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起身唔见你，你去咗边？”
收到阿梅的短信后，乐少笑着码起了字，加快了脚下的步伐。因为有杀手追到了阿梅家里，梁羽浩给阿梅放了个短假，让她先调理好身体和心情再回来上班。卓Sir也说她现在很危险，出去避避也好，反正案子目前陷入了僵局，暂时放一放，说不定还能找到突破口。所以乐少向覃欢喜请示后，就按着阿梅的想法，带着她重游泰国。虽然跟了覃欢喜差不多三年，原先在泰国的时候也帮他处理了很多社中事务，但都是盯着手下喽啰交收货、在帮会间传达老大的意思之类的事情，真正能接触到具体细节与核心情况的时候并不多，更何况回到香港后，洪英社做的一切“生意”覃欢喜都没让他插手，告假时也只见覃欢喜笑吟吟地看着自己，镜片后的眼睛里全是了然的意味。
“即刻返嚟。”

“你去咗边？”
一开门便见阿梅穿着睡衣抱着一只肥猫公仔坐在沙发上，转过头来怔怔地望着他。
这个傻梅。
乐少无奈地走过去，举起手中的塑料袋。“我去买早餐。放心，我会喺度，一直陪住你。”
阿梅仍懵懵地仰着头，看着走到自己面前的男子。“真係？”
“嗯。”乐少放下早餐，捧起阿梅的脸，把她的脸蛋划着圈轻轻往外扯，又用掌心挤出鼓鼓的金鱼嘴。
“你买咗乜嘢？”好像瞬间电力满格，阿梅雀跃地打开塑料袋，“椰子奶油烤土司、巧克力豆大松饼、香蕉煎饼、鲜虾云吞、鱼粥，哇，仲有711嘅明治牛奶！”阿梅蹦得一颠一颠的，转头看见乐少蓄满笑意的眉眼，双手一伸，攀上他的脖子，“点解你知我想食乜嘢？”
“你个张list，写噻所有想食想玩嘅嘢，你唔记得了？”
“但係，上面仲有糯米炸鸡，烤猪肉串，番茄猪排……”
乐少拍了拍这个贪吃鬼的腰，打断她要背出来的一长串菜单：“大清早唔好食咁多肥腻嘢。”见她的唇立刻鼓得高高的，才提出了藏在身后的另一袋食盒。“知你成日话要减肥，专登买咗低脂高蛋白的黑椒鸡胸肉畀你。”
“係咯！食肉先至有力气玩吖嘛！”
“仲唔快啲食？”乐少笑着走进厨房。这次来泰国是租的当地民宿，一房一厅，还有一个窄窄的厨房和卫生间。虽然很小，但是每天早上起床的时候看见曦光灿烂又温柔地弥漫着整间屋子，会觉得异常温馨。
“仲搞紧啲乜嘢啊？我哋一起食啊。”腰上突然多了一双手，轻轻地环住自己。乐少扭过头，看见阿梅嘴里叼着一片松饼，清亮的眼离自己很近，近到忍不住想吻上去。
“多士冻噻了，我用烤箱热一下。”
“我帮你手。”阿梅拿出炼乳，等着烤箱里的吐司出炉。“好好味！”她含含糊糊地叫着，把嘴边还剩大半的松饼撕下一块，递到乐少嘴边。乐少张开嘴，就着她的手吞了下去，笑着说声“嗯”。屋外涌进的晨光把阿梅被食物撑得鼓鼓的腮染上绯色，把脸上沾上的奶油映得粉红粉红的。
乐少“嗯嗯”地指指自己嘴角，又指向阿梅的脸。
“嗯？”阿梅停下咀嚼的动作，大睁着眼睛舔了舔唇。
乐少压低了脸，阿梅能感觉到他扑到自己脸上的鼻息，痒痒的，有一点点热，像一团散发着情愫气味的火，烧得她心跳骤快。
“食到似只花猫咁。”乐少又近了近，盯着眼底已经闭上眼的阿梅，终于绷不住嘴边的笑，伸手抹了抹她的嘴角，把大拇指上沾到的奶油点上这只贪吃猫咪的鼻尖。
阿梅睁开眼，看到眼前放大的笑容，羞得抬手便往他胸口捶去。
“喂，你只手好油啊！”
“换衫咯。”

