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未来可期】王臣

第五十章·年夜

唐忱回到自己屋里,程砚已经在桌边撑好,桌子上放着的是随处可见的鸡毛掸子,程谕硕并没有把戒尺双手奉上,只是漠然的坐在一旁看着。
程谕硕很清楚唐忱现在心里的愤怒和身为一国之君的屈辱隐忍,所以,他更要确保,这人不会在气极之下再对程砚做出什么不可回转的事。
鸡毛掸子被捏在手里,唐忱毫无规律,发了狠的朝着程砚身后的两团子肉撒气,每一下,都几乎是用尽全力的发泄,带着心底所有的不甘和恨意,所有的可悲和无助。
程砚不喜欢这种细长条的工具,相较而言,他更能忍受的是戒尺木杖这样宽厚的物件,可这客栈里里外外,都没法再找出个比鸡毛掸子更趁手的东西,也只好忍着了。唐忱武功底子薄弱,年纪不大,又从未做过重活,即便是全力责打,在程砚这儿也算不得难熬。
程谕硕始终沉默的盯着程砚被裤子包裹着的后丘,计算着唐忱什么时候会精力耗尽,而程砚又什么时候能解脱。
大约五十多下,藏蓝色长裤隐隐约约泛出些较深的色泽,程谕硕眯着眼睛瞧,没有开口。唐忱没打过人,技巧没有,有的只是蛮力,靠这些蛮力,也足以让程砚皮开肉绽。唐忱在哭,声音不大,听得出来是在克制,他将所有克制的努力,都抽在程砚的身上,一会儿臀峰,一会儿臀腿交接,仿佛在处理一条任他宰割的羔羊。
啪嗒。
鸡毛掸子断了,唐忱也终于停下手,他大口喘着气,眼睛肿的如同金鱼。
“打够了吗?”程谕硕冷漠开口,他和唐忱都明白,今日之后,他们之间那点本就不算深厚的情谊,都会消散的一片虚无,剩下的,是君不信臣忠,臣不信君义。可是唐忱输不起,程谕硕手中实权太大,一旦反了,燕盛就要易主了。
他缓缓扭过头去看向程谕硕,那些在无知面具下隐藏的恶意,仿佛被瞬间扩大,又在眨眼间顿化无形。唐忱手足无措的站着,朝着程谕硕低着脑袋,犹犹豫豫的指着跪在地上的程砚,语气是谁都能听出来的哽咽。“王叔,他,朕只是……”
“陛下,程砚只是个奴才,您要打他杀他,臣都绝无二话。”程谕硕端坐在椅子上,面色和善而又带着疏离。唐忱不是傻子,程谕硕现在的话,只是说着听听,如果他真要杀了程砚,只怕这人不会给自己退路。“更何况,被您亲手责打,对他来说,是至高的荣耀,又何来的委屈。程砚,你说是吗。”
“是。”程砚语气平静,丝毫不像刚刚挨过打的虚弱,他直挺挺的跪着,由着裤子里面的血流下腿根。程砚一拜,规矩做足。“奴才谢陛下恩赐。”
程砚是个很好的奴才,这些年被程谕硕和程谕至教导的,滴水不漏。
“陛下,时候不早了,臣还需要去处理一下尸体,稍后,会安排个侍卫来伺候您,您早些安歇吧。”程谕硕的话里听不出喜怒,却能听出冷漠,是唐忱从未感受到的拒人千里之外。
程谕硕把程砚扛在肩头,一路送到程谕至的屋里。“里面估计烂了。”
“嗯。”程谕至拿着剪刀一点点的剪开程砚沾了血的裤子,不时的去瞧他神色。而程砚却十分轻松,撑着上身回头看着自家先生。“先生,不疼,这比在府里挨的轻多了。”
程谕至的手没由来的一抖,却只是一瞬便稳住,连程砚都没看出半点端倪。他不欲继续这个话题,只低头剪着。“你打算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君让臣死,臣不能不死。”程谕硕苦笑一声,就着铜盆里的水洗了块帕子。“可惜啊,今日之后,还要事事防着那只白眼狼,本王这些年尽心辅佐,倒落了个功高盖主的忌惮。”
程谕至怎会不知程谕硕心中的苦闷,他本一心忠君事主,谁料这唐忱羽翼不等丰满,就已经容不下他们兄弟二人了。裤子被剪开,入目是一条血印一条血印的伤痕累累,程谕至将碎料扔到地上,拿着膏药一点点涂抹。“倒不如,遂他心愿。”
程谕硕心里一惊,把帕子递给程谕至,满脸不可置信。“胡闹,说什么浑话呢!”
留下一句斥责,程谕硕转身拂袖而去,倒让程谕至嘴角一扬。程砚托腮想了许久,回头瞧着。“先生,您是希望王爷造反的是吗?”
“嗯。”程谕至毫不隐瞒,一边上药一边给人吹着。
程砚并不惊讶,在他眼里,程谕硕本就应该是这天下之主,而程谕至又是当今鬼才,他们二人无论是谁,都不能是屈于他人之下的臣民,更何况,唐忱并非明君,治国无德,用人无信,这样的君主,又怎么撑得起乱世。
“你没有什么想问的?”
程砚闻言,轻轻摇头,趴在枕头上眨眼。“王爷不肯,是因为他于先帝有诺,君子一言,万险不可挡。先生想做,是因为您的心里,有的不是燕盛一国,也不是王府一家,是为了乾周大陆,能够一统,还百姓一个安居,对吗。”
上药的手慢下来,不久,便恢复如初。“说对了一半,大哥确实答应过先帝,要辅佐陛下坐稳皇位,不能让燕盛毁在他手里。但要一统乾周,统领五国,同样也是大哥的雄心,只是他现在没办法越过心里的坎,毕竟唐氏才是燕盛的皇族。一旦谋逆,程氏便是逆臣,他考虑的,要比我多的多。”
程砚半懂不懂的点着头,想起什么,又补充一句。“就像,韩大哥。”
程谕至反应半拍,才想起,程砚说的是程谕硕心里的坎。将药涂好,拿着帕子给人覆上。“阿砚,你相信,这江山日后会姓程吗。”
“当然。”程砚毫不犹豫,他从未怀疑过程谕至说的任何一个字,只要他说,他就信。
“如果这江山,需要用你的命来换呢。”
“那奴才就把命给您。”
对上程砚皎洁目光,程谕至第一次有些心慌,不着痕迹的躲开,是一种酸涩的不忍。程谕至突然很落寞,仿佛这十多年的苦心经营,到头来,都会成为他心底的熔炉,煎熬着他的良知,煎熬着他的命。
时光回到宣首二十一年的冬天,他在皑皑白雪的战地里,发现了一个奄奄一息的孩童,男孩长得很清秀,身上的衣袄也非寻常人家能够买得起的布料,可这战场之上,又怎么会有这样一个这样突兀的存在。程谕至本不想管,他提步而去,那男孩却忽然惊醒,残留着最后的力气,伸出小手攥住了他的衣角。
腰间,佩戴的是一块血玉,普天之下,弥足珍贵。
他将他抱起,将血玉收回袖中,带他离开金兰,予他姓氏,予他教养,予他立足之处。
后来,他们谁也没再提起过那段经历,男孩失忆了,而他,将所有秘密如那块血玉一样,深埋心底,只等有朝一日,成为最坚韧的利刃。
男孩长大了,成了一个翩翩少年,而少年,此刻正趴在床上无辜的看着他。程谕至一怔,看向自己不自觉按在少年后臀上的手,浅浅一笑,抬手打了一巴掌。
他侧躺在榻上,轻轻拍着少年的背,哼唱着他最喜爱的小调。
程谕硕心里烦躁,不自觉的走到韩仲岐门外,可屋内一片漆黑,毫无人息。随手抓了个侍从,询问之下不禁一愣,拿了两壶酒离开客栈大门,旋身上瓦,在房梁上看到躺着数星星的韩仲岐。程谕硕已经想不起来,多少年前,他对着自己的爱人,说过一些天方夜谭的可笑言语。
而他的爱人,从来没忘过。
他说,年岁的星星能够乞求新一年的风调雨顺,新一年的心想事成,新一年的,情深厚意。
程谕硕走到他身旁,给他一壶酒,依着一旁躺下。他们睡也没有说话,碰一下酒壶,敬今夜的繁星点点,敬明日的梦醒时分。
等太阳升起,一切就会亦如过往,变得,不过是从第八个年尾,走入第九个年头。
远处,烟花在空中绽开,昙花一现。
今夜,是最后一个安稳的团圆年。
宪安四年初,吴国正式向燕盛发起进攻。
素来与世无争的极雍国,也在同月向楚国发起攻势,向天下人展示了极雍历经数百年而依然能够号令群雄的兵力。
战事起,乾周动荡,五国纷乱。

