉得她情绪不对，“你冷静一些。”
“我从来没有这么冷静过。”三笠突然叹了一声，“你看，他又要输了——我要去帮他。而且，我不会再冲动了。”
爱尔敏把自己的刀刃插入她的刀匣，“你小心一些。”
又是一声震动了大地的巨响。
女巨人把艾伦整个给摔倒在了地上，只一拳，就将他的头颅打飞了。
爱尔敏几乎是扑上去抱住了三笠，他怕她会发疯，可是三笠并没有，“你放手，不然她跑了。”他颤抖着看着她，她只露出了一双硕大的眼睛，没有什么多余的感情。
女巨人朝着城墙仓皇奔逃，这是一头濒死之际求生的野兽，充满着绝望和暴怒。
所有人都追了上去。
只有一个人真的追上了。
将高度压到了最低的三笠用不可能的飞速从最远的地方如闪电一样破空而来，没人知道那个时候的她在想什么，也没有人看清楚她到底如何动作，阴沉沉的天气不见太阳，连利刃的反光都不甚清晰。
女巨人直接撞上了城墙，碎石飞溅。
三笠落在她身后一丈之远的地方，卸下了豁了口的刀刃。
跟上来的众人才看清，能够结晶化的女巨人，甚至没来得及保护自己，膝盖直脚踝，都被三笠削得支离破碎，肩胛骨至前锁骨两侧各一道巨大的缺口，她双臂只能如破布一样瘫软在地上。
倒在地上的她还死死地抠着城墙，十指已经生出了坚硬的结晶，
韩吉的人都冲了上来，试图将阿尼从巨人后颈里剥离出来，可是就在她接触到空气的那瞬间，坚硬的结晶竟然开始蔓延开来。
韩吉发疯一样地尖叫着，几乎将刀把都砸碎在那坚硬的结晶上。莫布里特死死地拖着她，以防她激动过头一头磕死在这结晶上。
最后是赶过来的利威尔拽着她的头发把她扯开了，“别管她了，埃尔文已经跟宪兵团的人走了，你赶紧去组织打扫战场和收尸。”
韩吉愤怒地踢了那个巨大的结晶一脚，“**！**！”
利威尔不关心阿尼到底是什么人，他只知道这也算是抓出了叛徒，起码埃尔文应该不至于要以死谢罪——在希娜之墙内赌上一整座城市来实施他的计划。
这是怎么样的一个人？
“你没事吧？”他见三笠已经坐在地上了，旁边还站在个谁拿着披风给她扇风，“那谁，扶她起来。”
“让·基尔希斯坦。”让答道，“兵长，她一时半会站不起来，腿抽筋了。”
三笠点头，满头满脸都是汗水，不过她抬起头来，看着利威尔，“我学得好么？”
利威尔其实在远处已经看见了她流畅狠厉的斩杀，“做得很好。但是做得最好的，是你终于战胜了自己的情绪。”
三笠没有因为愤恨而直接杀了她。
三笠本想低头拿围巾擦一下脸，余光却猛地看见了什么——
利威尔讶异于三笠脸上还能做出这么大的表情，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阿尼方才整个人都撞上了墙壁，弄出了许多的缺口，其中有一个地方掉落了很大的一块墙体，而在那个地方，露出的却不是深黑的石块——
那一层结晶背后，竟然是他们熟悉至极的，巨人肌肉的纹理。


三笠再醒过来的时候是第二天的黄昏了。
体力透支过度的她在被送到史托黑斯区的医院里的时候，一沾上病床就昏睡了过去，连医生检查都是在她睡梦中完成的。
三笠还发现床边有个人，“……让？”她轻声叫了一声。
趴床边打盹的让猛地惊醒，差点扭了脖子，“啊……三笠，你可是睡醒了——你好些没有？”
“没几个小时吧？”三笠看看天色，“黄昏了……”
“准确的说是第二天的黄昏……”让果然看见三笠露出了惊讶的神色，连忙制止了她想要跳下床的行为，“艾伦在隔壁，爱尔敏陪着他呢，不过还没醒。”
三笠想起来，新兵里只有他们四个来了这儿，遂也不觉得让在自己的病房有什么奇怪的地方，“我没事。”
“叫医生来看看吧。”让起身去找医生，“你昨天晚上一整晚都在发高烧。”
三笠其实除了觉得很累之外并没有其他的感觉，至于身上的伤，旧伤未愈又继续摔，总得来说没伤到骨头就不算什么事。
利威尔跟着医生来了，三笠发现他们两个都没有好脸色，医生尤甚，几乎可以说是十分随便地摸了摸她的额头，甚至不愿意正眼看她，“没烧就没事了。”
医生出去之后三笠才敢问，“我惹他了么？”
“我们惹他了。”利威尔毫不客气地坐在了床边唯一的一张凳子上，让只能站着，“我们昨天把这个城区当成了壁外战场，他没有给你下毒，说明他已经足够有医德了。”
三笠还是一脸倦容，然而还是不忘找她的围巾，“让，你见到我的围巾了么？”她身上穿的是一条新的睡裙，大约是医院的人给她换的，“还有我原先的衣服呢。”
让挠了挠后脑勺，有些为难，“我不知道……我早上过来的，你就这样了，我……”
“洗了。”利威尔说道，“那身衣服没法要了，扔了，不过裤兜里的东西给你掏出来了。还在我那里，你现在要？”
“不。”三笠摇头，想了想，又补充道，“你不要把我的围巾洗破了。”
“……难道不是本来就破的么？”利威尔其实还想扔了算了，他觉得这条围巾不但旧，而且常常被三笠拿来当口罩当手帕，简直无法直视，但是想想她日日戴着，又怕真扔了她会不高兴，“正好这几天也走不了，要的话我去给你买条新的。”
“不要。”三笠果然有些不高兴，“破了补一补就可以了，你晒哪里了？干了没有？”
韩吉一把推开门，“利威尔，过来，和我去一趟市政厅。”
利威尔起身，“回来就拿给你。”
让一直等到利威尔走远，才敢旁敲侧击一下，“三笠……你好像和利威尔兵长关系很不错的样子？”
三笠沉默了一会儿，点头，“我小时候在收容所的时候，利威尔和佩特拉，还有奥路欧，还有几位前辈，都关照过我。”
让心想什么样的关照能让他给你洗围巾啊，不过此刻的他也没有什么心情深究，他低头看着三笠露在外面的裹着纱布的手，“我这一次跟过来，感觉都没帮上什么忙。”
三笠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让在说什么，“你也战斗了，这就足够了。”
“还是很想成为和三笠一样的强大的人啊，”让很感慨，“现在想想真是讽刺，我以为马可会是为人类献出了心脏，没想到是死在自己人的手里——之前我还觉得，我加入调查兵团，就是为马可报仇，连着他的份一起实现驱逐巨人的梦想……结果……你看，明知道是阿尼害死了他，那又怎么样呢？”
“成为我这样的人？”三笠又想拉围巾，但是没有，“让，其实我觉得，你才是可靠的人。”
让从来没想过三笠竟然会对自己有这么高的评价，“这……哈哈，谢谢啊，可是我其实……”
“以前马可和我说过，有时候强大不一定能发挥最大的用处，那时候我不信，不过现在……”三笠不自觉地绞着自己的发梢，“他说得对。我和阿尼其实是一样的，不会体谅别人的人，总觉得靠自己就可以了，太自负了，反而会连累别人。”
“三笠……”
——————TBC——————————

25


韩吉叫利威尔跟着去，自然是想找场子的。
不过埃尔文根本不许利威尔跟着进会议室，利威尔大晚上跟着韩吉出来，最后只能杵在市政厅大楼外面当柱子。
当然利威尔本人也觉得找场子这种事情没有太大意思，埃尔文决定这么做的时候，不可能对之后要面对的责难毫无准备。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其实韩吉才是比较天真的那一个人，她是一个很纯粹的人，坚持着很纯粹的黑和白，毫无顾忌地展现自己的疯狂的想法，哪怕被所有人认为是神经病。
他信任埃尔文，认为对方绝对不会被这些愚蠢短见的人的责难打倒。
会议直到凌晨才结束，利威尔也在外面愣站到了他们两个出来。
韩吉阴沉着脸，一般她生气的时候就会把眼镜架额头上，如今眼镜都不见了，估计是已经发过一通火了。
“你太急躁了。”埃尔文说道，“这些质问还不是时候。时至今日你也该明白了，不是每一个人都不知道真相，有人明摆着是在看我们的戏而已。”
“怎么了？”利威尔发现韩吉的眼镜已经碎成两截了，被她攥在手里，“你拿墙里疑似有巨人的事情拿出来说了？”
“她想和壁教的人对质，但是壁教要求我们对此事保密，修补城墙的工作要交给宪兵团。”埃尔文摇头，“他们拒不承认。”
韩吉的专属出气筒莫布里特没跟来，她有气没地方撒，“别让我在街上看见他们。”
“聚众斗殴的事情我不会帮你的。”利威尔说道，“所以说，埃尔文不会被绑去军事法庭了吧？我们什么时候可以离开史托黑斯区？那堆新兵的事情要处理一下了吧？”
韩吉摆摆手，“米可盯着呢，而且有些事情还没有查清楚。”