今天是2013年11月26日，天气晴，体感温度27°C，空气湿度55%，东风1级，空气质量良好。
今天是属于乐少锋和郑淑梅的一天。没有古惑仔乐少锋、没有卧底郑淑梅，只有郑淑梅的乐少锋和乐少锋的郑淑梅。
他们去了曼谷的寺庙，拜了佛像，喂了孔雀。
他们去了水族馆，阿梅把脸贴在玻璃上，说北极熊平时看起来又凶又笨，游起泳
来脚掌划得好可爱。乐少把阿梅背起来让她伸手去够游到隧道顶上的熊；一起看企鹅，一起喂海豚，一边跟着它们转圈一边学着它们叫，阿梅看海豚表演的时候还是把手拍得像个孩子一样；坐过山车的时候两个人把手高高地伸到头顶牵在一起，阿梅的北极熊帽子掉了，下来以后乐少又给她买了一个；游戏摊上在小孩子中间排队，一起打赌玩各种比赛，直到所有游戏都花了好几次钱；一起在脸上挖空的背景板照相，阿梅是小企鹅，乐少是大企鹅。
美好的时光叠着过去的记忆，在生命里刻下更为心心相印的痕迹。他们默契地选了那些曾一起做过的项目，同样都笑得仿佛照亮了彼此的未来，只是不同的是，那次是带着诀别时心照不宣的极致热烈；而这一次，是真真实实的，甜蜜。

“喂。”
“做乜？”
“搦过来。”阿梅翻着乐少另一边的裤袋，拿出了他的手机。
“做乜嗟？”你自己不是有手机吗，乐少莫名其妙地摸了摸鼻梁。
“影张selfie先。One,two,three——”阿梅举起手机，贴上乐少的脸，一边用手指撑开他的嘴角，推出一个笑容。“Sent畀卓Sir佢哋，证明我哋嚟做正经嘢。”阿梅得意地提起手上的一堆美食。
“再影过，头先我未ready。”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睇下呢张相你个样几衰。”
“够你呢一张相个样企咧？你睇。”
“唔得，洗咗佢！影得我太丑样了！”
“洗？我攞来做wallpapers。”

「哔哔哔哔哔哔」
卓凯和徐天堂同时收到了十几张合影。
合影上，两个人举着各种吃食，脸上的表情或搞怪或灿烂，背景里充斥的阳光仿佛就要溢出屏幕，带来两千公里外空气里被热风烤暖的甜味。

十五
“够钟起身了，你瞓醒未啊？”
阿梅揉着惺忪的眼睛，抓起床头的手机打字。短信很快有了回复：“嗯。你自己一个人好好食饭。”
“你都係。”阿梅把手机贴在胸口，吃吃地笑了起来。阳光透过窗帘缝隙钻了进来，她翻过身，把脸深深埋进枕头，嗅着他残存的气味，淡淡的、令人安心的气味，他胸膛上令人安心的气味，好像虽然已远在千里之外，却依然能感到他在身边。
昨天他接到一个电话后，阿梅感到他牵着自己的手握得更紧了。街上刮来的海风与香港的不同，有丝丝热热湿湿的腥味，却更清爽，一点儿不黏腻。
“覃欢喜揾你？”
“嗯。”
“佢要你返香港？”
乐少停下脚步，久久地望着阿梅的眼睛。沉默良久后，点了点头。“係。”
“乜事？”阿梅紧张地加重了手上相握的力度。
“未知。对捂住，今次嘅旅行你期待咗咁耐，仲有好多地方未去……”
“唔好咁讲。”阿梅摇了摇两人十指相扣的手，用力露出了一个咧得大大的笑容。“我一个人喺度都可以四周围玩啊，不过你今次返去一定要小心知吗？唔知同毒品单案有乜关系，总之一定要小心。”
乐少沉沉的眼里仍是浓得化不去的担忧。“你小心啲，我好快返嚟。”
“嗯。”阿梅笑着举起两人相握的手，轻轻吻上他的手背。
“有乜事即刻call我。”
“冇事就唔揾得你了咩？ ”
“得，咁係得了。”
他把手插入阿梅在风中翩飞的柔发，轻轻捧起她小巧的头颅，在那光洁的额上落下一吻。

阿梅打开电脑，登录员工账号。虽然是与乐少一起度假，卓Sir也说她可以把手头的工作先交给天堂，好好去玩就好。但她还是带上了卧底手机和电脑，每天都会检查邮箱，进入公司内网查看发生的任何变动。
一个星期前珠宝走私案终于高破，香港警署与珠海警方联合行动，查获了正运往大陆销散的一共137件珠宝首饰。付昕南和阮正东分别在大西洋城和墨尔本机场被捕，而诺瑞斯电子商务有限公司和万优速递被法院调查后，被查没了用作非法运营的资产后先后宣告破产。圣辉收购了两家公司，并代交了罚款。
阿梅越想越觉得奇怪。查了许久都没有眉目的案子，怎么会突然收到有关他们交货地点的线索？
正百思不得其解时，阿梅找到了一个让她不得不即立刻通知卓Sir的发现——她查到梁宇浩在加拿大的离岸账户已被转移。