楼主 顾程敬  发布于 2018-09-04 13:03:00 +0800 CST  
第五十一章·乱事

宪安四年元月下旬,唐忱回朝,着手处理这段时间的政务,反而对战事毫不上心,全权由程谕硕处理。文武百官都能看出来,这对君臣和以前不一样了,可究竟哪里不一样,谁也说不出来什么,照样的君顺臣恭,但偏偏,那种藏匿于隐秘之间的微弱变化,还是很别扭。
程砚回府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抱着两兜子的果糖往南院去,可程圳坤却不在,问了院门小厮,闻言一愣,满头雾水倒也没做他想,转而往北院桦戎苑去。
虽说程圳坤的心智不成熟,但毕竟是个成年男子,简昊良入府时间那么久,也不可能枉顾府规,就这样和程圳坤不明不白。程砚心中有疑,越想越觉得事情不对,加快脚步往桦戎苑去,临近,便听见简昊良在念千字文。
院中,程圳坤怀里抱着个手炉,靠在长椅上昏昏欲睡,而简昊良则耐心的在一旁念着书中字。周围站着五六个仆子,倒也算是避嫌。其中一个小厮眼尖,瞧着程砚,忙跪地作礼。程砚被发现,自然地走进院中,朝着简昊良欠身问安。
这桦戎苑,程砚不常来,要不是每三个月的家宴上能瞧见简昊良,只怕都已经忘了这府里有常安这号人物了。“奴才见过简常安。”
许是太久没见到程砚,简昊良眼见着,却忘了起身相扶,还是身侧小厮提醒,才恍然放下书,快走几步到人跟前,虚扶一把。“管事多礼了。”
余光瞥到程圳坤,打自己进院,便用手捂着眼浑身颤抖着往后退,程砚先前顾着礼节,此刻却不得不上心。程砚上前一步,程圳坤就往后缩一步,待程砚再靠近,就大叫着往简昊良身后躲去。程砚眼疾手快,一把攥住程圳坤的手,一用力将人拽进臂弯里。“四爷,你怎么了?”
“啊!”程圳坤被程砚吓到,放声大叫,眼泪都被逼出来,惹人怜惜。
“管事,您,您先放手,您吓到四爷了。”简昊良这段时间已经习惯了程圳坤的异于常人,自从那日的事情之后,程圳坤便除简昊良之外,不敢再接触任何人。
程砚瞬间松手,程圳坤急忙跑到简昊良身后,连看都不再看程砚一眼。“这是怎么回事?”
简昊良安抚好程圳坤,引着他们一同入内,一边由着程圳坤死命拽着他的衣服,一边一声叹息,将那日的事说给程砚听。程砚当然知道,如今被简昊良声泪俱下说出来的事,在当时是多么的可怕,多么的命悬一线。单桢,那个在印象里十分不起眼的常容,竟可以为了程圳坤不惜以命相抗。
沉默在这间屋子里变得格外静谧,融进骨子里的寂静无声。
许久,程砚抬头,递给简昊良一方帕子,随后,他走到程圳坤面前蹲下,掏出怀里的果糖,剥开糖纸递到人眼前。“小坤,是我,我回来了,不会再有人欺负你了。”
程圳坤歪着个脑袋盯着果糖好一会儿,才慢慢把目光落在程砚脸上,程砚朝他笑笑,在笑容里,化解程圳坤不安的情绪。程圳坤想起什么一般,突然扑进程砚的怀里,将人直接扑倒,鼻涕眼泪一股脑的蹭在人衣领。他放声大哭着,无法表达,只能用眼泪代表他的难过。
“好了小坤,别怕,都过去了。”
简昊良看着,不由抹着泪,那些可以被谈起的,并非已经放下,只是他需要人帮他完成复仇。
这件事,程砚没打算瞒着程谕硕,毕竟单桢位及常容,尸体从明月楼被发现,传出去有损声誉。不过,时隔这么久了,便是传,也传完了。
但很显然,一切没有程砚想的那么轻松。
程谕硕听到了,还是在和一品太保樊钟子一同走在大街上时听到的。樊钟子是个老人精,什么该听什么不该听他一清二楚,所以即便他听见了,也当自己聋了,完全无视掉来自巷子里的童谣。
“去给本王查,还有,北院所有守卫,全部杖四十!”这话,是程砚把程圳坤送回南院,又调了十余个守卫,再三强调保护好四爷之后,回到北院听到的。程谕硕是在对谁发火,他很清楚,刚走到书房外,与被骂的脸上无半点血色的府兵首领李翟打了个照面。李翟负责保护王府内外所有人的安全,自然也就包括单桢。可李翟也着实委屈,他随着程谕硕离府,这也是刚刚回府,甚至还不清楚出了什么事,就被拎了过去一通臭骂。
“程砚呢!”程砚正打算与李翟说点什么,突然听到屋内喊了自己名字,忙躬身趋步往里进,顺便同李翟挥了挥手,示意他赶紧走。
“主子。”程砚接过话逢端上来的茶,走到桌边递给程谕硕。
程谕硕对单桢算不得上心,府里男宠多了去了,个个上心,得上到什么时候。可这单桢,他还多少有点印象,是个会抚琴的主儿。“单桢的事儿,你知道吗。”
“知道。”程砚往香炉里点了根熏香,淡淡的香气飘起,也没能震住程谕硕的怒火。“爷,这事儿是二爷东里常史做的。”
话一出口,程砚明显感觉到程谕硕身上的杀意,可他堪堪把目光移过去,便立刻跪伏在地。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气极,反而冷静下来,程谕硕眯着眼努力压制着内心的躁怒。以仆告主,这在王府是大忌,甚至都不用程砚多说一个字,就凭他刚才的话,就足以被拉到刑房杖杀。
“奴才知道。”程砚调整姿势跪好,屋内已无第三人,所以也不必担心被人听去。
“说。”程谕硕盯着程砚,仿佛盯着深海里四处游动的鱼,随时都会抽出鱼叉刺过去。
程砚稳着气息,把事情前后说完,紧接着,便是一杯盛着热茶的茶盏向他砸来。
“混.账!”程砚不敢躲,生生扛着,茶盏砸在他右肩,又轱辘轱辘的滚到地上。他明白程谕硕有多生气,他的话,是在公然的告诉程谕硕,你的人,和你弟弟,背着你搞.在了一起,还合伙弄死了令一个无辜之人。
换成谁,都难以忍受这种屈.辱。
换成谁,都得让知情者消失,从此闭嘴。
上位者,谁也不会在乎一个奴才的死活,他们的面子,要远远高于人命。
可好在,程谕硕理智尚存,程砚,也并非命如草菅的其他仆子。
程谕硕气的浑身发抖,指着程砚下令。“去,去把那两个**给本王抓来!”
“抓不得。”程谕至推门而入,直面程谕硕。
“你说什么?”程谕硕目光里尽是能够吞噬天地的毁灭,而程谕至,却丝毫不退半步。时机没成熟之前,绝对不能乱。
“我说,抓不得。”

楼主 顾程敬  发布于 2018-09-04 13:03:00 +0800 CST  
第五十二章·诬告

王府北院书房,程谕硕程谕至,连同宋兴秦称,正在议事,大体方向便是针对吴国无缘无故的进攻。吴国虽早有拓展疆土的想法,但北接楚国,南近南齐,怎么都不应该直接对燕盛出手,更何况以燕盛的实力,他们无非是以卵击石。
但这卵,偏偏击的声势浩大。
战书是昨夜直接由吴国来使送到摄政王府门外的,程谕硕本就被程砚口中的真相气的脑顶发热,如今瞧着这战书,恨不得直接抽刀杀过去。
事实上,他也确实抽刀了,抽了守门侍卫的刀,直接在门口把来使的脑袋砍了下来。
什么两国交战不斩来使的屁话,程谕硕半个字都懒得听。
程谕至扫一眼台阶上轱辘轱辘往下滚的首.级,捡起地上染了血的战书,对府兵淡淡开口。“收拾干净。”
如今,这封战书已经被丢进了炭火里,成为取暖的一簇烟,谁也不曾理会里头写了什么大言不惭的废话。
“爷,您要给奴家做主啊!”
一声哭喊打断了屋内四人的谈话,彼此看上一眼,刚要问话,话逢已经躬身推门而入。“王爷,郝侍君在外求见。”
求见?这哪里是求见,分明是寻死。程谕至默不作声的走到一旁坐下,估摸着一时半会儿是没法继续讨论要事了。倒不是他觉得程谕硕是个以私事为重的人,不过是该讨论的他们都已经讨论的差不多了,剩下的,就是看宋兴和秦称谁愿意写奏折罢了。这事儿,不急。
“程砚干什么去了,连个人都看不住!”程谕硕斥骂一句,话逢连忙跪地请罪。“奴才该死,王爷息怒。管事大人昨日被您遣去了小厨房……”
经过提醒,程谕硕这才想起来,昨儿他一气之下,确实把程砚赶去了后厨,说是罚倒也不是,不过是那一瞬间看着他有些心烦。早上起来,又没见他在床前跪侯,还以为是这小子耍脾气,不过当时宋兴都来了,也顾不得去教训他。
一时语塞,外头的人声又起。“爷,您要为奴家做主啊!”
“王爷,要不我们先告退吧。”秦称拱手欲走,程谕硕哪里肯让,先前说好了,要留他二人在府中用膳,还能为了个侍君推了吗。
“去告诉姓郝的,要哭滚回去哭,本王没空管他的破事!”这郝侍君年纪不大,入府半年不到,这半年里,程谕硕还有两三个月不在府里,算得上是真真正正的独守空房了。可这人嗓音极好,唱的一腔好歌谣,逗得程谕硕也算开心。
回府才三天,自是没时间去找他,今儿到直接自己来了。
话逢应是,退出门去,不过个眨眼功夫,外头又开了嗓。“爷,您今儿要是不帮奴家做主,奴家就活不下去了!奴家知道您宠着程砚,可他毕竟是个奴才,奴家才是您的枕边人啊。”
程谕至始终抱着看戏的念头,这冷不丁听着程砚的名,才不慌不忙的抬眼,看向正朝他看来的程谕硕。
“嘿,你这人怎么说话呢,什么叫他毕竟是个奴才,程砚那小子跟我们上战场打仗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儿尿裤子呢!”宋兴向来沉不住气,又同程砚在早些年的战场上就结下了深厚的情谊,如今,听着这不明不白的告状,十分恼火。
“六哥。”秦称先是向程谕硕颔首欠礼,又连忙抓了一把对着窗外大骂的宋兴。
秦称,九生里排行第七,不过二十八岁,可性子极稳,许是从小生在贫苦人家的缘由,打磨的人格外稳重。宋兴被人一拽,这才反应过来说了什么,摸着脑袋看向程谕硕,一脸歉意。可程谕硕却并不在意,在他眼里,兄弟要比后院那群只会床上哼.唧,床下争宠的人,重要的多。更何况,燕盛民风素来如此,各府男宠,只要主人愿意,都是可以互换以示两方交好的工具。
“我……”外头跪着的,被屋内一通骂,骂蒙了,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好一会儿,话逢这才得允,让他进去。郝图好久没见着程谕硕,一见着,就如同下了山的猛虎,见状就要扑过去,好在还长着眼睛,瞧见了坐在一旁的三个人。于是便强忍着,伏身行礼。“奴家,见过王爷,见过三爷。”
“嗯。”程谕硕随口一哼,却没让他起身,也没介绍宋兴和秦称。“你刚才说,程砚怎么了。”
“爷,这——”郝图环顾四周,有些不愿。
“说。”程谕硕的话,从来没有反抗的机会,压的郝图有些窒息,忙俯首开口。“奴家要状告程砚贪污受贿。”
程谕至难得的挑了挑眉毛,还真觉得,后院人多,就是热闹,相比下来,自己的南院,多少有些枯燥。
同样觉得有趣的,是宋兴,他常年在军中,从没见过这种鸡毛蒜皮都能拿到台面上来说的事儿,一时间有些坐不住,十分兴奋的想听他后话。可后话,没这么好听,因为程谕硕将将听完,便抬手指了话逢。“拖出去,杖二十。”
没有理由,没有原因,甚至连为什么打都懒得告诉他,郝图挣扎着大叫,便已经被话逢带人拽了出去,按在地上扒下裤子,狠狠杖责。
从来,下告上,都要先挨上一顿,可郝图怎么都想不明白,自己才是主子,他程砚不过是个奴才,凭什么也要如此。
二十下打完,郝图不被允许提上裤子,他需要跪行入内谢罚,可这屋里的男子那么多,偏生是在折.磨于他。郝图身后赤红肿胀,程谕硕看上一眼,便让其提上,而此刻,程砚已经被叫回了正院。
程砚当时正在小厨房,同大厨一起揉面,说是中午要包顿饺子吃。围裙上都是面粉,扑腾一下,弄的满脸都是。这些人都认识程砚,关系也都不远不近,这冷不丁来一趟,又完全没有架子,又是帮忙添柴,又是主动做菜,笑脸相迎,很好相处。
北院小厮来找人,简单听了个头,程砚就知道后面了,把围裙摘下,往面板上一扔,开口骂一句祸害,脚下疾步而去。
甫一入屋,瞧见宋兴,只敛了神色,走到郝图身侧,朝着程谕硕拜下。“主子。”
“你把刚才说的话,再说一遍。”程谕硕没理程砚,对着郝图开口。郝图先是被宋兴骂了一通,又被杖责二十,如今,和程砚当面对质,更是心里发虚。他原本也没想把程砚怎么样,不过是在程谕硕面前找个存在感,有什么话,是不能在床上耳鬓厮磨的。
可他没想到,这事儿,弄的有点大。
郝图支支吾吾半天没说出来什么,程砚倒是直起身来扬了唇角。
“既然郝侍君不齿再说一遍,那奴才来说。十月十一日,梁侍君把奴才叫到荣席楼,给了奴才一袋碎银,合计十五两,请求奴才想法子在王爷面前美言几句,能尽快侍候王爷于榻上,奴才拿了银子,但没答应。三日后,郝侍君以小厨房做了些糕点为由,给奴才送了一盒,同时食盒里又有一袋碎银,外加一枚玉佩,玉佩奴才鉴定过了,是真的蓝田玉,合计五十三两,侍君哭诉自己家境贫寒,与后院的那些公子不能比,只有讨了王爷开心,才能光宗耀祖,不过这次,梁侍君的要求倒是更高了,希望奴才动手脚,给王爷的膳食里加入催情药,奴才怜侍君家中还有高堂,只是斥其一顿,并未张扬,侍君当时明明说的是,您不会再动此心思,感谢奴才及时提醒,这钱您也没拿回去。怎么时隔好几个月,却突然到王爷面前告发奴才了?”
桩桩件件,由程砚亲口说出,郝图早已黑了脸。他没想到,方才北院小厮去寻程砚的时候,早把这事儿都告诉了他,这才有了此刻的说辞。更何况,程砚与这姓郝的接触不多,鲜少的这几次,也都是为了这点银子的事儿,一想就想到了。
程砚现在只觉得晦气,在这关头,被小人湿了鞋,还真是阴沟里翻船。
倒霉。
继而,程砚懒得再看一眼郝图,朝着程谕硕跪直身子拱手做礼。“主子,奴才确实拿了郝侍君的银子,如果侍君要以此为由,奴才认。可这贪污受贿四个字,确实太大了。奴才斗胆,想问郝侍君一句,所谓受贿,是利用职务之便,索取他人财物,可奴才既没有帮您爬上王爷的床,也没有帮您沐浴更衣让王爷吃干抹净,这受贿二字,到底怎么扣在奴才头上的。”
“放肆,谁给你的胆子编排主子!”这话,越听越偏,程谕硕觉得,他真是给程砚脸了,出去这几个月,这人越发没了规矩,这种混话也敢当着外人的面随口就说,委实失礼难堪。
“掌嘴。”

