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剑六原创后续之遗忘边际
【番外】（二）沉舟
“关河金错刀，脾气两扬镳。”
早在关老将军还是关将军的时候，这句顺口溜已在边塞军中广为流传。
金错刀是关河的同僚。两人性子差得远，金错刀活跃，关河严肃，金错刀话多，关河惜字。
可他们意外地情同手足。
“胡天八月雪没膝，疑是人间冤魂啼。”
金错刀钻入军帐，掸掉盔甲上散发寒气的雪，一时诗兴大发。
关河没有理他，手指僵硬地展开泛黄的军事地图，向火光凑去。
风声在帐外肆虐了很久。
“关河！你怎么不把眼睛贴地图上呢！”金错刀不满被晾在一边，拍拍关河肩膀。
“明天与羌族作战。”关河头也不抬。
“那作战方案不是早定好了嘛。”金错刀嘟囔了一句，一块儿坐下来看。
帐内只剩下火焰与空气的厮磨声。
“我担心。”关河抬眼。
“羌族善射，你是怕我军在玉门关吃亏吧？”金错刀果断接道。
“不错。我已在那里布下重兵，但不敢保证必胜。”
“不过如今形势也别无他计了。关河，这么优柔寡断可不像你。叫那些被你打得哭爹喊娘的兵卒们怎么想。”金错刀打趣。
金错刀说得吓人，其实关河并不虐待他的士兵。
他只是有一套特殊的训练方法。
每个划到关河旗下的士兵都会面临一个严峻的挑战。
与号称“金枪关”的关河单挑，直到打赢为止，不准拒绝。
当朝没有任何一位将军能胜关河，何况这些新兵。
因此关河每日都在忙于对打。
但关河是个恩威并施之人。他的俸禄大半拿去给士兵改善伙食和装备，他打仗时永远冲在最前，他护兵如护子，再威风凛凛的大将军也不敢招惹关河手下的任一小兵。
最重要的是，关河如此培养出的兵，战斗力极强，对内也好，对外也罢，未有败绩。
兵士们于是也仅仅停留在口头埋怨。
“早点去歇。”关河将帐帘一掀，风雪毫不客气地灌了满帐，火光只剩了微弱跳动的份儿。
“逐客令下得也太明显了。你也赶快睡吧，放心，就你手下那些将士，揍羌族还不是易如反掌，”金错刀开玩笑，“其实你本不用那样‘损人害己’。凭你带兵的实力，正常训练足矣。”
金错刀忧心，关河这般培养苗子，太累。
关河摇摇头，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更漏声长。
……
金错刀急匆匆地赶到军医处，仍觉一切只是一场笑话。
尤其是军医给关河的左腿和戎马生涯一并判了死刑的那一刻。
“关河，我们获胜了。”
金错刀哽咽。
“谢谢你。你们获胜了。”
关河刚毅的面容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苦涩。
山月正斜。
……
关河离开边塞的那天，金错刀去为他送行。
“关河。”
金错刀堪堪叫住关河。
“你是我军的一座靠山啊。”
山崩。
金错刀满脑子只剩下这一个词。
关河勒住缰绳。
“金大诗人。沉舟侧畔千帆过。”
关河打起马鞭，头也不回地消失在金色的夕阳下。
晚风萧萧。
……
卢千策在盟主的房间醒来，一眼就看到了关河留给他的字条。
“秦望古能任天机堂堂主。”
