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剑六原创后续之遗忘边际

【十八】


“天野!我想起来我们之前去过的那个地下溶洞了,怎么样,有点像吧?那时候你还……”叶柯看了看这个地方,不由有点兴奋,忙扭过头去找陶天野,却发现陶天野依旧倒在一边,没能醒来。“……你,你到底怎么了?我也没看见你流血啊,你可别吓唬我!”


“烧得挺高啊。”廖星凡探探陶天野的额头叹气道,“这下可好,大夫病了。药呢,谁带着?”


“除了陶大夫谁还会带药。但他的行李也找不到了。”宁世临用盲杖敲敲地面,“我们这是掉到了什么地方?”


“难道,……我们,还是先往下走吧。看看能否找机会回到地面,再来医治陶大夫。”云清瑶似乎知道些什么,欲言又止。


自古迷宫必有怪,这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可是这座冰迷宫分外与众不同。其中一只怪都没有,但人在里面行走,不出几步,身上便会开始结冰。最可怕的是,在完全被封成冰雕之前,除非自己注意看着,不然根本没有任何感觉。以至于廖星凡直到拽不动后面的盲杖了,才发现宁世临已经被冻住了,只好用火属性法术帮他融冰。叶柯和云清瑶那边更好不到哪去,不单得监看自己,也得时时关注中间架着的陶天野。行了半日,廖、叶两个掌握火法术的被累了个半死。


“还不如直接打怪呢!”叶柯第N次融完一块冰后,终于忍不住跌坐在地,“可不可以歇一会儿再走啊?自从离开澜川部落,我们一口东西都没吃上,还这么浪费体力……”


“小柯,快站起来,坐在地上更容易结冰!”云清瑶连忙去扶叶柯。


“就是呀,叶丫头,抓紧走才是个理儿,实在不成,一会儿出去了,找俩怪给你烤着吃。”廖星凡打趣道。


“我看冰魄应该离这个古怪之地不远,”宁世临说道,“这样的冰迷宫,如果靠自然形成,少说也得成千上亿年,何况又在地下,说是无人问津一点不为过。这里连只怪都看不见,我们应该是唯一的生命。而相比这天寒地冻的冰窟,我们都自带体温,因此,也是唯一的热源。”


“你想说什么?”


“众所周知,冰遇到热源,就会融化。就算我们的温度根本不够化掉这里大块大块的冰,也不该造成其他异常反应。可现在,这些冰却自己往人身上结,这未免太有悖常理了。”


“我明白了,”云清瑶突然醒悟,“先生是说,按照乌尔洛酋长的描述,冰魄也是一块世间罕见的异宝。因此,它的所在地,最大的可能就是这种不同寻常的地方,对吗?”


“没错。”


“但现在我都没瞧见哪块冰上面有河流的图案。我说啊,这地界快赶上九曲十八弯了,咱要是再走不出去,就算找到那东西了,咱也得冻饿而死。”廖星凡左瞧右瞧。


“我送你们出去。”


一个陌生的声音在顶空响起。众人抬头看去,只见一近乎透明的独眼四足冰兽“噌”地窜了下来,横在众人面前。


“你确定?”廖星凡后退一步,暗暗握住长剑。


“送你们去鬼界!”冰兽话音未落,尚未清醒的陶天野瞬间便被冻结在了当场。叶柯顾不上害怕,一个赤焰就打了过去,勉强融掉了他身上的冰。


云清瑶见状,连忙拨动琴弦,那婉转动听的乐曲化作无形的武器直击冰兽。冰兽身上的冰凌一块块地掉落下来,顷刻却又长了出来。冰兽被激怒了,一记冰刃飞向云清瑶。宁世临一杖挡下,竟被撞得站立不稳,险些摔倒。


“呵。”宁世临稳了稳脚下,承影剑隐化已然是呼之欲出。那冰兽吓了一跳,赶紧集中火力攻击宁世临。当然,承影剑隐化也不是白给的,毫不退缩地与冰兽针锋相对。半刻不到,冰兽顶不下去了,直被承影剑气来了个贯心穿。宁世临也已到达了极限,身子一软,倒在地上便再没了动静。


“先生!”云清瑶吓坏了,忙上前去推动宁世临,可他却依旧半点反应没有,汩汩鲜血顺着他嘴角流出,直染红了冰面。


“世临先生受伤了?”叶柯惊得瞪大了眼睛。


“肯定不是,那东西刚才压根没伤到他。我看,他每次用完承影剑气隐化,几乎都这样。”廖星凡摸摸下巴说道。


“……的确。而且,他明明守着承影剑,每次打仗时却都宁可使用盲杖,只有遇见强敌时才……”云清瑶仔细想了一下,如是说道。


“会不会这个承影剑气对世临先生有伤害,所以他才不用啊?”叶柯明白了廖星凡的话中之意。


“算啦。等他醒来再问他吧。这家伙好不容易死了,先找出路……”廖星凡不经意间回头看了看冰兽,却立刻止住了话头。


那冰兽心口的大洞不知何时慢慢愈合,它颤巍巍地站了起来,向他们怒吼了一声,准备再度开战。


廖星凡一贯镇定的作风让他没有当场惊叫出来,然而他内心早已是羊驼奔岳了。


已经损失了两名队友了这小破兽难道是不老不死的吗喂剑气隐化都没奈它何?


“快打啊,廖老板!它现在虽然起来了,但好像没之前那么厉害了,你都没看出来吗!!”叶柯一边酝酿着火法术一边大叫道。


廖星凡定睛一看,果然,冰兽似乎迟钝了很多,其冰法术用得也是轻一下重一下,明显不再那样稳准狠。


看来老宁的承影剑气还是有用的。廖星凡算是看出来了,它并不是无坚不摧。只不过,不能跟它拼蛮劲儿。


叶柯似乎也有点力不从心了。廖星凡眼看着她想要轰冰兽的脖子,却一火团直奔眼睛而去。


“叶丫头,你先歇会儿去,要是你也垮了,我和云姑娘可扛不动你们三个。”廖星凡见状,连忙上前顶替叶柯。


然而,就在叶柯的火团烧灼冰兽眼睛那一刻,廖星凡看到了惊人的变化——


——那只巨大的独目之中,分明出现了逼真的滚滚河川,惊涛骇浪东流而去,极为壮观。


“我、我的天!”


即便是见多识广的廖星凡也不得不吃了一惊。


虽然他一早就在猜,这家伙八成是冰魄的守护者,可他万万没想到,所谓的冰魄,就是守护者的那只独眼!


廖星凡来不及多想,当下大喊,“叶丫头!你再顶一会儿,就一会儿!”随即在冰壁上撞断了自己的长剑,取了半截剑刃,三下两下蹿上了那只巨大冰兽的肩头,紧紧握着剑柄,将半截剑刃狠狠地插进了它的眼睛,手腕一转,一拉,生生将那只眼睛挖了出来。


冰兽疼得厉害,无头苍蝇般左冲右撞,冰壁都被撞得直往下掉冰块,廖星凡只觉天旋地转,手中的剑刃早被甩到了九霄云外。廖星凡一时着急,竟顺手抽出随身携带的算盘,用尽全力一下又一下地砸着冰兽的头。


尽管是危机关头,叶柯还是忍不住捧腹大笑,法术都没法使了,云清瑶也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快笑出来了。


人言廖老板行事不择手段,今日一见,果真不虚……


连算盘都不放过……

楼主 衡道老大嬴旭危  发布于 2016-08-20 15:32:00 +0800 CST  
“笑啥笑!我下不来,你们赶紧接着冰魄!”廖星凡难得气急败坏起来。他扔起冰魄,不由分说一脚踢到叶柯面前。


正在这时,那冰兽却不知抽了什么风,突然凄厉地咆哮起来,比方才被挖眼还要痛苦地扭动着身躯。廖星凡惊讶地发现,它的身体正在一点点地融化着。他瞅准了机会,一个跟头翻了下来,未待歇口气,就差点被自个儿的唾沫呛着。


陶天野不知何时已经醒了过来,颇为欣慰地看着渐渐消逝的冰兽,一面同廖星凡打招呼,“廖老板,还好吗?”


“……”巧舌如簧的廖星凡第一次觉得没话可说。


“方才我醒来,见你战得颇苦,取了毒镖助你。本来只想一试,未料那冰兽乃强弩之末,竟连这毒都经受不起了。对了,你的算盘可还安好?”陶天野笑得狡黠。


“嘿,小大夫,什么时候跟老宁学坏了,都会损我了?小心我一算盘拍你前脸儿!”廖星凡也开玩笑道,“话说回来,你这是病好了?”


“没有。我方才自行号脉,应是连日以来疲劳过度,加上冷热不适,进而高烧不退,现在仍然没什么力气。宁先生大概是又用了承影?”陶天野瞥了眼一边的宁世临道。


“你猜对了。真格儿的,这儿终于不再一言不合就结冰了,咱还不寻摸寻摸出去的道儿?”廖星凡最关心的就是快点出去。他心里很清楚,别看几人谈笑风生的,实际上状态都不怎么样。陶天野病重,叶柯、云清瑶体力消耗殆尽,宁世临昏迷,他自己更是连武器都归西了,再不找条路,一旦遇到点什么,估计就得团灭了。


“其实,我一直怀疑,这里就是冰冢。”一直没作声的云清瑶堪堪开口。


“冰冢?清瑶,你知道这里?”叶柯好奇道。


“这是师门之间流传的故事了。相传,这冰冢里,埋葬的不是人,而是一个门派,叫做昆仑琼华。”


“听说,琼华派昔日十分繁华,派中弟子多有出类拔萃之人,其中以慕容紫英、云天河、韩菱纱、柳梦璃尤甚。只不过,后来派中痴迷飞升,逆天而行,天神发怒,令九天玄女囚禁玄霄、夙瑶及其他琼华弟子,而赦免了及时醒悟的慕容紫英等人,随后降下天火,毁掉了琼华派。云天河为保护山下的月牙村,用后羿射日弓射落了琼华派,后来的事……就不知道了。冰冢,也只是传闻。”云清瑶解释道。


“那,如果这里就是冰冢,又当如何?”陶天野问道。


“那么我们也许就可以看到琼华派遗址。”


“嗐,我还以为那咱就能出去了呢。”廖星凡不由感叹道。


“对了,清瑶,你……方便讲一下,你们门派以前的事情吗?”叶柯突然上来了好奇心。


“……可以。”


云清瑶的父母因女儿自幼体弱,不得不将她送去修仙。可以说,云清瑶所入的门派并不知名,派中从掌门到弟子,也都没有蜀山、琼华、蓬莱之类的厉害。但,派中相处分外融洽,彼此仿佛一家人一般。尤其是掌门,每一位弟子都被她当做儿女看待,云清瑶在那里,生活得很快乐。


只是,有一年,门派周围的地带不知何时来了两只巨大的毒虫。那毒虫毒性剧烈,将附近的百姓一夜之间害得所剩无几,而且,这两只毒虫似乎是从天而降,此前谁也未曾见过此类物事,就连派中仙术最精湛的道长也解不开它们的毒。更可怕的是,它们的繁殖速度极快,不出一天,周围的城镇已然生灵涂炭,寸草不生。


掌门为除掉毒虫,用上了整个门派的力量,发动了大祭命之术。毒虫是毁掉了,门派全军覆没,派中弟子不是死亡,就是失踪。云清瑶侥幸存活至今,思及此事,依旧倍怀伤感。说着说着,不禁泪流满面。她死死地咬住下唇,想要止住哭泣,唇边竟被咬出一丝鲜血。


“咳,咳。云姑娘,世事沧桑多无常,莫将旧愁放心上。生者的快乐才是逝者最大的安慰。你的掌门在天之灵,应该不愿看到你一想起她,就哭得不能自已的样子,而是希望,在派中生活的那些时光,成为你温暖而快乐的回忆。你说是吧?”


悄无声息转醒过来的宁世临撑着盲杖勉强站起,抹了一把嘴角的血迹,温和地安慰道。


“就是呀,清瑶,你现在成为了这么棒的人,掌门和你派里的好朋友们不知道要有多欣慰呢!”叶柯笑嘻嘻道。


“没错儿,你们的掌门舍命舍门派,不也是为了大多数人能更好地活?要咱说,她和你的门派,都是好样儿的,当之无愧的英雄!”廖星凡竖起拇指,哈哈大笑起来。


“道理……我懂,可还是……我会慢慢调整的,谢谢,谢谢你们……”云清瑶抽噎道。


“还有,我们得抓紧出去了。你们听……”宁世临敲敲盲杖示意道。


众人凝神静听,震荡破碎的声音愈发清晰起来。就在这时,背后的冰岩紧贴着脚后跟扑簌簌地砸下,一时之间,冰迷宫内满是四处乱飞的碎冰块,几无立锥之地。众人连忙夺路而逃,每个人的神经都已紧绷到极致,双眼瞪得溜圆。不知跑了多久,脚下四通八达的小路渐渐变为一条,路的尽头隐隐约约有扇冰门。廖星凡下了狠力,加速冲过去,一肩膀撞碎了冰门,一条长长的甬道意外地出现在众人面前。几人不顾三七二十几,顺着甬道拼命飞奔。


终于,甬道的尽头豁然开朗,明媚的阳光不客气地洒下,刺得人睁不开眼睛。万里无瑕的洁白再次出现在眼中,众人只觉分外亲切,顾不上地下坍塌的轰鸣声,找了个安全处便躺倒在地,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


真是太累了。无论是身还是心。


好一会儿,廖星凡才恢复了开口的力气,站起来拍拍身上的雪,“老宁,刚有件事儿想问你。你是每回用完承影剑气都要来一阵半死不活吗?”


“是的。剑气显化,一定意义上,也可以称作剑气守护,任意使用隐化是要付出代价的。承影剑的反应还不算激烈,号称威道之剑的泰阿才更不好控制。它不用则已,一用惊人,其爆发力几乎能毁天灭地。只是,剑气显化会即刻殒命。”宁世临仍然无力站起,只得躺着回答廖星凡的问题。


“那关堂主岂不是……”云清瑶不忍说出后半句话来。


“所以他征战沙场那么多年,就没用过泰阿剑气杀敌。好了,我们下一步怎么办?”宁世临提出了关键问题。


“当然要回到澜川部落,赶紧把衡道众救出来呀!”叶柯想也不想地答道。


“不行。”宁世临果断地否决。


“嗯,没错,如果要救衡道众,一定会与澜川部落发生冲突,凭我们现在的战斗力,肯定凶多吉少。”云清瑶说道。


“对。而且,我觉得,乌尔洛酋长在咱几个离开那儿的最后一刻,神色似乎有点不对。我看,暂时先别去了,怎么着也要先回景安一趟,解救衡道众这事儿,得跟关堂主商量商量。何况,陶大夫的病也得治啊。”廖星凡向来谨慎。


“正合我意。苏幕遮,别装死了!你的技能冷却到时间了吧!景安!”

楼主 衡道老大嬴旭危  发布于 2016-08-20 15:34:00 +0800 CST  
【十九】


看着眼前熟悉的小城,古石板路铺就的街道,熙熙攘攘的行人,廖星凡心中百感交集。


就知道苏幕遮那点功力一次是送不到地方的……


果然到了平阳……


不过,奇怪的是,街上本来各忙各的行人们,见了宁世临,不约而同地对他指指点点,彼此窃窃私语。


“他们说世临先生什么呢?”叶柯有些不悦。


“大概是好奇那位妙语连珠的说书先生怎么又回来了吧。既然到了平阳城,廖老板,我们可否先去你那儿暂歇一时?也好给关堂主去信。”陶天野提议道。


“成,正好大伙儿都缓缓。”廖星凡说着,再次执起宁世临的盲杖一端,“廖家就在前面,都还没忘吧?”


“啊?!!”


还未走到廖家门前,众人只听一声惊呼。定睛一看,一名稚气未脱的少年正站在阶梯之上,炯炯有神的双眼紧盯着廖星凡不放,搞得廖星凡后背直发凉,“小公子,我是廖家老板,出什么事儿了?”


“廖、廖老板,真的……是你……”少年的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泪水瞬间盈满了眼眶。


“……我说,你……”


没等廖星凡说完,少年一下子扑了上来,抓着廖星凡的衣袖泣不成声,“廖老板,你都认不出我来了吗……我是江有汜啊!呜呜……七年以来杳无音信,我们、我们都以为你死了……呜……”


“啥?!”廖星凡好悬没吓出心脏病来,“你说你是有汜?我们小有汜刚八岁,看你这个头儿,快十八岁了吧!”


“……廖老板,都、都七年了,我现在、十五岁了!你们去了哪里啊?”江有汜好不容易止住哭声问道。


“……七年?我们明明刚走了半年不到。等等……”廖星凡突然意识到一个恐怖的事实,“难道是那个冰迷宫搞的鬼?有汜,照邻呢?”


“在里面,最近都在和关堂主一起筹划对抗毒蛊虫之事。”江有汜指指廖家大门。


“毒蛊虫?”


“是的。今年年初出现的一种怪虫,体型巨大,毒性强得令人发指,几乎可以一击毙命,已经有很多人死掉了。”


“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云清瑶不由颤抖起来,“或许……就是曾经……”


“别说了……”叶柯也一阵阵害怕。如果真是覆灭云清瑶门派的那家伙……难道它们当年并没死绝?


“……其实,还有更可怕的可能性。还记得睚眦的话吗,难道毒瘴已经开始……”陶天野说不下去了,径直往廖家闯,“不论是否过去了七年,我们都得赶紧把这些事情告诉关堂主!否则,日后若睚眦彻底黑化,后果不堪设想!”


……


“……所以,关堂主,下一步,先去找剑气显化,还是先去解救衡道众,还是先去泉眼重置天轨,修复毒瘴?”


陶天野讲完了自己的见闻后问道。


“七年前,乌尔洛曾找过我。”关河没有直接回答陶天野,而是提起了乌尔洛酋长。


“乌尔洛?关堂主,他找你干什么?”


“他对苏幕遮产生了怀疑。苏幕遮,”关河抬眼看向众人身旁的苏幕遮,“你与衡道众关系匪浅。”


“我?”苏幕遮也不免吃惊,“你怎么知道?”


“乌尔洛认出你是曾欲破除衡道众法术的那名女子。”


“……我已经记不起了。”苏幕遮实话实说。


“我去救衡道众。你们去归墟找宿何。”


“关堂主,泉眼不是要有钥环才能进吗?”云清瑶问道。


“苏幕遮有雾魂钥环。”


关河的话震惊了全场。就连苏幕遮自己都没反应过来。


“关堂主,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年轻时得到过一块假热海钥环。大量考证后,初步推测为衡道众应付禺族所制,来源于归墟。为研究方便,我将它随身携带。你们看。”关河拿出“热海钥环”放到众人面前,只见那钥环正在闪烁着微光。


“关堂主,这……”陶天野不明其意。


“再看苏幕遮的手腕。”


众人一齐看去,果然,苏幕遮的手腕上不知何时多出一个流光溢彩的圆环,上面隐约还有花纹。陶天野仔细看去,那花纹不是雾魂标志却又是什么!