楼主 顾程敬  发布于 2018-09-04 13:06:00 +0800 CST  


楼主 顾程敬  发布于 2018-09-04 13:07:00 +0800 CST  
第五十四章·意外

程砚果然没有再挨下去,程谕硕懒得和他再计较,只吩咐人下去备膳,至于从没从小厨房调回来,谁也没提,可即便如此,也没人敢大着胆子拦程砚的去向。
宋兴的奏折次日早朝后呈上,当即得到唐忱的回应,命他先整顿三军,加强操练。谁都知道,战前再练,无异于临时抱佛脚,没有任何实质性作用,更会让战士们疲惫不堪,苦不堪言。可这金口玉言一出,便是刀山火海,让去也得去。
军中一片‘哀嚎’,随着程谕硕的脚步远近而变得忽大忽小。程砚强行跟着,一路上憋笑不已。程家军中不乏将才,领兵作战也都撑得起半片天,可他们仍愿居于麾下,跟随程谕硕,化作饮血之狼。
“叫什么叫,训练去!”程谕硕一脚踹上正在砍木桩的小兵屁股上,引得人狼嚎一声,跑出好几里。
“主子,您也不能怪他们,这眼瞅着要出征了,长路漫漫,现在最应该储存体力的时候,还强行加训,不叫给您听才怪。”程砚笑着看一群故作夸张的动作,再同宋兴对视上,忙不迭的帮腔。
“本王看他们就是太闲,还有空叫唤。”程谕硕虚指着宋兴,恨铁不成钢。“你说你怎么这么面,他让你加训你就加训,不会把利害关系说明白吗。”
“属下说过了,可陛下不听,能怎么办。”宋兴一脸委屈,这事儿还真怪不着他,以他的性子,当时要不是秦称拦着,他都能因为加训这事儿把宫殿的墙拆了。
程谕硕忍住想要给他一脚的冲动,抬起来的腿又不甘落寞的踹上程砚的小腿。“你心疼他们,要不要陪着一起去训练?”
被踹个踉跄的程池鱼,连忙摆手摇头,动作一气呵成,全无半点卡顿。“不不不,奴才还是伺候主子的好。”
“你——”
话音未落,一声痛呼从远处训练场中传来,三人齐齐望去,只见好些人都已经围了过去。许是那声痛呼太尖锐,程砚突地心里一顿,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将军,出事了。”匆匆赶来的,是当时正在场中巡视的秦称,紧缩的眉头,让程谕硕微微眯起眼睛,提步往人堆里去。
当中躺着的,是胸前铠甲被一刀砍裂,涌出浓浓鲜血的伤者,一旁单膝跪着的,是手足无措拿着刀柄不停发抖的‘凶手’。程砚见状,探上伤者脉搏,顾不得程谕硕大呵旁人把军医寻来,已经动手掰开沉重铁制铠甲,露出被震烈的皮肉。
那一刀刀伤最重,可周围粘连着的碎肉也十分刺目。程砚就着碎裂铠甲露出的铁段,划开伤者原本里衣,缠成厚布,按在胸前不断向外涌出血液的伤口上。
军医很快赶来,可来的再及时,也已经于事无补。程砚在寒冬里因抢救他人而满头是汗,起身时因着身后疼痛还是不由得软了下腿根,被程谕硕一把捞住。
逝者已逝,回天乏术。军医回身,朝着程谕硕一拜,缓缓摇头。
随即,便是方才被吓住一声不吭的执刀者放声大吼,自刎于人前。
战前军心动荡,实乃大忌。
训练中断,程谕硕才不会顾及唐忱,命令宋兴和秦称带兵回营,休养生息。
“主子。”程砚将训练场和库房都检查一遍,方才回到正厅,手里捧着的是两副铠甲。一副是断裂的破损,一副是库房里之前的旧甲。
程谕硕正因这事儿烦心,瞧见程砚回来也并没有舒展眉头,只是抬眼看人。
“奴才检查过了,这副铠甲,是年前军器监送来的新甲。”程砚将两副铠甲放在程谕硕面前的桌上,未免程谕硕看着烦心,他特意清洗过之前的血才拿了上来。程谕硕没有说话,伸手覆上铠甲,区别两副不同。
“另一副,是前年五月的旧甲。”
旧甲用了多年尚未出现问题,而新甲,不过三天就已经死了人。程谕硕摸到一处,又立刻去寻另一件相同位置,便找到了问题所在。他的眼底冷意森森,如同这厅外的彻骨寒冷。“新甲,用的是生铁。”
“是。”程砚颔首,毫不犹豫回话。“两副铠甲在外观及触感上都没有什么不同,所以各队领物资时并没有发现不妥,可胸前的这一块完整铁块,本应都是熟铁,经过加工锻造之后,以金甲为里段加固,方能挡枪抵矛。而新甲,是由生铁为底,熟铁单层覆之形成。”
后话,主仆二人谁也没再继续说下去。生铁遇冷会变得更脆,一旦被利器击中,非但能够直接穿破铠甲,更会引起生铁断裂,在寒冬于皮肉上直接炸开,不攻自破。
方才训练,与往日无异,程谕硕向来要求真刀真枪的演练,这样在战场上才不会漏怯,可他怎么都没想到,战士未行,盔甲已坏,还因这铠甲损了两人性命。
“去把军器监的人给本王找来。”
程砚能感觉到程谕硕压制的怒火,这种事,往小了说是针对他,往大了说,是通敌叛国诛灭九族的大罪。程砚躬身作揖,小心翼翼开口。“主子,军器监的府监,华大人,于两月前告假回乡,说是家中孙儿有事,当时批文传到槐喜,还是您和陛下一同批准的。”
“……”程谕硕有一种吃了哑巴亏的恶心感,顿时勃然大怒,一掌拍向桌案。“告假回乡?本王看他这是做贼心虚,躲难去了!”
程砚连忙跪下,由着程谕硕发火,片刻后方才继续。“主子,还用把少府监请来吗。”
“请?惯得。”程谕硕起身,捏起新甲,内力一震将铠甲震碎,生铁将他的手掌震烂,滴滴坠血。程砚抬头之际,正对上那只流血的左掌,慌忙膝行向前,却被程谕硕抬手拂开。“派人去查,这件事,本王要知道究竟是谁在背后作祟。”
他们都清楚,以华谅的性格,是不敢做出这种事的,那么背后之人,是要他程谕硕再次重蹈覆辙,重走一遍深渊谷底。
从训练场离开,程谕硕直接入宫,而程砚则只身绕过市集,骑马去到郊外的树林。马匹在林子外停下,程砚将马栓在树上,径自走进林中,一直走了许久,方才停下。
随后,程砚环顾四周,朗声开口。“请阁下出来说话。”
风声飒飒,夹杂在干枯的树杈里,瑟瑟萧条。可却无一人,出现在这空荡的丛林里。
“阁下帮了程砚这么多次,当真不愿现身吗。”
程砚的话,飘散在林中,倏尔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片刻,一个身着黑衣,面带黑巾的男子从一棵光秃秃的树后走出,走到程砚面前,单膝跪地行礼。程砚未躲,便直挺挺的受着。“阁下究竟是什么人。”
“不会害您之人。”
这声音很特别,一听便知道是哑着嗓子说出来的话,可程砚没有深究,既然这人不愿露面,他又何必强求。那人起身,与程砚对视一眼,便敛眉低头。
这一眼,让程砚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可他却偏偏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或者说,他从没见过双眼,只是,感觉很微妙。“阁下是如何知道,库里的铠甲是有问题的,又为何故意挑选我们去军营的时候出手提醒。”
“发现确实是偶然,而提醒,是不想公子战场受伤。”那人说话十分谦卑,一口一个公子,行为举止皆是恭敬,让程砚心中生疑。方才他去仓库检查时,并没有发现新甲与旧甲之间有何区别,他不善铁制锻造,对冷器的研制方法也不甚了解,若非是有人以暗器将其中问题写于纸上抛给他,他也不会发现其中奥秘。
可也是因为这样,才让程砚想要彻底将事情挑明。“半年前,你用这个暗器约我深夜一聚,几个月前,又是这个暗器在医馆里杀了想要害我性命的大夫,今日,又是如此。阁下到底是什么人,为何一次又一次帮我。”
“请恕在下不能说,但请公子相信,在下绝不会害您。”
言毕,那人便从程砚眼前消失,轻功之快,连程砚都自愧不如。程砚低头,看着手中暗器,那个他翻阅过西院书房,在一本秘闻录里找到的名字。
零钲。
极雍。