艾伦坐在长廊底下的石板上，靠着柱子，不自觉地有些叹气。
三笠在屋子里找了一圈才找出来，“艾伦？外面冷，你穿外套。”
“你穿。”艾伦有气无力，“我不会生病的。”
三笠还是执着地把外套盖他身上，“你怎么了？”
“……你没发现这里的人都躲着我？”艾伦不太高兴，“在他们眼里我就是个怪物吧。”
“其实也躲着我。”三笠想起今天对她没什么好脸色的医生和护士，“你不用管他们。”
艾伦拍拍身边的地板，让三笠也坐下来。三笠叠了一下裙子，抱着膝盖坐在他的身边。
“你倒是一点也不怪我。”艾伦喃喃道，“我之前这么犹豫不决……害得你……”
“我什么事也没有。”三笠说道，“你就算想道歉，也不应该是对我。”
“你已经很努力战斗了。”她很认真，“可是我不明白，你对阿尼……为什么？”
“啊……想起一些以前的事情。”艾伦后脑勺抵着柱子，仰着脸，“我们三年同期，三笠，真让我一点犹豫也没有，也太难了。而且……”
“她肯定对你说过什么。”
“……”艾伦摸摸鼻子，被三笠说中了，但是不打算解释，“我还是不明白，她为何要背叛我们。”
“是什么原因重要么？”三笠把脸埋在膝盖上，“她屠杀我们的士兵的时候，想要屠杀我和你的时候，犹豫过么？艾伦，从前的你不是一个犹豫的人。”
“我只是越来越疑惑了而已。”艾伦把外套搭三笠身上，“我要如何才能取得胜利？三笠，无论是相信伙伴，还是相信我自己，我都输了。说实话真是不甘心啊，每次都要靠你才能保护我……我什么时候才能像你一样呢。”
他和三笠不一样，事实上艾伦一直是一个情绪十分外显的人，悲伤和愤怒都无法掩饰。然而这么多日过去了，他却一直没能对利威尔班的牺牲表现出太多的情感来。反而是向来内敛沉默的三笠尚能因佩特拉他们之死而哭泣。
他在躲避一些东西，曾经激情澎湃的少年也开始学会隐藏和沉静。只是有时候，那深重的愧疚和悲伤，总会在不经意间露出一个角来。
便再也掩饰不住了。
“这么晚了你们两个坐外面做什么？还坐地上？”
利威尔突然出现的声音把两人都吓一跳，三笠一抬头，反倒是先看见了艾伦脸上的泪痕，“……艾伦？”
艾伦回过神来，他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哭了，急忙用袖子擦了擦脸，三笠摸出自己的手帕给他。
“怎么了？”利威尔走过来，拍拍三笠的头，示意她站起来，“你小子哭什么？”
“没什么。”艾伦也站起来，“兵长，团长和分队长他们……”
“好着呢。”利威尔抱着手臂，“差点忘了，你别到处乱跑，这种时候不能被那群胆小的猪猡抓到你的错处，今天晚上是我疏忽了，不应该和韩吉同时走掉的。和以前一样，你不能单独出去。”
“我明白了。”
“那个，”三笠拽了拽利威尔的袖子，“我们什么时候能离开啊？离开之后是去米可分队长那边吗？”
“你管这个干嘛。”其实利威尔自己也不知道，韩吉估计不把城墙的事情查个底朝天，是不会愿意走的，至于埃尔文会不会让韩吉这样胡来，他也不是很确定。
“……你其实是想问萨沙吧。”艾伦看了她一眼。
“……我是觉得她的忠诚毋庸置疑。”
“在抓出兵团里的叛徒之前——如果没有叛徒的话，女巨人不可能如此准确地知道我们的行军路线——他们的忠诚都不能被证明。”利威尔说道，“行了，艾伦你回去吧。三笠你来我那儿一下。”
三笠乖乖地牵着利威尔的袖子走了。
艾伦并没有觉得有什么奇怪的，但是在艾伦房间里等着他回来的爱尔敏却神色很凝重，他以为爱尔敏还在思考作战的事情，“好了，你也回去休息吧。”
“……三笠跟利威尔兵长走了？去哪儿了？”
“能去哪里。”艾伦往床上倒，“要么是三笠房间，要么是兵长房间。反正萨沙现在又不在。”
“而且说起来，”艾伦还有些抱怨，“当初在收容所的时候，她明明知道那就是利威尔兵长了，居然都没有告诉我，背着我们和调查兵团的前辈们关系这么好……之前还一直不让我去调查兵团呢。”
“你觉得这是问题的重点么？”
“哈？”


“……这不是我的围巾。”
三笠不肯接过那条崭新的红围巾——利威尔今晚出去的时候还费了不少劲才给她找到了一条差不多颜色的，不过比之前的稍微鲜艳一些。
“新买的。”利威尔放她腿上，“有区别么？”
“……怎么会没有区别。”三笠执意要回自己的那条围巾，利威尔只能出去把晾干的围巾给她收了回来，看着她万分小心地抚平破损毛躁的地方，再仔细地围在脖子上。
利威尔不再追问，从抽屉里翻出些东西来，都是之前从三笠身上被医生给翻出来的，手帕，徽章，匕首，还有就是每个士兵都会随身带的简易的医疗包里的东西，利威尔发现三笠居然除了塞了一大卷绷带之外屁都没有，“你连止血纱布都不带两块？”
“……可要是真的被咬了一口你觉得血能止住吗？”
太有道理了，利威尔居然一时之间反驳不了，“那你塞这么多绷带？”
三笠晃了晃还缠着绷带的手，“因为每次都磨破，而且磨破之后可能拿不稳长刀，而且，”三笠一边说一边把裙子给撩到了大腿上，露出白皙的腿来，肌肉流畅有力的腿上赫然就是好几道皮带磨破的伤痕，“明明平时训练的时候不会这样的，你的会这样吗？”
“……把裙子放下去。”利威尔抬眼看天花板，“不止是在我面前，别的男人面前也是一样，不要……这么……一点不设防。”
“嗯？”三笠把裙子放了下去，其实没太明白利威尔的意思，“可是是利威尔啊。”
利威尔叹了一声，摇摇头。
三笠拿手帕把那些东西包好，利威尔犹豫了许久，还是在她准备出门前叫住了她。
他站在窗边，半个人都陷入烛火的影子里，“……我……对不起，我可能很冒昧，但是我没有恶意，我只是想问问……你除了你父母，还有别的什么亲戚么？”
“嗯？”三笠一只手都放在门把上了，她转过身来，满是疑惑，其实她很不愿意谈起有关自己身世或者逝去的父母的任何事情，但是毕竟是利威尔问的，“没有了。没有祖父母也没有外祖父母，我父母应该也没有兄弟姐妹。”
“再没有见过别的什么人？比如同姓的人之类的。”利威尔见三笠的神情黯然了那么一瞬，知道自己不该追问她过去的事情，但是他有些心存侥幸，“有人找过你么？在你父母去世之后。”
“没有。”三笠摇头，“我其实从有记忆的时候开始，除了来给我看过病的耶格尔医生，我从来没有见过除了我父母以外的人。我家在离村镇很远的山里，我没有见过别人。后来就是到了艾伦家里，除了艾伦和爱尔敏，我也不认识别的人。”
利威尔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如此说来，从小没见过外人的三笠有这样不善言语的性格也不奇怪了，“是这样啊……对不起，不应该勾起你的伤心事的。”
“没有……”三笠拉起围巾盖着盖着脸，“没关系的。”
利威尔觉得很抱歉，他其实也清楚，十五岁的三笠估计也不会知道什么事情。
三笠很明显地情绪就低落了下去，爱尔敏还等在房间门口呢，三笠有些吃惊，“这么晚了，爱尔敏你怎么啦？”
爱尔敏心想你也知道很晚了，“没什么，我是怕艾伦乱说话惹你不开心了。”
“没有呀。”三笠没听出来这是爱尔敏胡诌的借口，“没有的事情。”
“但是你看起来好像真的不开心。”爱尔敏问她，“利威尔兵长和你说什么了？”
“……没什么。”三笠对着爱尔敏的时候藏不住事情，“突然问我有关我爸爸妈妈的事情了，没什么。”
“别太放在心上，可能他就是随便问问。”爱尔敏劝道，“早些休息吧。”
“嗯。”
——————TBC——————————