“可……苏幕遮是鬼啊!不是说一名守护死了之后钥环会自动寻找下一名么?”叶柯还是不解。


“她死之后,留在世间,未入轮回,钥环继续默认她为守护。另外,据考察,雾魂守护原应是衡道众大统领葛清霏,如今钥环却在你手,这其中定有缘故,我不得而知。还有,请你停止释放雾魂之力。雾魂可令时间之流变缓,你们隔世七年的经历必定与此有关。”关河一语道破天机。


“关堂主,你一个人去澜川部落,没关系吗?”叶柯怕澜川部落误会了关河。


“无碍。正武盟和衡道众再度联手之事迫在眉睫,足够的后方力量才是你们安心寻找剑气显化和遗忘边际的保证。今天歇息一夜,明晨各自启程。”关河说罢,起身向众人告别而去。


“等等,关堂主,我有话要问……”宁世临拦下关河,随他一起离开。


……


其实那天晚上谁也没睡着。


每个人的床上都空空如也,大家聚在廖家客厅席地而坐,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却说那晋文公重耳,历经几番颠沛流离,流亡到了齐国。那齐桓公够义气,不但收留了他,还为他娶妻,平白送了他二十辆马车。重耳每天的生活是温香软玉,丰衣足食,渐渐就不想走了。”


“可随行的大臣就急了,聚在桑树下商量着,怎么办呀?咱们公子这是要败坏呀!咱当大臣的得想个辙。好巧不巧就有个采桑女子上树采桑,听见了,把这事告诉了重耳在齐国的妻子,姜氏。”


“姜氏也是好样的,怕走漏了消息,‘刺啦’一刀,先杀了采桑女子灭口,又找公子重耳语重心长地喝茶,公子啊,走吧!留恋妻室,好逸恶劳,您的名声会败坏了呀!公子一想,那哪儿行啊,就这么走了,哪儿找这好日子去,说死了也不答应。”


“姜氏急了,快马加鞭就找谋臣子犯去了。俩人一商量,好,杯中之物这时候派上用场了,把他灌醉了再送走,来个先斩后奏,你走不走都得走。”


“要说公子重耳的酒量也不怎么样,等送出八百里地去了,才慢悠悠地醒了,往四周一瞧,好悬没从车上栽下来,嚯,敢情被人耍了!重耳登时气得三魂出窍,二话不说,‘嗖’家伙抄起金戈,噼里扑棱地满世界追着子犯打。可叹人情薄如纸,好心不得好报应;苦口良药咽不进,逆耳忠言难为听……”


叶柯听着听着宁世临说书,不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嘻嘻,那个叫子犯的大臣真够冤,重耳也是的,人家子犯明明是在帮他呀。”


“哈哈哈,叶丫头,人世间这种事儿可是不少,俗话怎么讲来的?好心当作驴肝肺啊。”廖星凡打趣道。


“说起来,先生,以前在行程之中,你最常给大家讲的就是衡道众和居堂主,今天兴致这么好,居然讲起春秋故事来了?”云清瑶也笑道。


“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史为镜,可以知兴替;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啊。”宁世临淡淡地说道,目光无神地投向屋外的远方,仿佛在酝酿另一个悠远而沧桑的故事。


“先生是想说衡道众之事吧。今天听关堂主的意思,衡道众当年作恶,应是另有内幕。”云清瑶点破了宁世临的话。


“不错。而且,我怀疑,这个中缘由,就出在雾魂与柷敔身上。不论葛清霏是什么样的人,她都不会无缘无故将雾魂钥环托付给苏幕遮。鲲要变成鹏,这是常识性问题,可柷敔最后的结局,你们也知道。”宁世临分析道,“此外,越今朝。这是一个关键人物。我就此事问了关堂主,按衡道众的说法,他的生命只有三年,为九泉之力所造,是对付柷敔的终极武器。可是,我至今未曾听过,有哪个泉眼可以平白造人。”


“可衡道众没必要在越今朝的来历上撒谎啊。如果这个说法成立,越今朝这个生命体就只能算作是武器,衡道众费尽心机,图个什么?”陶天野提出了疑问。


“答案或许就在明天要去的归墟。”宁世临猜测道,“只有泉眼龙潭与生命相关,它的功能是,以命换命。”


“……先生,难道你想说,有人,换了越今朝?”云清瑶觉得这个结论有些可怕。


“没错。而且,我猜,做出这个牺牲的人,很有可能是衡道众原先的二统领。因为越今朝的身份就是衡道众的老二。”


“那不如明天去问问那个龙潭的化身,叫什么……宿何的人吧!”叶柯提议道。


“没用的。宿何一定也不记得了。龙潭所谓的以命换命,是要抹去存在和记忆的。倒不如在重置天轨之后,去一趟遗忘边际再回景安。现在唯一有可能找回真相的就是那里了。”宁世临摇头道。


“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我上次就想问葛清霏,可她拒绝解释,”陶天野说道,“衡道众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做?别告诉我他们的终极目标就是要身败名裂!”


“陶大夫,”宁世临撑着盲杖站起身来,“事情过去太多年了,真相成了越陷越深的无底漩涡,关家的真实记载又毁于一旦。至于世人传言,不可不信,也不可尽信,毕竟这世上还有个成语叫‘人云亦云’。”他云淡风轻地耸耸肩,再次向渐渐发白的东方“望”去。


“老宁说的没错儿,”一直缄默不语的廖星凡开口道,“保不齐啊,衡道众就是那个倒霉的子犯,而我们这些不知情的老百姓,已经当了很多年的晋文公咯。”

楼主 衡道老大嬴旭危  发布于 2016-08-20 15:38:00 +0800 CST  
【二十】


“嘿嘿,照邻,七年不见,你小子也成了个儒雅的文士哈,胡须都这么长了。”


临行之际,廖星凡忍不住逗了一下自己的老朋友乐照邻。


“是啊,谁能比得了破爷儿这烂柯之人,久别重逢,容颜如故啊。”乐照邻笑眯眯道,“罢了,你们还有要紧之事,快走吧。我也要回去铸剑了。”


“……照邻啊,对不起!咱这一路真没看到凝霜石。这回呀,一定给你找到它!”一提铸剑,廖星凡不由有点惭愧。好朋友替他掌管了七年的廖家,自己却连块破石头都没找到,这真是……


“破爷儿,跟我还客气什么,凝霜石可不是那么好找的。专心办你们的大事要紧!”乐照邻拍拍廖星凡的肩膀安慰道。


“廖老板,走吧。苏幕遮!归墟!”陶天野招呼廖星凡道。


“等等!”


关河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众人面前,挥手拦下了他们。


“关堂主?”


“苏幕遮法力的局限性,我已听宁先生说过了。连夜拜托卢盟主找人做了几架飞行器,你们用吧。神州大地目前没有匹敌衡道众水平的机关术,这些飞行器只能用一次。你们回来的时候还需要苏幕遮。注意安全。”关河留下了五架飞行器,“我先回正武盟。”


……


金色的法阵从众人身上褪去,白衣男子的手杖也停止了旋转,规规矩矩地被主人戳在一边。良久,那不悲不喜的白衣男子终于开口,声若止水。“汝等来此,所为何事,吾已尽知。”


“那么,大神,我们应该怎么办?”陶天野问道。


“泉眼毒瘴已几近损毁。若要修复,唯去泉眼春滋重置天轨。”宿何淡淡道。


“春滋?那个泉眼是做什么用的啊?”叶柯此前对春滋闻所未闻,不由好奇起来。


“春滋掌控天轨,可扭转天地间因‘秩序耗能’法则而引起的破败肃杀之局,亦可凭其阳和之气,修复其他受损泉眼。”


“那,可以理解为,春滋算作天轨的……开关,么?”直到话出了口,云清瑶还是觉得这个形容有点奇怪。


宿何点了点头,“没错。只是,重置天轨需春滋钥环。”


“大神,这么说,我们还需要找到春滋守护?”陶天野不免担忧。这天下之大,何处去找一个泉眼守护?


“不必。春滋守护新死,钥环尚未寻找新主。现正在春滋泉眼附近。吾在此镇守龙潭,汝等速去春滋。”言毕,众人只见一阵金光泛过,宿何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


“宿何那个老头子也太不地道了!怎么也要送我们一程嘛!”叶柯赌气道,“都不知道春滋在哪儿,他就要我们去!”


“依记载,春滋应在神州农土——”宁世临用盲杖敲敲地面,“——东南方向。”


“所以,苏幕遮,你能解释一下,我们现在是被你送到了什么地方吗?”陶天野看向面无表情的苏幕遮,神色之中写满了无奈。


“春滋。”苏幕遮轻描淡写道。


“你说这儿是春滋?”陶天野明显不信,“就这片汪洋?”


“爱信不信。”


“九泉泉眼有各种形态。兴许春滋是以海为形吧。”云清瑶猜测道。


“那我们,是不是需要进海啊?”叶柯有点担心,“这附近也没有船啊!”


“不,”一早就在东瞧西看的廖星凡指了指海面上,“那不就是船?”


众人顺着廖星凡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翻滚的浪涛之间,有一叶轻飘飘的小舟在乘风破浪。奇怪的是,明明那海浪在不停地咆哮,动辄便掀起几丈之高,那小舟却始终安安稳稳地随波浮沉,不由令人称奇。


“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啊。渔家!”陶天野向那小舟挥手大喊,示意它靠岸,却被廖星凡一把拦住,“小大夫,你没看出来吗,这小破船这么折腾都没事儿,摆明了不是一般的渔人船家,何况又在春滋泉眼,还是小心的好啊!”


可已经晚了。那船主听到了陶天野的呼喊,借着海浪的推动力,优哉游哉地驾着小船靠了过来。约有小半天工夫,那小船已然四平八稳地停在众人面前了。


“红尘之客,匆匆何往?”瘦小的船主戴着一顶足够挡住整张脸的斗笠,披着一件独特的墨色蓑衣,瓮声瓮气地问道。


“船家,请问您的船,开往哪里?”陶天野施礼道。


“始于天轨,终于天轨。”


“上船吧。看来,果然是春滋。这位船家大概,是往来人间与泉眼春滋的纽带吧。”宁世临瞬间了然,出言提醒众人。


说来也怪。众人刚一上船,方才还波涛汹涌的海面,即刻便风平浪静。小舟不紧不慢地飘荡在旷远而浩瀚的万顷海天之间,一切都安静得理所当然,仿佛在驶向天边的永恒。


“船家,您在这里多久了?”陶天野轻声打破这无尽的宁静。


“与春滋同时而生,同时而灭。”


“您是春滋的守护?”陶天野装作不知道,试探船家的口风。


“春滋守护已逝。我乃春滋卫戍。”


“这片大海就是泉眼春滋?那么,春滋钥环还在吗?人间现有大灾,我们需要重置天轨来修复泉眼毒瘴,船家,行个方便吧。”云清瑶清楚,修复毒瘴一事,越快越好。她决定不再等了,直接向春滋卫戍请教。


就在这时,海面上突然起了异动。海水的流速明显加快,不远处的海上出现了一个漩涡。那漩涡愈来愈大,片刻之间已吸入无从计数的海水。小舟的力量远远搏不过那漩涡,只剩下打旋儿的份儿。众人惊得说不出话来,而那船家却分外淡定,往船里一靠,任由那小舟在众人的惊叫声中被洪流卷入巨大的漩涡。


……


“关老将军,你这是助纣为虐!”


乌尔洛酋长气势汹汹地瞪着关河,拦在沙暴之眼前面。


“乌尔洛酋长,你不信则罢,不要阻我。”关河威严地睥睨着乌尔洛,十分坚决。


“关老将军,就算你是天机堂堂主,也不该用天下苍生的人命去换一本历史!”


“你错了。”关河果断地否定了乌尔洛的话,厚重的声线为他平添了几分沧桑,“我是在以历史换苍生。”


说罢,关河将背后负着的长枪取下,一步一步地逼近乌尔洛,“勿谓言之不预也。”

楼主 衡道老大嬴旭危  发布于 2016-08-20 15:40:00 +0800 CST  
【二十一】


……


“船不在了,春滋卫戍也不在了……这是什么地方,是刚才……我们掉进去的,那个海眼?”


看着眼前莺歌燕舞、万紫千红的春景,叶柯只觉自己恍惚还在梦境之中。


“看来那片大海只是泉眼的入口。春滋是万物复苏之泉,泉眼内部会是如此,还不算奇怪。”云清瑶分析道。


“只有继续往里走了。沿途之中,一定要注意寻找春滋钥环。”陶天野说罢,带头向前走去。


别看泉眼春滋外表山明水净,一派和谐,内中的怪打起人来还是不手软的。走到日薄西山,众人的武器都已被血染得分不出本来的颜色,春滋钥环却仍然没有现身的意思。


“在此露宿一夜吧。养足精力,明日再说。”宁世临停下了脚步,一吹口哨随即响起,正在天空盘旋着的无涯便乖乖地站回了主人的肩膀上。


“啊,终于能歇了!”叶柯松了一口气,将双剑往地上一插,抱臂靠在了一棵树上。


“大家轮流放哨,此地安危难知,必须要警觉一些。”陶天野将行囊放下,便准备寻柴生火。


待一切安排妥帖,天色早已晚了下来,一弯月牙当空高悬,璀璨的繁星点亮了长夜。看着天宇间灿烂的银河,众人一度有些失眠了。


“天野,天野?你没睡吧?”叶柯翻来覆去躺不住,索性坐了起来。


“没睡,怎么了,不舒服?”陶天野连忙回应道。


“……也不是,就是,不想睡,没意思。你……会讲故事吗?”叶柯问出一个让陶天野意想不到的问题。


“讲故事?小柯,放着现成的说书先生不用,叫我讲?”陶天野不免有些好笑。


“也没有啦,我就是……就是想听你讲!你会什么就讲什么,行吗?反正,我从小只知道疯玩,也没怎么读过书,你讲什么都能把我糊弄过去的。”叶柯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脸,期待地看着陶天野。


“也好。宁先生打仗一向身先士卒,今天又没少受伤,让他好好睡一夜。还有你,每次都不管不顾往前冲,累坏了吧!讲完一个故事你就马上睡觉,听见了吗?”陶天野装作严厉地说道。


“知道了,真是个老古板,就像廖老板说的,操心……”


“操心不见老是吧?我这当大夫的不操心,难道你来监管大家的身体状况?要知道,只有身体健康才能……”


“别说了,别说了,你不就是看不得人家受伤生病嘛,我平时有点小病小灾,你就紧张得要死。”叶柯赶紧拦下了陶天野的话头。


“是啊。像你这么莽撞的小姑娘,我要是不盯着点,还真怕一离开视线你都敢去找睚眦单挑。”陶天野开玩笑道。


“瞎说什么啊,你还讲不讲故事啦!”叶柯佯装生气,作势要给陶天野一拳。


“讲,讲。从前有座山,山里有个庙……”


“喂!当年饱读诗书的状元郎就讲这种水平的故事啊!三岁小孩子都不听了!”叶柯并不买账。


“那就睡觉,明天醒不了,我可不叫你。”


“好啊,你不叫我,就得背我走!”叶柯决定跟陶天野抬杠到底。


“哈哈哈,叶丫头,背人很费劲儿的,倒不如叫陶大夫抱你走。”


陶、叶二人听见这欠揍的声音才猛地意识过来,他们……忘了旁边还有个守夜的廖星凡了。


“你是从哪儿冒出来的!”一片红霞飞上了叶柯的面颊,她不由得呼啦一下站起身来,恼羞成怒地叉着腰,指着廖星凡叫道。


“……廖星凡,你、你要是不胡说八道,能比现在招人喜欢得多!”陶天野的脸也莫名发烧,说话都结巴起来。


其实,如果叶柯真的起不来,抱着她走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自己也放心不下这个只知道瞎闯的傻丫头。


不过,她好像已经改了不少,至少……没那么意气用事了,也不再动不动就耍性子了。


那自己到底在担心什么啊。


难道说……


陶天野的心早已乱成了一团麻,他赶忙集中精神,驱走了脑袋里乱七八糟的想法。


嗐。谁说她不耍性子的。也就跟外人能老实点,跟自己闹得可不少啊。


在他面前,她就像永远长不大似的。


一定是她欺负他这个大夫,常言道,病疾不讳医,她倒好,干脆连脾气都不讳医了。


也就他能忍吧,换个别人啊,不得叫她折腾个半死……


就在陶天野胡思乱想之时,廖星凡的一声大叫将他的思绪一下子拉回。


“大伙儿,都先起来!那是什么?”


“嗯?”云清瑶率先爬起,向廖星凡所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在不远的前方,有一个闪闪发光的东西悬在半空之中,甚是扎眼。


“明日再去吧。现在是深夜,一旦出意外,不好处理。”宁世临说道。


“真格儿的,万一天亮了,看不见那玩意儿了,咱岂不是又白忙活了?要咱说,还是去瞧瞧。”廖星凡提了长剑就向光源走去。


众人紧跟其后,迅速调整到战斗准备状态,以防出现万一。不过,待走到跟前,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嚯,合着就是个光环啊。嘿,快看,我说怎么远瞧是悬着的呢,原来被这个石狮子叼在口中了。”廖星凡笑道。


“等等,这好像是春滋钥环!”云清瑶提醒道。


“先取了再说,重置了天轨也就利索了。”廖星凡说着,伸手就要去够那狮口中的光环。


就在这时,那石狮的双眼突然亮了,紧接着,整个石狮仿佛被赋予了生命一般活动起来,一口便咬了下去。


“天哪!”所幸廖星凡反应快,及时抽回手来,才免于断臂流血。


那活了的石狮见廖星凡没中招,怒吼一声,径直扑向叶柯。叶柯吓得半死,连忙用双剑交叉一挡,竟撑住了石狮的嘴。那石狮被支得咬不得,逃不得,干着急地发出一声声快要震穿耳膜的怒吼。叶柯咬定了牙关,死死地撑着双剑,一点儿不敢松劲儿。


其余四人见状,连忙趁势对石狮发起进攻。怎奈它的石身坚固难摧,众人用尽浑身解数也只是敲下了几块石头,反倒惹恼了石狮,更加死命地往下咬叶柯的双剑。叶柯浑身汗如雨下,小脸憋得通红,双手不停地颤抖,显然快要挺不住了。


陶天野看得心焦,当下不再与众人一同攻打石狮,而是两步蹿到叶柯身边,看准了双剑的缝隙,拈起判官笔,直截了当地刺入了石狮的口中。


石狮痛得嗷一声叫了出来,叶柯也支持不住,手一松,双剑登时被丢在了地上。陶天野索性加把力气,将判官笔整个儿推进石狮内腑,欲彻底置之死地。廖星凡眼疾手快,趁着石狮还没闭嘴,一个探囊取物,便用长剑的剑尖挑出了春滋钥环。


熟料,这一拿不要紧,方才还奄奄一息的石狮仿佛打了鸡血,红着眼睛来扑廖星凡,而春滋钥环也不知何时失了光彩。廖星凡心一横,顺手将那钥环往后一丢,一把扯下自己的行囊,径直塞进石狮的大嘴,趁那石狮没反应过来转身就跑,一边还大叫,“别看了!跑啊!等雷劈哪!”


“……等,等一下……”叶柯没有跟着逃跑,而是惊讶地指着石狮,“它……”


众人定睛一看,果然,那石狮不再发疯地攻击,而是就此定格。没等众人上前查看,须臾之间,石狮全身一齐向下剥落石片。最后一片落下之时,那白森森的“秃”狮竟散发出极其耀眼的光芒,众人不得已紧紧地闭上了双眼。待光芒褪去,那石狮已不复存在——


——眼前只剩下一块光华流转的无字玉碑。


“这,这……”陶天野一时竟惊得说不出话来。


“你们快看,清瑶的手腕!”叶柯率先叫道。


云清瑶的手腕上不知何时多了一物,正在隐隐放光。廖星凡上前一瞧,却不是春滋钥环是什么!