楼主 顾程敬  发布于 2018-09-04 13:11:00 +0800 CST  
五十六章·误解

程谕至回到西院,甫一进院,便瞧见陈询礼被赶到院外,唇角一勾,淡淡摇头。推门而入,果不其然瞧着程砚站在墙边憋红了眼。
“跟大哥置气呢?”程谕至直接点明,回身关门往桌边去。
“奴才不敢。”程砚撅着个嘴,都能挂油壶了。
程谕至抬眼瞧他,好笑的示意人走近。“不是置气,这时候不在东院伺候着,跑我这儿来做什么。”
“先生。”程砚走到人身边屈膝跪下,耸拉着脑袋跟打了霜的茄子一样无精打采。“奴才不明白,明明之前,主子和韩大哥已经好些了,为何今日——”
程砚的话没有说下去,程谕至手掌覆在人头顶,慢慢理顺着炸毛小狮子的毛发。“昨儿因铠甲一事,大哥去宫里面圣,你可知,陛下说了什么?”
程砚不明就里,扬着脑袋眨着眼。
“他说,九年前也曾出现过被自己人背叛之事,那今日之事,又如何证明不是程家军内部,监守自盗。”
监守自盗?!
话音刚落,程砚只觉心口一团怒火蹭蹭蹭的涌上脑海,他虽对九年前的事不甚了解,但眼前这事,分明是军器监的人有意谋害,怎么都扯不到程家军内部。
更与监守自盗没有半点关系。难不成,宪安帝是认为,程家军内部有人偷偷换了结实的铠甲出去贩卖,再用一些劣质铠甲充数吗!
“他还问大哥,真的了解身边的人吗,用人,真的没错过吗。”
“……”程砚顿时红了眼,直接起身就要走,程谕至没拦,直等着程砚走到门口,突然顿住,回身看过来。“主子,王爷,王爷信了,他,他也觉得是韩大哥?”
“怎么可能。”程谕至招招手让人回来。“大哥当时就掀了龙案,要不是唐忱还顾及着大哥手里的军权,只怕此刻,我们都被下了天牢。”
“大哥有多爱韩仲岐,我们都想象不到。”
“既然如此,那为何回来找韩大哥撒气。”
“傻小子。”程谕至抬手敲人额头,又觉得不解气的拿手指头去戳。“你事后去看过木驴吗。上面的木棍早都被秘密换下来了,行刑时,他体内的,还没有你身后夹着的粗。”
“当真?”程砚双眸刷的一亮,随即又黯淡下去。“可是,韩大哥明明很痛苦……”
“痛苦是真的,挨了八鞭,又上刑具,不疼是不可能的。但也没那么疼,你韩大哥,早在那一瞬间就已经体会到了大哥的用心,喊叫是给别人听的,血,也没多少是从他身体里流出来的。”程谕至瞧着程砚渐渐明朗起的笑容,不禁勾起唇角。“唐忱要用韩仲岐当人质。”
“什么?”程砚一时有些发蒙,没听懂程谕至的意思。
“他年纪虽然不大,但毕竟是一国君主,过去,可能还会隐忍在我和大哥之下。但随着他的羽翼丰满,他身边的人也会时不时的提醒他,这燕盛是姓唐,而不能姓程。所以他已经容不得我们了。”
程谕至起身,走到书架旁,从暗格里取了封小笺递给程砚,复而继续。“可他现在还不敢对我们下手,一来,朝中文臣一半都尊我一声先生,二来,他还需要程家军为他守住燕盛的疆土。可这仗一旦打胜,唐忱,就不会再留退路。”
“大哥心中存义,不会造反,但功高盖主这四个字,足以将我们推向断头台。”
程砚低头看向卷开小笺里的内容,上面写的,是韩仲岐的所有相关。
“陛下,为何要调查韩大哥?”
“不是他要调查,是有人将韩仲岐的事告诉他。九年前,陛下还小,对韩氏一族的事从没听说,虽然事实无法被掩盖,但当时,大哥还是用了很多心思和人脉,将知道那件事的人都处理掉。他恨透了韩仲岐,可也爱透了他,只有他能决定韩仲岐的生死,旁人,都不可以涉足。而偏偏,时隔九年,有人将事情呈至唐忱眼前,目的是什么。”
程砚思考片刻,忽而抬头。“陛下是打算用韩大哥来要挟主子?”
程谕至淡淡点头,表示首肯。“所以今日的一切,无非是演给府里的内应看的。只有大哥继续不把韩仲岐当回事,在唐忱那里,韩仲岐才会没有价值。”
离京赴战场,虽是危险重重,但天高皇帝远,唐忱的手再长,也碰不到程谕硕半分。他怕程谕硕会就此离开也好,就势造反也罢,都是鞭长莫及,无法控制的。所以唐忱,不得不把目标放在王府里,那么又是谁,在给唐忱通风报信呢。
“陛下,不会容许我们带着韩大哥一起去战场对吗。”
“对,他已经明确的跟大哥说了,韩仲岐是叛将之子,绝不能再上战场。”
程砚一个踉跄向后一步,抵在桌边沉重喘息着。自古以来,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只是他在替程谕硕痛心,这么多年的忠君爱国,到头来,换来的,却是君主的忌惮与防范。
程砚低着脑袋,一路如同失了魂魄一般拖着脚前行,走入东院,恰逢王裘出来,正要上前搭话,又将好奇压回腹中。话逢正在往屋里送热水,见着程砚,忙把手里的最后一桶递过去。程砚示意一干人等下去,拎着水桶入内,倒进木桶里。
“主子。”程砚走到屏风外,上前给人解衣领盘扣。程谕硕瞥人一眼,只嗯一声,不做他话。一时沉默,程砚将人上衣脱下,屈膝跪在人身前去解裤腰。“奴才该死。”
“死倒不至于,该打倒是真的。一天天惯得你无法无天,连本王都得看你脸色行事。”程谕硕越说越来气,一脚踹上人腿根,程砚吃痛不躲,继续跪好把人裤子褪下。
“奴才误会主子了。”程砚始终低着脑袋,将人衣裤叠好放到椅子上,跪行至屏风后用手试着水温。
淡淡的热气萦绕在屋内,主仆二人都很慵懒,似乎所有的话在这一刻都变得没那么重要。程谕硕从不需要任何人懂他,这家国天下,需要他操心的地方太多了。
“本王让你去做的事,做了吗。”
“做了,昨日已经让府里工匠连夜赶工了,但是所需铠甲太多,即便他们不眠不休,也不可能做出八万套铠甲。”
“尽量做吧。实在不行,让执盾和最前线的,穿最结实的,先锋队伍穿旧铠甲,那些掺了生铁的,我们穿。”
程砚没有劝,他明白,以程谕硕的性子,是绝对不会对自己的决定有所更改。可他也深深懂得,只有这样的程谕硕,才会让八万大军,誓死追随。
宪安四年,三月。
宪安帝唐忱下旨,命摄政王程谕硕为主将,宋兴为副将,秦称与程砚分别为左右先锋将,程谕至为军师随军,率五万精兵出征。
目标,向东。
收复被侵占疆土,将吴军赶回吴国。
同月,极雍攻占楚国数十座城池,攻下楚国小半边疆土。
维系乾周大地五国鼎立的政态,将从现在起,一改朝局,于乱世中,重塑江山。


【第二卷·千恩万重生平恨·完】

楼主 顾程敬  发布于 2018-09-04 13:14:00 +0800 CST  


楼主 顾程敬  发布于 2018-09-04 13:15:00 +0800 CST  
第五十八章·私仇

秦称算得上是军中老兵,征战沙场有些年头,手底下更是没个轻重,按程砚的想法认为,秦称出手,不把宋兴打个半死已是手下留情,没想到,这连皮都没破。
皮虽然没破,但这高高肿起的两团子肉,包裹着的一层皮,仿佛能直接透进去看到里肉,足见力道之大,都是棍棍朝着肉往死里打的。
程砚冷不丁的抖了抖肩膀,握着手中军棍,对着这难堪下一棍重击的臀肉,狠狠砸下。
正如程砚所想,一下,皮开肉绽。
不由在心里替宋兴觉得可怜,怎么就摊上秦称这么个不会怜香惜玉的主儿了。
要说秦称没有私心倒也不是,他故意用暗劲把宋兴打成这样,那么无论下一棍是谁打,必能见血。耍心眼耍到程谕至眼皮子底下,倒也有趣。
可惜程谕至也不是个深谙风花雪月场景的风流人物,更何况,这风流也风流不到宋兴身上。由是,这出了血的屁.股.蛋,并没有得到任何人的怜悯。
第二下迅速跟上,又是一道口子乍开,疼的宋兴咬死牙根,还是喊出声来。
两瓣臀.肉爹不疼娘不爱的在空中颤颤,紧接着被第三下军棍咬住,扑倒在地。
军棍本就不比京里头责罚皇亲贵胄的木板木杖轻,那些罚的是温室里的贵公子,这个,打的都是铁骨铮铮的战士。
但宋兴仅挨了三十多下便倒下,却是因为秦称之前下手太狠,透过肌肤,里头的肉都烂成片。再加上程砚一滴水都不放的十足全力,能熬过三下已是不易。
宋兴趴在地上,额头渗满了汗,连喘息都变得微弱。
秦称盯着宋兴,见他是真的爬不起来,伸手去解自身铠甲,丢掷一旁,扯下上衣,露出结实背脊,朝着程谕硕双膝跪下。“将军,六哥熬不住了,剩下的十七下,属下愿以鞭背,替六哥双倍承担,请将军准许。”
“老七……”宋兴低低沉音,强撑着要爬起,但身后的疼痛着实让他双腿腿根发软,硬是爬不起来。
背上的肉本就稀薄,鞭背要远比责臀疼的多,更何况是三十四下军棍,非得把人打出个好歹来。程砚皱眉看向程谕硕,后者却只是低眼瞧着秦称,好一会儿才开口。
“准。”
入心底大石落地,秦称放缓表情,谢恩过后,跪坐在当中,静静等着。
这军棍在程砚手中,仿佛成了个烫手山芋。
他不敢有悖程谕硕的命令,更不敢在他面前放水,可他清楚自己的力道,三十四下打完,秦称离死也不远了。
军棍高高举起,急急落下,却在离人背脊不足一指的位置猝然停下。程砚走到秦称身前,面朝程谕硕跪下。“主子,奴才打不下去,请主子降罪。”
是打不下去,不是不肯打,顶多算是个于心不忍,倒也落不下违抗军令的话柄。
程谕至不动声色的眼角一弯,一拂衣摆撑着矮桌起身,弯腰拿起程砚手中举着的军棍,先是不轻不重的砸在程砚的双手上,而后看向程谕硕。“我好歹也是陛下亲封的军师,在军中地位仅居于主将之下,那我来打,也不算委屈老七。大哥,您看呢?”
默不作声点头,秦称却皱起眉头,谁不知道程三爷是个文人,文人下手再狠,也狠不到哪儿去。果然,程谕至的三十四下打完,秦称的背连红都没红。
宋兴是有错,错在用人不识,但错已经认了,罚也够了。程谕硕有心放过,可说出口的责罚却不能废,这是威严,更是军法。
若非程砚懂得察言观色,对程谕硕的一个眼神就心知肚明,又怎么会在转瞬间想出这种法子。
“大哥,打完了。”程谕至稍带急促喘息,倒不是他装的,确实有些累,将军棍放到桌上,便不再管闲事。程谕硕点点头,摆着手让两人下去。
秦称心中感激,再三谢恩后,穿上衣服,抱起因感动而有些哭红眼的宋兴,退出主帐。
跪在桌前的程砚小将军,扭着身子瞧见二人离开,帐帘被放,忙扯了笑容去讨赏。“主子,奴才这一出演的不错吧,好在奴才聪明,不然这三十多下打完,七哥非落下残疾不成。”
小将军一脸得意,全然没瞧见程谕至略带惋惜的神情。
“是演的不错,但是演都演了,得演完是吧,程将军。”程谕硕拿起桌上军棍,一下一下的敲在桌沿上。
程砚快速眨了两下眼,膝行着往后蹭,一边蹭一边捂着自己屁股。“主子,您不能不讲理啊,方才,方才奴才那是急中生智。”
“没人说你不是急中生智,你生的非常好,值得表扬。但你刚才,不从军令,也是事实吧。”程谕硕起身,活动着筋骨绕出桌后。用军棍点点桌边,朝着程砚微笑招手。“来,裤子脱了趴好。”
“主子,您——”
“三。”
“主子主子,奴才错了,奴才——”
“二。”
“主子,您别——”
“一。”
一的尾音还没落,程谕硕一个闪身就停在了程砚身后,直接揪起人衣领把人掼到矮桌上。程砚半推半就着趴好,委屈巴巴的伸手去脱裤子。
说演戏演全套是假,他家主子这分明就是公报私仇,报他方才用勺子顶他筷子的仇!说不过他,就要打他,天下哪里来的这么不讲理的主子!
程小将军在心里把他家的不良主子腹诽个遍,直到军棍毫不留情的砸到他身后的肉上,才将他心里的小算盘打了个粉碎。
“嗷嗷嗷,疼疼疼,主子,您轻点。”
“怎么轻啊,不如程将军教教本王?”言罢,第二下十足十的力气挥下,直接嵌进肉里,疼的程砚差点爆粗。
“不不不,奴才不敢,奴才错了,奴才大错特错了。”
“这给你厉害的现在,敢跟本王顶嘴,话还一套一套的,怎么着,本王给你弄个大学士当当啊,让你舌战群雄如何?”
第三下不偏不倚的和第二下落在同一个位置,程砚疼的绷紧上身就差从桌子上窜出去了。
程谕至也不忍着,低声笑着,这卤水点豆腐确实是常识,可这主子打奴才,也是人之常情嘛。
“不不不,奴才哪有那本事,奴才那点本事,只够伺候主子的。”
“贫,还贫!”
第四下一棍,打的程砚一声痛呼,这一声,惊的外头瞬间安静了下来,顿时鸦雀无声,只能听见程砚带着故意讨巧的低喃。“主子,您饶了奴才吧,奴才疼……”
“现在数数都不管用了是吧。嗯?”
第五下,打的程砚再也顾不得形象,直接爬上桌子膝行爬到程谕至身后,一边揉着屁股一边求饶。“呜呜呜,主子,奴才不敢了,奴才保证,下次您数一个数,奴才就立刻脱了裤子趴好,绝对不用您来抓了。”
“……”
后来,程家军里都在私底下窃窃私语。
有的说,程砚就是程谕硕的童养媳,早就是程谕硕的人了,所谓的数数是床上的情趣,所谓的饶了奴才,就是被嗯嗯嗯嗯的讨饶。
还有的说,不可能,程谕硕那样正气的人,怎么可能对程砚这种从小看大的孩子有非分之想。
还有的说,那日,程三爷分明也在帐内,难不成是三人——
再后来,宋兴发觉端倪,毫不在意的同每个人解释了一遍当日之事,众人这才惊醒,原来是被打了。
此后,程砚羞的满脸通红,有好一段时间,连帐都不出,就算出帐,也非要找个面纱围着脸,好像谁认不出他一般。
倒是从那之后,程谕至三天两头的把程砚叫进自己帐中,彻夜不归。