卢千策一跃下床，去送出征的关河。
边信急传，卢千策代表正武盟迎接马革裹尸之人。
天机堂的灯依旧亮到深夜。
卢千策看着秦望古堂内翔实的史料，忽然就明白了那字条背面的隐语。
沉舟侧畔，浪淘千帆。
望明河·关河
横刀策马，黯云卷雁门，旌旗猎猎。
雪阔风急，朔气渡北罡，漠边霜月。
怎堪金瓯乱，看烽火，拥昔时城阙。
算而今，天下兴平板荡，又执金钺。
边城角声幽咽，纵鸿雁易老，苍山难越。
千骑挽狂澜，逝水溯涛笺，不言勋业。
问残垣无语，古道外，唯灯烛明灭。
叹青史，万古千秋，染尽英雄血。
【完】
“关河金错刀，脾气两扬镳。”
早在关老将军还是关将军的时候，这句顺口溜已在边塞军中广为流传。
金错刀是关河的同僚。两人性子差得远，金错刀活跃，关河严肃，金错刀话多，关河惜字。
可他们意外地情同手足。
“胡天八月雪没膝，疑是人间冤魂啼。”
金错刀钻入军帐，掸掉盔甲上散发寒气的雪，一时诗兴大发。
关河没有理他，手指僵硬地展开泛黄的军事地图，向火光凑去。
风声在帐外肆虐了很久。
“关河！你怎么不把眼睛贴地图上呢！”金错刀不满被晾在一边，拍拍关河肩膀。
“明天与羌族作战。”关河头也不抬。
“那作战方案不是早定好了嘛。”金错刀嘟囔了一句，一块儿坐下来看。
帐内只剩下火焰与空气的厮磨声。
“我担心。”关河抬眼。
“羌族善射，你是怕我军在玉门关吃亏吧？”金错刀果断接道。
“不错。我已在那里布下重兵，但不敢保证必胜。”
“不过如今形势也别无他计了。关河，这么优柔寡断可不像你。叫那些被你打得哭爹喊娘的兵卒们怎么想。”金错刀打趣。
金错刀说得吓人，其实关河并不虐待他的士兵。
他只是有一套特殊的训练方法。
每个划到关河旗下的士兵都会面临一个严峻的挑战。
与号称“金枪关”的关河单挑，直到打赢为止，不准拒绝。
当朝没有任何一位将军能胜关河，何况这些新兵。
因此关河每日都在忙于对打。
但关河是个恩威并施之人。他的俸禄大半拿去给士兵改善伙食和装备，他打仗时永远冲在最前，他护兵如护子，再威风凛凛的大将军也不敢招惹关河手下的任一小兵。
最重要的是，关河如此培养出的兵，战斗力极强，对内也好，对外也罢，未有败绩。
兵士们于是也仅仅停留在口头埋怨。
“早点去歇。”关河将帐帘一掀，风雪毫不客气地灌了满帐，火光只剩了微弱跳动的份儿。
“逐客令下得也太明显了。你也赶快睡吧，放心，就你手下那些将士，揍羌族还不是易如反掌，”金错刀开玩笑，“其实你本不用那样‘损人害己’。凭你带兵的实力，正常训练足矣。”
金错刀忧心，关河这般培养苗子，太累。
关河摇摇头，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更漏声长。
……
金错刀急匆匆地赶到军医处，仍觉一切只是一场笑话。
尤其是军医给关河的左腿和戎马生涯一并判了死刑的那一刻。
“关河，我们获胜了。”
金错刀哽咽。
“谢谢你。你们获胜了。”
关河刚毅的面容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苦涩。