“看来无涯是弄拙成巧了。”宁世临耸肩一笑。


原来,方才廖星凡将春滋钥环随手丢开之时,颇通人性的无涯便离弦之箭一般飞过去衔起了它。怎奈它毕竟只是只乌鸦,春滋钥环对它来说还是沉了一些,它不留神一松口,直将钥环掉到了云清瑶旁边。熟料那钥环竟兀自套在了云清瑶手腕之上,不可不令人称奇。


“天野,这个是不是就说明,清瑶现在是春滋守护了啊?”叶柯缠着陶天野问道。


“应是如此。看来我们只需要找到重置天轨之处了。”陶天野说道。


“也许,这块玉碑就是。我,试试看。”云清瑶说着,缓步走向玉碑,轻轻地伸出手来。


就在她触碰的一刹那,那巨大的无字玉碑竟顷刻之间土崩瓦解。而适才还星罗密布的天穹,此时也泛起了鱼肚白。四野恢复了平静,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


只是不远的前方,一个熟悉的人影若隐若现。


“上船吧。”春滋卫戍向天空挥手一划,一条通向天际的长河出现在了眼前,岸边停靠了一叶轻悠悠的小舟,“当归,即归。”

楼主 衡道老大嬴旭危  发布于 2016-08-20 15:52:00 +0800 CST  
【二十二】


……


直到驭界枢运用新的动力来源重新回到天上后,关河还是觉得自己崩毁的三观仍没能重建。


是啊,那个自称嬴旭危的白发肃穆男子和名叫扁络桓的蓝衣和善男子就那样凭空出现,就在乌尔洛妥协,驭界枢解封的一刹那。饶是镇定如关河,也不得不大吃一惊了。


原来衡道众有四位统领?


而且,二统领……不,三统领,也不是那个叫越今朝的少年?


“关堂主,咳咳……咳咳咳,你还无从接受么?”


嬴旭危端正地坐在一把红楠木椅上,脸色苍白异常,时不时捂着胸口咳嗽两声,似乎很是难受。一边的扁络桓也好不到哪儿去,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不得已斜靠在越今朝——不,他自己的房间床上歇息。


“大哥,你刚从归墟回来,魂体还很虚弱,少说些话。”葛清霏转转手腕,制止嬴旭危说下去。


龙潭的功能的确是以命换命。不过,苏幕遮绝不是第一个因此被挽救回来的。


越今朝才是。


他被换了两次。


牺牲者是扁络桓和嬴旭危,以及,柷敔之女,越祈。


只不过,越祈只是失去了存在和记忆,而嬴、扁二人,则被从世间生生抹去,不留一点痕迹。


“关堂主,我看,你的小差使陶天野快回来了。大哥和小桓的意外归来,应该与他们的重置天轨有关。”葛清霏解释道。


“衡道众为何要置换越今朝,当年柷敔之乱又作何说?”关河继续问道。


“这其中的故事太多,关堂主要听,留待日后吧。现在,先解燃眉之急。”


关河知道葛清霏什么意思。毒瘴虽被修复,但睚眦显然已接近黑化边缘。当初那条时空缝隙早已不复存在,关河去探过一回,现在只剩轩辕夏禹剑勉强压制睚眦和胜邪剑灵。再不抓紧研究对策,只怕人界要遭灭顶之灾。


此外,还有一事……


恐怕是豁达如廖星凡,也……


……


廖家正厅。


“有汜,跟你廖叔可不好开这么大的玩笑啊!”


廖星凡颤抖着双手,嘴唇紧紧地抿着,目光中透着一种能将江有汜看穿的急切。


“廖老板,是……是真的。”江有汜低下头嗫嚅着,仿佛一个犯了错的小孩子。


“别介啊,毒瘴已经关闭了,为什么照邻还……”


廖星凡故作爽朗的声音中带了些不明显的哽咽,脸上却还是一如既往笑眯眯的眉眼。


乐照邻在对抗毒蛊虫之战中担任指挥,不幸牺牲。


关河解封了驭界枢,已回景安同卢千策商讨联手衡道众之事。


作为重灾区的平阳城内,依然有很多中毒濒死之人。


“廖老板,你不要紧吧?”


云清瑶知道,乐照邻是廖星凡的至交好友。他此番牺牲,要说廖星凡一点不受影响,简直连骗小孩都缺乏力度。


“能有什么要紧的。死了就是死了,我再怎么伤心,他也回不来。”廖星凡摸摸下巴哈哈一笑。“不过接下来的行程,我怕是不能跟大伙儿一块儿了。”


“为什么?”云清瑶忙问。


“真格儿的,老说帮照邻找凝霜石,这多久了还没兑现,直把照邻都送‘走’了。”廖星凡笑道,“但我答应他了就得办到。生,带到他面前;死,带到他墓前。”


“廖老板,”江有汜上前一步,“乐大哥先前在毒蛊虫口中救下了几个人,从他们那儿打听到了凝霜石的位置,叫什么……泉眼照胆。”


“什么!”众人大惊。


“好,很好。有汜,在我没回来之前,你这个小掌柜就帮我照看廖家。要是搞不明白,就不用同来客做生意,直接说廖家暂时关门休整,看守门户就好。”


“等等,廖老板,”宁世临一横盲杖拦下了廖星凡,“陶大夫这两天准备留在平阳城为中毒之人看病,叶小柯要给叶老爷写信报平安,清瑶想看望双亲和紫家姐妹,乡亲们也想听我说书压压惊。大家最近都走不了,你若不急,可多等几天,我们与你同去。”


“别,多耽搁事儿,你们还得留神儿对付胜邪剑灵呢。”


“哦?我们精明的廖老板就忍心让四个武功不如你的人迎战胜邪?”宁世临故意道,“别忘了,即便天轨恢复,大敌当前,衡道众又怎会有闲情雅致为我们讲他们的历史?如果等战胜,他们会否还在也是难说。所以,遗忘边际不可不去。何况,陶大夫接了关堂主的委托,你不失信于乐公子,也不能让陶大夫失信于关堂主吧?”


“哎,对了,苏幕遮,”廖星凡突然像想起什么,“我记着你当年说自己是从归墟出来的吧?八成也是有人换了你,现在天轨重置,你记忆恢复得怎么样了?”


其实,廖星凡对苏幕遮的前尘旧梦没什么兴趣。但他还记得一个细节,苏幕遮当年靠傀儡术害人,有一个重要理由——


——她要找回记忆,这对一场即将降临人界的大灾难十分重要。


——而今看来,她的话果然应验了,大灾难即是胜邪作祟。


“我还是记不清。”


苏幕遮的话令众人大跌眼镜。


“怎么会?嬴旭危和扁络桓都已经回来了,葛清霏他们也恢复了记忆。你还是没有记忆?”陶天野明显不信。


“看来,还真得去一趟遗忘边际了。”宁世临沉吟道。


“如此,我们稍待几日,即刻启程。”陶天野说罢,背上塞得满满的医药匣,“我先行一步。”

楼主 衡道老大嬴旭危  发布于 2016-08-20 15:53:00 +0800 CST  
【二十三】


这是陶天野第二次,在无伤无病无中毒的前提下,感觉天旋地转。


第一次是在师父试药而死,家乡死伤殆尽之时。那哀鸿遍野的场景,他终身难忘。


第二次便是现在。


眼前的一切和那时相差无几。


区别在于,这一次是因为他。


因为他——学艺不精。


他引以为傲的医术使得他过分自信,未经过进一步详细测试就将新研制的药给中毒者服,结果可想而知。


当年师父不让他重蹈自己的覆辙。的确,他并没有如师父般无端死去,可……


还不如随师父而去呢!陶天野发狠地想着。至少师父的死,告诉了乡人们,新药失败了,不能随意服用。而他……


就在这时,房门被“砰”地撞开,一个失魂落魄的人发疯般地冲进来。宁世临抬杖欲挡,竟被那力大无比的家伙径直推倒在地。


“你!”那人双眼瞪得血红,颤抖着指向陶天野,气得一时说不出话来。


“对不起。”陶天野知道他是来干什么的。


“我女儿一条人命,就是你一个对不起解决得了的?关堂主他们还说你是神医,神棍差不多吧!”


“我愿以命相偿。”陶天野横下心来。


这是他的过错,他不承担,谁承担?


“命?你小子能有几条命,还得了我女儿一个人,还得了其他的父老乡亲吗!!”那位父亲厉声道。


“喂,天野也不是故意的,他要是不给你们治呢?这也太纠缠不休了吧!”叶柯看不下去了。


“小柯!”陶天野严厉起来,叫住了叶柯,“不论故意与否,行事既错,就应受到惩罚。这位兄台,我今在此,随你和平阳城的老乡们处置。”


“哼!处置,能把你怎么处置?”那人说着说着,声音不由哽咽起来,“你能记住你害过人命就够了,省得以后再有人因为你拙劣的医术遭殃,庸医!”那人强咽着泪水,说罢便转身而去。


陶天野嘴角泛起一抹苦笑。


呵……庸医。


他曾经最鄙视、最不能接受的字眼。


他总以为自己的医术很精湛了,一谈到老本行,言语神态上那股傲气,几乎掩盖不住。


现在呢……


当年初到平阳,他振振有词地批判老伊成行医不负责任,骄傲自大,可他自己如今,又何异于伊成之辈!


更何况,伊成好歹还没有真的伤人性命,而他……


他有什么脸面去面对平阳百姓?!


“清瑶!先生!你们别拦我!这混蛋太可气了!”


门外传来了熙熙攘攘的声音,叶柯独有的音色将陶天野的思绪打断。担心出了什么大事,他连忙冲出门去。


只见宁世临和云清瑶一边一个地拉着怒发冲冠的叶柯,而叶柯正和一群人吵得不亦乐乎。


“呸!什么不小心的!你们家医生敢拿人命开玩笑啊?”


“就是!”


“哎哎哎,你们听说没有,景安正武盟的天机堂堂主关河,前些日子把衡道众放出来啦!”


“什么什么,那群祸国殃民的恶徒没死?关堂主脑袋没进水吧?见了他们就该乘胜追击,斩尽杀绝,还给放了?”


“嗐,你们不知道吧!就是这小子怂恿关堂主的,还给了他一个什么宝贝,能解救衡道众的!”


“哼!我说呢,看来这庸医是衡道众的漏网之鱼!连关堂主都敢骗,厉害啊!”


“当年没毁得了人界,现在就想屠灭平阳城对吧!”


叶柯气得抽出双剑,“你们说话还有没有良心啦!谁是衡道众余党啊!小心瞎话说多了烂舌头!”


众人闻言,无一不义愤填膺,嚷着要上来与叶柯和“庸医”拼个你死我活。


“够了!”


宁世临站到人群前,做了一个“停”的手势。


“宁先生?你也要助纣为虐?”


宁世临淡淡一笑,“陶大夫技艺不精,确是他错。可衡道众之事,诸君所知太少了吧!”


“宁先生,你……?”众人不解。


“诸位对衡道众的印象是从哪里得来的?”宁世临用盲杖敲敲地面。


“一辈辈传下来的啊,大家也都这么说。”其中一人答道。


“那你们就敢肯定,这些传说一定是真实的?”


“当然!我爹/爷爷说的,大街上的说书先生们也这么讲,到处都说衡道众是恶徒,难道还会有错吗?”众人抢着辩解。


“哎,对了,宁先生!”终于有一人提出异议,“你当年在平阳城说书的时候,就没怎么讲衡道众的坏话!”


“对啊!”


“好像真是这样!”


“难道宁先生你知道别的传说?”


“……”


“停,停,”宁世临再次敲了两下地面,“你们真不仔细想想?假如衡道众有你们说的那么可怕,再加上柷敔和禺族沆瀣一气,那居堂主和正武盟,就有如此神力,能打得他们落花流水,完美地阻止一场人界浩劫?你们现在能够安居乐业,凭的仅仅是当年正武盟的英勇善战,这个说法,真就能让你们深信不疑?”


众人方才叫嚣的声音一下子弱了下来,变为小声的交头接耳。


宁世临见状,清了下嗓子,继续说道,“何况,不论忠奸善恶,谁做事都想要一个好的结果。衡道众与禺族、柷敔来往频繁,应该深知柷敔之乱爆发的后果。如果换做你们,会为了创立启魂圣宗得来的一点蝇头小利,就帮助禺族葬送人界?倘若只是两国交战,出卖祖国,尚还可以投奔他国苟且偷生;可此事祸及整个人界,一旦不可控制,衡道众既与大家一样死无下场,又要留千古骂名,这种血本无归的买卖,他们就心甘情愿去做?”


死一般的沉默。


良久,终于有人开口,“宁先生,你说的有些道理。那,陶大夫和关堂主又为什么放出衡道众?”


“个中缘由,一时半刻解释不清。但,毒蛊虫事件只是个前兆,不多时你们就会明白。不过请放心,柷敔之乱最后能顺利解决,这回也不会例外。”宁世临担心实情会引起恐慌,先给他们塞了一颗定心丸,“至于陶大夫,也请大家给他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他接下来要做之事,与此次灾祸的解决密切相关。请相信他。”


“不,先生,”陶天野发声制止了宁世临,“一人做事一人当。我今必须自裁,为冤死的乡亲们谢罪,否则天理难昭也。各位医者,日后也当以我为戒,再不可因骄傲自满,将治病变为害命。”说罢,陶天野拈出深藏腰间的小判官笔,直向自己喉咙划去——


——然而,未待笔尖触喉,陶天野便闷哼一声,栽倒在众人面前,当即失去了意识。


“得亏咱出手快,这小大夫性子也够烈的,说死就死,那哪儿成啊,还一堆事儿得他带头呢,有汜,叫伙计们搭把手,把他抬一边儿凉快去,”不知何时出现在几人身后的廖星凡收起剑鞘,“大伙儿,真格儿的,小大夫这回医人是差事儿了,但我廖星凡敢以身家性命担保他的人品!至于衡道众,不瞒大伙儿说,咱廖星凡也是衡道众一名高阶弟子的后代,可老少爷们儿们,你们拍良心说,廖星凡在廖家掌柜这么久,谈过数不清的大买卖,几曾做过伤天害理的事儿了?”


“廖老板,你……说的是真的?”


“你真的是衡道众弟子的后代?”


“啊,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好像衡道众真有一个姓廖的,叫什么就不清楚了……”


“看来廖老板真和衡道众的人有血缘关系……”


廖星凡笑笑,出言打断了众人的议论纷纷,“我知道,亲人死了,谁都不好受。廖家产业,不自谦地说一句,在平阳也能数得上档儿了吧?父老乡亲们要是愿意,咱大可以捐出廖家作为补偿!成不成?”


“唉,还是算了,廖老板,”一位苍颜白发的老者站了出来,“这本就不是你的错,再说,乐公子不是也死于毒蛊虫吗,想必你的心情不比我们好到哪儿去。人都死了,廖家就是赔得倾家荡产,也无济于事啊。何况,平阳城多少人也靠着廖家吃饭,廖家垮了,他们可怎么办哪。”


云清瑶本以为,那老人这么突兀地提到乐照邻的死,廖星凡一定会很伤心。谁知,他依旧神态自若,笑眯眯的眉眼一如既往,正与方才还怒火中烧的乡亲们相谈融洽,仿佛那死者不是与他从小玩到大的莫逆之交。


“你在奇怪他的反应吧。”


正在云清瑶兀自思忖之时,宁世临不知何时站到了她的身边,轻声道。


“嗯。竟然一滴泪花都没掉,还笑得那么自在。真不愧是见惯了风雨的生意人。”云清瑶感叹道。


薄唇勾起了一个不明显的弧度,清逸消瘦的说书先生轻易地道破了谜底。


“大悲无泪。”

楼主 衡道老大嬴旭危  发布于 2016-08-20 16:05:00 +0800 CST  
【二十四】


“……唉。”


醒来的陶天野听叶柯讲完了前因后果,不由轻叹一声。


“多亏廖老板下手稳准狠,不然,不然……”叶柯再次提起,仍旧心有余悸。


“他不该拦我。杀人偿命,就连嬴旭危都去换了越今朝。”陶天野坐起身来,堪堪说道。


“你真是读书读傻了!”


叶柯再也忍不住了,呼啦一下站起来。陶天野惊愕地看着她。


“嬴旭危去龙潭,那也是他该做的事情都做完了!可我们还没有不是吗!何况,嬴旭危他好歹换回了越今朝一条命,你呢?你要是自杀,换得回任何一个人吗?”


“你总以为这是谢罪,我看是逃避还差不多吧!难道你不是应该振作起来,以后救下更多的人来补偿吗?!真是个老古板!!”


陶天野一时语塞。


“快点好起来啦!大夫都这样低落,叫大家怎么办呀?”叶柯笑嘻嘻地将陶天野扶起。


“……害了那许多人命,我……此生也无法抹去这份愧疚。”陶天野低低地说着。


“你要是真的珍惜生命,才得好好活着,自己的命就不是命啦?再说,你在,才有机会为许许多多的病人妙手回春呀。”叶柯说道。


“……谢谢你。”陶天野终于展露出一个微笑,清澈的目光真诚地投向叶柯。


“别这么客气啦,你都不知救过我多少次呢,我……我也是看不过去你这幅样子,我……”叶柯说着说着竟不自觉地结巴起来,“你……你,别看我了!快去看看廖老板吧!听、听说世临先生有在陪他喝酒,可是清瑶说,人在伤心的时候喝酒很容易醉的,就等着你恢复过来,好去帮他醒酒呢!”叶柯说罢,一把抓起陶天野的胳膊,不由分说地拽着他去找廖星凡。


陶天野心下一惊。这个廖星凡,也真是胆儿大没边,啥都敢干,平时都看不见他沾酒,心情不好倒敢乱喝酒了?看来这醒酒汤,他得下狠药了。


然而,陶天野很快就发现,这种东西,廖星凡恐怕八辈子也用不上。


确实有人醉得不省人事。不过不是廖星凡,而是宁世临。


而始作俑者则悠然自得地拈着酒杯,脸不红心不跳地对陶天野笑笑,“嘿,咱可没喝多少,谁晓得老宁的酒量这么看不过去啊。”


陶天野粗略地数了数旁边喝空的酒坛后果断表示不相信廖星凡的前半句。


云清瑶刚将一条湿毛巾搭在宁世临额头上,闻言忍不住白了廖星凡一眼,“廖老板,不要说先生了,凭你这种喝法,天下哪还有敢和你拼酒的人?”


“哈哈哈,也是,怪我太能喝了,都是早年做买卖,对付人情往来硬练的,不是我自夸啊,千杯不醉都不算事儿。”廖星凡朗声笑道,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但其实,有人能跟我喝的,真格儿的,有的,照邻就可以,我俩能不分胜负,真的……”廖星凡的声音愈来愈小,仿佛怕他们不相信似的,连着强调了几遍。眉目间惯常的英气掩不住那份淡淡落寞。


“廖老板,”江有汜推门而入,收掉残杯冷酒,“早点休息吧。给乐大哥看见,又该训你了。”


众人惊愕地看向江有汜。江有汜一愣,随即反应过来,马上明白了自己话中的不对劲之处,“……廖老板,对不起,我……忘了乐大哥已经……”说着说着,他便缩着肩膀抽噎起来。


“好了,没事儿,咱小有汜学精了,知道拿照邻对付你廖叔了,很好很好,这我以后才敢把廖家生意交给你管嘛。再说了,你说得也对,咱还得出发呢。”廖星凡站起身来,“生活总要继续嘛。对吧,陶大夫?”