楼主 顾程敬  发布于 2018-09-04 13:16:00 +0800 CST  


楼主 顾程敬  发布于 2018-09-04 13:17:00 +0800 CST  


楼主 顾程敬  发布于 2018-09-04 13:35:00 +0800 CST  
第六十一章·驿站

离开大部队的第七日,程谕硕带着一万士兵快马加鞭,披星戴月的连夜赶路,终于把马累倒了。倒下的,都是士兵的战马,一匹两匹,十几匹。
队伍被迫在驿站停下,程谕硕吩咐所有人原地休整,又派人去最近的官驿换马。可官驿的马匹数量有限,只怕之后每到一处,都需要换上几十匹备用。
驿站不大,空出来的屋子也不多,分明是一处屋宇,可莫名让人觉得心生寒意。程砚打进了驿站就察觉出不妥,可究竟哪里不对劲,他又说不太出来。
与秦称相视一眼,后者会意,带着人四下走上一番,程砚便趁着这个功夫向掌柜的打听驿站里住着的其他人。都是些过路的行人,要说特别,便是有一队商人,约八九个人,带着好几个铁箱子,箱子里具体装着什么,掌柜的也没敢问。
程谕硕并不在意,且不说他们人多,就算是人少,也没有他避让的理由。随手打发人把剩下的客房收拾出来,便不再过问其他,径自上楼休息。
程砚可没程谕硕这么心大,派两个士兵上楼守着,又同掌柜的借了后厨,让应仓亲自去做饭。应仓满脸不愿,他只是个伙夫,跟着这群当兵的连赶了七天的路,日夜不休,他都快散架了,现在别说做饭了,就是让他吃饭,他都没力气。
可程砚的话,他又不敢不听,只好哭丧着脸,由着两三个士兵架着进了厨房。
一切安顿好,程砚没去住旁边的空房,偏偏推门进了程谕硕选中的屋,恰逢程谕硕正在换衣服,来者也不避忌,关了门走到人身前给人宽衣。
“什么情况?”
程砚一边摇头,一边把人腰带解开,在手里缠好放到一旁。“暂时看不出问题,但奴才总觉得这里有些奇怪。”
大抵是因为程谕至不在,所以觉得不够心安。
“嗯。”程谕硕见惯了风雨,对这种小事并不放在心上,等着程砚给他换上寝衣,便上床躺下。“你出去吧。”
程砚应是,退出门去,可不等程谕硕闭眼睡下,门又吱嘎响了,只见程砚抱着被褥和枕头,小心翼翼的踱步进屋。“你干什么?”
“守夜。”程砚大方承认,便不顾程谕硕的想法,着手在地上铺被。
程谕硕愣了片刻,随即不悦。“出去。”
“不出。”程砚铁了心不肯离开,也铁了心不打算顺着自家主子,他的感觉向来很准,这家驿站一定有问题,他可不放心把程谕硕单独留在屋里,说什么也要在旁边看着。
程谕硕被顶的有些郁闷,蹭的坐起来盘腿看人。“是不是这几天没揍你,连本王的话都敢不听了。”
程砚停下手中动作,直勾勾看着人,倏尔,突然跪下,朝着程谕硕一叩首。“主子,不是奴才不听您的话,是之前三爷说过,要奴才保护好您的安全。您也知道,这出门在外,危险无处不在,奴才必须要时时刻刻的在您身边,才能不负三爷嘱托。如果您觉得奴才碍眼,您就给三爷书信一封,让三爷告诉奴才,以后奴才不必寸步不离,奴才便立刻从您眼前消失,保准不打扰您老休息。”
……
这就是摆明了不肯走,不但不肯走,还告诉你为什么不肯走。程谕硕一时被气的半个字都说不出来,他深知程砚所做都是为了他好,即便没有程谕至的嘱托,这小子也一定会跟个狗皮膏药似的黏在自己身边。
深深白了一眼,程谕硕翻身躺下,不再搭理。
程砚忍着笑,探头去瞧,没瞧见不妥,开开心心的铺好被褥,钻进被窝,抬手一弹,灭了灯盏。这也不是他第一次和程谕硕在同一个屋子里过夜,只是程谕硕的反对,大抵是不想程砚睡凉地板着了凉。
夜里,一切都安静下来,偶尔能听到丛林里的鸟鸣声,程砚不敢睡着,轻阖着眼皮假寐,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能让他瞬间清醒。
可这既不是风吹,也不是草动,而是一只鞋。程砚在弹起的瞬间,就把鞋子接住了,随即,放松下来一屁股坐被子上,满口抱怨。“主子,您干吗啊!”
“睡不着。”程谕硕平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眠,昨日,他接到暗线送来的密报,说是韩仲岐病了,已经连着三日吃不下任何东西。王裘给看过,开了药却还是于事无补。程谕硕当时正在马上奔驰,一手攥着缰绳看密报,另一只手的马鞭却急急落地。
程砚并不知道程谕硕在想什么,他对密报之事一无所知,此刻摸黑把鞋放回原位,再次躺回到被窝里。“您睡不着,奴才能,奴才想休息。”
倒不是程砚故意与程谕硕作对,不过他确实需要休息,即便是眯会儿眼也成。
“程砚。”
“奴才在。”程砚一边答应着,一边翻身把屁股对着人,分明就是不想搭理。
“你想家吗。”
程谕硕难得面对程砚的‘以下犯上’时,还能这么平心静气的与他说话,程砚翻了翻白眼,抱着枕头扭过身来。“不想,您和三爷在的地方,都是奴才的家。”
“可我有点想家了。”
家,多美好的字眼,一个温暖的港湾,能够护你不必风餐露宿,不必饥寒交迫。程谕硕的脸上,是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笑容,很轻,很淡,似乎很多年,他都没有露出过这种笑容,那是一种从心底觉得温暖的愉悦,能够传遍每一寸肌肤。
不待程砚把思考许久的问题问出,程谕硕直接打断。“你说你怎么当奴才的,主子都还没睡,你就困了,这要是在府里,早把你拉院子里揍一顿了。”
话锋转的太快,程砚措手不及,憋着一股气好一会儿才喘出去,立刻夸大动作的翻身盖被,决定对身后这人不管不顾。“您这不是不在府里吗,您不睡,奴才可要睡了。”
“不许睡。”
“呼噜——呼噜——”回应程谕硕的,是程砚故意弄出的呼噜声响,程谕硕笑着在黑夜里看他。“本王给你讲一个,阿至挨揍的事儿吧。”
“???”这句话,让程砚那点本就不多的瞌睡立刻一扫而空,他之前就听程谕至提起过,自己被大哥打过的事儿,可是他不敢问,估摸着自己问了,少不了也得挨一顿更重的,没想到,今日程谕硕居然自己提起来了。于是程砚立刻哈巴狗一般的爬到程谕硕床前跪坐着,上身倚在床边,伸手托腮。“主子您说。”
程谕硕打量着程砚的姿势,心觉好玩,计谋达成,便自顾自的抱着被子翻身闭目。“不过,本王现在困了,要睡喽。”
“主子您——”
话音未落,程谕硕突然伸手把程砚从地上捞起,卷入被中,二人齐齐往床里滚去。程砚也在瞬间反应过来,立刻抬手扯下床帏,窗外,脚步声渐起,碎了今夜的安逸。

楼主 顾程敬  发布于 2018-09-04 13:35:00 +0800 CST  
第六十二章·细作

寂静的夜里,一根针掉落都会激起涟漪,更何况是这匆匆而来的脚步声。隔壁的秦称不可能睡熟,此时没有动静,八成也是在等,程砚目光如炬,从腰后抽出软剑。
程谕硕并不惊讶于这人睡觉也保持警惕,出门在外,随时随地都有可能杀人或被杀。
镇启剑在枕边,程谕硕伸手拿过,二人皆将气息控制到微弱,屏息静气的用耳倾听。
声音由远至近,一直到程谕硕的门前停下。
目标准确,是冲着程谕硕来的。
两人目光一对,程谕硕率先揽过程砚滚躺在床,压在身下,欺身而上,一手握剑,而另一只手已经覆上程砚的后丘。程砚似是不满这个决定,刚要起身,便被程谕硕狠掐了把屁股,随即低吟一声。
这声音,十分浪//荡。
程砚不同意的,并不是做戏,而是被压在身下,这样他无法在第一瞬间保护好程谕硕。而程谕硕,是绝对不可能让程砚压在自己身上的。
由是,先下手为强。
瞧着程谕硕压下来的一张脸,程砚灵机一动,两条纤细长腿已经缠上程谕硕的腰,在幽静的床帏里,格外销魂。程谕硕眼神警告程砚不许乱动,可程砚哪里肯,为了程谕硕的安全,死都不怕,更何况是以下犯上。
双腿暗自用力,声却从口中脱出。“爷,您用力啊,奴才还想要——”
程谕硕强压住想要呕吐的作恶感,一把捂住程砚的嘴,恶狠狠的开口。“你个欠//.操.//的东西,今儿看爷不把你//.操.//哭。”
程砚一脸你怎么能对我说出这种话的表情看向程谕硕,程谕硕也用眼神回应他的你闭嘴,再敢说一句,本王打死你。
屋外的许是没弄懂,这屋里居然有两个人,而且还在干着些微妙的事儿。
紧接着,便是从屋内传来窸窸窣窣的呻.//.吟声。
领头的低头骂一句,二话不说,踹门而入,动静之大,床上二人似乎闻所未闻,仍抱作一团亲亲我我。隔着床帘,十分迷人。
一刀立砍,将床帏从中划开,打头之人尚未看清床上的人脱成什么样,便被一剑直刺喉结,直直向后倒下。
方才还缠作一团的两人,瞬间分开,被压在身下的程砚,向旁一滚,直接滚下床榻,半跪在脚榻上,就着还热乎的尸体,反手一剑直划面前三人膝弯。疼痛袭来,三人甚至还没来得及叫出口,便被紧随其后的程谕硕一剑抹脖,双目张大没了气息。
其余七八人,被这主仆二人的攻势之快吓到,转身欲走,程砚却没打算放过他们,单手顶地,双脚一动,旋身而起,手中软剑脱手,如灵活的细蛇在人中攒动,待得剑回腰身,那些人都已成为剑下亡魂。
秦称反应算是快的,可等他到了门前,看到的都是一具具的尸体。
而后,秦称瞧见程砚半露的胸襟,以及程谕硕皱皱巴巴的短衫。不知道想到什么,立刻把头低下,在黑暗中辨不出脸色。“将军,属下来晚了。”
“没事。”程谕硕没瞧见秦称的神色,大大方方的躺回床上,运动一下,果然有助于睡眠,虽然他的运动也不过只是一剑。
程砚蹲在地上把每一个杀手的身搜遍,都没有搜到什么物件。
“什么人?”秦称把尸体一个个抬出去,程谕硕不让他惊动其他人,也就只好自己动手。等把尸体处理完,才跑回来询问结果。
程砚把屋里简单收拾一番,地上的床铺算是不能睡了,待秦称回来,程砚已经把灯点燃。“他们的佩刀和身上的衣服都没有什么特别,随处可见,但他们的虎口处,却有明显的老茧。”
只有常年习武握刀之人,才会在虎口留下茧。而吴军,最擅长的就是用刀。
程谕硕已经在床上睡着了,秦称压低声音,同程砚坐在桌边。“吴国?”
“不知道,他们不应该这么快的到达此处,更何况,咱们的行程变动性之大,又怎么会被他们提前知道呢。”
“你是说,有奸//细?”
程砚淡淡摇头,他也不太清楚这其中的缘由,如果程谕至在,肯定能看出什么问题,但是他还没这本事。程砚看向呼吸平稳,显然已经睡熟的程谕硕,复而转头面向秦称。“七哥,您回吧,奴才在这儿守着就行。”
“没事,我也睡不着,陪你会儿。”秦称一手杵着脑袋,看着烛火幽幽,却全无睡意。
次日醒来,秦称未瞧见程砚,窗外天色已微微发亮,程谕硕仍在睡中,秦称蹑手蹑脚退出房门,余光瞥见一个身影,心下一沉,忙提步跟去。
身影在马棚处停下,秦称瞧出是谁,刚要上前搭话,却有另一人从天而降般落在了程砚身前,单膝跪地。秦称忙撤回一步,将自己隐于角落,避免被人发现。
两人说话声极小,秦称一个字也听不到,遂慢慢探头去瞧,只能看见跪着的人十分恭敬,而程砚,则像是在吩咐什么。
奸//细。
二字从心底油然升起,秦称突然一慌,他不可能去怀疑程砚,且不说他与程砚在战场上并肩作战过,即便没有,他也深信程砚不会做出背主求荣的龌.//龊//行径。可联系昨夜发生的事……秦称用力甩甩脑袋,将那些无法置信的想法压下,再抬头之际,与程砚说话之人已经不见了。眼瞧着程砚往回,秦称急忙离开,像做了坏事一般,心脏跳得极快。
天色大亮,所有人吃完早饭,离开驿站。
军队再次进入日夜赶路的高作战状态,得了一夜休整,战士们重新充满斗志。
秦称心里难安,一路无言,每每看见程砚,都跟老鼠见着猫一般的躲开。程砚并不在意,除了他家俩主子,别人的想法对他而言,都无关重要。
倒是程谕硕,觉得十分奇怪。趁着间歇喝水空档,把秦称叫到跟前,扬着下颚朝向在一旁给马为粮的程砚。“怎么了你?”
秦称本就心里存疑,无处可找人把秘密说出,此刻程谕硕问话,那即将脱口而出的所见,却被他生生咽了回去。
他不相信程砚会背叛,可这几个时辰,他每每想起程砚同他说的那几句话,总觉得心里发寒。更何况,昨夜他全无睡意,又怎么会没多久就睡下,还能睡的那么沉。
所有细节串到一起,就算是无辜,又怎么能这么无辜。
可他,还是不能说。
“嗯——”秦称话少,程谕硕也知道,此刻也不急着问出结果,只等着秦称憋了许久,才红着脸把话说完。“属下有一事憋在心里许久,直到昨夜不小心看到将军和——”
秦称的目光扫向程砚,又立刻收回,小声问道。“战事在前,有些事,是不是等回朝再办……”
什么事?
床上事。