粉紫的晚霞很快融化进黯沉的夜色中，让街灯的光芒看起来不那么卑微。阿梅舀着水果沙冰，心思却全不在甜滑的芒果上。
本来还想同他一起试遍曼谷的餐馆，走遍清迈的古城区，再坐他车尾逛遍以阳光、沙滩和海浪闻名世界的苏梅岛。
街灯暗淡的巷道被暧昧的暖橙色笼罩，把孤独的心事和形色各异的人们拢进同一片阴影中。
阿梅没有注意到有人迅速地往自己后背贴上来，在被击晕的时候只想到，sorry Sir，可能因为我，会令到任务失败。

十六
“今次去泰国，玩得开唔开心？”覃欢喜坐在沙发上，手指一下下地敲着膝盖。
乐少沉默良久，终是开了腔。“欢喜哥你唔使问了，佢係我條女，同我哋洪英社呢单生意完全冇关。”
“但佢係警察。”
洪英社这次的生意就是将毒品通过古董赝品上的涂料运出去，其中一批货却在菲律宾交易成功后被查获，所幸覃欢喜每笔生意都留了一手，警方这次只查到了那边的买家，洪英社得以全身而退。
“佢查嘅唔係欢喜哥你。”乐少攥紧了拳。
覃欢喜端起茶杯，眼中衔了一抹厉色。“係边个？”
“圣辉，陆天生。”

乐少拿出手机，终于决定要拨出那个熟记于心的号码。
刚刚覃欢喜的态度，看起来似乎是默许了自己与阿梅继续交往，只是他的条件是：“等我亲眼睇到佢哋拉咗陆天生。”
还没等他向阿梅报平安，一条短信就发了进来。号码熟悉，却没有像以前一样用CIB code。
“阿梅出事。”

阿梅醒来以后，第一眼便是彻底的黑暗，第二个感觉是规律的摇晃。
——她在船上。
手被牢牢缚在身后，她用力踢了一下同样被捆在一起的脚，听见沉闷的一声“咚”，似乎撞上了坚实的木墙。这应该是一个狭小的船舱，低闷的空气里有腥臭的渔味。
不过才挣扎了几下，阿梅的头就开始发晕。不对，不只是因为氧气稀少。她被人击晕之前是在清迈，距离最近的海也有几百公里，就算开到最快时速，也要两三个小时车程。而现在船上的摇晃程度较轻，估计已经处在浅海之外的海域。一击之下，不会昏睡这么久，唯一的解释是，他们为了防止她过早醒来逃跑，给她下了药。应该是被注射了麻醉剂。
头顶突然射入了些许亮光。阿梅眯着眼睛，才勉强适应了黑暗中的光线。一个人打开了一半舱门，正蹲在一边打量自己。
“คุณเป็นใคร？”阿梅用了泰语，见对方无反应后又说了越南话、菲律宾语和英文，“Anh là ai？Sino ka?！What do you want to do？”
那人拉上舱门就要走，阿梅立即大叫：“我要上厕所！Tailot,please!”

这是一艘两层渔船，破旧，但看起来很牢固。阿梅暗暗记住了各个方位的物品、楼梯，猜测哪里的阴影中隐匿着更多“水手”，在心里飞快地计算袭击身后的男人后跑到船边需要几分钟、比较最可能成功的逃生路线。
那男人一路推着自己，一旦发现她往四周张望便加重手上的力气。
阿梅还是暗暗注意到，湿滑的甲板上有很多个拉环，似乎是很多块拉板舱盖，下面也许是和关住自己一样的舱室。如果里面也都关着人——
人口贩卖。

厕所，就是在另一间黑暗的舱室里开了一个黑漆漆的洞。阿梅蹲下来，努力屏息，仔细搜索着有没有能利用的工具。
在舱门对侧靠近地面的一道缝隙间，有什么亮亮的东西发着光。
是一双眼睛。

“Help me.”