……


自从衡道众被解救之后,飞行器便不再是一样新鲜东西。当然,仅限于正武盟和驭界枢之间的交流。因而,考虑到苏幕遮法力的时效性,关河特地问驭界枢多借了几架飞行器,送众人去泉眼照胆。


照胆内部的构造名副其实。不同于归墟的金碧辉煌,也有别于春滋的钟灵毓秀,照胆迷宫十分朴素,但众人行走于中,根本无法分清东西南北。因为所有的栈道、墙壁、弯路,全是一水儿的透明。跑在里面十分辛苦,不但时时刻刻受身处全方位无死角悬空状态的错觉困扰,还要提防撞到那些“隐”了形的障碍。更吓人的是,就连迷宫中的怪也是如此。众人跑着跑着就会与不知名物体撞个满怀,紧跟着爬起来就得战斗,连无涯都被撞落过好几回。


“这可真是……”陶天野老学究般地摇头叹气。


“要么怎么叫照胆呢,进这里跑路来还真需要点儿胆子。”廖星凡打趣道。


“遗忘边际也没找到,凝霜石也没找到,真可恶……诶对了廖老板,你知道凝霜石长什么样子吗?”叶柯突然反应过来。


“凝霜石啊?照邻给我讲过,据说有点和氏璧的意思,外表看起来就是个普通石头,抱在手里冰凉,敲开外壳是块寒光凛凛的珷玞。”廖星凡摸着下巴回忆道。


“江有汜的话真的准吗?这里连个石子都看不见,哪来冰凉的石头呀?”叶柯不免怀疑道。


廖星凡正欲答话,猛觉脚下震荡。其余人也感受到了这一变化,连忙扶住旁边“隐形”的墙壁,稳住身子。震荡逐渐平静,然而众人的心情却没有因此轻松下来。


因为照胆泉眼内起了些微妙的变化。


一切看来都和刚才一样,只是……多了些什么。


不远的高处悬着两盏明蓝色的小灯。


“那是什么?”云清瑶率先注意到。


“我去看看!”叶柯说着就要往前走,却被陶天野一把拉住,“不行,危险。”陶天野思忖了片刻,电光火石地想到了什么,眨眼间一毒镖便飞了过去。


未待毒镖靠近,那两盏小灯倏地闪到了一边。陶天野吓了一跳,手下速度不由加快,连着几发毒镖直打过去,却都被小灯躲过。


廖星凡立马反应过来,“快躲开,这八成是谁的两只眼睛啊!”


“什么!”


已经迟了。最前面的陶天野首当其冲,被突如其来的巨大力量击中,登时站立不起。云清瑶连忙奏响琴音,为每个伙伴都添了一个防护法阵。叶柯仗着自己个儿小身轻,三两步躲闪到了对手的后方,一跃而上,双剑利落地那双眼睛劈去。


却未待劈中,剑刃就削到了什么东西。一股鲜血喷涌而出,清脆的喊疼声同时响起。叶柯大惊,赶紧将双剑一收,跳落回地面。


宁世临虽然看不见对手的样子,但是凭着敏锐的感官,他已经知道了敌方的大概位置。他一杖拄在地上,就地一撑,随即腾空而起,单腿立在盲杖的顶端,顺势一蹬,转手拈起盲杖,照着那双眼睛狠狠地打了下去。


“哎哟!”那双眼睛的主人尖声叫了起来,顷刻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就连小灯般的眼睛都不复存在了。


众人正觉奇怪,宁世临忽然痛苦地呻吟了一声,整个人凭空被悬了起来,无论如何挣扎都无济于事。偏他还什么也看不见,只能坐以待毙,一时间就连承影剑气隐化都用不了。


只见他眉头紧蹙,冷汗直流,面白如纸,死死地按着胸口。众人吓坏了,云清瑶不停弹拨琴弦,廖星凡拎剑上前,对着宁世临周围的虚空又劈又砍,陶天野的毒镖一发连着一发,叶柯的双剑挥得密不透风,连无涯都围着自己的主人又叫又啄。可束缚住宁世临的虚无似乎坚不可摧,无论大家怎么做,都不能缓解一丝一毫。


“……快跑!!”动弹不得的宁世临勉强挤出两个字来。


“先生,你再坚持一会儿!”云清瑶一边抚琴,一边细心地观察着周围。


难道那对手隐了身不成?


也难怪,这里的东西……哪有一样是不“隐身”的啊。


不,只要“它”还真实地存在于照胆之内,即便隐身,也一定可以发现端倪的。


就像之前碰到的那些障碍和怪物,他们不也都克服了吗?


一定还有什么没被发现……


云清瑶仔仔细细地检查着他们所处的环境,一厘一寸都逃不过她的眼睛。她知道,如果再不快点找出那双失踪的蓝眼睛,宁世临恐怕就……


突然,一抹明蓝色闪过云清瑶的眼际。然而云清瑶定睛看去,却依然空无一物。


不过她已经明白了。


既然那是一双眼睛嘛……


她自信地笑笑,手下拨弦的力度猛地加重,直向方才所见之处击去。


果然,一声突兀的惨叫将所有人的注意力吸引过去。明蓝色的眸子再次出现,眼神中却多了几分委屈和嗔怪。紧接着,宁世临的禁锢也随之解除,他被狠狠地砸到壁上,又重重地摔回地面。


“哎呀我天,老宁这把老骨头还安好吗?”廖星凡赶紧上前去查看宁世临的情况,嘴上依然不老实。


无怪廖星凡说,宁世临的确是这五个人中年龄最大的。众人还真怕这几下把他单薄瘦削的身子骨儿给摔散架了。


“你到底要怎样!”陶天野厉声喝道。


“你们、你们真是的,我不就是想开个玩笑嘛,你们还真的打我,一点都不好玩,哼。”那双眼睛看向陶天野,神色之中是满满的埋怨。


“唔……咳咳……呵,玩笑?你出手也不轻……咳……”宁世临正倚着墙壁缓神儿,闻言不由失笑。


“这么着,老实交代,你这丫头是什么来头?”廖星凡用剑尖指着那眼睛问道。


“我叫丁香结,是照胆泉眼的卫戍。你们来这里,又不陪我玩,又不好好说话,那到底来干嘛啊?”


原本飘忽不定的一双明眸摇身一变,竟成了一个活泼可爱的黄衣小女孩,理直气壮地跟廖星凡顶嘴。


“嘿,丫头,有理不在声高啊,咱大伙儿就是来找个凝霜石和遗忘边际,为的是挽狂澜之即倒,扶大厦于将倾,救生灵于倒悬,拯黎民于水火……”


廖星凡说着说着,莫名地顿了一下,随即竟流露出些许怅然若失。


“廖老板,你怎么了?”尽管只是一瞬间,这异样的神情还是被云清瑶捕捉到了。


“没啥,没啥,我就是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要搁往常,我这么吹牛,照邻肯定得截了我的话,揭我老底儿了。哈哈,忘了,忘了……接着说啊,”廖星凡朗声一笑,摸摸下巴接着忽悠,“就咱大伙儿这么重要的使命在身,哪儿有闲心逗小孩儿玩儿啊。你倒好,差点儿伤了陶大夫不说,还把老宁打成这样,倒怨咱不好好说话,哎,不带这样儿的啊。”


“那……你们要是不陪我玩也行,给我讲个故事吧!我都好久好久没听到过人间的事情了,听说人间可好玩啦!”丁香结一脸期待地看着廖星凡。


然而得到的回应是廖星凡的一脸嫌弃。


“拜托了拜托了,讲完我就带你们去遗忘边际好不好?我天天在这儿看着,哪儿也不能走,真的很无聊啊!”丁香结见众人不为所动,主动谈起条件。


“你说话算话?”叶柯不由一阵激动。


廖星凡偷偷捅了下叶柯的胳膊,示意她先别说话,“嘿我说,小丫头,你不觉得……”


没等廖星凡说完,丁香结马上反应过来,“还有还有,凝霜石是吧?你们要是用得着,我可以送给你们呀,反正这么多年,那块会发光的石头我早玩腻了。但这样的话,你们就要给我讲一个长故事!”


“哎,这就对了嘛,成交!老……”廖星凡刚要去叫宁世临,猛地想起了什么。


于是,片刻之后,丁香结便乖乖地席地而坐,双手拄着下巴,双眼亮晶晶地看着躺在一张临时搭建的“透明”床上的宁世临,等着他给自己说好听的故事。


宁世临无奈地笑笑。


这孩子啊,说是照胆卫戍,心性与顽童有什么区别?


天知道自己脸上的血还没擦净呢……


居然就要讲故事……


不过,这故事嘛,可真得讲个“有意思”的了。

楼主 衡道老大嬴旭危  发布于 2016-08-20 16:10:00 +0800 CST  
【二十五】


宁世临打定主意,清清嗓子,悠悠开口。


“今儿就说个‘柷敔之乱’。《逍遥游》中言道,‘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庄子他老人家的想象力堪称丰富,得益于大千世界,无奇不有。话说这数年之前,有一大鲲,名曰柷敔,在鹏化之际,因保护禺族不幸受伤。”


“柷敔没辙,血缚泉眼雾魂,琢磨着利用雾魂延滞时间之力来延缓鹏化过程,未成想,此举被泉眼雾魂守护,衡道众大统领嬴旭危发觉。柷敔一瞧,直接夺,没戏了,就跟衡道众商量。衡道众说,嚯,想得美哪您了!那雾魂之力哪能给你呀?那可是神农九泉,您说抽就抽,那不天下大乱了?整个儿一胡扯!柷敔急了,你不给不行,我也不能眼瞧着自己鹏化不了,憋出个好歹你包赔呀?”


“两头儿谁也不让谁。唇枪舌剑了三天三夜,可算是达成了一致。柷敔不再惦记着雾魂之力,但要衡道众创办启魂圣宗,利用启魂珠吸取人类生命力补充给她。不料柷敔欲壑难填,愈吸愈多,衡道众一瞧,得,要坏事儿,赶忙用柷敔之骨血创造出越祈,以便日后应付柷敔。”


“光有越祈可也不成,还得找个跟她共鸣的保驾护航,要么谁敢说一梭子就能练趴柷敔哪。衡道众寻思得好好儿的,叫老三扁络桓来吧,就他合适啊。可该着衡道众办事儿一波三折,扁络桓正赶上个意外,把身子骨儿毁了,没辙,只能去泉眼龙潭找宿何。龙潭什么地方,以命换命之处啊,扁络桓一咬牙,一跺脚,好,刀山火海也得上了,要么谁和越祈共鸣啊?越今朝就横空出世了……”


丁香结听得兴致勃勃,众人却听得冷汗直冒。


宁世临以前从未如此说过这段书,这回……


云清瑶忍不住了,打断了宁世临的话头儿,“先生,你……已经知道,柷敔之乱背后的真相了?”


“呵,说书么,真亦假时假亦真,这段只是我推测的。”宁世临淡淡道。


“可你是怎么推测的?”陶天野觉得有必要问个明白。


“柷敔作为鲲,此生大事,无非就是鹏化。所以,她要是兴风作浪,最靠谱的理由就是,有什么事情阻止了她的鹏化。”


“而后来的战争,我们也都知道,禺族、衡道众、柷敔是一伙的。禺族不会无缘无故和柷敔站到统一战线,但它们的确这样做了。原因可能就是,它们阻碍了柷敔鹏化,因此它们要将功补过,帮助柷敔。所以我假定是柷敔为它们而受伤,这样她就没法儿鹏化了。”


“衡道众更不会为救柷敔,无条件牺牲同胞。他们与人界是唇亡齿寒的关系,绝不敢冒这个险。那他们为什么要妥协呢?除非是柷敔胁迫他们。”


“但柷敔威胁他们又能有什么用处?……”


“我明白了,先生,”云清瑶听到这里,反应了过来,“衡道众大统领嬴旭危是雾魂守护,雾魂又有延缓时间之力,这对帮柷敔恢复,推迟鹏化是再合适不过的利器。但泉眼之力是不能乱用的,所以他们就互退一步,才有了后面的故事。对吗?”


宁世临欣慰地点了点头,疲惫地闭上眼睛,沙哑地说道,“这只是我猜的。丁香结,我受伤了,很难受,实在讲不动了。你先带他们去吧,待此事水落石出,我一定还你一个完整真实的柷敔之乱。”


说罢,宁世临再也支持不住,陷入了昏迷之中。


“真格儿的,等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都拉倒了,可得好好儿慰劳慰劳老宁,这一路上就数他苦了。”廖星凡摊手道。


“世临先生怎么说也是盲人,肯定没我们那么轻松……”叶柯觉得有点愧疚,“……可他还总是在前面挡着。”


“现在怎么办,”陶天野担忧道,“再不去遗忘边际,查明事情真相,别说关堂主的委托不能如期完成,衡道众与正武盟的联手也一定会有隔阂,毕竟衡道众恶徒的形象已经根深蒂固这么多年了。但总不能把先生丢在这里吧?”


“……你们去吧。”云清瑶开口道。


“啊?清瑶,你真打算让世临先生自己躺在这儿?”叶柯大吃一惊。


“我留下来。”云清瑶坚定地点了点头,“不能置先生的性命于不顾,更不能耽搁了大事。请大家放心。”


“陶大夫,我看,就这么着吧。咱还得抓紧回去对付胜邪呢,时间要抢啊。”廖星凡小声跟陶天野商量。


“如此,丁香结,可以带我们去遗忘边际了。”陶天野说道。


……


虽然此前对遗忘边际有过很多设想,可众人怎么也没料到,传说中的遗忘边际,其实就是个极具亲民气息的小茅庐。


这算是返璞归真么?陶天野在心里自个儿跟自个儿开玩笑。


“嘻嘻,进来吧,”丁香结率先踏进屋门,向三人招手。


三人随之而入,只见屋内十分朴素干净,但却没有桌椅板凳等寻常陈设,只有——一面光亮的镜子。


“你们不知道吧,这个镜子可好玩儿啦!只要你站在前面,一心想着自己要知道六界的哪段儿历史,上面就会像走马灯一样给你还原出来,跟看戏似的,可过瘾了!可惜当照胆卫戍太没自由了,我千百年都来不了一次。噢,对了,你们也要快点看,我得马上回去呢!”丁香结嬉笑着给他们介绍这面非同寻常的镜子。


陶天野的呼吸不由自主地加重了。


追寻了那么久的真相,马上就要呈现在眼前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专心地想着柷敔之乱,凝神向镜子中看去。


待镜中之像终于结束后,陶天野由衷佩服起宁世临对世事的洞察与清醒。


虽然他猜得不全对,不过基本是八九不离十。


柷敔的确需要吸收生命力,但不是为了鹏化,而是要医治禺族。


她并没有为禺族受伤,恰恰相反,禺族在沉睡的柷敔背上建立天晴之海,却因柷敔醒来鹏化而遭遇灭顶之灾,死伤大半。柷敔为弥补过错,欲利用九泉雾魂之力延缓鹏化过程,不料被雾魂守护嬴旭危察觉。


两方也确实磋商许久,最终柷敔只吸取少量的泉脉之力,但要求衡道众利用启魂珠吸收人类生命力,供给柷敔以医治禺族。


柷敔在接受人类生命力的过程中,也一并感染了人类的负面情绪,渐渐无法自控。于是,在衡道众的帮助下,她利用自己的骨血孕育了越祈,衡道众则选定了扁络桓作为与越祈共鸣之人。


如宁世临所言,扁络桓的确是遭遇了飞来横祸,身体已不再适合共鸣。不过,始作俑者正是越祈——确切地说,是三年之后的越祈。


越祈因绮里小媛欲伤越今朝而失去控制,扁络桓为救绮里小媛扛下了这一击,从而身受重伤,无法共鸣。回驭界枢后,扁络桓从嬴旭危手中拿到了“自己”写给嬴旭危的信,信中写明了这一切。扁络桓方才知道,越今朝正是被自己置换出来的。


他纵然无法接受所有人都会忘掉自己的事实,也不得不为了大局,利用雾魂回到三年之前,盗出越祈,将信交给三年前的嬴旭危,随后去龙潭交换出越今朝。


此后的故事他们都知道了,无非是街头巷尾的老生常谈。越今朝被换出来后,与越祈在江湖之中四处闯荡,结识了闲卿、洛昭言、明绣、居十方,以及正武盟和衡道众,随后大战柷敔之事。


衡道众用启魂珠害人,目的很简单,他们想用这些屈死的信徒们,换整个人界的平安。


只可惜……


“……莫说善恶终得报,多思事出皆有因……先生这是,一语成谶?”陶天野回想起初见宁世临之时,不禁脊背发凉。


宁世临不该是说书先生,他该去当个算卦先生。


即便是有方适琚当师父,可以对衡道众多了解一些,可他也未免太……


“天野,衡道众他们,他们……”叶柯似乎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


“他们的举动罪大恶极,不可原谅。”陶天野果断道。


“嗐,说实话,陶大夫,叶丫头,你俩别骂我,”廖星凡说道,“这的确是件缺德事儿,想救天下苍生没错儿,可衡道众牺牲掉的那些人,他们的命就不是命了?不对就是不对,不怪世人这么多年都把个衡道众骂得狗血淋头。”


“不过话又两说了,这要是咱,肯定也这么干。哎,你们别瞪我,说真的,我能理解他们。做生意做惯了,不管遇到什么糟心事儿,我呀,第一反应就是尽量减少损失。死一百个人肯定比死天下苍生损失少,衡道众八成也是这么想的。”


“廖老板,你胡说什么啊!”叶柯显然很是气愤。


“廖星凡,你真是十足的奸商。”陶天野白了廖星凡一眼,咬牙切齿道,“人命岂能如此权衡?”


“但说真的,陶大夫,这要是你呢?你有好招儿吗?”廖星凡也不生气,只是斩钉截铁地反问道。


陶天野一时无语。


是啊,廖星凡说得没错。


如果是他呢?


换句话说,如果是数年以来声讨衡道众的任何一人呢?


还有更好的主意吗?


他固然知道衡道众是罪人,可他又有什么资格去对他们口诛笔伐呢?


何况又是事出有因。


如果没有衡道众的殚精竭虑,柷敔之乱酿成大祸,怕是他们现在也无法站在这里了吧。


衡道众为救人界已然牺牲了太多太多,不但大半弟子死无下场,就连剩余的苟延残喘者,都被囚禁在澜川部落,活活忍受了那么多年的酷刑。


最令人嗟叹的是,即便是身后,他们也背负了万世骂名。那保全了人界的所谓“恶行”家喻户晓,成为了古今奸邪的典范,就连大人吓唬不听话的小孩子,也会借用衡道众的名头。


其实衡道众才是付出最多的人吧。


可直到驭界枢解封,他们也未曾怨过一句,反而马上与正武盟联手,继续投入到对抗胜邪的战斗准备之中。


虽九死其犹未悔。


陶天野的脑海中莫名地蹦出了一句《离骚》。


“我看哪,衡道众也知道自个儿办的不叫事儿,要么嬴旭危最后能去换越今朝吗。这可能也是个赎罪的法儿吧。”廖星凡笑道,“得啦,咱还是少跟江湖上那伙儿‘正义卫道士’学吧,说人家来劲儿,咱自个儿的大事儿,折腾明白了吗?再不找到第三名剑气显化,估摸着轩辕夏禹剑就要垮了。”


“对啊,天野,咱们,走吧?”叶柯试探地问道。


陶天野刚要点头,却听一陌生男子的声音突兀响起,“苏幕遮!”