楼主 顾程敬  发布于 2018-09-04 16:29:00 +0800 CST  
第六十三章·埋伏

先行军队终于在与大部队离开二十天后,到达距离屋村八十里开外的地界,邰城。邰城地势平坦,并不是安营扎寨的好去处,可好在此处四面环山,夹出来的天然盆地,反而是多了一层屏障。
宋兴先前派人去将屋村的居民都保护起来,便是将他们从屋村带到了这里。
一万军队暂时于邰城驻军,由秦称亲自挑选三四十人,住到屋村当中。可军中都是男子,装的再像,也一定会引起吴军怀疑。
密探来报,吴军有四万,要想正面应战,定会全军覆没。邰城虽有高山丛林为隐,但吴军若真冲进来,一万人,根本守不住。
迎战是输,等着援军也是输,因为程谕硕已经连着三天,没有收到程谕至的密笺了。
派出去的人,如同石沉大海,了无音讯。
若援军始终不到,他们这一万人,就相当于必死无疑。
于是,程谕硕当机立断,下令所有人原地调整休息,今日夜里,突袭吴军主营。
程砚这几日一直很沉默,程谕硕不问,他便不说,有时二人同在一个帐里,却能一声都不出,久坐一夜。程砚心里在担心什么,程谕硕很清楚,他对此也十分忧心。
程谕至做事,向来都很让人放心,绝不会在战前做出这种没有音讯的事。
可事情,偏偏发生了。
“程砚。”秦称看向程谕硕黑冷面孔,忙伸手去推一把站在地图另一侧的程砚,程砚猛然回神,目光触及程谕硕的阴冷,忙跪伏在地。“奴才该死。”
程谕硕用力做了几个深呼吸,压下心头的躁意,踢一脚程砚让人起来,接着指向屋村左侧。“今夜你带两千人上山,从左侧往屋村去。秦称,你带两千,从右侧走。你们的目标不是摸到吴军主营,是在山上等待时机,我会带剩下的六千人,连夜经屋村突袭,成功之后,我们还会从屋村退回来,到时吴军定会紧追其后,把他们引进来,再动手。”
计谋虽好,但他们三个都知道,这只能伤其表皮,动摇不了根基,就算再英勇,也不可能杀掉四万战士。更何况,他们身上的铠甲,还是劣质品。
程砚盯着地图,始终不说话,秦称本就心存疑虑,此刻也还是不放心的往程砚身上瞥。程砚淡然侧首,正撞上秦称探寻之色,不知为何,秦称在那一眼里,竟生出浓浓的恐惧,仿佛程砚是一头即将苏醒的雄狮,能吞没所有生灵。
程砚在瞬间低眉,敛去眼底之色,他总觉得哪里有些奇怪,说不出的心慌。
“主子,让别人带兵去吧,奴才留下来保护您。”程砚话音刚落,秦称却急急开口。“不行!”
二人齐齐看向秦称,秦称似恍觉不妥,低着头考虑说辞。“属下是说,那个,那个——”
“不用,别人我不放心,你带兵去,没我指令,不得强攻,更不得恋战。”程谕硕懒得听秦称的谎话,直截了当地拒绝了程砚的提议。
“是。”程砚向来对程谕硕的话言听计从,此刻也只好领命。二人退出主帐,没两步,秦称便把程砚叫住。
“那日,你见的人是谁。”
秦称的话,很好理解,程砚回想了一下之前的情况,立刻就明白他说的人是谁。可这人到底是谁,程砚到现在也不知道。“无关紧要之人。”
明显的敷衍,秦称眯起眼睛看向一脸坦然之人,很想知道这张俊俏的脸下,是一个什么样的心。“驿站的事,是你做的?”
“不是。”
“你——”饶是秦称同程砚相交多年,可仍觉得他有时候说话十分气人,就比如现在的事,以他的理解,程砚应当解释两句,或者是求他别去跟将军说。可程砚只是很淡定的开口,很淡定的否认,连多一个字都不想说。
“七哥,大战在即,去准备吧。”程砚撂下句没有任何意义的话,转身离开。
入夜,两拨人分别离开主营,向各自的目的地前行。
八十里,没有马匹,只能徒步爬山,程砚不喊停,没一个人敢掉队,从天黑走到天亮,终于到达地图上的指定位置。
吩咐所有人找位置藏好,程砚倚着根树根坐下,从怀里掏出一枚玉佩。
和田玉透亮如常,可见被程砚保护的极好。程砚一手摩擦着玉佩,一手握在佩剑上,随时都能抽剑进攻。这些天的连夜赶路,让他的身体和思想都处于高度紧张状态,脑袋里一片浑浊,总觉得有什么是遗漏了。
程砚半眯着眼休憩,突然惊醒,蹭的站起身来。
他终于想明白哪里出问题了。
见他起身,周围的人也陆陆续续跟着站起,程砚回顾一眼,提步就走。“所有人原地待命,没我的命令,都不许离开此处。”
有几个跟着程砚时间长点的想要问上几句,被程砚一眼扫过,皆都闭嘴领命。
程砚看向天空,太阳已经出来了,他只怕,自己赶不上了。
旋身而起,自丛林上方掠过,程砚轻功虽好,可也架不住这八十里的路。可他不敢停,连喘息都不敢太久,他怕,怕他赶不及,怕他就此错过。
程谕硕在程砚和秦称带兵离开后,并没有急着整军突击,他在等,等程砚他们走出二十里之后再走,这样,能够尽可能的避免被探查。
六千人骑马走在深夜里,只能听到马蹄踏地声,周遭一片静谧。
一种不好的预感从程谕硕心中升起,他和程砚不一样,程砚相信直觉,而他,只信经验。程谕硕突然停住,立掌握拳,示意所有人后撤,就在队伍准备撤退时,前方火光登时亮起,照亮夜间的黑。
果然,有埋伏。
程谕硕在那一瞬间,没有考虑为何会有人在此埋伏,而是迅速向天空抛出爆竹花雷。如果他们这儿有人埋伏,那么程砚和秦称那边,自然也早有人在等着他们。
可惜,程砚走出太远,根本没有听到雷爆之声。
吴军架起一排排缠着火的弩箭,划破长夜寂静,直./射而来。
大批大批的长箭射出,根本容不得人有反应,前排十余人便已经倒下,程谕硕大喝向后退,可后面的人仿佛听不见一般,一直不动。
程谕硕在队伍前端,被里三层外三层的保护起来,可即便如此,再拖下去,他们都会死在这里。程谕硕环顾四周地势,一声令下,所有人退到丛林中。
这并不是什么好的注意,敌军有火,一旦把丛林点燃,谁也出不去。可不进丛林,他们照样也得被射杀。
战马怕火,好些匹马已经罢工,纹丝不动,更有些受惊一般,将士兵甩下马去,踏过人身。六千人,不过半刻钟的功夫,就已经剩下不到四千。
吴军不再用火,骑兵上马,排天倒海之势冲向树林。
一场厮杀就此开始。
程谕硕手持长枪,左勾右挑,一枪出,五人亡。程家军个个作战经验丰富,平日又训练得当,缓过方才的震惊,此刻也都英勇对敌,毫不逊色。
天色渐渐亮起,树林里死伤不计其数,可程家军却无一人懈怠,任由血液浸透双眼,长刀砍断臂膀,只要还有一口气,便能起来继续杀敌。
血液,在这一刻变得如同流水一般随处可见。
尸横片野,苍凉无限。
程砚是在这场突袭反被埋伏的战役即将结束的时候赶到的,他赶到的时候,吴军已被击退不少,他们来人不多,一万左右,被程谕硕的四千人打的满地找牙。
“将军!”
突然,呼声起,好些战士连声大呼,一支不知从哪里出来的暗箭,正直直射向正在杀人的程谕硕。箭从后方射出,程谕硕连看都没看到,长时间的作战也让他来不及躲避,就在箭即将射入程谕硕后心之时,程砚从侧方窜出,一把抱住程谕硕滚下马匹。
程谕硕后背着地,剧烈的撞击迫使人皱皱眉头,刚要斥问程砚为何在此,负隅顽抗的敌军一刀劈来,程砚反应极快,瞬间起身抽刀断首。
这时,程谕硕才发现,程砚左肩后方,直直插着的一支箭,一支本是射向他的箭。
“程砚!”程谕硕有些惊,惊的除了叫他一声,忘了后话。程砚右手执剑,左手向后够到嵌进肉里的箭,用力向外一拔,生生把箭拔了出来,随即回头面向程谕硕单膝跪地。“主子。”
眼瞧着人似乎没有什么问题,程谕硕没多加考虑,起身拉过程砚,将剩下的吴军歼灭。
四千敌一万,不能证明程家军威猛,只能说明吴军太过轻敌。
留下一部分的人清理战场,另一部分人跟着程谕硕先行回去。行至途中,程谕硕侧首看向一声不吭的程砚,觉得不太对劲。
“程砚,你——”
话音未落,程砚也仅仅是侧头看了程谕硕一眼,便从马上直直摔了下去,血液从铠甲里向外流出,大片大片的猩红染了满地。程谕硕大喝一声,跳下马匹,扶起程砚,一把拽下本应十分坚硬的铠甲,可他只是一拉,铠甲就碎成一段一段,落了满地。
那一瞬间,程谕硕明白了,程砚定然是在他不注意的时候,把两人铠甲调换过。程砚属于先锋队,之前程谕硕命令,把所有好的铠甲给先锋用,他自己穿的,都是有问题的新甲。
没想到,程砚居然私自违抗他的命令。
这一箭没射中要害,本没有什么大事,但铠甲里搀着生铁,一断,便会从里向外崩裂,生铁入肉,如同将肉直接炸开。

楼主 顾程敬  发布于 2018-09-05 15:31:00 +0800 CST  
沙发给今晚来侍寝的@阁主▫


有没有留言呐!