26


莫布里特来找利威尔的时候是黄昏，利威尔正无所事事地在医院的花园里吹风，莫布里特很焦急。
韩吉一大早就面色不善地出门了，并且不许莫布里特跟着，理由是她只是去买副新眼镜。莫布里特看着穿着全套作战装备的她，信她就有鬼了，但是他向来也不敢反驳她，只能祈祷她真的只是去买副眼镜，顺便找个什么人撒火，撒完火就回来了。
“……你有没有点男人的样子？”利威尔嫌莫布里特叽歪，“担心就跟上去，你别告诉我一整个白天就是在屋里转圈。你跟她不是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了，怎么还怕她？”
莫布里特被利威尔顶得说不出话来，有些低落，“你知道，这些事情上，分队长分得很清楚。利威尔，我觉得她其实更信任你，麻烦你找一下她吧，她这两天一直很生气。”
利威尔知道韩吉虽然有时跳脱了些，但是本质上也是个理智得可怕的人，不至于要她这个小副官担心成这样，“你先把话说清楚，不然我瘸着腿出去找她，然后发现她只是在外面吹风——你怕不是活得不耐烦了。”
莫布里特偏过了头，深叹了一声，“昨晚上她又在临时实验室里熬夜……她发现城墙碎片和女巨人的结晶……是一样的。下半夜的时候她就一直木头一样地在发呆，以往她也是这样思考事情的，我也没敢问，一早就阴着脸出去了。我去教会那里问过了，他们其他的祭司都在，尼克大祭司不在。我找了一个下午了……”
利威尔想也知道韩吉肯定是找教会的那个祭司算账去了，壁教的人显然掌握了很多他们不知道的东西——那些他们一代代拼尽性命也要去找到的真相，竟然从来就不是秘密。
他们坦然地看着他们去赴死，并站在一旁穷尽嘲讽，把他们当成了傻子和疯子，来劝诫真正的懦夫，不要试图去追求自由。
利威尔跟着莫布里特准备出去找韩吉，却在医院门口被埃尔文给挡了回去——韩吉就跟在他身后，没戴眼镜，也没有穿披风——再仔细看看披风还是在埃尔文的手上的。
“紧急会议。”埃尔文说道，“把那几个小的也都叫过来。”
利威尔本想指使莫布里特跑腿，却在看向他的时候，注意到了他眼底了隐忍不住的庆幸和一闪而过的欣喜——他大概自己都没有注意到自己是如此专注地看着韩吉。
埃尔文已经往会议室方向走了，莫布里特大约想是和韩吉说些什么，被没有什么表情的韩吉用手掌顶出去一段距离，“莫布里特，我说了很多次了，不要拿私情影响工作。”
莫布里特有些讪讪的，“我很担心你，韩……分队长。”
“行了，去叫一下艾伦他们。利威尔瘸了，你跑腿去。”
“你才瘸了。”利威尔从背后给了韩吉一掌，和她往会议室走去。


埃尔文面前摆着一叠文件，爱尔敏余光看见最上面一份赫然是他昨日交给韩吉的报告，便知道这次会议的内容了。
埃尔文清了清嗓子，“爱尔敏，你给韩吉的报告我已经看过了，具体的内容不必再次阐述，我需要足够的理由。”
爱尔敏阐述道：“我认为，在我们兵团里面，给阿尼提供情报的叛徒，就是莱纳·布朗。”
除了韩吉和埃尔文两个之外的人都惊讶了。
利威尔一时半会还想不起来这是哪个士兵。
爱尔敏继续说道：“当然一切都是基于一些线索的推断，并没有像上次推断阿尼是女巨人一样，有比较确切的证据。首先，我怀疑，他和阿尼一样，是杀害马可的凶手。”
一旁的三笠突然想起了什么，神情略有变化，爱尔敏便道：“这也是三笠告诉我的。托罗斯特区战后，三笠无意间和我提起，她最后见到她的班长马可的时候，阿尼和莱纳也在。”
“阿尼和三笠同属一个作战班，和马可在一起并不奇怪，但是莱纳并不是他们班的。”
“是这样的。”三笠也说道，“我想起来……那个时候他们应该撤退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还站在那里。”
“而且……”爱尔敏顿了一下，显得有些艰难，“还有一件事，之前三笠出问题的立体机动……可能并不是意外。”
利威尔坐直了一些，“不是说是机器精度的问题么？”他看向莫布里特，后者也点头，“爱尔敏，你这个猜测是在否定韩吉分队长实验室的能力么？”
“因为那个立体机动是我的。”爱尔敏垂着眼睛，“那天早上的时候我和三笠抱怨了一句，新的立体机动用起来冲力太大了，三笠就和我换了……”
“我的能力诸位也知道，如果穿那个立体机动的人是我，我现在就不会在这里了。”
这件事情艾伦并不知道，他一下子站了起来，“你之前一直没说啊？”
三笠倒是一瞬间想明白了什么，“是因为之前你一直问我阿尼的事情，所以有人想害你是么？”
“应该是这样，”爱尔敏说道，“但是我查过了那天的值班记录，我去领新的立体机动的那天，并不是莱纳所在的分队整理物资，反而是三笠所在的第一分队……所以其实我无法确定，莱纳怎么做的手脚。”
韩吉说道：“那个立体机动我也拆过，你怀疑莱纳的理由里面，这条其实不是很充分。”
“这也只是我的猜测。”爱尔敏继续阐述自己的理由，“最重要的一点，是莱纳即为向变为女巨人的阿尼透露了艾伦的真正的位置的人。”
一直沉默的让眼神一惊，“难道是……那个时候？”
“首先，女巨人最开始出现的地方就是左翼后方，”爱尔敏说道，“按照团长的计划，我们这些新兵没有人拿到艾伦真正的位置。莱纳得到的情报，就是艾伦应该在左翼后方。”
“而……后来我猜测艾伦应该是在中央后方。”
“那个时候，是莱纳诱导你说出来的。”让看出爱尔敏是在愧疚，“而且……那个家伙，那一次，可以说是救下了我和爱尔敏的命啊。”
众人一时有些沉寂。
艾伦心情复杂，却没有说什么，一直竭力克制着情绪的波动，三笠一贯是没有什么太大的表情。
“他那个时候不是从女巨人手里死里逃生，而是在她的手里刻下了艾伦真正位置的情报。”爱尔敏说道，“这些都是我基于后来回忆起来一些事实的推断。训练兵三年时期里，莱纳和阿尼并没有什么交集，阿尼是一个十分内向冷漠的人，而莱纳则是一直扮演着可靠的大哥的角色，这也迷惑了我们。”
“在拿到确切的证据之前，我们能做的也只有监视软禁包括莱纳在内的受怀疑的新兵而已。”埃尔文说道，“你的推断有一定的道理，但是不能成为直接问罪他的理由。而且有一个很大的问题，如果莱纳是阿尼的同伙的话，那么他能否也能巨人化？”
“这关系到我们如何制定作战计划。最坏的打算是，莱纳也能巨人化。”韩吉说道，“那我们不能再一次在城区里作战了，这一次为了捕捉女巨人，我们已经差点上了审判庭了。”
“他们两个一定有什么交集，只是我一时找不到。”爱尔敏说道，“我认为应该彻查他们两个的履历。”
“有交集。”
三笠突然说话了。
利威尔看了她一眼，“你别乱说话。总不能又是你看见他们两个长得很像？”
韩吉也不信三笠说得出什么来，“说说吧。”
“贝尔托特。”三笠提醒爱尔敏，“贝尔托特和莱纳是好朋友——而且贝尔托特喜欢阿尼。而且贝尔托特和我同在第一分队，如果是他对你的立体机动做了手脚的话，这个假设也可以成立。”
“哈？”连艾伦都忍不住了，“三笠，你也找个好一点的理由，而且贝尔托特……你哪只眼睛看见他喜欢阿尼？”
三笠反而也一脸“难道你们不知道吗”的表情，“……这不是公开的事情吗？所有人……我是说之前我们女兵宿舍里的所有人都知道他喜欢阿尼。”
所有人的安静了。
莫布里特总觉得这个展开不对，尽管他并不了解三笠，“阿克曼，你知道喜欢是什么意思吗？”
“我为什么不知道？”三笠说道，“贝尔托特一直很喜欢阿尼，之前阿尼不在宿舍的时候，尤弥尔老拿这件事开玩笑。我以为你们都知道——”