十七
地球已接近远日点，香港的阳光仍是能把人烤得疲懒。一个皮肤黝黑、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哈哈哈地接过覃欢喜的手一阵猛摇，他身后站着一排更黑也更高更强壮的人。
“欢喜哥，好耐冇见！”
“好耐冇见。”覃欢喜呵呵地抽出手。这个叫John Cuyegkeng的菲律宾华裔是自己上次毒品生意淘汰掉的散货下家，如今洪英社在菲律宾的货全被端了，合作对象也不知所踪，而此人是近年马尼拉上位最快的社团接班人，作风硬正、出手极狠，其手下的天龙帮在当地也赫赫有名，因抢地盘、争生意，惹下不少仇家。
“而家毒品生意黄咗，不如谂办法赚返嚟？” John翘起二郎腿，自顾自地拿起案几上的茶杯。
“你有门路？”覃欢喜暗暗拦下猜Fing就要出拳的手，让他去叫人另泡一壶茶上来。
“睇欢喜哥你点谂咯。”菲律宾人把肥胖的身躯挤上桌面，朝覃欢喜靠过来，“我知有个国际组织，呢排生意好忙，想搵人合作。”
“搞紧啲乜嘢？”
臃肿的男人一咧嘴，露出满口常年被香烟和毒品侵蚀得发黄的牙齿。“人口交易。”他眯了眯眼睛，“放心，喺菲律宾同埋泰国、越南，成个东南亚，呢啲货好易搵，尤其係女人。利润高，赚钱快，你一定唔可以错过。”
覃欢喜笑了笑，“咁大件事，畀我谂一下。猜Fing，送客。”

真是人渣中的人渣。
覃欢喜直接让马仔把那套茶具扔了。哼，什么合作，找上他不过是看中了他在泰国和香港的势力范围，给自己多一块敲门砖，或者挡箭牌。
看来John Cuyegkeng口中那个国际组织，的确来头不小。

覃欢喜看着面前的乐少，慢悠悠地拿出茶叶，冲了起来。
“欢喜哥，唔该你话畀我知，佢而家喺边。”乐少用力盯着覃欢喜，以他在东南亚的关系和人脉，他一定可以帮自己得到阿梅的消息。
“其实你唔需要去，香港警方已经同泰国……”
“欢喜哥。”乐少打断他，把手指关节捏出响亮的声音。“如果阿嫂同星仔出咗事，你一定都会谂尽办法去到佢哋身边，係咪？”
覃欢喜沉默着饮下仍腾着热气的茶。这个面皮塌皱、神色黯淡的男子，其实也不过是一个头发灰白、年逾花甲的老人罢了。
“好。既然你有心去搵，我冇理由阻止。不过，我有条件。”
“要我做乜都得，”乐少的语气坚定，仿佛要立下一生的承诺。“包括死。”
“男人老九，讲乜死。我要你返卓凯身边做卧底，佢哋有乜动作即刻话我知。同埋，帮卓凯拉到陆天生。”