楼主 顾程敬  发布于 2018-09-05 15:34:00 +0800 CST  
第六十四章·覆军

回到主营,军医给程砚检查伤势,上药包扎,程谕硕始终坐在床边半步不离。好在这箭没有伤及骨头,只是插进肉里,铠甲后甲的生铁含量不算多,这才勉强保了程砚一命。可那钻心的疼,在一瞬间袭来,也只有程砚,能咬着牙战斗到最后一刻才倒下。
“将军。”
帐外,三队副将李令求见,军医将一切收拾妥帖,便躬身退出,程谕硕扬声让人进来,自己则依旧坐在床前,守着昏迷不醒的程砚。
“说。”程谕硕瞧见李令入内,那脸色跟见着阎罗王没什么区别,心中不安,强迫自己冷静。
李令单膝跪地,抱拳回复。“将军,属下带人去寻,屋村中的三十余人,以及左右山上的四千战士,全都死了。”
程谕硕面无表情的看着人,目光是李令读不懂的深沉,可李令却在四月的天里,感觉到渗入毛孔的阴冷。
“都死了?”
“是。”
“秦称呢。”
“秦将军也死了。”
“死因为何。”
“四千人都是战死的,血流满地,无一生还。”
程谕硕慢慢扭头,看向床上陷入昏迷的少年。
无一生还,全军覆没。
出去四千人,只有程砚一个人回来了。“出去吧,按照之前定好的计划,做好防御。”
李令应是退出。这个计划,是程谕至与他们分开前就定好的,队伍分开,说不准会发生什么不可预料的事,前锋部队在前作战,后援一时半刻赶不到,不能硬上,也不能退,就必须把防御做好,即便是死,也得战死。
程谕硕盯着程砚冒着虚汗的脸颊,拿着帕子给他擦汗,可程谕硕分明感觉到了自己手腕的颤抖,那是来自内心的惧意,无可避免,避无可避。
他似乎,又一次体会到九年前的彻骨之痛,背叛之恨。
手掌靠近程砚的肩头,手指绕上他的脖颈,只要一个用力,这世上,就不会再有程砚这人。可程谕硕只是一个闭眼,猛地起身,收回手去。
十余年的生死相随,他不信程砚会背叛他,绝对不会。
程砚再次醒来,正是落日时分,帐里一个人都没有,程砚撑着身子想起来,却被突如其来的疼痛扯的瞬间摔回床上。冷汗冒了一身,浑身的酸胀感也让人觉得不适。
“程将军,您醒了啊?”军医背着医药箱钻进帐篷,便瞧见程砚执拗的要起身,忙快走几步扶人趴好,拆开绷带检查伤势。“您这伤还没好,可不能乱动。”
“王爷呢?”
嗓子发紧,三字刚出,便觉得干涩想咳,军医掏出个药丸塞进程砚口中,冰凉的药剂顺着唾液流进喉咙,疏解不少难受。
“将军和其他几位副将在主帐。”军医小心的给程砚涂药,多一句话也不敢乱说。
“我,昏迷了多久?”
外面的静谧让程砚心生悲凉,没有烟火气,没有人烟味,哪里,一定出了问题。
军医一愣,随即回道。“四天。”
四天,他昏迷了整整四天,那之前被派出去的四千人,怎么都该被调回了,为何外面,连点匆匆的脚步声都没有。程砚突然起身,持久的保持一个姿势,导致他的四肢都有些发麻发胀,可程砚没空去理会这些皮毛小事,一把抓过军医逼迫他看向自己。“左先锋队的人呢,都回来了吗。”
军医身子一抖,躲开程砚质问的目光,结结巴巴的顾左右而言他。
程砚知道个八成,一手推开军医,翻身而起,随意将绷带缠上,对军医的帮忙视而不见。一脚蹬上靴子,披上件单衣,刚站起身,大脑缺血差点栽倒回去。程砚扶着床栏站稳,再次推开企图拦着他的军医。摇摇晃晃走到帐帘边,简单做了几次喘息,让内力保持平稳,掀开帐帘,大步流星而出。宛若傲人松柏,毫无被磨损过的疲惫不堪。
主营里的人不多,大抵都在外围守着,可程砚这一路,还是听到了很多闲言碎语,也偶尔会遇到几个对他横眉冷对之人。
程砚认得他们,他们的兄弟,正是左先锋队里的人。
一去,便再也没回来。
程砚目不斜视,充耳不闻,走到主帐外却没有进去,双膝一屈,拱手扬声。“属下失职,请将军降罪。”
正在帐内商量战事的几人堪堪停住,皆看向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的程谕硕。自从那日的事情之后,他已经连着四天没合过眼了。眸子渐渐张开,程谕硕看着帘布,缓缓开口。
他自称属下,而非奴才,那么接下来的,便是国事军事,不是家事。
“进来。”
程砚起身,进入主帐,却并不往程谕硕身边去,而是在长桌前便再次跪下。“属下指挥不力,导致两千战士身亡,请将军降罪。”
“指挥不力?还真会给自己找借口。你分明是勾结了吴军,要置我们于死地!”
“战前退缩,枉顾两千人的性命,你这将军究竟是怎么做的!”
两个副将不等程谕硕开口,已经忍耐不住,他们早就想冲进程砚的营房内把他拖出来就地正法,要不是程谕硕拦着,只怕早就乱了。此刻,看见程砚安然无恙,冠冕堂皇的请罪,心中不知有多气。
面对连声质问,程砚一声不吭,就这么直挺挺的单膝跪着。除了程谕硕,没人可以定他的罪。
“都出去。”程谕硕冷声开口,即便他们再不愿,也只好退出主帐。
一时间,帐篷内鸦雀无声。
“你不该出来。”程谕硕隔了许久,颇有些无力开口。
“将军,您若不将属下重责,军心不稳,这仗,打不打,都是输。”
“将军,两千先锋队,是属下下令,原地待命。他们的战死,属下难辞其咎。”
“将军,战前不在其位,全军覆没而只有属下一人回来,视为逃兵,逃兵应——”
“程砚。”程谕硕本想耐着性子听他解释,可他一句和自身有关的解释都没有,句句请罚,字字请罪,说的全是在替程谕硕着想的话,连一丁点想要为自己辩解的想法都没有。程谕硕起身,走到程砚面前蹲下,直直看向他的眼底。“没有想对本王说的话吗。”
程砚严肃的神态里,突然扯了一个笑,笑的那样勉强,那样无助。这时,程谕硕才发现,他的脸色如此苍白,比冬日的皑皑白雪还要无色。程砚改双膝而跪,伏身叩首。“奴才没有。”
这便是他要对程谕硕说的话。
之前是国事,现在是家话。
奴才没有,没有任何要解释的,没有背叛,没有卖国,没有背主求荣,没有临阵退缩。
程谕硕笑了,四天来唯一一次的笑了。他相信程砚,就如同程砚信他一样的彼此相信着。他知道,即便再给程砚无数次的机会,程砚也会做出同样的决定。
两千人的命固然重要,可在程砚眼里,先有程谕硕,才会有燕盛。别说两千人,就是两万人,二十万人,两百万人,程砚都不会在乎,他在乎的,从始至终,只有程谕硕。
“来人,程砚指挥不力,拖出去,责,军棍三十。”
有些默契,是长年累月的积累,早已融进骨子里的心有灵犀。程砚一拜,正要起身之时,看向程谕硕。“主子,三爷有信了吗。”
“没有。”