花园里。
“三笠，叫你不要乱说话，你看我们现在都被轰出来了吧。”
艾伦叹气，他和让还有三笠被长官们放出来了，会议却还在继续，爱尔敏可以留下，他们不行，“莱纳……居然也是叛徒。”
“是啊，竟然还一副这么可靠的大哥的样子。”让紧紧地捏着拳头，几乎有些咬牙切齿，走廊里的灯火并不明亮，显得他的神情更为瘆人，“**啊……我竟然……到现在都难以相信……”
他仍旧记得壁外调查的那一日，他和爱尔敏陷入绝地的时候，是莱纳救了他们。然而此刻想起来，竟是一个最大的笑话——那个时候的地狱，本身就是他们造成的啊。
“不过尤弥尔那张嘴啊……”让还心有余悸，“你就是站门口那里不动都能碍着她，一天不挖苦人会死。”


会议室。
韩吉：“你还是赞同三笠的观点？”她看着爱尔敏，“不过说实话，我和埃尔文一直更倾向于她更适合尖峰战斗，而不是考虑战局，她的判断未必准确。”
爱尔敏摇头，“恰恰相反，分队长，三笠的判断很准确，但是可能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如何得出的判断。我问过她，她说不清楚，我认为这更倾向于这是她的一种非常准确的直觉——”
“制定详细的计划吧。”埃尔文决定相信爱尔敏的推断，“我认为他们两个也能巨人化的可能性非常大，我们必须确保以最小的代价活捉他们——既不能再次在城区作战，也不能像女巨人一样，得不到一丝情报。”
“了解。”
利威尔一直没发表什么看法，他的腿伤还不允许他参与作战。
其他人都离开了，还剩下他和埃尔文在屋里，埃尔文整理着文件。
利威尔想了许久，还是认为自己需要一个答案：“韩吉一直揪着壁教的人不放——你好像没有什么表示。你不想知道他们隐瞒了什么事情么？”
“这个世界上被隐瞒的事情太多了。”埃尔文的声音一贯低沉有力，“利威尔，韩吉可以和他们纠缠，她想知道的事情是一定要追查到水落石出的。但是我没有时间纠缠在这种事情上，墙壁里面是什么东西，并不是当前最重要的事情——揪出叛徒，保全艾伦，我们才有反攻玛利亚之壁的胜算。以及——”
“说不定在这个人类的末日里，最大的秘密就是艾伦·耶格尔本身吧。”
出于多年的道义——以及利威尔嘴硬从不肯承认的对韩吉的关心，他本来打算睡觉之前去韩吉那儿问问她，她今天到底做了些什么，有没有把壁教那个智障弄死之类的。
却在走过长廊的时候看见三笠和艾伦又不知道在拉拉扯扯些什么，旁边还站着个让。走近了才发现是让和艾伦在拉拉扯扯，三笠是试图把艾伦拉走。
几人见利威尔来了，又都齐刷刷地站好，假装什么都没发生。
利威尔懒得训斥他们，扫了他们一眼就走了。不巧的是他在韩吉房门外听见了里面有莫布里特的声音，利威尔是个识趣的人，至于他们两个到底是吵架还是怎么样，他没有任何兴趣。往回走的时候那三个小的还在互相拉拉扯扯，“几点了？还不滚回去睡觉？别以为现在不在兵团就没人收拾你们了。”
让和艾伦都讪讪的，敬礼之后就急忙往房间蹿。三笠倒是还站在原地，绞着她围巾的下摆，想说什么，但是又说不出来。
利威尔无奈，“有话想说？那就跟过来。”
三笠露出一丝欣喜，点点头，急忙跟着利威尔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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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贴吧字数限制，所以分段和乐乎的不太一样。

27


“怎么了？”利威尔给三笠倒了杯水，坐在屋子里唯一的那张凳子上，利威尔抱着手臂站在窗户旁，“有事？”
“……你的腿好点没有？”三笠有点心虚，“我看你走路还是不是很方便的样子。”
“还行吧。”利威尔没想到三笠特地跟过来就是为了关心关心他的腿，“没什么事——道歉就不必了，不用总是自责。”
“那我能看看么？”三笠还凑过去了一些。
利威尔想倒退，可惜后面是窗户，只能伸手立着手掌表示拒绝，“有什么好看的——说了没事了。”
三笠有些讪讪的，“可是我觉得你伤得很重——为什么不能看？”
“……你要我脱裤子吗？”利威尔没好气道。
“……可是你裤腿不是能挽起来吗？”
“我随口一说。”利威尔发现三笠不是听不明白话，而是把什么话都当真，“这个话题到此为止——还有别的事情么？”
三笠摇头，有些失望。
两人同时沉默了一会儿，利威尔先不忍心了，低垂着眉眼的三笠在这个时刻才露出十五岁的女孩子应有的温柔来——当然她从来不是一个柔弱的人。东洋人的血统让她的五官比常人柔和了一些，加上年纪尚小，脸上还有稚气，安静不语的时候总让人不禁有些怜惜之感。
当然这得忽略她露出的小腿上的肌肉线条。
利威尔转移话题，“你刚才和艾伦拉拉扯扯些什么？又吵架了？”
“没有。”三笠果然很容易被转移注意力，“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是和让吵架。”
“嗯？”
“艾伦在说我们以后的事情——让就说他胡说八道，虽然我也觉得……”三笠摇摇头，“算了，本来我也不懂。”
“以后的事情？什么以后？”利威尔问道，“那小子居然还是个会想以后的人？”
明明就是个顾头不顾屁股的人。
“就是……等我们把巨人统统驱逐了之后。”三笠可能自己都不太相信，说这话不太有底气，“我们要去看海——就是全是盐的水——诶还是掺了水的盐来着？是爱尔敏告诉我和艾伦的，墙外有很多很多神奇的东西，我们要一起去看的。”
“大海？”利威尔看着三笠，“是个什么东西？”
“……”三笠话到嘴边发现自己还真词穷，“无边无际的水，据说海的尽头是天空，和天空一样是蓝色的。”
“你很向往？这是你的梦想么？”利威尔想象不出来三笠描述的是个什么东西，“你参军作战，是为了这个？”
三笠反倒沉默了，好半晌，才道：“……算吧。比起别的来，这个似乎还有可能实现。那利威尔你呢？等以后不用杀巨人了，你打算做什么？”
利威尔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鬼知道，先杀完再说吧——我三十多岁的人了，想象力没有你们这些小鬼这么丰富。”
隔天早晨利威尔还特地去韩吉的实验室里找她，问她“大海”是个什么东西。
结果韩吉一推她的新眼镜，双眼放光得如同黑夜里的火把，“小利威尔，你居然也能问出这个问题——”
利威尔发现自己可能做错了件什么事情，“我先走了。”
但是韩吉还是十分热情地堵住了他，兴致勃勃地给了他一本书，“禁书哦，偷偷看，别被人发现了，不然埃尔文吃不了兜着走。”
“……埃尔文的东西？”利威尔看看那本古旧厚重的书，兴趣不是很大，“看你的样子，似乎已经迈过了某个坎了吧？”
“哪里哪里，”韩吉上下抛着一块石头，“我们调查兵团啊，什么时候不是一个沟壑接着一个沟壑，一个深渊接着一个深渊？摔惯了就好，在哪里摔倒就在哪里爬起来。”
“你怕不是摔丢了脑子。”