众人大惊,忙循声源看去。只见一俊逸男子站立于侧,衣袖上绣有明显的衡道众标志,正惊喜而疑惑地盯着苏幕遮。


“越江吟。”苏幕遮倒是淡定得很,一如既往地面无表情,“我就知道你会在。”


“……你们,怎么回事?”陶天野有点发懵。


“我早就恢复了记忆。”苏幕遮说道。


“啊?!那你还骗我们说没有?”叶柯很是奇怪。


“我想借机来见一见江吟。”

楼主 衡道老大嬴旭危  发布于 2016-08-20 16:21:00 +0800 CST  
原来,苏幕遮和越江吟本来都是衡道众的弟子。苏幕遮长于神行与轻功,越江吟擅解密文和隐语,两人便长期被安排在一起工作,日久生情,私定终身。


衡道众组织并非不食人间烟火。相反,因工作危险繁杂,组织内部倒常会有意地通过各种方式为弟子们放松,自然也不反对男女弟子之间情意相投。因而,在嬴旭危听说此事后,特意将外出时偶获的一对雌雄剑赠送给了他们,当做贺礼。


廖星凡的爷爷廖无为十分善于相剑,见此双剑而大惊。那正是传说中的挚情之剑,干将、莫邪。苏、越二人从此更加珍惜这两把剑,随身佩之,感情也日渐深厚。


后柷敔之乱爆发,衡道众没落,驭界枢龙晶耗尽,被封于澜川部落。苏、越二人试图逃脱,最终苏幕遮身亡,越江吟重伤出逃。在此之前,葛清霏见越江吟有逃离的希望,便将雾魂钥环托付于他,并助他成功离开。


越江吟无法接受苏幕遮的骤然离去,独自去归墟交换苏幕遮。宿何查看越江吟的身体情况后,告知他受伤过重,强行置换苏幕遮,会缩短她的寿命。越江吟苦苦哀求,向宿何询问两全之法。


宿何于是向越江吟施法,本欲检索其记忆,以寻合适契机,却意外发现越江吟身配干将。干将乃稀世之剑,若剑灵能融入其主,则可恢复主人神元。代价就是,一旦剑灵与人相合,宿主则与原本的剑身休戚相关。


与剑气显化不同的是,这种宿主并非是剑灵失去剑体护佑,自己寻宿主寄身,而是硬生生将剑灵逼出,与己身合一。因此,宿主不能游刃有余地化剑气为己用。而且,一旦剑身折断,则宿主之体会化身为剑,永世不可为人。


越江吟没有丝毫犹豫地答应了宿何。宿何帮助越江吟身合干将剑灵后,越江吟便置换出了苏幕遮。


苏幕遮流落江湖,寻找失去的记忆。然而她却总是不由自主地去打听衡道众,找到驭界枢后,强烈的直觉驱使她将他们救出,却因无法破解封印而失败。


待苏幕遮去世,她却依旧不肯放弃,宁愿魂陷永劫,也要寻回记忆。后苏幕遮遇见陶天野一行,此后之事,众人便都知道了。


直到天轨重置,越江吟方才重返人间。苏幕遮的记忆在那一刻就已经恢复,可她分外渴望再见越江吟一面,于是借口记忆不全,随众人来到遗忘边际。


“那你怎么知道越江吟就在遗忘边际啊?”叶柯不解。


“我和江吟以前在衡道众的时候就有过一个约定,要是两人走失,江吟就要等我,我一定会去找他。”苏幕遮难得地露出了浅浅的微笑。


“嗯。我也知道,苏幕遮那么犟的人,肯定会想办法找回记忆,所以我就在遗忘边际等着她。”越江吟笑道。


“越江吟,”陶天野突然想起一事,“你知道为什么天轨重置,在龙潭换命之人就会归来吗?”


越江吟被换出来之后,去归墟找宿何询问过此事。


原来,龙潭之所以要以命换命,是因为天轨有一法则,叫做“既定之事不可更改”。


这条法则几乎是世人皆知。但天轨还有一鲜为人知的法则,叫做“既出现之物不可凭空消失”。因此,换命之人并非消失,只是用自己的生平、性命等“制造”出另一个生命,所以会被天轨留下唯一的记录。


天轨一旦重置,一切运行都会回到盘古开天后的初始状态,这些换命之人自然也会重新复生。嬴旭危和扁络桓的出现就与此相关。


“那,被换之人就不会受到影响吗?”叶柯好奇道。


“不会的。”越江吟笑了笑。


被置换的人相当于新的生命,已经脱离了原本换命的个体,因此天轨重置对他们是没有影响的。


好比居十方的机关。假定他拆掉了豆包,做了新的机关,又因后悔,找齐所有需要的零件,重做了一个豆包,那么他无论如何处置豆包,都对先前的新机关造不成任何影响。


“等会儿,”廖星凡对苏幕遮初见时的话念念不忘,“现在你就说吧,你到底有什么重要记忆跟这回的灾难有关?老实交代啊。”


“欧冶子大师拟定过对付胜邪剑灵的办法。”


苏幕遮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欧冶子在胜邪剑灵肆虐天下之时,听闻睚眦利用轩辕夏禹剑镇压胜邪后,担心睚眦因意外将胜邪放出,因此穷极一生,铸天下好剑,并在死前留书,详细说明了胜邪失控时的对抗方法。而这份遗书辗转数朝,被苏幕遮和越江吟在执行任务时无意得到。


对付黑化到无法净化的睚眦其实并不难,不过已经不能用剑气显化了,那只是睚眦还没彻底沦陷时的方法。而今的睚眦,很显然,早已被邪气侵染通透了。


睚眦是龙之子,纵然为胜邪所害,内心深处始终存有一分本真。只要想办法将它打伤,它体内的治愈能力便会修复其伤,进而激发它的本心与邪念相抵。伤得越深,这种激发力便会越强,直至睚眦彻底清醒。


而迎战胜邪剑灵则不那么容易了。这需要一名剑气显化运用自己所携的剑气隐化,交融并操控轩辕夏禹剑,再另找三名剑气显化在侧,与这名剑气显化配合,将强化了的轩辕夏禹剑刺向胜邪剑灵。此时的轩辕夏禹剑,不仅具备己身神力,还结合了四把剑的剑气隐化,已经有足够的能力将被睚眦净化过千百年的胜邪剑灵一击毙命了。


“这,这也太过分了,现在我们都没找到第三名剑气显化,可……听你这么说,还要再找第四名啊?”叶柯闻言有些灰心。


“江吟。”苏幕遮突然看向越江吟。


“嗯。”只一个眼神,越江吟心下已经了然。


“哎,你俩嘛儿呢?”廖星凡眼毒,看出了二人的异样神色。


“我用傀儡术残害过数条性命,曾答应过你们,待记忆找回后,以自投永劫之渊来谢罪。但我如此死法,岂不白白浪费。”苏幕遮意味深长道。


“你什么意思!”陶天野警觉起来,一把抄起判官笔,直指苏幕遮。


“叶柯,你既使双剑,我就送你一个礼物吧,你会喜欢的。”苏幕遮的笑容带有一种解脱的意味。


叶柯正觉不好,只见苏幕遮和越江吟已然同时抽出一把剑,将剑体用力向地面撞去——


“你们!——”陶天野大吃一惊。


“剑体本身与剑气隐化的能力相同,只是会比受宿主滋养一生的剑气隐化弱一个档次。哦,忘了告诉你们,我被江吟换出后体弱多病,为增强魂魄之力,也将莫邪剑灵缚入体内了。”苏幕遮的笑意愈发深邃,“再见。”


“不!——”叶柯惊呼上前,却已经迟了。苏幕遮和越江吟早已不见,只有干将、莫邪无声地躺在地上,隐隐地闪烁着清光。

楼主 衡道老大嬴旭危  发布于 2016-08-20 16:25:00 +0800 CST  
【二十六】


……


云清瑶在原地等得百无聊赖,一会儿起来转悠转悠,一会儿弹拨两首小曲儿,一会儿去看看宁世临的状态,一会儿又坐到一边,把前生今世忆了个遍,极尽打发时间之能事。


无涯不安地在主人身边蹭来蹭去,却无力唤醒主人,只得钉子般戳在一旁,让云清瑶看了有些心疼。


倒是宁世临无动于衷,依旧安安静静地仰卧着,双目轻合,面色平静,一点儿也没有要醒的意思。


也难怪。云清瑶玩笑地在内心安慰自己。丁香结出手没轻没重,又被他那一杖打了个正着,难免一时气急,恼羞成怒,没将他拆成零件已经不错了。至少他现在还活着嘛。


又或者,他累了,不愿意醒?


对世事看得越透的人,越累。


倒是廖星凡那种难得糊涂的家伙过得比谁都愉快。


说起来,他从没提到过自己的身世。伙伴们唯一知道的,就是他轻描淡写的那句,师父方适琚带他去地脉,最终师父身死,他也堕入了永夜。


他一定见识过很多人情冷暖。云清瑶想道。不说别的,单说他成为盲人后,四处流浪至今,也比常人多尝过无数酸甜苦辣吧。


无怪他说书与人不同。一番嬉笑怒骂,道尽世态炎凉。


只是……


云清瑶隐约有些担心,却又不知自己在担心些什么。


悉悉索索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云清瑶定睛看去,只见无涯正在一下一下地啄着主人的肩膀,想以这种方式让主人恢复意识。昏迷中的宁世临微微皱了下眉头,仍然没什么其他反应。


无涯见主人如此,简直要气急败坏了,一方面不敢下狠力去啄宁世临,一方面又不明所以,急得直扑腾翅膀。


云清瑶见状,探过身去,试着轻抚无涯的羽毛,想让它冷静下来。


令人称奇的是,无涯平时只对宁世临言听计从,此时竟像个受到安抚的小孩子般,不但停止了聒噪,还顺势蹭了蹭云清瑶的手,乌溜溜的眼珠盯着云清瑶转。


云清瑶不禁被无涯逗笑了,一时玩心大发,学着无涯的样子,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戳了戳宁世临。宁世临可能是被戳疼了,无意识地将头别到一边,始终没有醒来。


“轰隆!”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云清瑶吓了一跳,“嗖”地站起身来,却因坐得太久,起得太急,一个重心不稳向后栽去。慌乱之中,她下意识地伸手一撑,竟一下子按到了宁世临的胸口。


云清瑶大惊失色,连忙稳住身子,回头查看。


万幸的是,宁世临尚未被这重重的一下所伤,只是吃痛地哼了一声,眉间愈发的紧锁了。


看来他还是有一定的感知能力。云清瑶松了口气,重新将他安置好。


然而,云清瑶还是觉得有哪里不对。


方才触手之际,她被一块突兀的硬物给硌了一下。可是,她明明是碰着了宁世临的胸膛,按说,不应该会有那么坚硬的东西啊。


好奇心驱使云清瑶再次按了按宁世临。和刚才不同的是,那衣襟里根本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更不用说硬物了。


不会是错觉吧。云清瑶的脸不自觉地红了一下,一边自嘲着,一边向方才的声源寻去。


不料,她刚一迈开腿,脚下便踩到了什么,险些绊了个大跟头。云清瑶好不容易站稳,不禁哭笑不得。


今天这是怎么了?


她低头看去,果然,一块方方正正的东西正默默地趴在地上。云清瑶拾起来一瞧——


——那块暗红色古朴檀木的质地坚硬光滑,纹理细腻明晰,却不是醒木是什么?


看来是从宁世临身上掉出来的。云清瑶想。刚才硌到自己的大概就是这东西吧。


说书先生会带着醒木,再正常不过。只是,她从没见宁世临说书用过醒木。


等等,他从没用过醒木?


云清瑶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她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醒木,果然发现了一个镌刻于其上的小字。


溯。


无端的恐惧如潮水般漫上心头。云清瑶只觉万分奇怪。


这个字没什么特殊的意思啊。她为什么会……


“咳!……”就在这时,一声轻咳打断了云清瑶的思绪。云清瑶激灵一下,迅速转过身去。


宁世临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双目一如既往地空洞无神,头微微侧向云清瑶一边。


“云姑娘。你在干什么?”宁世临沙哑而虚弱的声音中意外地带了些戏谑的意味。


“我……对不起,宁先生,我不是故意动你的东西,刚才这块醒木不小心从你怀里掉出来了。”云清瑶连忙赔礼道歉,将醒木递还给宁世临。


看着宁世临小心翼翼地把醒木揣回怀中,云清瑶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提出了疑问,“先生,恕我唐突,能不能请教一下,你的醒木上面那个‘溯’字……”


宁世临淡淡一笑,刚要答话,不远处一个熟悉的声音就将他的话头打了回去,“清瑶!我们回来啦!世临先生还好吗?”


“小柯!”云清瑶惊喜地回头,只见三人快步地向他们走来,最前面的叶柯还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嘻,清瑶,刚才没吓到你们吧?”


云清瑶听她这么一说,这才想起那声突如其来的巨响,“那到底是?”


“还不是小柯捣的鬼,”陶天野佯装生气地拍拍叶柯的头,“怎么也按捺不住好奇心,非要试试干将、莫邪的威力,把人家的墙壁都弄塌了。”


“就是说啊!还要连累我重修!”丁香结噘着嘴埋怨道。


“干将、莫邪?”云清瑶有些吃惊。


“是苏幕遮和越江吟化成的……”


听完陶天野的讲述后,云清瑶心里莫名有些难过。


“我们该回去了。”宁世临勉强撑起身子笑道,“快点解决胜邪之祸,才是对所有牺牲者最好的报偿。”


……


廖星凡捧着凝霜石静静地站在廖家门前,良久。


他第一次对于跨进自家大门如此犹豫。


廖星凡想笑自己,凝霜石这不是找到了么,拿回去交给江有汜,跟他一起去照邻的墓前好好儿拜祭,这不就结了么,有什么可不敢的?


可他笑不出来。


江有汜像往常一样拉开大门,却意外地看见了自家老板愣愣地站在门前,像一尊石像。


陶、叶二人在他身边陪着,云清瑶架着宁世临站在后面,几人俱是沉默不语。


“有汜,”廖星凡笑了笑,“你廖叔我找到凝霜石了,咱走,去照邻的墓前交代吧。”


“真的吗?”江有汜十分惊讶。


“哎,小子嘿,敢不信我?”廖星凡轻轻擂了江有汜一拳,“你看!”他说着将凝霜石塞给江有汜。


“……老板,你先进来。”江有汜接了凝霜石,迟疑了一下,拽起廖星凡的袖子就往里拖。


“哎哎哎,不着忙!先去看照邻!”


“廖老板!你还是先进来吧,我有事情要告诉你!”江有汜今天简直是异乎寻常的倔。廖星凡不得已,只得跟着他进了屋子。


看着江有汜一进来就在房间里翻箱倒柜,廖星凡越发糊涂了,“怎么着,小有汜,你这是要给凝霜石举行一个迎接仪式?”


江有汜根本顾不上搭理廖星凡,折腾了好半天才拖拉出一个长盒子。


其实,与其说那是个盒子,不如说那是个修长的石棺。


至少廖星凡会这么觉得。毕竟那笨重的家伙上面都已经生苔藓了。


不过,值得注意的是,“石棺”的盖子上有个很明显的卡槽,似乎是缺了个什么东西。


廖星凡隐约觉得不对劲,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江有汜见不得廖星凡一头雾水的模样,连忙说道,“廖老板,你别愣,我这就告诉你……”

楼主 衡道老大嬴旭危  发布于 2016-08-20 16:28:00 +0800 CST  
昔天河剑射落上古琼华派之后,落入故姜国铸剑厅“长眠”。百年过后,故琼华派弟子慕容紫英定居于此,并名之曰“剑冢”。此地灵气聚集,数把天下名剑曾长年藏匿于此,不为世人所知。


景安叶家乃剑器生意之世家,叶老爷年轻之时,曾偶得此棺,并于卡槽内挖出一竹简。此竹简乃春秋藏剑家孔周所留,阅罢简书,叶老爷险些惊倒。


原来,棺中所藏,乃正是号称诚信之剑的七星龙渊。孔周乃春秋卫国人,临死之前,国家发生动乱,孔周为保此剑,特地置此石棺,并以机关加之。此棺经秘术处理,坚固无比,若欲开棺取剑,必须将凝霜石放入卡槽之中,届时,方可搬动棺盖。否则,纵有通天之力,亦是枉然。


那时的叶老爷做剑器生意已有几年,早就听闻过凝霜石的名声。传说,用凝霜石所铸之剑,刃凝霜雪,光若寒星,无论春夏秋冬,剑体俱是冷冽如冰。也因此,这种剑即便将人砍得遍体鳞伤,也不见一丁点鲜血从伤口涌出。甚至,因剑刃寒冷,伤者一时半会都不会感受到疼。就连叶老爷都不得不承认,凝霜石是当之无愧的天下铸剑奇材。


然而,叶老爷也知道,自己这辈子大概都不能一睹棺内七星龙渊之风采了。因为凝霜石实在太难找,许多铸剑师穷极一生,踏遍江南塞北,都不能见到这块神奇的珷玞。因此,作为一名生意人,叶老爷自然要想方设法将这大石棺出手。


当然,他最后得偿所愿了。买家正是乐照邻的兄长——一位当时已小有名气的铸剑师。不过,和大多数同行一样,乐兄遍寻神州大地未果,最终落得个客死他乡的凄凉结局。


乐照邻从小就对铸剑有极大的兴趣。在得知兄长逝世后,他将石棺封起,独自调查凝霜石的下落,未与任何人提起此事。


直至乐家衰败,乐照邻结识了他一生的挚友廖星凡,方将这个秘密告诉了这位好朋友。从此,廖家只要有人被差出远门,廖星凡都要嘱咐他顺道打听一下凝霜石。


但乐照邻对包括廖星凡之内的所有人都隐瞒了一件事。就是这石棺。


他只告诉廖星凡,他找凝霜石是为了铸剑,从未提起开棺之事。


乐照邻这样做的原因很单纯,他与廖星凡是莫逆之交。


七星龙渊号称诚信高洁之剑。而廖星凡精于剑术,又是位以童叟无欺著称于江湖的商人。在乐照邻心中,他正当配得此剑。


因此,他准备取出七星龙渊后给廖星凡一个惊喜。


但他败给了世事难料。


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他将七星龙渊的秘密告诉了江有汜。


凝霜剑,他再也铸不成了。


但如果廖星凡找到了凝霜石,那么七星龙渊剑将重见天日,并拥有新的主人。


当然,若廖星凡放弃,这一春秋神剑,不知何时才能再展锋芒。


“不信你看。”江有汜说着,抱起凝霜石,将它小心地放入卡槽之中。


陈旧的棺盖吱吱呀呀地徐徐升起,一团光华渐渐绽出。待光芒散尽,众人定睛看去——


——只见清澈如水的淡蓝剑芒萦绕着古朴的剑身,剑鞘上还嵌着北斗七星的图案。廖星凡提着剑柄,将七星龙渊拎出,就势舞动几下,便听得耳边风声四起。七星龙渊剑体轻盈,握在手中,只觉飘飘若无物。他收剑入鞘,竖起大拇指,“真是一把好剑哪。”


“廖老板……”江有汜偷眼观察廖星凡的表情,堪堪地叫了他一声。


“照邻这老小子,心思,还真多啊。”廖星凡哈哈笑着,面部肌肉却前所未有的僵硬,“好了,这回,真该去他的墓前瞧瞧他了。”他将七星龙渊背在背后,从卡槽中拾起凝霜石。


……


“其实我曾经是一个严肃的家伙。”


祭拜乐照邻的归路上,廖星凡突然没前没后地来了一句。


“你?真的假的?”叶柯表示严重不信。


“真的。”廖星凡也不在意叶柯的夸张语气,摸摸下巴笑了起来,“那时候我刚接手廖家生意,岁数也小,干啥都争强好胜的。哎,你还别不信,真格儿的。”


“我一门儿心思想着怎么多挣点儿钱,让廖家在神州玉器界站稳脚跟,一个十五六的小孩儿,人脉就打得半个天下都是了。当然,这么干的结果就是我特别累。”


“是真的累啊。累得我没有丁点儿的少年样儿,累得我年纪轻轻圆滑世故,累得我什么笑模样都不想露给亲朋好友了。因为我已经对那些生意场上的家伙们假笑够了,实在不想再笑了。”


“我母亲当时还在世,她担心我这么追名逐利下去,得越陷越深,就告诉我,生意永远都是做不完的,求得多,失去的也多,直到有一天,连自己都会迷失的。”


“照邻也把我给呲儿了。是啊,全天下都在叫我‘廖老板’,只有他还能叫我一声‘破爷儿’,时刻提醒我,别忘却了自己。”


“要不啊,估摸着我早晚有一天,只记得‘廖老板’是叫我,不记得‘廖星凡’才是我的名字了。”


“可惜啊,照邻这么一走,我以后就永远是‘廖老板’咯。”


这番话,尽管廖星凡是嬉笑着说的,可他神色之间的落寞却怎么也掩盖不住。


“廖老板……”云清瑶想劝劝他,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


她不知道该怎么说。


是啊,就算是劝他,她不还是张口就喊他“廖老板”?