山月正斜。
……
关河离开边塞的那天，金错刀去为他送行。
“关河。”
金错刀堪堪叫住关河。
“你是我军的一座靠山啊。”
山崩。
金错刀满脑子只剩下这一个词。
关河勒住缰绳。
“金大诗人。沉舟侧畔千帆过。”
关河打起马鞭，头也不回地消失在金色的夕阳下。
晚风萧萧。
……
卢千策在盟主的房间醒来，一眼就看到了关河留给他的字条。
“秦望古能任天机堂堂主。”
卢千策一跃下床，去送出征的关河。
边信急传，卢千策代表正武盟迎接马革裹尸之人。
天机堂的灯依旧亮到深夜。
卢千策看着秦望古堂内翔实的史料，忽然就明白了那字条背面的隐语。
沉舟侧畔，浪淘千帆。
望明河·关河
横刀策马，黯云卷雁门，旌旗猎猎。
雪阔风急，朔气渡北罡，漠边霜月。
怎堪金瓯乱，看烽火，拥昔时城阙。
算而今，天下兴平板荡，又执金钺。
边城角声幽咽，纵鸿雁易老，苍山难越。
千骑挽狂澜，逝水溯涛笺，不言勋业。
问残垣无语，古道外，唯灯烛明灭。
叹青史，万古千秋，染尽英雄血。
【完】
【番外】（三）酒旗
平阳城地界儿繁华，大街小巷四通八达的。人一多，地儿一大，能人就多。
街南头那家酒馆已经开了有三十来年，掌柜姓廖，顶结实顶精明的一小老头，为人和蔼大方。
据说他本是神州玉器圈儿大名鼎鼎的廖家老板廖星凡，有酒客好信儿，特地打听，他总是打个哈哈蒙过去，人家心里明白了八九分，也就不追问了。反正平阳廖家现在的老板叫江有汜，他是不是廖星凡，又能怎么样呢。
能在平阳城站稳脚跟的，多少都有点儿亮出手的能耐。这位廖掌柜三把能耐，一在手上，一在嘴上，一在脸上。
廖掌柜的手上功夫，全凭一把算盘。平阳店铺多得像牛毛，掌柜的一抓一大把，要说算盘，愣没人敢跟他叫板儿。他打起算盘来，左手按着梁子，右手瞧也不瞧，上来就拨，一时店里全是“噼里啪啦”声儿，直叫一个飞沙走石，活像杂耍摊儿上扣碗转球儿。
话又说回来，就算耍扣碗儿，要倒霉碰着了眼神儿准的高手，扣碗儿的手再快，也得乖乖儿认栽。可廖掌柜这三两下，怕你多长两只眼睛也看不清。等算完了，廖掌柜就把算盘一搁，客人一瞧，一分一厘都不带差。
平阳酒客们知道廖掌柜这个能耐，图着好玩儿，从来不付正好的钱，非要廖掌柜找零不可，这么一来，就势能看他打算盘找乐儿。廖掌柜心里明白，账买得爽快，干脆能心算的也打一遭算盘，为的逗大伙儿开心。
廖掌柜的嘴上功夫分两面儿，一个是伙计们知道的，就是尝酒。廖掌柜从不自己酿酒，但舌头极刁，只抿一口，是好是坏，当下立分。一个是客人们知道的，就是嘴皮子利索，圆场从来一打一个准儿。
据说有年正月十五，廖掌柜出门儿看花灯，伙计坐镇酒馆。偏赶上来了两帮客人。一帮儿是对儿新婚夫妇，一帮儿是儿女带了个老人家。那对儿夫妇，丈夫心疼妻子冻着，要了碗姜丝儿糖水暖和；老人家图个喜庆，儿女给要碗酒喝。
也不知那天上酒的伙计是撑着了还是没睡醒，愣把两帮要的上反了。丈夫一瞧勃然大怒，我媳妇没法儿喝酒！你小子故意挑事儿？老人家呢，快入土的岁数，心思正是敏感时候，一瞧姜丝儿糖水是泪雨纷飞，姜丝儿，将死，你这是咒我呢？儿女看自个儿爹伤心，更是百般不干，愣把一圈儿伙计闹腾得头大。