罗塞之墙壁内出现巨人的消息传到史托黑斯的时候，已经是这一日的黄昏了。
三笠几人正在搬运原先带来的物资上马车，听见宪兵团的传令兵带来的消息的时候，所有人都安静了那么几秒。
旋即便是哗然。
调查兵团自己的传令兵紧跟着也来了，消息更具体一些，巨人出现的位置竟然就刚好离米可监视新兵的地方不远，米可已经带领自己的分队去剿杀巨人了，新兵们则分批去通知居民撤离。
埃尔文和韩吉已经被紧急召走了。
爱尔敏站在会议室里，愣愣地看着那张地图。
又一道墙失守了。
让脸色惨白，冷汗不断。在座的人各怀心事，还是三笠先发现他不对劲的，“让？你怎么了？”
利威尔放下茶杯，看了一眼他的脸色，心下了然，“你家在哪里？”
“……托罗斯特区。”让的声音很低，“啊……应该不是那里又再次被突破了吧……”
其实这话说起来真没意思，如果是托罗斯特区再次沦陷，大批调查兵团精锐都在内地的情况下，能不能像上次一样安然撤离也是问题，如果是主墙被破，大批巨人直接涌入，那作为最外围的瓮城托罗斯特区，安全撤离也只是天方夜谭。
前方是深渊，后方是地狱。
埃尔文和韩吉很快就回来了，准确的说，是韩吉拖着尼克祭司气势汹汹地跟着埃尔文回来了。
韩吉一把把尼克祭司推到了地图的前面，爱尔敏连忙往旁边躲了一步，她一巴掌拍在地图上，震掉了一个角的图钉，“你现在告诉我，你的神会救你吗？”
“她会救我们所有人吗！”
罗塞之墙到希娜之墙广袤的土地，刚刚被爱尔敏打上了阴影，这意味着人类又失去了一半的领土——
“你要带着你的秘密去地狱里吗？你敢下地狱吗？”韩吉冷笑一声，“你就不怕地狱里二十五万的玛利亚之壁内的原居民不肯原谅你吗？”
一旁的爱尔敏抬头看了他们一眼，很快又敛去了眼底的神色。
“接下来该怎么办？”利威尔问埃尔文，“是要再去堵一次破洞吧？”
“各地的驻屯兵团已经出动去撤离居民了，接下来要由我们调查兵团派出人协助驻屯兵团找寻被破坏的地方——”
埃尔文在桌上摊开另一幅地图，“韩吉，你放开他——现在他愿不愿意开口已经不重要了。利威尔现在不能出战，由你带着艾伦，带上你的精英班，还有——”他扫一圈，“三笠·阿克曼。在得到确切的破坏之处的时候，即刻赶过去，一定要堵上被破坏的墙壁。”
“余下的人除了留守和调度物资的，全数安排到各区去协助居民撤离和斩杀巨人。利威尔，你……”
“等一下！”
爱尔敏突然出声了。
这样的行为十分不礼貌，尤其是埃尔文在部署策略的时候，三笠想过去拉住他，爱尔敏却向前一步，敬礼，“我有别的想法！”
利威尔刚欲呵斥他，被埃尔文抬手制止了，“说。”
爱尔敏脊背挺得笔直，“我认为在这种时候，等待普通士兵去撤离居民和试图堵上城墙毫无意义。我们无法知道，这一次是不是正好也是被破坏了一个洞，那个洞附近是不是也有一块石头可以堵上它。”
“你疯了！”让率先反对，他难以置信地看着爱尔敏。“现在最紧要的不是撤离居民吗！你难道指望驻屯兵团或者宪兵团那些**……”
“他们不是**！他们也是士兵！”爱尔敏断喝出声，他当然知道让无法理解，但是他却突然想明白了一些事情。
“说出你的根据。”埃尔文说道，“我需要足够的理由。”
“因为我们的敌人远比我们想象的要复杂。”爱尔敏看向了尼克祭司，“韩吉分队长发现了一些了不得的东西，我们调查兵团穷尽无数人性命想要寻找的真相，似乎一直就不是真正的秘密——当然尼克祭司不愿意帮我们，我们也没有办法。如今事实摆在面前，我们真正的敌人，很可能不是那些只会为了杀戮而吃人，甚至吃了人也无法消化的，恶心的巨人。艾伦能巨人化，阿尼也能巨人化，他们两个变成巨人之后有着普通巨人没有的智慧，做出类似于人类的行为。那我们是不是也可以推出，专门会攻破最薄弱的城门的铠甲巨人和懂得自由控制出现和消失的超大型巨人，也是由人变成的呢？甚至，最坏的打算是，莱纳和贝特，他们两个，就是……就是……”
“如果我们一直找不出真正的敌人，和这个世界变成如此炼狱的真正原因。”爱尔敏紧紧地攥着拳头，“那么我们无论补上多少破洞，都不能阻止人类，一步步地走向灭亡。”
韩吉终于松开了揪着尼克祭司的衣领的手，她不需要地图，她对这个狭小的囚笼的世界的每一处都了如指掌，她在桌上用手指画着圈，“出现巨人的地方离米可呆的地方不远，米可的传令兵回来的时候只说了他已经带人去斩杀巨人了，根据别的驻屯兵团的传令兵的回报，出现的都是一般巨人——叛徒没有动手，而且，米可也不知道谁是叛徒。”
“真可怕啊。”韩吉突然笑了一声，“爱尔敏，你是不是也觉得，说不定，真的有别的敌人呢。要是再来一个能巨人化的……”
“我有话要说。”
尼克祭司终于开口了，他拍了拍衣领上的褶皱，“韩吉分队长，埃尔文团长，我敬重你们。但是也请你们尊重我，我有我的信仰和我坚持的东西，违背我原则的事情，我不能做。有些事情我不能告诉你们，因为我没有这个权力，除非……”




赫里斯塔毫无疑问是104期全体男士兵眼中的女神，不掺水的那种。至于掺水的是那种，具体可以稍微参见一下三笠。一般情况下，如果三笠不说话，也不动手，也不动脚，安静地呆着的话，也能被称一声女神。
埃尔文最终采用了爱尔敏的提议。
三笠以最快的速度去换了衣服，极为迅速地穿好了立体机动。爱尔敏和让在互相帮对方穿皮带呢，艾伦也不知道是太久没用了还是一时紧张，差点把皮带打个死结。
“你怎么了？”三笠蹲他面前帮他调整皮带，又绕去他身后给他穿好立体机动，调整叶片。
“……没什么。”
利威尔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伸手就把三笠揪开了，“手举起来。”
他帮三笠把腰间的皮带扣收紧，系立体机动的位置却放低一些，大腿的皮带放松一些往下拉，最后拍拍她的手臂，“不要忽视腿的力量——当然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但是你可以把你的力量运用得更好。”
“嗯。”
艾伦看了一会儿，“兵长，你看看我的皮带穿好了没？”
利威尔几乎是翻了个白眼，“你穿不穿意义很大吗？你还真想就这样去杀巨人？”
艾伦被噎得半死，“我……我是士兵！”
“别给人添加额外的工作。”利威尔抱着手臂，却踢了一脚一旁发愣的让，“你不用跟着韩吉走。”
让正在走神，“啊……我……为什么？”
利威尔本来想说你心神不宁去了也是添麻烦，话到嘴边还是吞回去了，“你跟着我，去执勤，避难的居民很快就要进入内地了。我要留下来调度人手。”
让立正敬礼，“是！”
韩吉打算带着艾伦和三笠还有自己的分队连夜骑马奔赴目的地，尼克祭司站在她身边，“那我……”
韩吉却对他有所改观了，“算了。”他已经仁至义尽了，把雷伊斯贵族的事情吐露了部分，尽管这并不是韩吉想知道的东西，“等我把赫里斯塔带回来，希望你履行你的承诺。”
利威尔直接把手枪抵上了尼克祭司的脑门，“你和他废话这么多做什么？你想怎么处置他？”他纯粹是想为韩吉出口气，这些日子韩吉时而暴躁时而暴跳如雷，十之八九都是为了和这个狗屁祭司交涉。
“放下。”韩吉握住了利威尔的枪口，“他只是无法违背自己的原则而已。这个世界上的对错……或许换了个立场，对错就会交换吧。”
“你的状态真的没有问题？”利威尔有些担心，“先和米可会和吧，起码让他的精英班跟着你。”
“啊，你又看不起我了哈哈。”韩吉皮笑肉不笑，“我不会死的，还没有到死的时候呢。”
她翻身上马，三笠和艾伦也骑着马跟了上来。三笠慢了一步停在利威尔面前，想下来，被利威尔制止了，他拍了拍她的刀匣，“行了。无论遇到什么，都不要太冲动了。你也该明白一些事情了。冲动是要付出代价的。”
“是。”
“三笠，跟上啦！”艾伦催促了一声。
三笠扬鞭策马而去。
————————TBC——————————