就像他说的,天下再也不会有那样一个人,可以温柔慈祥地叫他“星凡”;也不会再有一个人,可以嬉皮笑脸地称他“破爷儿”。


再也不会了……


“廖老板!!”


就在这时,一名廖家的佣人远远地朝廖星凡一行人跑来,直跑得气喘吁吁。


“怎么了?”廖星凡的状态从来都调整得飞快。他见佣人如此,立刻意识到了问题。


一定有什么大事发生了。


“边疆告急,澜川部落犯我疆土,三军屡战屡败,关堂主受朝廷所召,准备出征!”


众人闻言大惊。一贯处变不惊的廖星凡率先反应过来,“看来联手衡道众,攻打胜邪之事,只能咱们自己去跟正武盟斡旋了!快走!”


廖星凡说着,步伐即刻加快,头脑思考的速度也同步提升上来。


澜川部落?


哈哈,真是讽刺啊。

楼主 衡道老大嬴旭危  发布于 2016-08-20 16:29:00 +0800 CST  
【二十七】


驭界枢。


听完陶天野一行的讲述后,嬴旭危和卢千策同时愣了一下。


“睚眦乃龙之子,素以刚勇擅斗著称,寻常武器难以撼动分毫。嬴统领,依陶大夫之言,当年柷敔之乱顺利解决,得益于驭界枢对柷敔的三次攻击。如今攻打睚眦之事,还请嬴统领多多帮忙。”卢千策谦逊道。


嘁,刚知道真相,正武盟对我们衡道众的态度就好这么多啊,墙头草。绮里小媛撇撇嘴,在内心吐槽。


“睚眦之威,半在其勇,半在其剑,衡道众自有解决之法。至于胜邪剑灵,正武盟应当比我们更善于处理。”嬴旭危冷静地分析道。


“按欧冶子遗书的指示,正武盟关堂主是泰阿剑气显化,宁先生是承影剑气显化,平阳廖家老板拥有七星龙渊剑,景安叶家千金手持干将、莫邪双剑,已经达到除掉胜邪剑灵的要求了。如此,双方即日当分头行动才是。”陶天野提议道。


“可关堂主正筹备边疆之战哪。”卢千策为难道。


“卢盟主,”云清瑶果断上前,“外族入侵,朝中难道连足够抵挡一阵的将军都找不到,必须要关堂主这位不在朝堂的老将军出战吗?”


“不错,”嬴旭危抬眼看向卢千策,“一朝兴衰与人界存亡相比,孰轻孰重,卢盟主心中自知。”


“呵~怕是另有隐情吧?”葛清霏转了转手腕,了然地微笑起来。


“实不相瞒,澜川部落此次来势汹汹。他们似乎掌握了什么必胜秘术,朝中精锐部队早已被打得落花流水。”


“而关堂主在任之际,出战千百余回,未有一次败绩。他善于安抚众夷之心,班师回朝之时,边塞各部落端美酒羔羊,百里相送,均愿归顺于他。此番派他老将出马,实属朝廷无奈之举,”卢千策说到这里,面色前所未有的严肃起来——


“况且,澜川部落这回,像是有意阻拦我等啊。”


“怎么讲?”


“他们遣大批敢死族人乔庄混入景安,以毒液浸刀,见人即杀,迄今已有多人遭受毒手,几有屠城之势啊。此外,此事最为匪夷所思之处,乃是——他们刀头的毒液,与先前的巨虫之毒,十分相近哪。”


“你是说平阳城的毒蛊虫之祸?!”陶天野一时之间呼吸都急促起来。


那是他此生难忘的,悲怆回忆。


“是的。景安如今人心惶惶,正武盟原本准备在攻打睚眦和胜邪之时,安排盟中兄弟疏散居民,守卫景安与各临近城郭,如今不得已全去搜查澜川族人,保护百姓了。”


“我明白了,卢盟主。虽不知原因何在,但澜川部落这样做,很明显是故意的,要是不先等关堂主定边归来,一旦与睚眦、胜邪正面交手,澜川部落很可能从中作梗,我们的大后方不能保障,一来城中百姓安危难保,二来会令正武盟措手不及,三来严重影响我方战斗,对不对?”云清瑶思索片刻道。


“行啊,云姑娘,挺有作战头脑的嘛!”廖星凡打趣道。


“云姑娘说得对。因此,无论如何,都要让关堂主先去打赢这一仗。”卢千策坚决道。


“那……我们这边,就少了一位剑气显化了啊!”叶柯提出了关键性问题。


“……”众人尽皆不语,各自思忖对策。


“好了~”


就在这时,扁络桓收起最后一根银针,冲病榻上的宁世临打了个响指,“你的伤恢复得差不多了,将养几天就没事儿了。”


“扁大夫,你的医术很厉害。”陶天野钦羡道。


“陶小哥,相信我,你这位伙伴的伤,换做你来,也可以的。”扁络桓笑得温文尔雅。


“……但我治不好很多人的伤病。我的医术,……太浅薄了。”陶天野闻言,眸中的光彩黯淡下去,失落之情溢于言表。


“哈,陶小哥,我问你,”扁络桓拍拍陶天野的肩膀,“你学医,是想治病救人,还是单纯想当一个名扬天下的大夫,让所有人都称赞你的医术精湛无比?”


“当然想救人!”陶天野不假思索,“那种无力回天的感觉,我……此生不想再体验第三次!”


“哦唷?无力回天?你是讨厌这种挫败感,还是?”扁络桓一脸的别有深意。


“我再也不想见到有人因无端的伤病而送命了!”陶天野的声音突然拔高了好几度,直将周围人吓了一跳,“上一刻还活生生的人,还能笑,能说,能牵挂,下一刻就要因天灾人祸,在痛苦挣扎之中永远沉睡下去,任凭亲人朋友肝肠寸断也无法挽回……”


“……但这种事情明明可以少发生一些的!只要大夫高明一些,再高明一些,就可以的!你知道我是什么心情吗?只想再多救一个,再多救一个,可我做不到……”


陶天野的喉结滑动了几下,眼圈有了几分发红,声音不由哽咽起来。他死死地咬着下唇,一丝血迹悄然滑出嘴角。


骄傲得从不示弱的他,此时此刻,面对那位谦和温雅的蓝衫医者,竟不知怎么,一个字也说不下去了。


“不错嘛。”扁络桓嘴边泛起一抹微笑,神情却很是复杂。他随口称赞了一句,趴下了身子,并在众人异样的目光中,从自己的床下翻出一柄剑来,“喏,这剑你先拿着,用完之后,还可以凭它进驭界枢来找我。我嘛,不介意工作之余,顺手带带你的医术。嗨,怎么样?”


陶天野惊愕地接过这把剑细细端详。只见它通体湛然墨色,剑光深沉,捏在手中,只觉此剑浑厚无迹,惊若天成。


“扁大夫!这?!”陶天野的心砰砰直跳,扁络桓却依然笑得一派纯良。


“它叫湛卢。”


“湛卢!”连廖星凡都吃了一惊。


湛卢,欧冶子所铸五大盖世名剑之首,扁络桓他……


“哎,我又没做什么,你们别盯着我看啊。这是我很久以前救人的时候得到的,人家实在没钱付医药费,我得把剑也不吃亏嘛,是吧,老大,二姐?”扁络桓嬉皮笑脸道。


“等等,你敢保这是湛卢?”廖星凡突然想到了什么,连忙追问。


“当然啦!”


“扁大夫,你是好样儿的!”廖星凡瞬间眉开眼笑,“小大夫,湛卢可收好了,这回算上你,走了关堂主,可不正好儿四个人,控制轩辕夏禹剑,足够了!”


……


“小桓,你一向不用剑器作战,这么多年了,这剑都快被你藏得长蜘蛛网了,今天怎么一下子想起来了?”


众人散后不久,葛清霏忍不住问扁络桓道。


“湛卢不是仁道之剑嘛,今天那个年轻大夫,有点让我想到医者仁心了~”扁络桓轻松地笑笑。


“你也一样。”嬴旭危平淡地说道。


仁者,爱人也。


医者,仁爱也。

楼主 衡道老大嬴旭危  发布于 2016-08-20 16:33:00 +0800 CST  
【二十八】


雪后的夜空浩瀚深远,澄明的月光带了几分山中涧水的凉意,不经意间洒了满满一天地。


“朔气寒兮夜未央,破军阵兮敌血凉,飞沙起兮累白骨,守家国兮固金汤……”


苍凉悲壮的歌声划破了万籁俱寂的夜,在空旷嶙峋的山崖间传得很远,很远。惊起的几只飞鸟在月夜中盘旋了几圈,顷刻不见了踪影。


“关堂主,”已有几分醉意的卢千策倚靠在崖边一棵云松上,朦朦胧胧地看着关河,“你在盟里这么多年,我还,真不知道你会唱,边塞辞……”


“……赴山河兮国有殇。”最后一句旋律悄然远逝,月华将关河棱角刚硬的脸庞衬得柔和了些许,“戍边将军,有几人不会?……没谁活着回来而已。”


“哦。关堂主,你左腿有旧伤,可得选一匹好马啊。”卢千策一仰脖,将一大碗酒饮得干干净净,抬起衣袖胡乱地抹了把嘴,大着舌头嘱咐道。


“嗯。”关河一如既往地不动声色。


“关堂主,朝廷里面要是没有合适的副将,还有盟里兄弟帮你,你千万不要担心。”


“知道了。”


“关堂主,你年纪大了,不能马虎,战甲和兵器一定要配最好的,还有,尽量智取,少和他们硬拼,边疆部落猛着哪。”


“行。”


“关堂主……”


从关河个人考虑到了全军将士,从战斗装备操心到了作战策略,卢千策搜肠刮肚,全对关河说了个遍。


卢千策知道,自己现在的行为有点蠢。关河一个久经沙场的老将军,用兵打仗比他多懂的不止一点半点。他绞尽脑汁想要嘱咐给关河的那些乱七八糟事儿,说不定关河几十年前就融会贯通了。


他只是想找个借口多跟关河说会儿话罢了。


他心里总萦绕着强烈的不安,关河这一回,不一定像以前一样顺利了。


“关堂主,柷敔之乱的全部真相已然浮出水面,只不过他们没机会告诉你——”


关河闻言,立即回头,深邃的双目炯炯有神地看着卢千策。


“——所以,为你天机堂未竟的史书,你也当早日归来哪。”


关河会心一笑,随手一扬,将空荡荡的酒坛掷下崖岸。


……


卢千策是被一阵披甲上马的嘈杂声吵醒的。


他从床上一跃而起,冲出门外。


晨曦为关河的面庞镀上一层耀眼的金,他已是全副武装,正在马上整理自己的头盔。


“关堂主,祝你乘胜而归!”卢千策高声叫道。


关河点点头,紧握长枪,打马而去。


卢千策站在原地出神地看着离去的关河,突然飞奔追去,用尽力气嘶喊起来。


“关老将军!——保重!”


马蹄踏起的浮尘飞扬起来,隐去了将军渐行渐远的背影。那位高大魁梧的将军手持长枪,单手把住缰绳,任凭狂风吹打着他被风霜雕刻过的沧桑面容。


将军仿佛又回到了意气风发的几十年前,依稀看见一位勇猛善战的小将,正骑着一匹骏马,带领三军将士驰骋疆场,为保家卫国而浴血奋战。


只是,没人提起过,将军的须发,不知何时,悄然浸染了霜雪。


……


“传我将令,徐谌、林照各带三千人马,在敌军两翼夹击,褚良、左川各带五千精兵,绕路包抄敌军后方,韩兴带八百弓弩手于前方埋伏,举旗为号,一齐射箭!其余将士随我佯装战败撤退,将敌军引至我军埋伏点!”


关河部署完作战任务后,与澜川部落正面抵抗了一会儿,便依照计划,前队变后队,带领将士们飞驰而去。澜川部落果然中计,对“败军之将”穷追不舍。


突然,关河勒住缰绳,将令旗一举,顷刻间,万箭齐发,只见箭如雨下,澜川部落顿时乱了阵脚。与此同时,各方伏军也包围了上来,一时间只杀得暗无天日。


关河更是带头杀入敌阵,一枪戳穿了一个敌兵,紧跟着胳膊一抬,将他活活吊起,双手握住长枪,抡了五六圈,猛力一甩,那倒霉的家伙整个人飞了出去,撞趴了好几个敌兵。


澜川军队见此情景,更为胆寒,一时之间竟无人敢上前去。


关河见状,索性乘胜追击,双腿夹紧马肚儿,俯身下去,一个海底捞月,双手已然各拎起一个敌兵,瞧也不瞧,直接往澜川军队随手一丢,好几个人躲闪不及,被砸了个正着,未等爬起,便被马踏如泥了。


激战正酣之时,关河忽觉左膝剧痛。低头一看,只见一支利箭不知何时深深地没入了自己的左膝。


与他的旧伤位置竟如出一辙。


真是讽刺。几十年前,关河的左膝就是为了招降澜川部落,履行承诺,帮他们抵御来犯外族所伤。否则,他的戎马生涯,恐怕还不会那么早完结。


不想,几十年后,同一个部位,旧伤未愈,又添新伤。而这,竟恰恰是拜当年澜川部落所赐。


关河眉头都没皱一下,当机立断将箭拔出,瞧准了澜川军队的一名将领,“嗖”地一甩,正中那名将领的额头。


“关河!”


正在这时,一个陌生的声音高呼着关河的名字。关河一惊,忙回头看去,只见一个酋长打扮的人正骑在马上,对关河怒目而视。


“你不是乌尔洛酋长。”关河果断道。


“哼!我当然不像我爹,光想着跟你们这些与衡道众狼狈为奸的汉人讲和!”那人厉声道。


原来是乌尔洛酋长的儿子啊。关河轻蔑地笑笑,“澜川部落为何犯我边疆?”


“你们助纣为虐,放出衡道众不说,还要伤害神龙睚眦,我们不会答应!”


澜川部落世代尚武,睚眦是龙的第二个儿子,争勇好斗,武力高强,因此澜川部落有供奉睚眦的习俗,并自认受睚眦庇佑。部落之中,每生一子,都要举办仪式,祭拜睚眦。如今,澜川部落得知正武盟要与衡道众合作去伤害睚眦,他们自然不干。


“来战便是!”关河不屑于解释。当年解封驭界枢之时,就和乌尔洛酋长费尽了口舌,最终还是靠强硬手段解决的。澜川部落对于衡道众是万恶不赦的罪人这点已经深信不疑,多解释也没有用。


“关河!你听着,十日之内,正武盟若不解除与衡道众的合作,停止对睚眦的攻击,别看你们的人修复了毒瘴泉眼,我照样可以打开毒瘴,到那时,你可别找后悔药吃!”那酋长冷笑起来,将手腕亮给关河看——


——那闪闪发光的钥环,那显而易见的花纹,关河就算再不济也看得出来,他不是泉眼毒瘴守护却是谁人!


怪不得袭击景安的澜川族人……


原来如此。


关河决绝一笑,心下早已了然。


他早就知道,事情不会这样简单的。


就是可惜那些精心考证的史书了。


没关系,卢千策一定会再找一名尽职尽责的“董狐”替自己完成的。


藏纳着广袤星空的深邃目光愈发明亮,关河威严地看向身边的副将王瞻,“带领全军将士,撤退。”


“什么?!关老将军,这……”王瞻愣了。


“关老将军,仗还没打完,就这样回去,可怎么交代呀?”参军杜任侠也连忙拱手劝道。


“我是说,你们撤退。就对朝廷说,我军大获全胜——”


“关老将军,别,别……”杜任侠察觉到了什么,惊惶地看着关河,话都说不全了。


“——只是主将关河战死疆场,恕不能复命!”


关河斩钉截铁地说罢,没待众人反应过来,便摊开手掌。只见他的掌间很快聚起了浑厚的深棕色光芒,那些光芒即刻凝成了一把长剑之形,关河颈间的吊坠也隐隐闪烁。须臾,一团磅礴剑气直指酋长而去。


霎时间,天地黯淡,大漠之边,飞沙走石,狂风怒号,在场所有人不得不掩住双目,趴在地上,以免被那可怕的风卷入几丈高空。


不知过了多久,四周渐渐平静下来。杜任侠仗着胆儿大,率先爬了起来。只见关河正端正挺拔地坐在马上,掌间的剑气烟消云散,颈间的吊坠也光彩尽失。酋长伏在地上,早已停止了呼吸。杜任侠定睛一看,酋长腕上的毒瘴钥环也不知所踪。


当然,这是杜任侠能看到的。他看不到的是,差点被打开的毒瘴泉眼已经关闭,泰阿剑气萦绕在周围,从此缄默而忠诚地镇守着这个危险的九泉泉眼。


就像它忠心耿耿镇守边关的主人一样。


“关老将军!”杜任侠见关河毫发无损,喜出望外,一跃而起,深一脚浅一脚地在大漠中跋涉,跑到了关河身边。


关河看看杜任侠喜悦的脸庞,又望望身后的将士们,露出了一个如释重负的微笑,紧接着,便毫无征兆地栽下马来。


“关老将军!”


“关老将军,你怎么了!”


……


天机堂堂内的一册册史书被精心地摆放整齐,门前的积雪也已被扫得干干净净。只是,秦望古还不太适应“秦堂主”这个称呼。


他对待史料的严谨程度恐怕是堂内唯一可以和关河媲美的了。所以对于卢千策任命自己为天机堂堂主,秦望古并不意外。


但他并不能完全理解关家世代子孙付出的原因。至少秦望古认真记载历史,无非出于职责所在。


直到他书完柷敔之乱真相的最后一笔。


关家祖先在竹简上落下第一个字时,其子孙的命运便已经与史书休戚相关了。


诚然,历史的尘埃总会埋没一些东西。


不过,正因为有了齐太史兄弟,有了春秋董狐,有了关家子孙,有了这些前仆后继,秉笔直书的史官们,华夏璀璨的历史长河之中,才多了几分浩气,少了几分歪曲。


勇敢地去追寻,去探求,去坚守吧。


要知道,真相常常迟到,却从不缺席。


这就是历史。


……


陶天野一行人听说了关河之死后,无不震惊万分,悲恸不已。


唯独宁世临面色如常。


他早已料到了这个结局,还曾用谶语给关河提过醒。


只是,他当初还隐了半句。


他不想把那么残忍的结果太过直接地告诉关河。


关河梦,何处断?锦帽侵尘貂裘暗。


马革裹尸未嗟怨。

楼主 衡道老大嬴旭危  发布于 2016-08-20 16:39:00 +0800 CST  
【二十九】


驭界枢内部弟子们已经好久都没有四季交替的概念了。


沙暴之眼真是个人间地狱。葛清霏想。她倒尚能忍受,但绮里小媛这样活跃过分的孩子也被困在那里那么多年,未免太委屈她了。


所幸现在都过去了。


不论如何阴差阳错,她的大哥和小桓终于回来了,她那么多年来心里的空荡和迷茫也终于有了结局。纵是惯看生死如她,也不得不慨叹一句人生如梦。


嬴旭危的性格还是老样子,刚一回到驭界枢,听说胜邪剑灵之事,连叙旧歇息都来不及,就赶紧进行部署。


这不,他又开始几天几夜不眠不休地工作了。若不是自己硬把他丢到床上逼他睡,恐怕他今晚又要忙个通宵。


失去的滋味真的不好受。葛清霏再也不想尝了。


只是,这一回,谁又敢保证必胜呢……


无人登临的天台远远望去,一片纯洁无瑕的白色绸缎映入葛清霏的眼帘。葛清霏一时起了玩心,信手拈起一捧雪,在手心里攥成了一个冰凉凉的雪团,漫无目的地揉来揉去。


忽地,葛清霏感觉身上一暖,一件披风已经上肩。葛清霏下意识地回头,只见嬴旭危正站在身后,淡定地看着她。


“大哥,你怎么起来了?”葛清霏有点吃惊。


“别拿。太凉。”嬴旭危无视了葛清霏的问题,反倒自然而然地将她手中的雪团轻轻打掉。


葛清霏见嬴旭危没有要休息的意思,索性不劝他了。


就等一切都解决之后,好好儿让他放个大长假吧。


“你研制的机器已经到位。一弹击落睚眦口衔之剑,以除其威。一弹击中睚眦之首,以去其勇。”嬴旭危严肃道,“明日即可通知正武盟,保护好神州百姓,做足边疆防守工作。还有,那名叫做云清瑶的春滋守护需要来辅助我们。”


“为什么?”