十八
阿梅急急慌慌地跑着，冷冽的空气挤进胸腔，与心跳争着喘息。她一刻也不敢停，时不时探向怀中的脑袋，看那人儿是否好安好。
醒来后在船上大概过了两个小时，船就靠岸了。下船之前她被蒙上了眼睛，手脚依然被紧紧捆着，嘴也被胶带贴上了。有人扛着她走了一段路，然后把她扔进了一个木箱，她凭空气中潮湿、腐烂的气味分辨出的。她听见头顶传来砰砰两阵声响，似乎是箱子的盖子被盖上了，那人的脚步声也越来越远，终于听不见了。
这大概是一个四四方方的箱子，比船舱更逼仄得多，连身体都不能躺平，只能蜷成一团。
不能慌。阿梅强自镇定心神，胸腔里强烈搏动的心跳声却超过了身体上的痛楚，清晰地扩散到全身每一个部位的细胞中。刚刚被摔下来的时候，肩膀和胯部被砸得很疼，牙齿在口腔里撞出了口子，铁腥味冲向咽喉，把她呛得直想呕。
她是警察，她是人民警察。如果连她都慌乱了，那么和她一起被这些**藏到这里的人们，也许更加没有逃生的希望了。阿梅用力咽下含着血腥味的唾液，用双手努力去解脚踝上的塑料绳扣。她不能死，不能死在这里。她还没有完成卧底任务，仍有走私和贩毒的罪犯逍遥在法网之外。还有乐少，她还没有把他拉回正道，让他远离黑社会与古惑仔的身份，真正找回他脸上的笑容。
她想起在喝饮料时因为一时找不到垃圾桶，就把易拉罐的拉环顺手放进了牛仔裤口袋里。用手一探，果然还在。真系天都帮我！阿梅把拉环扯直，努力地夹着这把迷你“小刀”，来回地磨脚上的绳扣。等到手和脚都解脱了束缚，手腕和脚踝上的皮肤都已被勒进了几道深痕，轻轻一碰，便是麻辣辣的疼。
阿梅把头上的布和胶带通通揭掉，环视四周后，发现了头顶有一处黑暗比周围要透明少许。那是一个矿泉水瓶盖大小的小洞，估计是用来给箱子里的人呼吸的，让他们不至于闷死。这群***。阿梅把鼻子凑上去深深吸了一气，缩在箱子里挣扎了许久后大脑近乎缺氧的状态终于得到了些许缓解。空气里充斥着木料的气味，她把眼睛贴在洞口向外望，观察着周围的环境。自从那人走后，就一直没有其他声音出现，证明这里或许是个储“货”的仓库。阿梅用力往上推着箱盖，居然没费多长时间，就打开了箱子。
谢天谢地，不管是因为疏忽还是轻视，那人没有锁上或者钉实箱子。然而阿梅马上知道其中的原因了，在她刚从木箱中翻身出来后，有人打开门走了进来。阿梅立即抄起箱盖朝来人砸去，那人大骂了一句听起来像泰语的脏话，伸过手来就要捉她。这人似乎和把自己弄到这来的男人不是同一个，但阿梅顾不上想这么多，就势旋身一踢，趁那男人捂着裤裆嗷嗷直嚎的时候，跑出了这间黑暗的屋子。
屋外是一片密密匝匝的树林，在漆黑的夜里围成了一圈更牢靠的栅栏。那人的声音很快会引来更多的脚步声，阿梅矮身藏在附近的树丛里，决定绕着屋子躲开追击。她猜得没错，这是一间看上去是仓库的库房，而一旁还有更多一模一样的仓库。这么多的库房，不可能知关着自己一个人。阿梅想起自己在船上看到的那双在黑暗中熠熠生辉的眼睛，知道自己必须在想办法逃出去、警方来解救他们之前尽可能地救人。
她循着人声聚来的反方向，沿着墙根摸到另一处仓库门前。门上了锁，阿梅只好放弃这一间。所幸另一间并排着的库房竟然大开着门。看来是有人在进去不久之后就被自己制造出的骚乱引了过去，也就是说，那些**正要把他们转移到别的地方；或者，拉他们去交易。阿梅进了屋子，看见满屋堆着一米见方的木箱，与关着自己那只一模一样。这些箱子层层摞摞地累着，好像菜市场里一笼笼等着卖掉的鸡鸭。一阵泛着寒意的恶心涌上阿梅的喉头，她紧捂着嘴，打开离她最近的一只木箱。
是空的。
难道已经被转移了？阿梅立即打开旁边的另一只箱子，竟也是空的。但第三只箱子里终于不是空的了——有一团小小的阴影，在听见开启箱子的声音时蠕了蠕，便不再动弹。竟然是一个小女孩！阿梅把小女孩抱出来，撕掉她嘴上的胶带的时候，她动动纤薄的嘴唇，发出一声脆脆的童音，喑哑得令阿梅心疼。
“Help me.”
“ที่นี่！”身后传来一声大吼，还有“砰”的枪响。来不及开更多箱子了，阿梅抱着小女孩往仓库深处跑，躲进了一堆渔网和木材之后。那人似乎不舍得打伤“货物”，开的几枪都只是往旁边的墙上打。阿梅稍稍安了心，抚了抚怀中柔柔的卷发。突然有一声枪声打断了那人的脚步，接着有急促的跑动声朝她们靠近。阿梅从码好的木料里抽出一根，从木堆后闪身挥出来。一只手接住了木头，往外一拨，把自己拉了过去。“阿梅！”
“乐少！”
浑身的疼痛与深深的惧怕此刻全都涌上阿梅眼眶。没错，是他衣服上的气味，是他温暖而有力的手，是他含着深深担忧的眼睛，是他，是他！阿梅抓着乐少的T恤下摆，努力不让泪水模糊他的轮廓。
“呢个系……”乐少搂着阿梅的肩，望向她手臂里一颗毛茸茸的小脑袋。
“呢帮扑街仔，连咁细个嘅女仔都搞！”阿梅轻轻拍了拍小女孩的脸蛋，她一直安安静静地靠在自己胸口，苍白的眼帘紧闭着，长长的睫毛一颤都不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