28


康尼四处蛰摸，拆了个旧的木箱，往火堆里扔，古堡里的光亮又强了些。
尤弥尔把莱纳挤开，霸占了又面对着火堆又背靠墙的位置，“赫里斯塔，过来，你坐这里。”
莱纳翻白眼，“至于吗？如果是赫里斯塔的话我当然会让给她啦。”
尤弥尔一脸警惕。
几位长官有的去放哨站岗了，有的去古堡里找东西，剩他们几个守着火堆取暖。
康尼心情低落，记挂着自己的父母，不知道他们逃到安全的地方没有。贝尔托特一贯沉默，尤弥尔却仍旧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搂着赫里斯塔不知道在嘀嘀咕咕什么。
康尼觉得心烦，“我说丑女，你能不能适可而止一点？”
尤弥尔似乎想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是丑女而不是丑男，“啧，要你管。”
赫里斯塔劝道：“康尼是心情不好，尤弥尔，你也安静一点。”
尤弥尔突然冷笑一声，“有什么心情不好？现在才值得高兴呢吧？看来我们这些倒霉新兵的嫌疑洗清了？”
莱纳和贝尔托特两人都不接茬，康尼压根没听懂，“什么嫌疑？”
尤弥尔吹了一声口哨，不打算和康尼废话。
赫里斯塔也没听明白，“尤弥尔，你又胡言乱语了。别趁长官不在就在背后说长官的坏话，这样是不对的。”
“我从来不胡言乱语。”尤弥尔搂着赫里斯塔缩到角落里，“我对你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心的，赫里斯塔……我一定会娶你的。”
“好好好。”赫里斯塔敷衍道，她已经有些困了，靠着墙壁打哈欠，“我先睡一会儿，如果要换岗的话，尤弥尔，你叫我一下。”
“三个大男人都在呢，哪里需要我们这些弱女子呢。”尤弥尔又做怪表情，赫里斯塔揉揉她的头发，靠着墙壁就睡过去了。
尤弥尔小心地扶着她的脖子，发着愣。
木块在火堆里燃烧着，时不时劈啪作响。
尤弥尔渐渐往下滑，以一种很扭曲的姿势半躺着，却小心翼翼地贴着赫里斯塔的胸膛，她在数她的心跳。
很平稳，很有力。
这个世界真是让人充满眷恋啊。
有的眷恋让人无法舍弃，有的眷恋却让人义无反顾。
罢罢罢，毕竟她后来还能活着在这个世界上的每一天，都是上天瞎了眼恩赐来的。尤弥尔抬头看了一眼天空，可惜已经将近天亮了，不是那一日她睁眼就见的，这一辈子里最灿烂的夜空。
她扶着赫里斯塔的肩膀，“答应我，一定要好好活下去。还有……”她充满眷恋地望着她的眼睛，望着她还是充满着迷茫的眼睛，终究没有说出最后一句话。
她其实想告诉她，她说过假话，但是有一句话一直是真的。
她真的好想好想，娶她。
她从高高的古堡上一跃而下。




直到她终于脱力地倒在碎石堆上，任凭无数巨人啃噬着她。在最后一丝清醒失去之时，她终于看见了一个虽然很不讨人喜欢但是很可靠的人影——
三笠如离弦之箭一样从天而降，两道刀光闪过，赫里斯塔面前的两头巨人就轰然倒下，她稳稳地停在碎石堆上，反手拿刀，回头道：“赫里斯塔，康尼，你们快点退下，交给我。”
啊还是和原来一样的自负，但是真是个很强大的人呢。
三笠在断壁残垣间奔跑着，借着惯性，发射钢绳之后直接平地跃起，钢爪钉在了一头巨人的身上，她却拉长了钢绳，绕去了它的身后，旋转翻腾，利落地斩杀了另外一头巨人——
在半空中刚抽出刀来准备斩杀他有史以来第二头巨人的艾伦目瞪口呆。
弹回去的三笠才游刃有余地将那头被她当作固定木桩的巨人解决了。
而艾伦显然没想到三笠这么看不起他，一着急反倒把完好无损的刀刃都给甩脱了，手忙脚乱地落地，差点摔个狗吃屎。
然后被从后面过来的韩吉一脚真踢了个狗吃屎。
“有毛病啊！！！”韩吉大吼了一声，“说了这种时候不需要你，你听不懂人话吗！”
“分队长！不要和他站在地上说话！”
莫布里特几乎是尖叫着冲过来，把企图偷袭他们的巨人一刀砍翻，“上马啊！分队长！”
“阿克曼！滚过来！”莫布里特朝着杀巨人如砍瓜切菜的三笠吼了一声，三笠倒是迅速地收起刀就冲过来了，莫布里特朝那边正在教训艾伦的韩吉指了指，“你看着艾伦！”
“是。”
战斗很快就结束了。
另一场战斗，还没有开始。
没人能料到，尤弥尔竟然也是巨人。
赫里斯塔搂着重伤的尤弥尔泣不成声，三笠想去拉一把赫里斯塔，却觉得哪里不对，一转身却看见艾伦紧握着拳头，克制不住地瞪着站在赫里斯塔身后的莱纳和贝尔托特。
三笠挡在了艾伦的面前，压低声音，“艾伦！”
艾伦回过神来，“对不起……我……一时间有点克制不住。”
赫里斯塔不肯松开尤弥尔，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为了快速行军，韩吉只带了一辆马车，运送一些必要的物资。一些物资被分散到各人的马上，腾出了可以放下尤弥尔的位置，赫里斯塔想跟着，韩吉摇头，“没有时间和你拖延了，你必须骑马，马车再拉一个你，走不快。我们现在必须马上赶回希娜之墙上，尤弥尔的情况我还要和埃尔文报告。”
“分队长！我可以用我的生命为尤弥尔保证，她是站在我们人类这一边的，她救了我们！”赫里斯塔还在哭着，“分队长……”
“这些事回去再说。”韩吉此刻无心和赫里斯塔纠缠。
莫布里特在废墟里找了一圈，一无所获，没有找到遗体和遗物，米可精锐班的四个精英，竟然全部阵亡，且死无全尸。
众人准备往最近的墙壁开拔，赫里斯塔竟然连爬了好几次都没有能够上马，最终是被三笠从后面拎了起来，放在她自己的马上，她朝韩吉点点头，示意她可以带着赫里斯塔。
赫里斯塔疲惫地搂着三笠，“谢谢。”
带着一个人，三笠也丝毫没有减速，但是她想来想去也不知道如何安慰赫里斯塔，“……不会有事的，就像艾伦一样。”
赫里斯塔把整张脸都埋在三笠的背上，三笠能感觉得到她在拼命地克制着自己的哭泣，“……别哭了，尤弥尔不会有事的。”
“不，你不知道。”赫里斯塔说道，“就在一个小时之前，我眼睁睁地看着她在我的面前跳了下去……天啊。”
她开始后悔，开始愧疚，开始后怕。
艾伦的巨人之力是无意之间被发现的，他自己也不知道。而尤弥尔故意隐瞒了自己的巨人之力……如果再来一次审判，她能逃过么？
以及，在人类第二次丧失领土的时候，他们还有机会迎来第二次审判吗 ？
“我好害怕，我以前从来不知道，原来害怕失去一个人，是一种这么惨痛的感觉。”赫里斯塔搂着三笠的手臂越收越紧，“可是我觉得，我是不是要失去尤弥尔了，我为什么从来不珍惜……”
“你说，两个女孩子之间，这种是爱情么？”
她很快就发现自己问错人了，问谁也不该去问三笠，然而三笠却是一个很可靠的树洞。
他们已经抵达了墙边，等待着被运送上墙上。赫里斯塔松开了三笠，擦了擦脸，三笠回头看她，赫里斯塔除了眼睛红肿了之外，又恢复了往里了温柔和善的神情。
“三笠不会说出去的，对吧。”
“……嗯。”三笠点点头。