“春滋有万物复苏之力,可协助睚眦自愈创伤,加速激发本心。”


“明白。”葛清霏点头道。


“关河那边,可惜了。”嬴旭危突然感慨道,“我本准备,先由我们想办法镇压胜邪剑灵,待关河出征归来,再让他控制轩辕夏禹剑。他是泰阿剑气显化,其威力乃神剑之最。但如今看来,只好由宁世临顶替了。”


“大哥,明天是腊八节。”葛清霏浅浅一笑,“小媛好久都没吃到小桓的腊八粥了~”


嬴旭危一怔。


是啊,明天确实是腊八节。


他忙得晕头转向,早已忘了。


怪不得老三非要明天代替自己做饭呢。


“老三不是个厨艺好手,唯独腊八粥做得糯甜温软,无怪小媛爱吃。”嬴旭危的嘴角竟难得地上扬了几分,“清霏,我和老三欠你们一个抱歉。”


“大哥,如果这次胜邪之祸能顺利解决,我可以找你聊聊吗?”


葛清霏没有正面回应嬴旭危,而是提出了一个连自己都想不到的要求。


当然,更想不到的是,嬴旭危果断答应了。


“回去吧。”


“嗯。”


……


“小孩小孩你别馋,过了腊八就是年~”


次日晨,扁络桓笑眯眯地给绮里小媛端上一碗腊八粥,一边调侃道。


“我已经是大姑娘了!”绮里小媛最听不得谁说她小孩子,气得直跺脚。


“好啦好啦,绮里大姑娘,来尝尝三哥做的腊八粥吧?”扁络桓笑着摸了摸绮里小媛的头。


“嗯……真甜,真好吃,三哥,我都好久没吃到了……你以后不许再走了!更不许被我们忘掉!”绮里小媛认真地看着扁络桓。


“好,三哥回来了,就再也不走了。”


“小桓,这可是你说的。”葛清霏转着手腕,挑眉看着扁络桓。


“当然了清霏姐,你还不信我嘛!”扁络桓嬉皮笑脸道。


“除了做甜食以外的饭,我们都信你。”嬴旭危淡定道。


“话说,三哥的甜食真的很好吃诶!”绮里小媛拽拽扁络桓的衣袖,“那你为什么其他的东西都……”


“还不是因为你爱吃甜的~”扁络桓将绮里小媛小小的双手握在自己手里,待稍稍暖和些了,又将她放开,把碗推到她跟前,“快趁热吃,好缓缓你这手,‘大姑娘’手脚冰凉对身体不好哦。”


……


“……所以陶大夫,这就是你做出来的腊八粥?”


腊八夜的平阳城灯火通明,街边不起眼的小粥店也获得了新生,难得地坐满了食客。


这家粥店很有意思,既提供各种各样的粥,也提供地方允许食客自行做粥。于是陶天野“力排众议”,亲自下厨,给一行人做了腊八粥。


只是,这粥……


“怎么了?这些食材都对身体很有好处,特别是在寒冬腊月,冬主纳藏,就该补气血,药补不如食补……”陶天野一说起医学就闭不住嘴。


“成成成,好吃,好吃,小大夫,快坐下来尝尝你自个儿的手艺吧!”廖星凡一脸坏笑地推给陶天野一碗粥。


于是,连陶天野都不得不承认,一碗混合了乱七八糟药材的粥确实不是什么美味佳肴。


于是,云清瑶只好毛遂自荐,将这锅“药粥”加以改造,脱胎换骨了一遍。


“云姑娘手艺不错。”宁世临温和一笑。


“是啊是啊,还是清瑶会做饭,天野你还是专心开药吧!”叶柯吃得不亦乐乎,竟难得地损起陶天野来。


“吃你的吧。”陶天野佯装生气拍拍叶柯的头。


“没什么,都是在派里同玉箫和萸香学的。”云清瑶眉眼间有了一丝担忧,“我前几天去找过她们,可殷家早已人去楼空,据说是殷将军辞官归隐了。……连关堂主那样所向披靡的人都……我很担心他们会不会被随后的大战波及。甚至,会不会已经……”


“不会啦,清瑶,你放心,吉人自有天相!”叶柯安慰云清瑶道,“话说,要不是关老将军,我都不能平平安安地站在这里,认识你们了呢!”


“怎么?”陶天野奇道。


“我也是听我爹讲的,据说我刚出生几天,就被坏人偷走去卖了。结果这伙人正好被关老将军拿获,他们一着急,就把我丢在了一棵梧桐树下。”


“幸好关老将军心细,找到了树下的我。当时没人知道我是叶家女儿,还正好赶上秋季,关老将军说,那就暂时起个名字吧。”


“梧桐一叶落而天下知秋,所以关老将军就暂定我姓叶——当然他也没想到,凑巧我真是叶家人——”


“又因为是树下捡到的,正武盟就想给我起个带木字旁的名字。最后卢盟主说,既然是关老将军发现的,就把他的‘河’字拆开,留下‘可’,和‘木’拼成一个‘柯’字吧。”


“后来他们找到了我爹,把‘叶柯’这个名字随口讲给了我爹听,我爹很满意,就真的叫我‘叶柯’了。”


“但是……他,他已经……”


叶柯一提到关河,就不由难过起来。


“叶小柯,”宁世临叫了叶柯一声,“不必如此,死生有命。即便没有这次战争,关堂主也命不久长了。”


“为什么?”陶天野吓了一跳。


“关堂主本应是控制轩辕夏禹剑的不二人选。但泰阿剑威力虽大,对剑气显化的反噬也大。我曾说过,关堂主一生征战没使用过泰阿之力。原因很简单,泰阿一出,显化必死。所以,一旦他来控制轩辕夏禹剑,其结果可想而知。”宁世临淡淡道。


众人不约而同地陷入了沉默。


“算啦。都吃得差不多了吧?还是先结账吧。”廖星凡冲伙计一招手。

楼主 衡道老大嬴旭危  发布于 2016-08-20 16:43:00 +0800 CST  
……


“说实话,你们紧张吗?”


平阳城的湖很是神奇,即便在冬日,亦是碧波荡漾,并不结冰。因此,泛舟湖上就成了平阳城冬天的一项特殊景观。


“该来的,总会来。”宁世临靠在一边,自觉无趣,便学起了口技。一时之间,船舱内充斥着各种稀奇古怪的声音,什么刀剑铮鸣,莺歌燕啼,惊涛拍岸,雷鸣电闪,应有尽有。搞得两岸的人都好奇地向这艘船看了过来。


船舱内的众人不由笑了起来。倒是无涯淡定得很,依旧缩在宁世临怀里闭目养神,眼都没睁一下。


“先生先生,你的无涯好可爱!”叶柯的眼睛直放光,“我可以逗逗它吗?”


宁世临微微一笑,一声口哨突兀地响起,无涯闻声而起,飞落在叶柯的手臂上。


“多大人了,还这么贪玩。”陶天野忍不住嗔道。


“要你管!”叶柯将手伸到舱外,一捧水扬了陶天野一身。


“别泼水,冬天外衣沾水容易结冰,人就会发烧。一旦烧得严重了,会直接影响到心肺的运作,还会……”


“好啦好啦!我不泼你就是了!你快别三句不离医了!”叶柯说着说着,声音不自主地拔高几度,“就你这种一本正经的老古板,要不是我喜欢你,谁稀罕天天听你念叨那些无聊的东西啊!”


“你说什么?”陶天野忽觉脸上发烧,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啊!”叶柯也意识到自己的失言,此时只恨船舱无缝可钻,“我什么也没说!你、你什么也没听见!”她说着便向舱外跑去。


“回来!舱内炉热,舱外风凉,一冷一热,最易伤身!”陶天野三步并作两步追上前去,拉住叶柯的手,难得真正开心地笑了起来,“好吧!虽然我也喜欢你,但既然你不许我听见你的话,那我就当做……”


“不行!”叶柯连忙打断陶天野,“谁让你当没听见的!老古板!”她红着脸狠狠给了陶天野一拳,慌得都不顾话中的自相矛盾了。


叶柯下手没轻没重出名,陶天野被这一拳打得险些跌倒,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稳住身子,轻轻将叶柯带进怀里。


“我听见了。”


其余三人见状,赶紧装作什么也不知道。宁世临破天荒地给无涯塞了一顿大餐,云清瑶的琴音愈发清脆婉转,廖星凡的算盘拨拉得哗啦作响。


“对了,先生,我一直有一个问题想问你……”一曲终了,云清瑶见宁世临沉默不语,想起了先前的醒木。


“是‘溯’?”宁世临眼都没抬,果断道。


“先生,你怎么知道的?”云清瑶不由惊奇。


“这是师父留给我的,”宁世临没有正面回答云清瑶的问题,而是自顾自地解释道,“去地脉之前,师父就下过必死的决心。因此给了我这块醒木。”


“‘溯’,追本溯源,探寻真相,不忘本心。‘醒木’,不仅要惊醒听书之人,我自己也要时刻保持清醒,不能受人蛊惑,也不能迷惑世人。”


“师父是希望,一旦他有三长两短,我一定要找出人界动荡的根源和尘封的旧事。”


“所幸真相已经大白,动乱也很快就要解决。师父九泉之下,也当瞑目了。”


看着宁世临欣慰的神色,云清瑶却只觉一阵难过。


说书么,就连他自己都坦言,不过是半真半假——至少市井中随处可见的说书人们,哪个不是如此?


偏偏是宁世临,嘴上说着随性而为,实则过人严谨。


他不愿意靠口才说一段引人入胜的谣言,却宁可费尽周折查清史实,将往事滴水不漏地陈述出来。


是啊,他做到了。


他和关河,某种程度上算是一类人吧。


这类人心中早就有一个遗忘边际,即使世人都忘记了事情本来的面目,他们也不惜赴汤蹈火去还原。


当然,代价么……


云清瑶再次抚动琴弦,琴声虽然一如既往地动听,却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哀伤。


“云姑娘,你何必悲哀。”宁世临听出了云清瑶寄托在琴声中的情绪,不由笑道,“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死去何所道,托体同山阿。”


他在念这几句诗的时候,神情淡然悠闲得如同置身云外一般,几乎让人忘记了,这是一首挽歌。


而且,很快就要献给他自己了。


“……先生,如果可以的话,以后我来用琴声为你引路吧。”


云清瑶不知道自己当时怎么会突然说出这样的话来。她只知道她的大脑已经乱成了一团麻,顷刻间丧失了最基本的思考能力。


然而宁世临一声没吭。


“……先生?”云清瑶堪堪地叫了宁世临一声。见宁世临毫无反应,她忍不住上前查看。


只见宁世临找了个舒适的位置,枕着双臂,正自在地阖目而歇,不知何时已安然进入了梦乡。


云清瑶轻叹一声,转而却又释怀。


但愿此次决战,大家都能够平安归来。


哪怕是有惊无险也好。


就像以前一样。


另一边,廖星凡打算盘的声音丝毫没有减弱。


“嗐,有什么的,我可吵不醒一个装睡的人。”


时隔多年之后,众人聚首叙旧,云清瑶用此事开玩笑,埋怨廖星凡不该在熟睡的宁世临身边制造噪音时,廖星凡耸耸肩,如是说道。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楼主 衡道老大嬴旭危  发布于 2016-08-20 16:54:00 +0800 CST  
【三十】


……


直到坐在驭界枢冰冷的操纵室中,云清瑶还是有些恍惚。


嬴旭危早已在总指挥室严阵以待。即便是隔着厚厚的玻璃,睚眦庞大的身躯和血红的双眼也让人胆寒。


“进攻!”嬴旭危双目炯炯有神地盯着睚眦,高声命令道。


顷刻间,巨大的爆炸声穿透云清瑶的耳膜,整个驭界枢震荡得几乎无法立足。云清瑶不得不扶稳了旁边的柱子,这才站住脚跟,定睛向外看去——只见睚眦嘴上空无一物,它那把象征身份和威严的剑早已不知所踪。


睚眦这下怒了,吼声响彻云霄,张牙舞爪地向驭界枢扑来。嬴旭危则分外冷静,继续下令进攻。这一次,一弹正中睚眦之首。睚眦痛得翻来滚去,拼死想报这一击之仇。云清瑶看准了时机,果断打开了春滋泉眼。


……


“外甥打灯笼(照旧)啊!碰不到!”


与此同时,胜邪一边,陶天野等人经过多次尝试后,仍然无法接近轩辕夏禹剑。胜邪剑灵也对众人的窘迫很是满意,准备一不做二不休,就此将众人了结。


“不行!可视度越来越低了,我们不能直接去拿轩辕夏禹剑,得先挫胜邪的锐气!”陶天野严肃道。


的确,昔日钟灵毓秀之处,而今已是枯木残枝,毫无生气。偏偏天公跟着不作美,黑压压的乌云正一寸一寸地吞噬着光明,一场大暴雨正蓄势待发。


“好家伙,待会儿可够咱喝一壶了,这还不如来场雪呢!也怪这地儿太靠南,大冬天的还下大雨!”廖星凡只要下了生意场,就从不放过任何一个耍嘴皮子的机会。


陶天野顾不上答话了,他袖中毒镖早已出手,却被胜邪剑灵一闪躲过。陶天野心下暗道一声不好,没办法再用毒镖了,天越来越黑了,就连看清对手都分外费力。他干脆摒弃了毒镖,抄起判官笔上前作战。


胜邪剑灵可没那么好惹。陶天野的判官笔刚擦了点边儿,一道剑光直指陶天野而去。这剑气威力不小,将陶天野毫不留情地掀翻在地,又贴地撞出老远,陶天野连爬起来的劲儿都没了,几欲吐血。


不巧,正在这时,老天爷终于憋不住了。叶柯隐约感觉有几滴雨点落到脸上,没等反应过来,那雨点就变为了雨线,雨帘,须臾之间,众人已然浑身湿透,铺天盖地的雨水顺着头发流下,直教人连眼睛都睁不开。


叶柯不服输的劲儿又上来了,一双杏眼赌气般地瞪着胜邪剑灵,两步蹿上前去,双剑齐下,劈头就砍。胜邪剑灵见状,岂肯示弱,借着滂沱大雨之势,招招出手狠辣,虽未中叶柯之身,却将周围的大地、山石打得千疮百孔,叶柯毫无还手之力,只剩躲闪的份儿了。


彼时,胜邪剑灵的手中突然出现一把短剑。它瞧准了叶柯,抬手一掷,短剑凌空而起,直奔叶柯飞去。叶柯躲闪不及,只能双剑一叉,挡在身前,勉强接下这一招。不料那短剑也力道非凡,叶柯后退几步,一时只觉胸闷气短,喉头腥甜,浑身无力,不由跌坐了下去。


陶天野见此情景,倔脾气一下子冲上心头,撑着判官笔,在泥水之中拼命前行,几近两步一滑,才勉力蹭到还在见缝插针地作战的廖星凡旁边,耳语了几句,随后向叶柯伸出手去。


“天野……我还能再跟它打几个回合,你们快去拿轩辕夏禹剑!”叶柯借着陶天野的力站起身来,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和血水。


“轩辕夏禹剑必须由先生去拿,我们虽怀神剑,却并非显化,只能辅助他。现在,我们俩要和廖老板一起正面迎战胜邪剑灵,分散它的注意力,为先生争取时间!你明白了吗?”陶天野斩钉截铁道。


“嗯!”叶柯坚定道。


对于宁世临来说,天黑不是问题,问题是那扰人的雨声。要知道,他双目失明,主要依靠声音判定周围状况,可这下……


“哇——哇——”


就在这时,一个尖锐又熟悉的声音灌入了宁世临灵敏的耳朵——却不是无涯是什么!


宁世临如释重负般笑了起来。


是了,无涯一定是在告诉他轩辕夏禹剑的具体位置!


宁世临抓紧机会,仔细辨听方位,顶着瓢泼大雨,淌着没膝深的水去找无涯。


尽管磕磕绊绊,但他还是努力跑到了无涯的所在之处。宁世临来不及喘息,连忙伸出手来,一柄长剑闪烁着淡绿光芒,隐隐浮现在他掌间。


近了,更近了!


终于,他感知到了轩辕夏禹的剑气。宁世临不敢怠慢,忙不迭地伸手一够,紧紧地抓住了轩辕夏禹的剑柄。


然而,宁世临刚要回去找另外三人,只听耳边一阵劲风袭来。宁世临暗道一声不好,躲闪不及,被击了个正着。这一下子打得可不轻,宁世临本就清瘦,这会儿整个人直飞出去,不偏不倚地撞在山体之上,后脑结结实实地磕到了一块大山石,登时晕了过去。


廖星凡向来眼尖,尽管周围黑得吓人,他也隐约看到有什么东西被胜邪剑灵击飞了。廖星凡脑子转得快,立马反应过来,二话不说,抄起算盘丢向胜邪剑灵。胜邪剑灵一愣神儿,廖星凡抓住空当儿,虚晃一枪,连滚带爬地去找宁世临。


宁世临的状况相当不好。适才作战之时,他就已多处挂彩,此时更是不省人事。不过,他人尽管失去了意识,轩辕夏禹剑倒是被他紧紧抓在手里,就连廖星凡都掰不出来。


“老宁,老宁!快醒醒!小大夫那边要撑不住了!”廖星凡使劲儿摇晃着宁世临的肩膀,一边不停地叫他。然而,宁世临仍然没有丝毫动静。


廖星凡急了,不得不给了宁世临几个耳光,这才将他活生生打醒,“咳……咳、咳咳……廖老板,是你吧……”宁世临只觉浑身筋骨快要散了架,“真聪明。老宁,快起来!这回必须干掉胜邪剑灵,不成功,连‘人’(仁)都成不了了!”廖星凡一把拎起宁世临,背起他就往回跑。


果然,陶、叶二人也马上要挺不住了。“廖老板——先生他还好吗——”陶天野见廖星凡回来,等不及他走近,便喊起话来。


“廖……咳,廖老板……快把我放下来!”宁世临一开口说话,鲜血便顺着唇边直往外涌。若不是天黑,彼此之间看不清楚,叶柯一定会被宁世临的样子吓得不轻。


廖星凡将宁世临移了下来,“唰”地一声从鞘内抽出七星龙渊剑,“小大夫,叶丫头,准备吧。”


叶柯点点头,干将、莫邪紧握在手,剑光和目光同样令人不寒而栗。


陶天野深吸一口气,也将湛卢拿了出来。


这是要……结束了么?