偏巧这时候廖掌柜回来了，一打听，立马乐呵了，跟那新婚夫妇一施礼，“您二位别气，酒可太好了，酒，久，送您二位个长长久久，白头到老！”转脸又跟老人家和颜悦色，“您老别难过，您琢磨琢磨，姜丝儿，辣，糖水儿，甜，这一碗姜丝儿糖水，送您老个甜甜蜜蜜，红红火火，小日子多美呀！”
两帮人一听，都不火儿了，廖掌柜见状，趁机又说几句吉祥话儿，高高兴兴地把两伙儿人送出了酒馆。从此，“快嘴廖”的名头也在平阳城传开了。
不过，要说廖掌柜最绝的能耐，还得算脸上的。
当掌柜的，天天儿得不着歇，柜台前边儿一坐，打日头露脸儿，就得坐到月亮抻头儿，算不完的账，进不完的货，理不完的事儿，能有多少脾气好的？偏偏这位廖掌柜，成天和和气气，除了一脸端端正正的笑模样，你从来看不见他别的表情。
要说他装吧，这三十多年了，没见他皱过眉头，装得也挺吓人；要说他是真开心吧，这日子平淡如水，哪儿有笑不完的开心事儿？
街坊四邻们不懂他，干脆也不费心去懂，倒都乐意去他那儿喝酒，顺带跟他说两句玩笑，逗个乐儿，来换大半天的好心情。
邻居江城子就说他，你不如改个姓，姓和得了。
廖掌柜就笑笑，那可不成，我爹姓着廖呢。
江城子就问他，你准备当一辈子掌柜？
廖掌柜指指外头那面小酒旗，就看它啥时候下来了。
江城子跟着廖掌柜笑的时候，从没想过，他有一天也能瞧见老邻居哭的模样。
那天，小酒馆来了三个奇怪的人，一男两女，江城子三十多年，没听说过还有这么仨人认识廖掌柜。可他们一进酒馆，跟廖掌柜一见如故。
后来的事儿江城子不太清楚，但他看见，廖掌柜送他们走的时候，逮到了一只大个儿乌鸦，脚上还绑了一封帛书。
江城子只知道，当天晚上隔壁的呜咽，百分之百是廖掌柜发出的。
江城子没敢直接去打扰廖掌柜。第二天早上，东方刚泛起鱼肚儿白，江城子一骨碌就从床上爬起，径直去小酒馆门前看那面酒旗。
廖掌柜有个习惯。人家酒馆的酒旗，都是风雨无阻地挂在上面，廖家酒馆的酒旗可不。廖掌柜勤快，天天打了烊就把酒旗收下来，开了张再给升上去。三十多年，日复一日。偶尔廖掌柜有事儿不在，那酒旗升得晚，酒客就知道，店门儿没开，识趣地换别家喝。
江城子是怕，他这一去，只能看见一个光秃秃的旗杆儿。
是啊，要说有什么事儿能把廖掌柜呛哭了，那一定是件天塌地陷的大事儿。
江城子一口气冲到廖家酒馆门前。
一面小酒旗四平八稳地竖在旗杆儿上，迎风飘荡得自在。
“廖掌柜！”江城子放下心来，推开廖家酒馆大门。
“哟，江城子！怎么，老也不喝，馋了？”
廖掌柜依旧笑得一团和气，大咧咧地跟江城子打招呼。
可江城子明显看到了他眼角的泪痕。
“廖掌柜，昨晚……呃，那个，不是，我想问……”江城子冲口而出，却马上意识到不妥，奈何覆水难收，他只好支支吾吾起来。
“嗐。没啥。一个老朋友的事儿。”廖掌柜大度，哈哈大笑，“江城子！打见你头一面儿，你就没来过这么早。谢谢了，老邻居。”说着，他一指外面的酒旗，“别替我担心。你看见了吗，不管昨晚儿发生了什么，明天，这面酒旗，不还是照样升起来了吗？咱还得接着好好儿活呀。”
江城子突然笑了。