天气阴沉沉的，看样子要下雨了。
上了墙上之后风更大了，三笠坐在墙壁边上，远眺着漫无边际的土地。身后一片吵吵嚷嚷，赫里斯塔和韩吉保证着尤弥尔的忠诚，康尼正在跟莫布里特报告着他们的经历，爱尔敏好像和艾伦在说着什么。
汉尼斯就是这个时候到达这边的。
他看见伸手拉他的是三笠的时候还小小惊讶了一下，人还没上来呢就拿她开玩笑，“你这是坐这里看风景还是看艾伦啊？”
“叔叔你能不能有点士兵的样子？”艾伦也看见汉尼斯了，拉着爱尔敏过来，“驻屯兵团找到缺口了？”
汉尼斯表情凝重了起来，越过他们走到韩吉面前，“韩吉分队长……”
事实恰恰相反，没有找到任何的缺口，至少在最可能出现的缺口的东南段没有。
“知道了。”韩吉沉思着。
短短几个小时之间她接受了太多的讯息，有太多超乎预料和计划的状况。不过现在不允许她好好斟酌了，最重要的事情还是那一件。
“整队，先回去向埃尔文报告。”韩吉递给莫布里特一个眼色，莫布里特会意，把人都招呼了过来。
汉尼斯也裹挟在人群里往前走。
艾伦本来跟着汉尼斯，却被莱纳出声叫住了，他先低头后抬头，挂着和平常无二的表情和莱纳往反方向走了好几步。
跟在爱尔敏身后的三笠越走越慢，直到停住了脚步，侧身看着离她七八米远的艾伦和莱纳二人。
她本想弯腰去拔出靴子里的匕首，却又停住了，重新站直了，扶着腰侧的刀把。
时间仿佛停滞了，爱尔敏回头挥手，“三笠！跟上……啊！”
“艾伦！快逃！！”
爱尔敏的尖叫比三笠的动作还慢了半拍，足有七八米的距离，三笠从起步奔跑到挥刀而出——竟比爱尔敏卡在喉咙里的尖叫还快！
一刀斩下了莱纳的右臂，速度不减；另一刀直奔贝尔托特的咽喉而去，削铁如泥的刀刃已经没入了三分之一，只要她再用力，贝尔托特马上就会身首异处，莱纳也会被她割破喉咙——
她迟疑了。那两张熟悉的，同期的脸，竟然让她迟疑了。
就那么刹那之间，就再无回天之力。挣脱开来的莱纳狠狠地撞开了她，她朝着墙外跌落而去，等她再次放开立体机动挂在墙壁之上，翻身再次跃上来的时候，一切都来不及了。
被她砍得还剩一口气的贝尔托特竟然变成了一半的超大型巨人，牢牢地抓在墙上，滚烫的蒸汽热浪朝着众人袭来；而莱纳竟然就是那个造成了一次又一次地狱的铠甲巨人——
他抓着艾伦从墙上跃下，新仇旧恨，艾伦的嘶吼仿佛来自最深处的地狱——
“你这个叛徒！！！！”
三笠沿着墙壁半腰一路狂奔，躲开艾伦巨人化的热浪和爆炸，艾伦最终和铠甲巨人摔在了一起。
东方的太阳刚刚升起。
——————————TBC————————