南方的冬日虽然下雨,却反而为空气中平添了几分湿冷,直教人彻骨生寒。


瞧,就连素来人高马大的廖老板,都冻得直打哆嗦。陶天野甚至能听到他上牙敲下牙的声音呢。


等大家平安归来,他一定要督促他们多喝点姜糖水驱驱寒,否则生病还不是分分钟的事儿?


只是不知道能不能……


宁世临正将承影剑气隐化之力一点点融入轩辕夏禹剑。剑光衬得他神情分外坚毅,就连他一向无神的双目,也流溢出了几分光彩。他紧紧地抿着嘴唇,举起轩辕夏禹剑,对身后三人示意。三人了然,干将、莫邪,湛卢,七星龙渊,三剑的剑气激荡起来,同时向轩辕夏禹剑发力。


胜邪剑灵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慌忙攻向手持轩辕夏禹剑的宁世临。


宁世临笑得一惯云淡风轻,陶天野等人暗自松了口气——看来宁世临是有把握的。


只是,他们并不知道,这是他们此生,最后一次看宁世临笑了。


胜邪剑灵的进攻速度飞快,没一会儿便已到了宁世临身前。宁世临当机立断,将盲杖用力一撑,直奔胜邪剑灵而去。他从容地挥起轩辕夏禹剑,只一击,正中胜邪剑灵。


胜邪剑灵瞬间丧失了大半威力,却仍准备负隅顽抗,拼死一搏。


而宁世临那边也撑不下去了。承影剑气隐化本来对他身体伤害就极大,这回再加上轩辕夏禹剑的力量,早已突破了宁世临的承受极限。宁世临见胜邪剑灵大势已去,终于放松下来,浑身一软,就要向后倒去。


不料,胜邪剑灵冷笑一声,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把短剑。下面的叶柯一眼就认了出来——不正是刚才重伤自己的那把么!


“先生!先生!!快躲开啊——”叶柯将手扩在嘴边,冲宁世临大声嘶喊,急得不停地跺脚。


已经晚了。


那把短剑正是胜邪剑的本体。


而胜邪剑早已将宁世临刺了个穿心透。


“啊!”


宁世临痛苦地呻吟了一声,拼命挣扎着,想要摆脱那致命的胜邪剑。他的衣衫早给鲜血染得辨不出颜色,但他的轩辕夏禹剑却从未脱手,反而更深入了几寸。宁世临死死咬着牙关,双眉蹙得快要拧在了一起,就那样与胜邪剑灵对峙着。


“先生!!”叶柯再也看不下去了。她二话不说,提着双剑上前,用尽了毕生气力,不管不顾地向胜邪剑剑柄砍去。


胜邪剑灵不甘心就此让宁世临脱身,使劲儿一扬手,竟将胜邪剑带着宁世临一起丢了出去,片刻之间不见了踪影。


无涯哀伤地嘶鸣一声,箭似的向宁世临消失的方向追去。


“你——!”廖星凡和陶天野不免大惊失色,一时震怒,各自拎起武器,要追杀穷寇。

楼主 衡道老大嬴旭危  发布于 2016-08-20 16:56:00 +0800 CST  
就在这时,胜邪剑灵终于耗尽了所有生命力,轰然倒地,再无声息。


“小柯!”陶天野连忙上前去,“先生他……”


“天野……我没能救下先生……”叶柯说着说着,声音中便带上了哭腔。起初只是抽泣,到了后来转为嚎啕大哭。


“好啦好啦,叶丫头,先别哭!老宁命大,以前那么多回危险,他都差点儿去见阎王爷儿,最后不还是活着回来了?缓缓神儿,缓缓神儿,咱得赶紧去找他!”廖星凡安慰叶柯道。


“嗯、嗯……天野我,我有点难受……”叶柯的脸色开始不对了,嘴唇也变了颜色。


“什么?!你怎么了?”陶天野吓坏了。


“也没什么嘛,就是刚才,打胜邪剑灵的时候,我看它要偷袭你,就帮你挡了一下,但是那一招好像有点怪,它就用过那么一次,我中招的时候就觉得有点蛰,但是现在……”叶柯的神志越来越不清楚了。


“傻丫头!谁叫你替我挡的!我是个大夫,就算中招了也能自医啊!”陶天野一边为叶柯诊脉,一边心疼地斥道。


“嘻嘻,管家爷爷跟我说过,医者不能自医,那还不如让你医我,反正你治病那么厉害……再说,你以前救过我那么多回,就不许我回敬啊,老古板……”叶柯说着,支撑不住,闭上了眼睛。


“小柯!小柯!!”陶天野慌了,忙喊叶柯的名字,却怎么也唤不醒她。


“陶大夫!现在立刻马上,带着叶丫头回驭界枢,去找扁统领强强联手!!”廖星凡在雨中几近大吼。


“那你呢!”


“我留这儿!!”廖星凡坚决道,“我去找找老宁!!”


“等等——!”


“轰——”


忽然,陶、廖二人只听得一声巨响传来,紧跟着,他们惊骇地发现,大块大块的山体正在坍塌,暴雨裹挟着泥沙倾泻而下,宛如一条混浊而凶残的巨龙,正向他们袭来。


“泥石流!!快撤!!”廖星凡反应极快,一把拉起陶天野,撒腿就跑。


“廖星凡!!你松开我!”陶天野拼命想要挣脱廖星凡,奈何力气不及廖星凡十分之一,只落得个徒劳无功,“你速度比我快!把小柯送到扁大夫那里,她一定能得救!!我要找回先生!!”


“不行!刚才还凑合吧!现在一切都晚了!!这么大的泥石流!老宁绝没有任何生还的可能了!!”廖星凡一边大口喘气,一边吼道。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不能让先生就这么……这么……”陶天野还是不肯放弃。


“老宁没救了!!你小子要面对这个现实!!还想见尸?!现在顶着泥石流玩儿命!!你就成尸了!!”


泥石流霎时间吞没了大片土地河川,陶、廖二人不停地奔逃着,与大自然的暴怒共同上演了一场生死时速。


雨,不曾停过。


……


“叶姑娘所中之毒并不严重,我已让她服药,休息一会儿即可。”扁络桓说道。


“结束了?”葛清霏堪堪问道。


“结束了。”嬴旭危淡淡回答。


“嗯,终于过去了。”云清瑶浅笑,“马上就要回到平阳了,先生若有所知,应该很高兴吧。”


“可……可是……先生……先生再也回不来了……”叶柯鼻子一酸,又想哭了。


“小柯。”陶天野叫了叶柯一声,默默揽她入怀。


此时此刻,再多的言语也都无济于事。


“哎,对了,云姑娘,”廖星凡从衣兜里拿出了什么东西,“胜邪剑灵将老宁扔出去之后,从他身上掉下来的。我本来想救回他之后再还他,但……嗐,算啦算啦,给你,你当做纪念吧,啊?”


云清瑶轻轻接过,将手心摊开——


——是一堆醒木的碎块。


那其中一小块上,还有一个不显眼的“溯”字。


“谢谢你,廖老板。”


……


“三哥三哥!你不是说好了吗,这次结束之后就带我出去玩!”


飞回平阳城的路上,绮里小媛欢脱地去找扁络桓。


“当然了,三哥什么时候骗过你,你想去哪儿玩儿,三哥就带你去哪儿~”扁络桓笑道。


“哼!谁说你没骗过我!你之前不是骗我说你去治伤了吗!结果……”绮里小媛说着说着,不由眼泪汪汪。


“好啦好啦,三哥错了,不该对你说谎。以后三哥说话一定是真的!”


“你保证!”


“我保证,我保证!哎,对了,小媛,你不知道吧,我喜欢咱们的绮里大姑娘,这话也一定是真的~”


……


“清霏。”


嬴旭危轻轻推开葛清霏的房门。


“呵~大哥,你还真守信。”


“清霏。抱歉。我和老三消失了那么久,辛苦你们了。”


嬴旭危凝重道。


“大哥,我要和你谈谈,不是要你开道歉会。你不想知道,我要说什么吗?”


葛清霏扁扁嘴巴,一脸戏谑和不满。


“不想知道。”


嬴旭危果断道。


“为什么?”


葛清霏不由惊奇。


“你要说的我也想说。我喜欢你,清霏。”


葛清霏瞬间进入大脑当机状态。


这是自家大哥吗喂!


他嬴旭危在这方面居然这么干脆而且一点儿没脸红大写的一个理所当然啊!


“大哥,这算什么表白~”


葛清霏突然想逗逗嬴旭危。


“哦?那么,我喜欢你,清霏,以后,我都不会离开了。”


“尤其是,退休之后。”


葛清霏释怀地笑了。


她的大哥,她心目中的那座山,终于不会再倒塌下去了。


嬴旭危,我不想你当什么英雄,我只希望你一生安康。


“这还差不多~”


窗外,远远传来了新年悠长的钟声。


平阳城内的爆竹声此起彼伏,万家灯火照映着纷纷扬扬的瑞雪,互相串门拜年的亲朋好友们喜气洋洋,拱手谈笑,融融暖意悄然爬上心头。


一朵朵绚烂的烟花竞相绽放,永夜,即将过去。


照亮的明日,将是一个新的黎明。

楼主 衡道老大嬴旭危  发布于 2016-08-20 17:02:00 +0800 CST  
【三十一】(结局)


那已是三十多年后的秋日了。


车水马龙的街巷之间,人们神色匆匆地穿行于市井。万里晴空如碧蓝的深海,不染纤尘的纯净。


街头酒馆那面不起眼的小酒旗高悬了三十多个春秋。小店并不气派,却意外地热闹非凡。不修边幅的老掌柜成天笑眯眯的,一脸皱纹宛如黄土高原沟壑纵横的地表。他肩膀上搭了个白手巾,正坐在柜台前娴熟地拨弄算盘,时不时同来往的客人寒暄两句。


“廖老板!”


老掌柜一点头,“来嘞!您要……”


他的话被屋角那桌人和煦的笑容硬生生噎了回去。


“怎么,廖老板,阔别多年,认不得陶某了?”


一袭白衣的谦谦君子,向老掌柜翩翩一揖,虽是须发灰白,亦不减半分风雅。


“哎哟喂!小大夫,稀客稀客!还有叶丫头,云姑娘,可以可以,敢情这么多年,就今儿个赏光!”老掌柜惊喜万分,一把扯下手巾,胡乱地抹了两把,一壶热气腾腾的新茶已将每个人的杯子填得满溢。


“廖老板,够决绝啊!廖家那么大的生意,你还真说不做就不做了啊!”叶柯的性子还如年轻般风风火火。


“嗐,我早想收手了,累得慌!”老掌柜轻描淡写地,“也没啥,廖家送给有汜,不也经营得风生水起?我这儿开个小酒馆,更乐呵。话说回来,”老掌柜一脸不怀好意,“叶丫头跟小大夫还好不?”


“好啊,这个老古板也从扁统领那儿出师了,现在连教书带看病,就差忙死他了!”叶柯故意使坏,胳膊肘冷不防地捅了下正在喝茶的陶天野,陶天野毫不意外地呛了个半死,“咳、咳咳!小柯,你,咳咳咳,怎么像个小孩儿似的!咳……”他尴尬地擦去下巴上的水渍,佯怒着刮了下叶柯的鼻子。


“嘻,要是叫私塾那些小孩儿们看见,他们平时正经八百的夫子还有这种狼狈相儿,大牙都要笑掉了吧!”叶柯得意地笑着,仿佛赢得了一个小小的胜利。


“说到扁统领,衡道众也早在胜邪之祸结束后,宣告退隐江湖了。那年清明,我去祭奠先生,碰见了他们四位统领,呵~嬴统领和葛统领连孩子都有了,一儿一女,很是可爱呢。”云清瑶也笑了起来。


“衡道众遭了数不清的罪,总算有个好的归宿,也不枉几经流离坎坷。”陶天野捻须沉吟道。


“是啊是啊!秦堂主后来把衡道众的事告诉大家了,虽然还是有很多人不认可他们,但至少不再只有先生一个说书人肯讲他们两句公道话了呀!”叶柯说着,不由难过起来,“可……”


“真格儿的,云姑娘,你怪我吗?”谈到宁世临的死,老掌柜眉目间陡然多了几分苍老。


“先生的死并非偶然,为什么要怪别人?”云清瑶不解。


“当初我要是再找找他,没准儿就碰着个万一,赶巧儿他命大呢。”老掌柜叹息道,“唉,可那该死的泥石流……”


“廖老板,你和陶大夫若真去找他,今日恐怕只有我和小柯在此追思你们三人了。何况,先生是个洒脱之人,他不会希望故友因他而伤悲。”云清瑶的笑容愈加温暖,“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死去何所道,托体同山阿。”


那日宁世临恍若出世的吟哦,她至今记忆犹新。


众人不知道的是,这些年来,云清瑶一直在等。


她在等一个渺茫的奇迹。


毕竟,宁世临只是下落不明,他们没有任何一人亲眼见证他的死,不是吗?


希望总是在的。


“廖老板,恕陶某不能久坐,下午尚需教课,”陶天野起身拱手,“就此别过,后会有期。小柯。”


“嗐,咱们都这把岁数了,就你还大忙人儿一个。改天见!”


陶天野提起长袍,刚刚跨出门去,便突然愣住,全然忘记了行路。


叶柯已经很久都没见过陶天野惊讶至此了,她连忙顺着陶天野的目光向天空看去。


“廖老板!清瑶!快出来看呀!那是什么?”


刺目的阳光晃得人发晕,却将天边那只硕大的乌鸦映得分外显眼。


那乌鸦见了他们,格外兴奋,几乎向小酒馆俯冲了下来。


绑在脚边的一卷素帛与乌鸦浓重的墨色交相辉衬,成为了那个晴朗的秋日,定格在云清瑶眼中的,最美好的色彩。


定风波


云外寻踪忆南柯,未知前路几风波。
表里河山峻如锁,寥廓,断鸿声里旧蹉跎。
人世凋零空巷陌。
归客,相逢应是鬓秋多。
一任红尘风云过,缄默,阖棺且待后人说。

楼主 衡道老大嬴旭危  发布于 2016-08-20 17:06:00 +0800 CST  
【正文完】


【番外】(一)醒木


南歌子刚从连天水幕中拖出那人时,是没想过要跟他交朋友的。


南歌子是只小河妖。在江河湖海中混得久了,活泼如它,难免闲得浑身长毛。


趁着暴雨打水坡玩儿时,顺手救下一个奄奄一息的人类,它单纯希望留他几日,陪它说说话。


南歌子觉得有点赔。那人受伤太重,它耗掉大半修为,勉强换回他半条命来。


看他昏睡得平稳,它赌气,一定得让他好好儿补偿自己。


救命之恩呢不是吗。


“唔……呃!”


那人方醒,挣扎支起,一阵钻心痛楚袭来,逼他躺下。


南歌子担心。人形的它眉清目秀,妖形的它奇形怪状。少了修为的南歌子不能维持人形,它怕它的模样把这人吓个好歹。


那人目光黯淡,视它如空气。


“嘿!你没看到我吗?”南歌子不满。


“你救了我?多谢。”那人举止自然。


“你……不怕我?嘿!你在找什么?”南歌子意外。


“盲杖。”


原来他是盲人。怪不得。


“我叫南歌子,是这儿的河妖。”南歌子主动伸出手来。


“我叫宁世临。”


……


宁世临一闲下来,就会舒服地靠在渔舟里,给南歌子讲故事。


宁世临不懒。他无力久站久坐。


胜邪伤他太深。宁世临武功尽废,身体羸弱,如今,苟延残喘而已。


南歌子不是廖星凡。它没有一丁点给盲人引路的天赋。几十年过去,宁世临仍饱尝跌打摔撞之痛。


无涯的及时寻来终于让他松了口气。


“嘿!先生!”


南歌子漫无目的地坐在船头,脚下踢着水花,活像一个调皮的小男孩。


“嗯?”宁世临草草应声,专心感受着鱼竿的动静。


这是个依山傍水的清净之处,适合养伤,适合隐居。


宁世临不贪。打渔拾柴,够讨生存,于他足矣。


“我听说,人家的说书先生都拿醒木,说到激动的地方就敲啊敲的,你给我讲了这么多故事,没见过你的醒木呢?”南歌子问。


“丢了。”宁世临答得简单。


“嘿!你又敷衍我!我才不信!”南歌子说着,两手一撑,扑通入水,恶作剧地去拽宁世临的鱼线。


宁世临哪里胜得了南歌子,连竿带人被它扯下船去。南歌子顽童般拍手大笑,故意不理宁世临的呼救,“先生别装得好像不会水一样!”


宁世临费了好大力气,水淋淋地爬回渔舟,躺在舱里大口喘气。


“先生说是不说?”南歌子索性缠他到底。反正岁月悠长,它有大把时间交给无聊。


“咳……我说,说……你呀,够欺负人。”宁世临哭笑不得。


“你说什么?”南歌子嬉笑,作势要翻渔船。


“别折腾我了。”宁世临疲惫地摆手,“我的醒木,是师父赠我的,我和胜邪对打时给揣在怀里,真的丢了。”


“这么可惜啊。对了先生,醒木长什么样子?”南歌子好奇。


“没什么好看的,一块方正的檀木。何况,我平时也不用它。”宁世临轻描淡写。


“那你怎么不用呢?”


“嫌累。”


宁世临承认他说了谎。


宁世临是舍不得用。


方适琚没日没夜地研制机关,告诫他们提防,而大多数人当他是个杞人。


殊不知,窥探了无垢的方适琚,进入地脉之时,眼前已经模糊不堪了。


泉眼守护擅用泉眼之力要付出代价。嬴旭危、顾寒江、明绣都是教训。


胜邪剑灵兴风作浪,与柷敔之乱关系匪浅。没有这场灾难,轩辕夏禹剑封印安然无恙。


方适琚留意衡道众不是一天半日了。


他遭受的世人非议恐怕比宁世临摔过的跤还多。甚至有不少人怀疑方适琚是衡道众余孽,却不知人界灾祸将至。


会有人清醒的,希望不要等到无可挽回之时。方适琚经常这么说。


你喜欢说书,我知道。日后踏入世间,就用心去说,不要跟任何人的风。


我要你离开我之后,首先学会独立思考。


随波逐流是泯灭自我的捷径。


方适琚将醒木交给宁世临时,忍不住多嘱咐了几句。


醒书之木,醒世之人。


时至今日,宁世临忆及此语,依然会淡淡微笑。


纵有剑气隐化相助,关河察人也堪称准确无误。


同命相惜吧。


“先生,先生,你不是睡着了吧?”南歌子拿船桨戳戳走神儿的宁世临。


“没有。”宁世临打个唿哨,无涯应声而来。


宁世临将鱼篓下压着的帛抽出,系在无涯腿上,拍拍双手,无涯听话地飞远了。


“先生,那是什么?”南歌子眼尖。


“就怕你坑我下河,我没敢把它藏在身上,”宁世临开玩笑,“是一封书信。”


“信?你要寄给谁吗?”


“没什么,几位故人而已。”


临江仙·宁世临


惯看春秋今古事,人间几度匆匆。惊世醒木话峥嵘,霜华新染鬓,尘客旧相逢。
野旷青山邀共老,归来挥袂乘风。孤舟疏影伴长灯。清江明月夜,渔火漫歌声。


【完】

楼主 衡道老大嬴旭危  发布于 2016-08-20 17:08:00 +0800 CST  

楼主:衡道老大嬴旭危

字数:794

发表时间:2016-08-20 15:28: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20-09-24 08:27:26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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