是啊，酒旗还得升，日子还得过。
平阳城一如既往的热闹喧嚣，人间烟火照样升腾。
“廖掌柜，你到底是不是廖星凡？”
江城子沉默片刻，没来由地问道。
“嘿，我是不是能怎么样啊？”
廖掌柜玩笑道。
“我只是觉得这名字特像你啊。”
“怎么讲？”
“寥若晨星，凡如星辰。”
醉思凡·廖星凡
浮生偷闲，酕醄几番，逍遥烟火人间，不思凌岳巅。
飞光望穿，红尘万千，江湖夜雨阑珊，看长安月圆。
【番外完】
平阳城地界儿繁华，大街小巷四通八达的。人一多，地儿一大，能人就多。
街南头那家酒馆已经开了有三十来年，掌柜姓廖，顶结实顶精明的一小老头，为人和蔼大方。
据说他本是神州玉器圈儿大名鼎鼎的廖家老板廖星凡，有酒客好信儿，特地打听，他总是打个哈哈蒙过去，人家心里明白了八九分，也就不追问了。反正平阳廖家现在的老板叫江有汜，他是不是廖星凡，又能怎么样呢。
能在平阳城站稳脚跟的，多少都有点儿亮出手的能耐。这位廖掌柜三把能耐，一在手上，一在嘴上，一在脸上。
廖掌柜的手上功夫，全凭一把算盘。平阳店铺多得像牛毛，掌柜的一抓一大把，要说算盘，愣没人敢跟他叫板儿。他打起算盘来，左手按着梁子，右手瞧也不瞧，上来就拨，一时店里全是“噼里啪啦”声儿，直叫一个飞沙走石，活像杂耍摊儿上扣碗转球儿。
话又说回来，就算耍扣碗儿，要倒霉碰着了眼神儿准的高手，扣碗儿的手再快，也得乖乖儿认栽。可廖掌柜这三两下，怕你多长两只眼睛也看不清。等算完了，廖掌柜就把算盘一搁，客人一瞧，一分一厘都不带差。
平阳酒客们知道廖掌柜这个能耐，图着好玩儿，从来不付正好的钱，非要廖掌柜找零不可，这么一来，就势能看他打算盘找乐儿。廖掌柜心里明白，账买得爽快，干脆能心算的也打一遭算盘，为的逗大伙儿开心。
廖掌柜的嘴上功夫分两面儿，一个是伙计们知道的，就是尝酒。廖掌柜从不自己酿酒，但舌头极刁，只抿一口，是好是坏，当下立分。一个是客人们知道的，就是嘴皮子利索，圆场从来一打一个准儿。
据说有年正月十五，廖掌柜出门儿看花灯，伙计坐镇酒馆。偏赶上来了两帮客人。一帮儿是对儿新婚夫妇，一帮儿是儿女带了个老人家。那对儿夫妇，丈夫心疼妻子冻着，要了碗姜丝儿糖水暖和；老人家图个喜庆，儿女给要碗酒喝。
也不知那天上酒的伙计是撑着了还是没睡醒，愣把两帮要的上反了。丈夫一瞧勃然大怒，我媳妇没法儿喝酒！你小子故意挑事儿？老人家呢，快入土的岁数，心思正是敏感时候，一瞧姜丝儿糖水是泪雨纷飞，姜丝儿，将死，你这是咒我呢？儿女看自个儿爹伤心，更是百般不干，愣把一圈儿伙计闹腾得头大。
偏巧这时候廖掌柜回来了，一打听，立马乐呵了，跟那新婚夫妇一施礼，“您二位别气，酒可太好了，酒，久，送您二位个长长久久，白头到老！”转脸又跟老人家和颜悦色，“您老别难过，您琢磨琢磨，姜丝儿，辣，糖水儿，甜，这一碗姜丝儿糖水，送您老个甜甜蜜蜜，红红火火，小日子多美呀！”
两帮人一听，都不火儿了，廖掌柜见状，趁机又说几句吉祥话儿，高高兴兴地把两伙儿人送出了酒馆。从此，“快嘴廖”的名头也在平阳城传开了。
不过，要说廖掌柜最绝的能耐，还得算脸上的。