楼主 顾程敬  发布于 2018-09-06 10:16:00 +0800 CST  
沙发给@阁主▫

大家放心,不会弃的,等全文结束,看看会不会印出实体书来,如果能印,就送给到时候还在支持我,并给我写过长评的读者吧

楼主 顾程敬  发布于 2018-09-06 10:18:00 +0800 CST  
第六十五章·坠崖

月光皎洁,洒在树木密集的丛林里,透过树叶,在地上形成点点圈圈的光斑。程砚只身行在树林里,每走几步,便用手撑着树干休息片刻。
映着月光,分明能看到少年裤子上渗出的血迹,杂乱无章的印在臀腿各处。
程砚朝西一路走着,大脑昏沉,可他的意识却十分清醒。他强迫着自己的双腿向前迈进,忽略了这双腿,早已发软无力。
脚下荆棘遍地,石块成堆,脚踝及小腿儿上都被不同程度的划出伤痕,可程砚不在乎,他咬牙走着,不敢有半刻停留。
一个凹陷,程砚重心不稳,脚下一软直直向前栽去,大臂忽然被人抓住,用力将人扶起。“公子。”
余光扫见一张带着黑色面罩的人脸,在深夜里,若非那双眼睛还眨动,只怕程砚要以为是遇见鬼了。程砚并没开口,借力起身,伸手推开架在他大臂下的手掌。
“公子,您需要休息。”黑衣男子收回手,规规矩矩站在程砚身旁。
程砚勉强调起体内气息,上下贯穿一遍,方才继续提步,再走,亦是踉跄。左后肩头的伤势离心脏太近,严重影响到内力的聚集,而身后被打过军棍的地方,也因没及时上药和长时间的行走而变得溃烂。
“公子,您不能再走了。”黑衣男子一手攥住程砚的胳膊,语气笃定,带着强迫性的请求。程砚只是冷冷的看向那人,仅仅是一个目光,便迫得那人一个哆嗦,不得不松开手。
程砚做了几个深呼吸,扶着树继续走。
黑衣男子不敢再拦,却也不敢离程砚太远,便与人隔着一步距离,小心翼翼的跟着。
“你叫什么?”程砚冷不丁开口,黑衣男子一愣,忙停下步子躬身回话,才忽然恍觉,这夜里,程砚也不会看见他的这般恭敬,又因停了半步,而忙往前跟上。“岑狱。”
岑狱瞧不见程砚的样子,可他分明觉得,程砚笑了一笑,随后便听人开口。“你既叫我一声公子,又为何不听我的命令。”
“……”程砚的话很柔,很轻,仿佛怕扰了夜里的清净,可岑狱却觉得这话,如同千斤鼎,死死压在他的心口。“属下接到的命令,是保护您的安全。”
“你,和你的组织,在这周围,至少有十余人吧。”程砚扶着树喘上几口气,扬头看看这茂密的丛林。有谁能想到,这林子里有着十数位内功深厚轻功卓绝的高手呢。
“是,十二人。”岑狱没打算隐瞒,他也瞒不过程砚,以程砚的武功,有多少人在他周围,他早就能察觉到,之所以不说,大抵也是懒得问。
十二人,若这十二人愿帮他,他或许能更快的找到程谕至,他向程谕硕保证,七日时间,若找不到程谕至,他就必须要回到战场,将军战前离队,这罪名可要比指挥不力大多了。军棍虽是障眼法,但当众执行,也是半点水不能放,更因程砚需要这伤可怖些,才能争取更多的时间,于是便卸了内力,结结实实挨了这三十棍。
伤势确实达到了他想要的效果,疼,也是真的疼。疼的,还有左肩后灼人的巨大疼痛。
伤口早就裂开了,可他连创伤药都没来得及带。
沉默卷席,在黑暗里,更添几分无助。
程砚已经走了三天了,可这三天,全无程谕至的消息。信鸽放出,便如石沉大海,毫无回音。越是如此,程砚便越不能安心。三天三夜,他一眼未合,仿佛要把自己逼死在绝路。
“岑狱,你们的任务,是保护我的生命,所有无关我生死一线的事,你们都不会管,对吗。”程砚再次开口,点明岑狱等人接到的密令。每一个字,都原封不动的被说出,连语气都如出一辙,这种相似度,让岑狱一愣,仿佛是他的主子在面对面给他下达任务。
“是。”
“可我告诉你,如果我在乎的人死了,我也不会活。你们当然可以阻止我的疯狂行径,但你们无法阻止我结束自己的生命。”程砚冷静的说着话,没有一丝起伏气息,岑狱一度摸不清,他究竟是因为伤势太重,还是当真波澜不惊。
“公子……”
“不必再说这个了,你们不愿帮我,我也可以找到他。一定可以。”程砚坚强的走着,他觉得自己似乎一直在走上坡路,努力回忆着他看到的地图,出了这片丛林,应该就是悬崖了。如果程谕至遇到危险,他九成九,会往悬崖去。悬崖虽陡,但能容纳站立的位置,也仅仅只有一人可过,反而倒成了最安全的地方。
可程谕至,又会遇到什么危险呢。
四万大军跟着,无论如何,都不该危及到他的生命。
程砚想不通,混沌的思想包裹着仅存的一点意识,他停下脚步,用右肩肩头抵着树稍作休整,从怀中掏出玉佩,将温凉玉器放在唇边,轻轻吻上。
程谕至带着四万军队按计划往屋村方向前行,却突然收到从连阳来的紧急密报,密报是唐忱所书,落款清晰可见玉玺,密报言明,朝中有人密谋造反,已集结上万兵力伺机而动,特召回程家军,务必先安内,才能攘外。
这玉玺是真,但事情却是假。程谕至每五日便能收到王府守卫的来信,若当真有人造反,他不可能不知道。更何况,密报上连造反之人是谁都没写上。
程家军仍有两万人在连阳,无论如何,都不该下令来召回已出征的队伍。
可程谕至却还是让宋兴带着三万大军返回连阳。
密报既然是圣旨,那不尊旨意便是死罪,程谕至不可能给唐忱这样一个机会,让他给自己和程谕硕冠上一个不尊圣旨的罪名。
而厮杀,便从宋兴带队离开的第五天开始。
饶是程谕至机关算尽,也没想到,唐忱会如此是非不分,赶尽杀绝。程谕硕带的人根本不足以抵抗吴军的进攻,他需要有后援,而程谕至是他最有力的援军,如果程谕至不及时赶到,那么前线,也一定全军溃败。
战事可以输,但以程谕硕的性子,宁可战死在沙场上,也不会退兵。
他不能让程谕硕和程砚死,一个都不能。
程谕至当即下令,全力往悬崖赶,陈洵礼骑马带着他,剩余的人兵分四路,分散敌人的追击。这个方法很有效,可即便再有效,敌在暗,他们在明,都躲不过死亡的侵袭。
程谕至体力赶不上那些有武功的士兵,连日的躲避和逃亡让他精疲力竭,可他不敢停,他怕一停下来,就会被人抓住。他不怕死,但他怕成为程谕硕的软肋。
更怕什么,在那一刻,他分明感觉到,却不敢承认。
“主子!”陈洵礼的声音传来,程谕至一怔,被人直接揽在怀里,而身后,则是陈洵礼突然从左侧扑至,生生受了甩过来的一刀。程谕至猛地抬头,发现悬崖上壁,多了很多敌人。这群人,连死都不怕,偏要他死吗。
陈洵礼靠脚抵住峭壁,将程谕至护在石壁上,好一会儿,方才缓过劲儿来侧过身去,走在程谕至身侧。
这种时候,任何话都是徒劳。
程谕至向左转头,看着所剩无几的兵力,再看看悬崖上边,不计其数的敌军。余光瞥向悬崖尽头,淡淡开口。“继续走,去屋村支援王爷,不用管我。”
陈洵礼还没反应过来程谕至的意思,那人突然向后撤了一步,直直向后,摔落悬崖。
“主子!”
“三爷!”
此起彼伏的呼声响彻整个悬崖,程谕至仰平向下坠落,他看到一个身影,一个即便在夜里也十分清晰的身影。那个人,从小跟在他身边长大,他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他的眼睛,他的一颦一笑,都落在他的心里。
他总以为,这种感情是长年累月的陪伴,是养一只宠物都会有的归属感。
直到这一次,他终于明白,他三十年不曾有过的情感,终于在少年的身上找到了踪迹。铁树也有开花的一天,正如程谕至,也有爱上一个人的时候。
少年在峡谷里迅速下落着,朝着他的方向急速而来。
这一刻,程谕至承认了。
他爱程砚,从很久很久的过去,到很久很久的未来。
他爱上了一个他从小养大的孩子。
这种爱,无关内疚,无关利用,无关五国,无关一切。
只是他的心里,住了一个人,他想拥他入眠,想给他一个家,想守他一个此生无虞。

楼主 顾程敬  发布于 2018-09-10 14:05:00 +0800 CST  
沙发给@阁主▫

最近水逆,身体不舒服,换季时分大家都要注意身体

三爷回来了,开心不!

楼主 顾程敬  发布于 2018-09-10 14:06:00 +0800 CST  
第六十六章·美梦

程砚不知道是在几日之后醒来,他醒来的时候,夜深人静,静到他可以清晰的听见身旁人浅眠的呼吸声。纵然在夜里,无一丝烛光,可他仍能从这平稳的气息里,嗅出熟悉的味道。程砚用胳膊撑着,支起上身,肩后的伤势作祟,疼痛顷刻袭来,卷遍全身。
巨大的痛感,带着他的记忆,瞬间回到那日的悬崖峭壁间,他记得,他在看到程谕至掉崖时,没有片刻犹豫,随之坠下。纵然是刀山火海,他也不会让程谕至一人独行。
后来,他终于抓住程谕至的胳膊,将他揽进怀里——
“嘶……”程砚想的入神,伤口崩开尚未察觉,倒吸一口冷气,差点摔回榻上。就在胳膊一软之际,重重跌到一个温暖的怀里,失了言语。
他的脸,与面前那张世外仙子一般精致面孔近在咫尺,即使他跟在这人身边十余年,可仍无法去描述这人的半分容颜,他所知道的所有词语所有诗句,都会在这人的清冷自持里,变得乏而无味,再好的绝美,都形容不出他的盛世之容。
二人四目相对,好一会儿都没有移开,还是程砚先觉醒,反应过来暧昧不清的姿势,慌乱的错开目光,起身便想请罪。可程谕至,却不会再放开他。
程砚起身的力道被人攥住,温热的掌心抵上他的腰肌,逼迫着保持这十分逾矩的肌肤之亲。放在平日,程砚怕是会开心到手舞足蹈,可此刻,他却在程谕至的眼里,看到从未有过的灼热,仿佛沉睡许久的雄狮,遇见久违的猎物那般,不可自控的危险。
“先,先生……”太久没说话,声音一出,程砚反倒有些干涩的想要咳嗽,可他的话,也只是说了个开头,便被两片温热的薄唇覆上,湿湿滑滑,软软嫩嫩。
瞬间的冲击感让程砚在刹那间顿住,戏本子里说的那些欢愉的快感,那些美妙到能闻到群花的芬芳,那些惊喜到能听见百鸟共鸣的壮观,都是假的,这一刻,程砚分明什么感觉都没有,他如同死掉一般,一动不动。
亲吻持续了半盏茶的功夫,程砚木讷的去感受新鲜体验,从最初的如同死尸,慢慢有了些触感,慢慢有了些体感,再慢慢地,流下泪来。
滚烫的泪珠顺着面颊落在程谕至的脸上,那人这才放开怀中的小可怜,伸手揉上他的脑袋,语气没由来的变得温软。“弄疼了?”
小脑袋摇的如同拨浪鼓,小家伙张这双无害的大眼睛,脸上还有没流完的泪液。
程谕至噗嗤一笑,起身欲走,程砚以为是自己扫了他的兴致,心底一慌,伸手去拽人,可指尖刚刚碰到,又如同雷击一般的迅速收回。程谕至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回头之际却也明了。“别怕,我去把蜡烛点上。”
烛光不够明亮,只能照亮眼前的物件,程砚就着微弱烛火,看清眼前长衣而立的男子,大脑有些迟钝,可程砚还是极快的避开了程谕至望过来的目光,随意的向四周看着,这才发觉,身处于一个农家的木屋里。屋里还有挂在墙上的谷物,以及没来得及收走的鱼干。
“先生,我们这是在哪儿?”
程谕至觉得好笑,这种拙劣的规避问题方式,足以瞧见这人内心的恐慌。慌的是二人之间的尴尬,恐的,大概是来自自己方才的不够温柔?把烛台放到床边矮桌上,坐到床边,上下扫过浑身光洁的少年。那目光大抵太火热,烧的程砚满脸通红,又碍于地位规矩,不敢肆意用被子遮羞。
唇角越发上扬,程谕至从未有过这样开心的时候,在这样的夜里,忘记所有家国天下,只听从内心,只面对一人。“为何不问,我为什么吻你。”
“……”
能把别人内心的隐秘,坦坦荡荡的公之于众,程谕至没觉得有何不妥,可他问的太自然,程砚反而有些不太自然。
“因为我想吻你。”
“……”
这天下,还有他程谕至想,却做不到的事吗。因为想吻你,所以就吻了你。多么的理所当然,多么的,顺理成章。
呆若木鸡的程小呆,直勾勾的盯着自家先生,仿佛程谕至是在说一些他听不懂的其他语言,消化不了,太难理解。
“因为,我爱你。”
“…………………………”
大概,程砚是在梦中,可即便在他的梦里,他也从来不敢做这种大逆不道的梦,这一切太过不真实,他后知后觉的认为自己可能是死后上了天堂,天帝有心,竟给了他一个这样美好的梦。
眼睛都忘了眨,程砚陷入最深的呆滞中,而后,脑袋一歪,直接摔回床里,进入新的一番睡梦中。
程谕至始终瞧着,却在人睡下之后,笑意更深。
这孩子,真傻。

次日清晨,程砚醒来,身边已没有程谕至的身影,那种得而复失的失落瞬间袭来,果真一切都是梦。
可还不等他从悲痛里清醒过来,这床榻,这屋内摆设,这些堆积着的谷物,都清楚的告诉他,昨晚他见到的,都不是梦。
程砚迅速爬下床,抓起床边叠放整齐的衣衫裤子穿好,套上鞋就往外跑,什么伤什么痛,完全不在他的考虑范畴之内。
木门哗啦被拉开,院中正在同渔夫聊天的程谕至侧首看来,还是昨夜的那套衣衫,还是那样云淡风轻的面容,程砚的心漏跳一拍,随即快步走到程谕至身旁。
而后,对上渔夫抬头的目光。
这个眼睛,他见过。
警觉是在一瞬间产生,程砚一把拽起程谕至挡在身后,他不明白,这人为何以真面目示人。
他的动作太大,惊的刚刚堆好的柴火倒了一地。程谕至伸手拍拍程砚的胳膊,让人放松。“别紧张,他不是坏人。”
“我们坠崖之后,是他无意间经过崖底,把我们救回来的。”
“你昏迷了五天,多亏梁兄弟帮忙请了大夫,不然你这伤会加重。”
“阿砚,放松。”
一句句平淡的话传进耳中,才让程砚慢慢冷静下来,可他分明知道,这人根本不是什么梁兄弟,他姓岑,叫岑狱。
“梁兄弟,内子无意冲撞,不过是坠崖之后有些惊慌,请多包涵。”
岑狱伸手用力摆着,扯出满脸朴实笑容。
程砚对岑狱的演技全无半点注意,他满脑子都在听到程谕至那一声内子的称呼时,失去了自我认知的思考能力,难道,昨夜不是梦。
还是说,现在也是梦。
程砚再度向后倒去,被程谕至不轻不重的一巴掌打在屁股上。“再晕,就没好吃的了。”
原来,不是梦。

楼主 顾程敬  发布于 2018-09-14 11:04:00 +0800 CST  
沙发给明天考试的@阁主▫加油加油!!!

楼主 顾程敬  发布于 2018-09-14 11:04:00 +0800 CST  

楼主:顾程敬

字数:126373

发表时间:2018-09-02 19:16: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8-10-26 11:35:43 +0800 CST

评论数:680条评论

帖子来源:百度贴吧  访问原帖

 

热门帖子

随机列表

大家在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