30


“三笠！三笠！”
奔驰的队列中，汉尼斯连着喊了数声，三笠才回过神来，稍微压制了速度。
“你太快了，会打乱阵型的。”汉尼斯示意三笠稍安，“不会有事的，三笠，这一次，我一定会保护你们。”
三笠腾出手来把脖子上的围巾往上拉了拉，挡住了大半张脸。
这一次，她身边没有时刻引导她的米可，也没有能为她收拾残局的利威尔，只有她自己。
可是她绝不能输，绝对不能。
她回头看了一眼，宪兵团的人大多在后方，一般来说，在长距离索敌阵型之中，靠后的位置反倒更安全一些。她又看向在前方一路冲锋的埃尔文和他的护卫班——埃尔文似乎并没有展开索敌阵型的打算，所有人是直线冲锋的——
“三笠，专心。”爱尔敏直视前方，“不要多想。”
于是三笠确定爱尔敏应该比她更早想明白了埃尔文想做什么，她把自己的风帽戴上，抓紧了缰绳。
一刻也不容耽搁！
“汉尼斯叔叔，”爱尔敏对汉尼斯说道，“等下遇到巨人的时候，一定要跟紧三笠的方向。”
“哈？小子，还轮不到你教育我呢。”汉尼斯说道，“遇到巨人就由我来为你们解决！”
最前方连发三颗绿色的信号弹，紧接着第四颗红色的信号弹升空了——
这是遇上巨人群并紧急转向的信号。
位于中前方的调查兵团部队突然从中央向两边展开了——就像一只巨大的鸟儿突然展开了翅膀，又像一根笔直的箭杆突然张开了锋利的箭头——
紧接着这个锋利的箭簇猛地朝东拐了一个大弯——
汉尼斯根本来不及反应这几颗信号弹是什么意思，以及调查兵团的阵型为何突然转变了——爱尔敏猛地替他扯了一把缰绳，他们前面的三笠以及笔直地拐了一个九十度的弯，给他们俩让出了道，就在阵型不远处，巨人群狂奔而来。
三笠一鞭抽在爱尔敏和汉尼斯的马上。
队列继续朝前奔驰，三笠落后了两个马身，在确保没有巨人冲进他们这一侧的队列之后，才加速上前了一些。
身后已经传来了惨叫声。很显然是来自没跟上调查兵团的速度和方向的宪兵团士兵。
又是两颗绿色信号弹，全速前进。
汉尼斯惊魂未定，看着身边面无表情镇定异常的爱尔敏，又看看另一边只露出一双没什么波澜的眼睛的三笠，“……埃尔文团长疯了么……还是你们也疯了？这几个月你们到底经历了什么啊……”
气急败坏的奈尔已经追上来了，要找埃尔文。三笠在余光看见他的那瞬间猛地抓紧了缰绳，勒得马前蹄高高扬起，一个转身，生生拦下了奈尔，猝不及防的奈尔差点和她撞在一起：“滚开！”
三笠掉头继续前进，但是就是不让奈尔超过她。
奈尔干脆直接往她身上抽去，鞭梢差点就扫到了她的脸，“你是哪个分队的士兵！谁是你上司！滚开！”
三笠根本不理他。
巨木森林已经近在眼前了。
莱纳他们肯定在森林里呆了很长时间了，因为所有人都看见了前方聚集的大批量的巨人，还有已经朝着他们冲来的奇行种。
森林的闪光冲天而起。
三笠仰面望着耀眼的光芒——“艾伦！一定是艾伦！”
“全员散开！全力寻找并夺回艾伦！！”
埃尔文发射了信号，大批人马按照阵型迅速地一分为二，绕开不断聚集的巨人，伺机冲入森林之中。
三笠等不及冲进森林深处，就已经准备在奔驰的马上站起来了，她调整了一下方向，俯身拍了拍自己的战马的脖子，迅猛地放开了立体机动，钢绳崩紧到了最长的距离——
刚好足够钉在一棵树上，三笠的身影快得如同闪电，直接劈进了密林里。
爱尔敏迅速地追上了三笠的马，一把抓过缰绳，将三笠的马也带进了森林里，才也松开自己的马，飞跃在半空中，靠着立体机动前进。
汉尼斯的班也追了上来，汉尼斯示意自己的手下将大家的马赶到一处去，紧接着也追上了爱尔敏。
“你和她一个班么？她就自己这么跑了？”
“她可以单独行动。”爱尔敏注意着森林的动静，“她的分队长和班长没来，之前……现在应该有别的任务吧。”
爱尔敏脑海中突然闪过什么，觉得不对劲。米可连带着他的精锐班都没有跟着埃尔文出现，韩吉受伤不能出战，第二分队的精锐班也都负伤不能前来，利威尔旧伤未愈——
怪不得埃尔文要把赌注押在三笠身上。
韩吉和利威尔不能出战，那么最大的问题就是捕获阵型不能展开，同时由于一半以上的精锐没有出战，那么也不能展开以往的高效的索敌阵型——
所以埃尔文拼上自己未来也要带着宪兵团来当诱饵。
走神的爱尔敏被树枝打了一些，踉跄着躲开。他的脑海里不断地闪现着很多人的脸，最后出现的是埃尔文那张永远摸不清什么意图的脸。
如果什么都无法舍弃的人就什么都无法得到，那么埃尔文到底舍弃了多少？那么他应该舍弃多少？那么他应该舍弃什么，才能保护三笠和艾伦？才能保护他的梦想？才能重新回到过往的短暂而美好的时光里？
可是不能回头了。
斜下里冲出来的康尼横冲了过去，差点撞上三笠拔出的刀，“三笠！等等！这是尤弥尔！这是尤弥尔！”
一头巨人居然挂在树腰上，似乎在等着他们。
康尼直直冲去了那头巨人的肩膀上，“尤弥尔！尤弥尔！艾伦在哪里！你快说啊！”
三笠关小了瓦斯，停在半空中，爱尔敏他们也渐渐地跟上来了，“……这真是尤弥尔？”她还是紧握着刀刃，“那她现在变成巨人干嘛？”
“尤弥尔！！！！！！”
赫里斯塔的喊声由远及近，她欣喜地冲了上来，“尤弥尔！！”
那巨人竟朝着赫里斯塔冲了过去，一口吞下了尚来不及反应的赫里斯塔，转身便掠过了目瞪口呆的众人，一路朝着森林外面狂奔而去！
三笠立即追了上去，落后了半拍的众人也纷纷跟上。
森林边缘又是一道冲天的闪光！
终于追到了森林边缘的三笠眼睁睁地看着吞了赫里斯塔的那头巨人一跃而上已经变身的铠甲巨人身上，铠甲巨人立即朝着空旷的远方狂奔。
她确信她看见了贝尔托特，和他背上的艾伦。
“别愣着！！”汉尼斯终于追了上来，还带来了他们的马，“换马！马上追上去！”
率先落在马上的是让，“快跟上！”
三笠连连深吸了好几口气，才跳落在了自己的马上，策马跟了上去。
“这个速度我们能跟上！”让喊道，“我们抓紧了！”
爱尔敏一直紧盯着三笠的侧脸，围巾和风帽挡住了她的神色，唯一露出的那双眼睛却越来越瘆人，“三笠……”
“我没事。”三笠的声音很僵硬，“我绝对不会再犹豫了，无论是谁，绝不会了，谁敢阻拦我，我会亲手杀死他。”
爱尔敏知道三笠快到极限了，无论是精神上还是生理上都要到极限了，可是他没有办法，他甚至不能替她分担一丝一毫。
“三笠，你又头痛了，是么？”爱尔敏的声音有些颤抖，“三笠……”
“我很痛，但是没有时间了。”三笠直视着前方，他们离艾伦越来越近了，“他们休想把艾伦带走。”
她微微眯了眯眼睛，爱尔敏知道她是在估算距离，“三笠，还太远了，不要着急。”
三笠已经半蹲半立在马背上了，瞄准了背着艾伦的贝尔托特，猛地放开立体机动就冲了上去。
众人只看见三笠被突然抬起手臂的铠甲巨人给挡了回去，转而挥刀砍向尤弥尔变成的巨人，一刀剜去了它的一只眼睛，却在砍向它的后颈的时候突然停住了。
三笠收回立体机动，转而停在了莱纳的后肩上，“赫里斯塔，让开。”
“不要。”
赫里斯塔苦苦哀求着，“三笠，不要，尤弥尔是被逼的，求求你不要杀她，她是无辜的。”
“谁不是无辜的？”三笠把围巾拉了下来，满脸的疲倦，又是满眼的凶狠和仇恨，“赫里斯塔，不管她是谁，不要和我作对，包括你。”
“她是被迫的。”赫里斯塔几乎要落泪了，“三笠，她是有苦衷的，不要杀她。”
“赫里斯塔，我很累了，没有余力也没有时间和你废话。尤弥尔还是艾伦，你选吧。值得我尊重的生命是有限的，我没有这么多的感情去怜悯别人。”
尤弥尔激动了起来，却被赫里斯塔死死挡住，“尤弥尔！不要反抗！真的会死的！”
三笠垂下眼皮，看着被莱纳死死挡住的贝尔托特和艾伦，没有一丝缝隙，她不可能砍得动那层铠甲，又看着迟迟不肯表态的尤弥尔和赫里斯塔，“赫里斯塔，我最后说一遍，让开，否则我无法保证你的安全。”
“可是你这样怎么解决问题啊！”赫里斯塔凄厉地尖声叫喊着，“三笠！尤弥尔也是你同期三年的人啊！”
三笠只觉得头痛欲裂，赫里斯塔的哀求和尖声叫喊也让她无比烦躁，她手腕一震，甩掉了方才豁口了的刀刃，重新换上新的，金属碰撞的声音让赫里斯塔几乎绝望，“三笠……”
让和爱尔敏等人终于追上来了，纷纷落在了铠甲巨人的身上。爱尔敏拉了三笠一把，众人都绕到前方，康尼拼命敲着莱纳的手，“贝尔托特！艾伦！贝尔托特！”
三笠扶着爱尔敏的肩膀，借力喘着气，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因为艾伦要有危险才头痛欲裂还是之前因为被蒸汽热浪掀翻摔倒的震荡伤。康尼和让还有萨沙轮番地劝说着贝尔托特还有莱纳，她听着那些饱含着真情实感的故事，听着那似乎并不遥远的同期生涯——
有用么？不会有的。
尤弥尔无辜，贝尔托特和莱纳无辜，那她呢？艾伦呢？艾伦的妈妈呢？爱尔敏的爷爷呢？被铠甲巨人踢飞的石头砸中不能脱身惨死的艾伦妈妈，死于无用的夺还战的爱尔敏的爷爷，被迫承担起所有人的希望的艾伦，以及一次次地失败和濒临死亡的她自己，谁不是无辜的？
“贝尔托特，”三笠打断了他们的话，“把艾伦还给我。”
把艾伦还回来。让这一切都结束。
她已经听不见贝尔托特在嘶吼什么了，如果贝尔托特和莱纳这种人类的罪人都需要拯救的话，那么谁来拯救她和艾伦还有爱尔敏呢？
“你们几个！赶紧让开！”
汉尼斯的吼声突然传了过来，“快让开！！！”
他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更不敢相信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人会亲手制造地狱。
大批的巨人朝着他们奔腾而来，而带来这个地狱的人，是调查兵团团长，埃尔文。
他骑着他那标志性的白马，一马当先，身后是不断葬身巨人之腹的士兵，而他没有丝毫的犹豫和回头，“全员散开！！！”
三笠落回了自己的马上，跟随众人往边上躲开，巨人群朝着铠甲巨人蜂拥而去。
短暂的间隙里，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带上了惊惧的神色。
这是一个怎么样的地狱？
三笠重新戴上了风帽，有些犹豫吗：“赫里斯塔……她怎么办？”
他们已经看不清赫里斯塔在哪里了，只看见尤弥尔纵身从莱纳身上跃开，和巨人撕咬在了一起。
而奔驰而来的埃尔文已经竟重新调转了马头，那匹白马高高扬起前蹄，马上的她挥着长刀指向前方：“全员突击！夺回艾伦！前进！全力前进！！！！！”
这是一个疯子，也是一个英雄。
所有人的脸色都从惊惧变成了恐惧，还有难以置信的惊诧。
三笠紧紧愣了半秒，便一夹马腹，离弦之箭一样奔向了巨人环绕的战斗中心——她是如此地迅速，又是如此地准确，生生在巨人群中找到了闪避和前进的缝隙——
马上就要追上了。
埃尔文的嘶吼犹在耳畔，前进，前进！
三笠终于穿过了重重的巨人，骑着马的她在巨人群中渺小如蝼蚁——过去的几年里她拼命地要成为有力量的人，可是她的力量从来没让她拯救过自己想要拯救的人——
这一切该结束了。
埃尔文被一头巨人咬住手臂高高甩起，余光瞥见这一幕的三笠终于学会了不回头和不再犹豫，她已经腾飞而起了，钢刃直直劈向贝尔托特的脖子，她要杀了他。
贝尔托特退无可退，竟死死往后靠着，将自己和艾伦紧紧地靠在了一起，三笠开始迅速地估计着自己的力度——
莱纳突然一拳挥来！
三笠急速闪开，但是立体机动的钢绳已经来不及完全收回了，莱纳抓住了她的钢绳，往下一甩，贝尔托特背后的艾伦几乎要把眼珠子瞪出来了，他看见了三笠背后的巨人，拼命地挣扎着，三笠知道自己已经来不及了——
她不可避免地落入了那个巨人的手里，那巨大的手掌一收缩，她甚至听见了自己骨头断裂的声音，紧接而来的剧痛让她凄厉地惨叫了起来，“啊！”
她竟然要以这种方式死在这里么？
在离她的家人咫尺之遥的地方。
——————————TBC——————————

前面如果有消失的章节说明被吞了……
乐乎有完整版。
就这样吧随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