当掌柜的，天天儿得不着歇，柜台前边儿一坐，打日头露脸儿，就得坐到月亮抻头儿，算不完的账，进不完的货，理不完的事儿，能有多少脾气好的？偏偏这位廖掌柜，成天和和气气，除了一脸端端正正的笑模样，你从来看不见他别的表情。
要说他装吧，这三十多年了，没见他皱过眉头，装得也挺吓人；要说他是真开心吧，这日子平淡如水，哪儿有笑不完的开心事儿？
街坊四邻们不懂他，干脆也不费心去懂，倒都乐意去他那儿喝酒，顺带跟他说两句玩笑，逗个乐儿，来换大半天的好心情。
邻居江城子就说他，你不如改个姓，姓和得了。
廖掌柜就笑笑，那可不成，我爹姓着廖呢。
江城子就问他，你准备当一辈子掌柜？
廖掌柜指指外头那面小酒旗，就看它啥时候下来了。
江城子跟着廖掌柜笑的时候，从没想过，他有一天也能瞧见老邻居哭的模样。
那天，小酒馆来了三个奇怪的人，一男两女，江城子三十多年，没听说过还有这么仨人认识廖掌柜。可他们一进酒馆，跟廖掌柜一见如故。
后来的事儿江城子不太清楚，但他看见，廖掌柜送他们走的时候，逮到了一只大个儿乌鸦，脚上还绑了一封帛书。
江城子只知道，当天晚上隔壁的呜咽，百分之百是廖掌柜发出的。
江城子没敢直接去打扰廖掌柜。第二天早上，东方刚泛起鱼肚儿白，江城子一骨碌就从床上爬起，径直去小酒馆门前看那面酒旗。
廖掌柜有个习惯。人家酒馆的酒旗，都是风雨无阻地挂在上面，廖家酒馆的酒旗可不。廖掌柜勤快，天天打了烊就把酒旗收下来，开了张再给升上去。三十多年，日复一日。偶尔廖掌柜有事儿不在，那酒旗升得晚，酒客就知道，店门儿没开，识趣地换别家喝。
江城子是怕，他这一去，只能看见一个光秃秃的旗杆儿。
是啊，要说有什么事儿能把廖掌柜呛哭了，那一定是件天塌地陷的大事儿。
江城子一口气冲到廖家酒馆门前。
一面小酒旗四平八稳地竖在旗杆儿上，迎风飘荡得自在。
“廖掌柜！”江城子放下心来，推开廖家酒馆大门。
“哟，江城子！怎么，老也不喝，馋了？”
廖掌柜依旧笑得一团和气，大咧咧地跟江城子打招呼。
可江城子明显看到了他眼角的泪痕。
“廖掌柜，昨晚……呃，那个，不是，我想问……”江城子冲口而出，却马上意识到不妥，奈何覆水难收，他只好支支吾吾起来。
“嗐。没啥。一个老朋友的事儿。”廖掌柜大度，哈哈大笑，“江城子！打见你头一面儿，你就没来过这么早。谢谢了，老邻居。”说着，他一指外面的酒旗，“别替我担心。你看见了吗，不管昨晚儿发生了什么，明天，这面酒旗，不还是照样升起来了吗？咱还得接着好好儿活呀。”
江城子突然笑了。
是啊，酒旗还得升，日子还得过。
平阳城一如既往的热闹喧嚣，人间烟火照样升腾。
“廖掌柜，你到底是不是廖星凡？”
江城子沉默片刻，没来由地问道。
“嘿，我是不是能怎么样啊？”
廖掌柜玩笑道。
“我只是觉得这名字特像你啊。”
“怎么讲？”
“寥若晨星，凡如星辰。”
醉思凡·廖星凡
浮生偷闲，酕醄几番，逍遥烟火人间，不思凌岳巅。
飞光望穿，红尘万千，江湖夜雨阑珊，看长安月圆。
【番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